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阿籍自言自语嘀咕着:“五百多个小时…那现在是几月几号,星期二?”
女警官纠正:“六月二十九号,星期六,北京时间七点三十六分。”
阿籍抬头看她,有点忐忑,也有点怀疑:“可是,我记得我在海岛上过了一百多天,昨天应该是星期一。”
女警官哑然,然后笑了:“一定是你记错了。我生孩子的时候,也觉得一小时好像一天那么长。”
阿籍下意识地要否认,但在看到她这张只露着点微笑的脸时,又顿住了。
这种事情,换成她自己,也会当人家脑子有毛病吧。
只是,从一百一十八天锐减为二十一天,这中间整整缺少了九十多个日夜,难道都是幻觉?
阿籍下意识摸了摸裹着绷带的手腕,脚底板也裹满了纱布,疼痛之余,还有些发痒。像是要证实什么似的,她把手指向地板上的兽皮:“我没有在撒谎,你看到了,这是豹子皮。我穿了它差不多几个月,皮裙是用剥下来的树皮纤维缝在一起的,换了好几次——二十一天,我不至于连衣服都破没得穿。”
女警官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病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给你安排了单人病房。”
阿籍看她:“啊?”你发现了我男人是春秋战国时候的活化石?
“海岛消失,有很多种原因可以解释。今天早上还有台风登陆临近省市。你所说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阿籍啊地拉长了一声,“共翳”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女警官却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我们查遍了最近几年的海难失踪人口记录,没有叫‘龚易’这个名字的。”
阿籍呐呐无语,手指紧张地抓紧了杯柄。
“只有一个,叫做巩逸。是一名三十六岁的广东籍女性。”
见她没有反应,女警官自动自发的补充:“当然,肯定有没有记录下来的失踪人口。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提供更加详细的资料。我们怀疑,这位先生是一名非法的偷渡客或者是流亡多年的逃犯…他有专业的野外求生能力,脸上有疤,可能整过容…”
阿籍睁大双眼,然后又一点一点把视线收回来,紧抿着嘴巴不再开口了。
逃犯?偷渡客?
阿籍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上不得也下不得,怎么都憋的难受:“你们不是应该考虑把人找到,救回来?”
女警官点头:“但是事先了解更多的情况,也并没有坏差。假如他手上有枪械的话…”
“我有点不大舒服,”,阿籍打断她,把脑袋转向窗外,“能不能明天再继续谈?”
女警官愣住,脸一下子拉长了。
阿籍打了个哈欠,半垂下头,有点枯黄的短发在灯光下微微泛红。
医生说她营养不良,看起来倒是没错。
女警官有点讪讪地,站起来:“那今天就先这样吧,好好休息。”
阿籍小声的回了句“谢谢”,缩着脖子往被子里钻,作势要躺下打盹。
女警官摇摇头,收起东西,走到病房门口了,还是忍不住回头通知她:“你的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交通状况不好,估计得明天早上才能到。”
阿籍很快的又接了句“谢谢”,然后往下缩的身体就那么不大自然的顿住了。
家人?
是脾气老臭,爱摆架子的父亲;还是唠唠叨叨,染黄头发遮盖白头发的母亲?
她抹了把脸,因为过度的日晒而显得有些发黑发红的脸上湿漉漉一片,总算没有让眼泪直接滚落下来。
“谢谢你。”
女警官观察她的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台风最晚明天早上就会影响到本市,武警部队和解放军无时无刻不在前方准备防洪抗洪和搜救行动。病房外面也全都是从重灾区转移过来的伤患。每一条无辜的生命,我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也希望你能多配合我们的工作。”
阿籍听得鼻子发酸,南方沿海的天气她是熟悉的,哪年的夏天没有因为台风而丧生的渔民、居民或者部队军人?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离灾难以及抗洪英雄这么近。
“我明白,我…”,她斟酌着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却觉得词汇匮乏,不由自主地比划了一下,“我明白。”
女警官给她的举动逗笑了,心底的话也终于脱口而出:“陈小姐,假如那位龚先生有有侵犯或者虐待你的企图或者…犯罪事实。一旦他上岸,你仍旧可以起诉他!”
阿籍的手顿住了,抬头看向她——她刚才说了什么?侵、侵犯?
女警官似乎也在等她放下负担,勇敢举证,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她有敞开胸怀的意思,终于“砰”的拉上门,走了。
阿籍张着嘴巴,哭笑不得。
给她这么一提醒,阿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就都只有父母和共翳的影子了。
空气里都是苏打水的味道,浓的要把人熏晕过去似的。她深吸了口气,又是觉得厌恶,又是觉得怀念。
病房里安静下来,外面走廊上的嘈杂声就嘹亮起来,隐约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听在耳朵里异常的亲切。
阿籍忍不住爬下床,提着吊瓶往外面走,越走越快,巴不得离那人声再近一点、再近点!
她的脚底板还裹着纱布,烫伤的地方一触到地面就针扎似的痛。但这疼痛里却有一种几乎残酷的真实温度——
会痛,有感觉,她还活着!
经过走廊外的几张加床时,她忍不住慢下了脚步,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多好。
可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第二章、归家庆余生
第二天一早,阿籍是被哭声吵醒的。
张女士看着瘦得猴子似的,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背脊的女儿,忍不住泪如雨下。
陈先生站在一边没动,眼眶却红得像是只没草吃的老兔子。老陈家总共就这么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捧着的,哪里料到回出这样的意外?
半个多月前一听到噩耗,一家人都差点哭晕过去。昨天收到女儿归来的消息,陈先生先做的就是去卧房拿氧气枕,张女士则僵着半天没挪身。
“小籍啊——”
阿籍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拼命的往床头挤,身体缩的几乎成了个球——她已经习惯了在不大的兽皮上翻来覆去,陡然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只觉得不安全。
耳朵里听到有人叫名字,她闭着眼睛笑了一下,转身打算伸手去抱。
手指触到手掌却干燥布满皱纹,温热湿润的脸颊直贴到她额头上,还有一股熟悉的染发剂味道…
阿籍睁开眼,母女俩互相都似不认真了。
一个老态明显太多了,流着眼泪的眼窝都深陷进去了。
另一个晒得好似褪掉了一层皮,瘦的下巴都尖了。
两个女人泪眼对泪眼,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床边的张先生先揩干眼泪,给来查房护士的让开一条缝:“老张,先让人家护士小姐做检查。”
张女士趴得久了,起了好几下才撑起身,一边哭一边笑:“回来就好,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阿籍跟着坐起来,手还任由她抓在手里。
护士量了体温,放上要是的药丸和一只白色小纸盒:“陈小姐,你昨天全身检查少了便检,今天再准备一下吧。”
阿籍捂着眼睛点头,护士也不好打扰他们,很快就出去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哭声。
一家人在病房重聚,明明有说不完的话,却总在重复那几句——吃了多少苦,身上的伤怎么来的,瘦成这样要怎么办?
阿籍任由母亲掀着衣服查看,眼泪揩干了又开始流,再看向一直站着的父亲:“爸,你坐啊。”
陈先生红着眼睛点点头,人却还站着:“你乖,你乖。”语气像是哄幼儿园的小孩子,连重复了好几遍,这才背过身去用手掌抹脸。
阿籍眼泪更加止不住了,从小到大,堂堂大男人几时在女儿面前这样哭过?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紧接着,全身检查、转院手续、送锦旗找救命恩人…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阿籍根本没有立场拒绝父母的决定,急匆匆上了飞往H市老家的飞机。
可怜天下父母心,要她怎样说服他们,让她留在这里等一个可能都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陌生男人?
回到家,又要忙着应付探问的亲戚和朋友。张女士亲自去她公司领回了未结算的几个月工资,顺便帮她把辞职手续也给办了。
“你现在瘦成这样,工什么作?”
阿籍瞅瞅自己裹着纱布的脚板,点了头又摇头:“妈,那个什么律师你退了没有?”
——她也是回来才知道的,因为这次汽艇失事,几个职员家属把公司和旅行社都给告了。
张女士摇头:“退了,可惜了好几千的律师费。”
阿籍撇嘴:“不是有拿到赔偿了吗,加上保险金的赔偿…”
“刚好够明天去还愿。”
阿籍目瞪口呆:“妈,你怎么也信这个?”
张女士把三角形的小护身符往她脖子上套,连连呸呸了好几下:“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你记得,这个要戴在上半身,不要放裤兜里,也不要给人瞧见,啊。”
阿籍默然,看着母亲谨慎的神情,又有些不忍心,温顺的点头答应。
老一开始害怕,就像个孩子,哄一哄就什么都开始信了。
这几天的功夫,符纸灰、银戒指汤、大佛珠,凡是能搜罗到的她都已经试过一遍了。
台风天气的影响,她连出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现在看到水就心惊肉跳的,你给我乖乖待家里。”
阿籍曲膝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外面大风大雨正肆虐得厉害。
天空是阴阴的灰色,水泥路上积水都漫过了脚背,行人和雨伞都像是一棵棵随风摇摆的草株和蘑菇。
菌柄上有环的大多是有毒的,叶子嚼一嚼又苦又涩口的,就是有轻微毒素的野草…
条件反射似的,她揪下一片茉莉叶子,就要往嘴巴放。
张女士正开门进来,“啊呀”一声,冲过来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这个东西能吃的?你爸刚刚喷了农药上去!”
阿籍呐呐的,放下手臂:“我去洗手。”
吃过晚饭,电视上的新闻又开始放台风警报。
陈先生把一筷子肥肉夹进碗里,很快又给自家夫人一块不剩的全夹回去:“跟你说了,少吃肥肉少吃肥肉,你耳朵给猫叼走了?”
陈先生看了眼空掉的饭碗,白米饭上沾的那点儿油星都被她用勺子挖掉了:“叫你吃素油,晓不晓得…”
阿籍憋着笑转过头,果然听见他放下筷子,嘀咕:“一顿饭都不给人好好吃,不吃点油,大便怎么大的出来…”
张女士火大了:“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大便,你便秘是我害的?你便秘不是因为自己乱吃东西,自己不知道保养!”
阿籍以前听他们念念叨叨的就烦,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幸福的不行。
他们夫妻,而他们又是她的父母。
合家天伦,多好。
周三的晚上,有记者专门登门造访。
张女士连忙让陈先生把客厅侧窗台上的韭菜换成阳台上的君子兰,切西瓜洗葡萄忙的不亦乐乎。
阿籍也觉得有那么点受宠若惊和不好意思——报纸上的新闻她是看到过的,把自己拍的跟只猴子似的,还背光。
摄影师架好机器,坐到一边啃西瓜。
主持人就教阿籍对话:“您不用紧张,我问什么,您照实说就成。哦,对了,这些就是我要问的问题…”
阿籍连上了两回厕所,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我真的不用化妆?”在荒岛上的时候没感觉,到了家里,才发现自己真的黑了好多,也瘦了好多。
用张女士的话说:“肉都只剩下精的了。”
记者摆手,鼓励她:“陈小姐人这么漂亮,不化妆就很上镜了。”他刻意忽略阿籍鼻子上明显的黑头和脸颊上的轻微晒伤:“皮肤也好,现在女孩子讲究健健康康的肤色,就像您这样的…”
阿籍给他甜甜蜜蜜地灌了几口迷魂汤,接过那张纸,认认真真的看起来:“啊,这些也要问?”
记者点头:“我们的节目定位就是要贴近生活,不夸张,不哗众取宠,不…”
阿籍“嗯嗯”的点头,视线从“怎样解决生理问题”转移到下面,然后突然就僵住了。
记者还在教导:“有些过于隐私的问题,您可以幽默一点,或者,我们先对一遍也可以…只要看起来不像是在背书,问题就不大…”
阿籍还盯着那份打印的采访提纲,纸页上的回形针掉了都没发觉。
“您说在海岛上还有一位滞留人员,搜救人员回去找时却发现海岛已经被海水淹没…”
“这几题能不能去掉?”
记者愣住了:“那几题?”
阿籍指着纸面:“就‘海难求生女子背后的神秘男人’这一系列的。”
记者显得有点为难:“这样节目的内容就不够了,而且…”这个才是收视率的保障啊!
阿籍再看了一遍,摇头:“这些问题我没一个能回答的了的,说实在的,就是一个海难幸存者,你应该去问当地的搜救组织。我不清楚,也不敢乱说。”
记者脸色有点尴尬起来:“陈小姐,你是当事人…”
“警方那边有我的笔录,那边希望我尊重…”,她干咳了一声,有点尖锐的提高声音,“希望我尊重死者,等他们联系到亲人之后再对媒体公开。”
讨价还价半天,阿籍在荒岛上练就的脸皮和胆子终于派上了用场——实在缠不过,只要学共翳阴着脸不吭声,那小记者就不得不低头了。
“那我打个电话,跟领导请示一下。”
阿籍爽快的答应,拿起桌子最后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摄影师湿答答的两手就晾在了半空中,张女士瞪她一眼,把切好的苹果往他边上推:“那个,杰克先生你吃苹果。”说着,在背后悄悄戳了女儿一下。
平时最会看人脸色的阿籍这回却掉链子了,好像没感觉似的,低头狠狠地啃着西瓜——海难求生女子背后的神秘男人,背后的男人,这标题取的怎么就这么欠抽欠扁呢!
红红的西瓜汁从手指缝中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到打印纸上,染得那几行字绯红水润的异常刺眼。
她愣愣的忘了把西瓜和手挪开点,看着看鼻子就酸了起来。小记者正好从阳台上回来,一边收手机一边说:“我们领导同意了,不过,希望再加一点…”
他视线撞上了那张滴满西瓜汁的打印稿,惊呼起来:“哎呀,我的节目提纲!”
第三章、家长里短之后
又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陈先生的啤酒肚早咕咕叫饿了,张女士把碗筷摆上桌,又把电视机打开。然后很神秘的指了指阿籍的房间,冲他眨眨眼。
陈先生馋虫上脑,站起来就要往她房间去。张女士瞪眼,拉着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边,把耳朵贴在墙根上。
“我拍的时候你明明说昨天就能送到的,现在又跟我说缺货——你当我不敢投诉你啊?”
阿籍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却显得火气十足。
陈先生有些纳闷,小声问老伴:“她想买什么东西?还专门电话订购。”
张女士做了做手势,二老蹑手蹑脚地走回餐桌旁:“我查了,不是电话订购,是网购。”然后,和所有爱八卦的女人一样,贴近老伴的耳朵,小声嘀咕:“验孕棒。”
陈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变了:“这个败坏家风…”
张女士连忙捂住他嘴巴,小声:“你轻点声,别让她听见。”
陈先生不干了:“你还怕她听见,我老脸都让她丢尽了我怕什么…”
张女士死命的捂住他嘴巴,瞪眼威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敢欺负我外孙,我跟你拼命!”
陈先生老脸憋的通红,一把挣脱:“什么外孙,那是野种!”
亏得张女士,调高了电视剧的音量。那一声吼配上电视剧里女主角凄厉的哭声,还真有点以假乱真的效果。
张女士继续小声:“她这几天可一直往那边的搜救中心打电话,早上一个晚上一个,还老躲着我。”
陈先生哼了一声,没吭声。
“我估摸着就那天”,张女士的八卦之心继续发作,分析的眉飞色舞,“ 那个死丫头,当年早恋偷喷我香水,现在居然作风这么大胆…怪不得一直问自己全身检查的报告单!”
陈先生脸色黑黑的,闷声低头夹菜:“你教的好女儿,一天工夫就跟人那样,我陈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张女士推他,把白菜芯换到他前面:“你懂什么,那是救命之恩。一天怎么了,这个就叫做缘分,不知道是哪搜救队的小伙子英雄救美,能救到咱们女儿,那也是福气。”
陈先生摇头——要不是看在她死里逃生刚刚回来的份上,他不打死她!
张女士得不到老伴的支持,心里也有点那啥,干脆把几盘荤菜全挪到桌角:“跟你说过几次了,少吃油腻少吃油腻…”
阿籍打开门一跛一跛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爸给老娘亲念的脸色发黑两眼圆瞪,顺口就劝了句:“爸,你就少吃点…”
“你管得着!”,陈先生刚吞下颗炮仗,蓬的就爆了。
阿籍撇撇嘴,转向她妈:“妈,快换台,一会有我上次录的那个节目。”
张女士兴奋了:“不是说明天?”
陈先生狠狠地瞪着自家女儿,看着她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看着她还裹纱布的脚踩上凳子脚——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阿籍一手拿起筷子,一手开始按遥控器,两个酒窝一隐一现的:“不是,您记错了,是今天中午。不信你问我爸。”
不等人问,陈先生立刻哼了一声,眼睛盯在她还有些青紫的手腕上:“你手上的青青紫紫哪里来的?”
张女士嘲笑他:“人没老就先糊涂了,说了是被吊上直升机的时候勒伤的。”
陈先生夹菜:“我还以为她跟人玩SM弄出来的!女孩子家…”张女士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截断话头:“为老不尊的,从哪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籍也震惊的不行,他老爹教了半辈子历史,居然还知道时髦的SM,有够博学的呀。
“爸…”
“别叫我爸!”
“爸爸…”
“你还吃不吃饭?”,陈先生大口吞下菜心,筷子想伸又不敢伸,在那盘糖醋里脊边上夹了朵香菇塞进嘴巴里。
阿籍跟她妈使眼色,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张女士面色如常的拿筷子指了指糖醋排骨,挤眉弄眼的嘲笑了一下。
——不让他吃肉,闹脾气呗!
阿籍恍然,放下遥控器,看看时间:“节目还三分钟就开始了。”
电视上跳出“海难”两个大字的时候,陈家三口就差不多全停下筷子了。
陈先生心里的怒气还没全出,但事关他老陈家的名声,看的还是很仔细的。片头倒还真有点点纪实风格的样子——一个背背包的女孩子一蹦一蹦跑上汽艇的背影录像。
旁白是个男声,语调压抑地好像在讲恐怖故事,随着几个滔天巨浪镜头的闪过,他终于抛出了了几个吸引眼球的问句。
她,被海浪带到了哪里?
她,该如何独自生存?
她,如何逃出荒岛?
她,为什么对那个男人再三缄口!
惨白色的裂纹字交叉定格在屏幕上,像是古代死刑犯脖子上枷锁的封条。
阿籍瞪大眼睛,呆滞了:“这个记者没职业道德啊!我…我…”
张女士作为全程的参与者,显得更加理智一点:“算了算了,先看完再说。”
陈先生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视机,视线不时地飘忽到女儿脸上——是了,野种还可能是那个什么男人的!
电视上的画面已经变成了阿籍略微有些憔悴的脸,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地对着镜头笑了下。
阿籍更加火了:“我怎么这个表情,我明明…”
下面的情节就显得更加诡异了,每到问完几个题目,就插进那个封条似的片花,然后就是一段商业广告。时间掐的准不说,还真都是有点关联的生活用品。
譬如问到没有手纸怎么办,广告里恰好就有那个“不会红屁屁”的湿巾广告;问到二十一天中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广告就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最后问到的是有关海岛消失的问题,阿籍的回答是模模糊糊地“可能是海啸或者地壳运动导致”;广告却是去香格里拉旅游…
“这是什么草台班子?还纪实性节目,连、连你用什么擦屁股都问?”,陈先生气得忘了前面那茬,忍不住跟女儿抱怨。
阿籍抿着嘴,她当时采访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是说“纪实”节目。可这效果出来,简直就像是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