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籍抿紧嘴巴,推开:“共翳,你放我走吧。这种日子我过不下…”
共翳端着碗的手滞了一下,很快的把话题转移开:“你的鞋子破了,晚上再做一双新的吧。”
阿籍郁闷地闭上嘴巴,连两只耳朵也一并用手捂上。鞋穿着是走路用的,不能走路的双脚,要鞋子来做什么?
她越想气越大,把自己缩得跟只矮脖子鹌鹑似的,两个腮帮青紫青紫地鼓着,像极了某种动物。
共翳捊捊她的头发,又换来一手掌抓在胳膊上。他想了想,把头转向石壁:“我来这岛上时,十四岁了。”
阿籍一震,扭头看向他。
共翳也直直看着她,眼睛里没一丝情绪。
“母亲是被抢走的,做了敌人的奴隶。”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父亲死在敌人的土地上,他有很多儿子,每一个都死在战场上。只有他和我,被楚人俘虏过…”
阿籍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地低下头。
共翳继续在那边一板一眼地说道,语气平静的不像在讲他自己的事情,偶尔穿杂了点古越语,倒不难理解。
五岁从军,七岁上阵杀敌——这样的概念在她很难能理解,她所知道的童年,即使没有游戏机、洋娃娃,起码不用在自己的祖国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她对古越国的印象,也仅止于四大美女的西施和那个卧薪尝胆的帝王。却不知道在历史都不再承认有越国这个国家的年代里,还有这么多人执著地为一个姓氏流血牺牲。
一个用一串公元前和阿拉伯数字代表的年代,隐约有了点具体的形象。
阿籍低着头,心脏狠狠地被揪紧,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要怎样才能熬过这么漫长的岁月。
她不由自主去看石壁上的划痕,密密麻麻,像是幅诡异的图腾。
“我看到你的时候,很高兴。”
阿籍茫然,随口就答了:“我不高兴,我怕都怕死了。”
但是共翳把脸贴近,搂住她时,她又不想拒绝了。
他要是年纪小点,个子矮点,她想要搂着他安慰几声。可惜共翳的身量实在比她高大太多了,她只好温顺地任她抱住。
犹豫了半天,“越国早没了”几个字还是说不出口——按他的描述,早在他出生之前,越国也已经算是亡国了。他们照旧自称越人而非楚民。
共翳觉得怀里的人似乎在哭泣,扳着她脸抬起来,果然满脸的鼻涕眼泪。
“怎么了?”
他的手现在很规矩,既不暴力也不色情,实在很冤枉。
阿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越国早没有了,你还没弄懂么?那些船、飞机…还有我。现在已经是几千年后了,你不懂么?”
这个固执的男人,独自被抛弃在时光之外,连仇恨和信念都显得这样的可笑。
阿籍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胸膛里破了个大洞,一个劲的叫着疼:“他们早就已经不需要你了,他们早死了——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楚国和越国了。没人在乎你是输是赢,没人在乎你是去留,他们全部都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有了!”
共翳呆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阿籍打开他的手:“你听不懂吗?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留在这里了,早就没有了,驱逐你谴责你的那个…那个社会舆论已经消亡了。”
共翳似乎是想要问一下“社会舆论”的意思,动了动嘴唇,又没出声。
他听懂了。
“没人在乎”这样的形容,其实比什么都残忍。
晴天过去了,肯定就会有阴天和雨天,或者还会下雪,刮风。但太阳肯定是要出来的。
阿籍打开篱笆门,伸着懒腰从山洞里出来。
共翳已经扛着猎物从树林里回转了。两只豹子的后腿肉,两皮囊豹血,还有一只不会扑翅膀了的母山鸡。
豹子肉已经连皮毛都剥洗干净,小山鸡脑袋中箭,身上的羽毛整齐的好像梳理过。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脸色——面瘫脸一张,胡子拉杂一大把,实在看不住什么波澜。这里的一切都还照旧:阿籍一提走的话题,他依旧黑下脸威胁着绑人;每天三顿饭,他还是只吃首尾两顿;到了晚上,在性方面遭到拒绝,也总有暴走的可能。
气氛好的时候,他也对阿籍剃胡子的建议点过头,只是始终不肯确实行动起来。
阿籍接过母山鸡,拨掉射进山鸡眼眶里的木头箭,心里瑟瑟地抖了一下。面对血腥的东西,他们始终有着分歧。
在他看来,捕杀的手法是越干脆利落越好。在她,却总是期望能有点哪怕是表象上的温和慈悲。
“这张皮子怎么样?”,共翳从背篓咯拎出张新鲜的豹皮,认认真真地询问阿籍的意见。
花色够艳丽,血洞也只小小的隐藏在颈下。只是…阿籍摇摇头——这豹子还这么小,不是说不杀幼崽和雌性野兽?
海鸥高声鸣叫着横掠过水面,海风夹带着湿润的水汽,从山崖外的海面上吹来。共翳爬上山崖边的岩石晒皮子的时候,不禁有点感慨。
这海岛,有他整个少年时代的记忆。孤独的时候,被猛兽袭击血流不止的时候,找不到人说话,对着簇山花自言自语的时候…
阿籍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来:“共翳,那山鸡肚子里有很多小鸡子。”
共翳一怔:“随便你怎么改革——”
他似乎觉得不对,就又改口换了个词汇:“随便你怎么糊弄。毛拨干净点,还有,别用那个臭池子生火。”
那张晒的有点发红的小脸果然垮了下来,眉头一抖一抖的,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不算高的身上套一个黄澄澄的铠甲,材质还软绵绵的不经打,活脱脱一只直立行走的大王八。一看到他就拼了命的往荆棘丛里钻,揪她出来还发火,一会哭一会笑地,叽叽喳喳不肯闭上嘴…
那时候,他其实想冲她笑一下来着。
怕什么呢?
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男人遇到女人而已。
告别荒岛
“咕咕叽——”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阿籍打着哈欠走向山洞里树桩旁的石壁,拿小石头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划了一道。
第一百一十八天。
她数了数,刻意不去看另一边更加密密麻麻的划痕,按七天一星期的方法,把七条划痕用竖线串成一串。
又到了星期一,睡懒觉的快乐一去不回头,一整天都要面对主管那张皮肤松弛嘴角耷拉的臭脸了…
阿籍叹口气,拍了拍自己脑门——星期一个鬼,压根就没有区别嘛!
走到山洞口,共翳果然已经起来了。□着上半身,正举着石斧在劈柴。
阿籍找了点食盐,漱漱口洗把脸,也打开篱笆门,把一大早就鬼叫个不停的山鸡们赶出来。
咕咕这几个月阳刚之气大涨,抢食凌弱都是把好手,光鸡屁股就大了一圈。阿籍一打开篱笆门,它就自动自发的领着其余的山鸡往外面赶。
阿籍捏着根树枝,跟在它们后面,不时地甩甩枝梢,吓唬吓唬乱走乱叫的新住户。天气实在太热了,简直跟刚来岛上的盛夏差不多。
山洞角落里的粪便和沙土一天不换就开始发酵发臭,把它们关外面又怕有野兽来袭击,真是个麻烦事情。
共翳劈完柴,过来帮着她用箩筐把粘了粪溺的沙土往外运:“篱笆造高一点,把它们移出来吧。”
阿籍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移出来,不如早点杀了吃掉…反正,住不久了的。
太阳越升越高,篱笆里的兔子和山鸡们也开始往铺着树叶的阴凉地方躲。
共翳提着背篓打算往湖边去,阿籍贪图凉爽,也屁颠屁颠的跟上。
走下不算陡峭的小山坡,经过盖着木板压着石块的沼气池,眼看就要往山林深处走去了,共翳却突然开口:“找个时间,把那个臭池子填了吧。”
阿籍“咦”地抬起头,为毛啊!
共翳解释:“太臭了,木板淋几次雨就要腐化的,那些臭气…”
阿籍回头去看长满杂草的沼气池,边缘角落果然有不少缝隙,死青蛙死蜥蜴躺倒无数。有些看着还算完整,有些已经开始腐烂,白色红色黑色一团糟糕,光看着就能呕出来。
阿籍也受不了了,连忙转开视线,公鸡啄米似地点头:“随你随你,真恶心!”
商量完,两人继续往前走。
太阳越毒,树林里的植物也越葱绿,才两天没有人踩踏,山道就给各种杂草霸占得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阿籍皮肤敏感,小腿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发痒,抹了草药也不全济事。
她正唠唠叨叨地抱怨,共翳却突然警惕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响,你听到了?”
阿籍心跳加快,豹子、狼?穿好刚脱下的草鞋,就要往他身后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但是,附近的草丛并没有发出沙沙的响动,远处的树梢却惊动了。
“哒哒哒,哒哒哒——”
阿籍抬起头,就在湖的方向,一群群山雀海鸟疯了似地冲出树梢,在天空中徘徊散去。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奶白色机身又出现了。大大的英文徽章,摇摇晃晃的机翼,拖着头顶上的树冠滑向山崖那边。
阿籍目瞪口呆,共翳也愣了愣,手里的长弓还是很自觉地架起来,“砰、砰!”
直升机舱门中箭,飞过沼气池,飞过关动物的小篱笆,往悬崖下滑去。
阿籍回过神,飞奔起来。
共翳拉住她,被甩开,再拉住,山崖下已经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轰轰!”,冲天的火光吓得咕咕从篱笆里飞跃起来,拍着翅膀四处乱窜。
那一刻,到底是不是历史在重演?
共翳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天晚上就收拾行装,要往海岛的另一边探查原因。
阿籍举手要求同行,被他几个眼神逼住。
“明天,我就回来了。”
阿籍奋力斗争:“我跟你一起去,我保证我不惹麻烦不偷跑。”
共翳摇头,夜里在山林里行路,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阿籍瞪着他:“你不让我去,我自己去。”
共翳瞪她,找出上次绑她的兽皮宽索,摆明了是文劝不成要上武力。
阿籍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互相尊重的,你不能说话不算,男人…”
她又气又急,实际气势却一点点弱下去。最近两人关系走的近,哭鼻子这种太伤自尊的办法她也已经老不了脸使用了。
共翳三下五除二把她绑到大树桩上,提起长弓就往外走。
阿籍只好妥协:“我…我有胃病,会挨饿的。”
共翳转回来,生火开始煮食。
阿籍耷拉着脑袋提要求:“鸡汤要淡一点,烤肉多放点盐…”
她肚子其实不饿,单只是要磨他而已。送到嘴边的东西也要挑剔一下:“共翳,这个鸡毛没拔干净!”
共翳难得没生气,由着她磨蹭,临走前还亲她嘴巴:“好了,我走了。”
阿籍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听见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了。
她挣扎了一下,挣脱不了,就又无奈地缩回去。
第一次,被绑着还睡得这么的安心。
她又做梦了。
梦里的戎装少年在船头上背着长弓远眺,水天一色,红菱船和阴雨天气都成为了背景。
“哗啦——哗啦——”
阿籍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渐渐熄灭的篝火,眼皮合上又掀起,一个激灵,转醒过来。
面前的篝火快要熄灭了,忽闪忽闪着晃眼睛。
共翳在她脚下堆了不少干柴,她就照着他教的用脚勾着木柴一点点往篝火里推,心里默默地叹气——人家男人出门要留安家费,她男人出门绑老婆…
一个不留神,把带火星的木柴踢到的草床上,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起火了!
阿籍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火势壮大,拼命地挣扎起来。
兽皮在手上勒的不紧,但是要挣脱开还是不容易的。大火映得整个山洞都一片绯红,脚边的木柴也被引燃了,四周围的气温急剧上升。
阿籍记起火灾里人最容易被浓烟熏昏的常识,不顾灼痛地把燃着地木柴往远处踢去。
脚底板上的草鞋也烧着了,她踩了好几脚才踩灭。
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从草床到木柴再到角落里的篱笆,阿籍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一刻不停地搓动着双手。
一只手已经从手腕褪到了临近大拇指的地方,一只手还卡在手腕上,摩擦过低地方火辣辣得疼,实在褪不出去了。
阿籍呛得直咳嗽,眯着眼睛扭过头,努力离滚滚袭来的浓烟和热浪远一点。
隐藏在黑暗里的石壁也难得露出了原貌,斑驳的石头纹理,密密麻麻的人为划痕。她猛地想起一个东西,低头在树桩旁寻找起来。
那是块尖头有棱角的小石块,总过不过手掌长,她每天都习惯性地拿在手里往树桩后的石壁上划道道。运气好的时候几下完工,运气不好要反复划个七八下。
阿籍把快要褪到大拇指跟的手掌缩了回来,让兽皮微松地绑在两只手腕上。然后整个人努力想要站起来,挣扎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
共翳绑人很有技巧,看着不到半人高的树桩,就是差这么点,让你逃生无门。
往上动不了,那就往下面找出路!
阿籍贴着树桩整个人往下滑,反环在树桩上的手臂果然也跟着降下来。
腰弯地几乎要垮掉了,手指才摸到泥地。
她憋着眼泪,手指在身后的方寸地方摸索,没有!再把整个人都绕着树桩挪动了一下,继续摸索,还是没有。
一直绕到树桩的侧面,石块才被她找到,尖锐的石头割在坚韧的兽皮上,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还差两厘米,一厘米半,一厘米…
“嗤——”
阿籍扶着腰,手舞足蹈了半天,才挣扎起来。
山洞里能烧的地方都已经烧了起来,浓烟熏得人几欲窒息。阿籍顾不得去看烧的鸡飞兔跑的篱笆,冲向最近的水桶边,把唯一剩下的半桶水淋在身上,捂着嘴巴从满是浓烟但是没有火头的地方往外冲。
地面被烧地滚烫一片,草鞋踩上去都在冒白烟,脚底热的都快没了知觉。
阿籍跑到洞口,一把扯开已经沾上火星的篱笆,直冲出来。
天空已经灰蒙蒙地开始发亮了,大风刮得整个森林都似在怒吼,山崖下的海水也不知什么时候涨了不少。
阿籍猛地响想起上次遇见直升机之后的那个逃亡之夜,一早起来,也是阴天大风,海水暴涨。
身后的山洞还在火海中燃烧,隐约有山鸡尖锐的鸣叫声。
她转过身,正看见几只烧着了毛的兔子往外飞蹿出来。还有只叫的最夸张的山鸡,屁股上火焰直窜,凄厉地啼叫着冲向小山坡。
阿籍呆呆地看着,几个月来栖身的地方在眼前一点点瓦解崩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兔子和山鸡跑进树林不见了,她疲惫地动了动一直在微微颤动的双脚,脚底和手腕上的擦伤烧伤一下子都有了感觉。
痛、还有无助,铺天盖地地袭来。
心里疯了似地想起一个名字,要喊却喊不出口——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原来,她也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她忍不住大哭出声,脚底疼就干脆坐倒在地上。刚出了两声,小山坡下的沼气池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砰!蓬——”
不知是身上着火的兔子还是山鸡跑到了沼气池上,只一瞬间,爆炸产生,白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
凌晨的风向还是很不稳定的,一时间从山崖外往树林深处吹,一时间又挟带着火焰直喷回来。
再加上爆炸和易燃气体的助威,附近的树木很快开始燃烧,火光映得天空都红了,噼噼啪啪的灼烧声不绝于耳。
阿籍往山崖边退了退,山洞在燃烧,面前的树林也在燃烧,就连身旁的篱笆,也已经快要被大火侵蚀。
山崖下的海浪声更响了,简直像是炮火在冲击城门,泛白的浪花在火光下惨白如雪。
绝望与希望几乎是同时袭来的,头顶螺旋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哒哒哒,哒哒哒——”
大风刮得墨绿色的机身都有些不稳,似乎是因为地面起火的缘故,直升机并没有降下来,而是绕着地面上的阿籍反复转着圈。
阿籍两手呆呆地垂在身体两侧,一时间忘了高兴也忘了呼喊,只喃喃地掐住自己的手心:
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仰头看向天空,徘徊着的直升机越飞越低,终于悬停在她上空。舱门被打开了,绳梯垂落下来,熟悉的语言也在头顶的喇叭上响起…
第一章、消失的海岛
“是那场大火让我们找到了你。”
阿籍捧着杯温水,身上还残留着沐浴后的舒爽,靠在绿漆剥落的病床上——这家医院的设备真不能算好,连吊输液瓶的网兜都是手编的尼龙绳套子。她却一脸的感激,眼眶红红地直吸鼻子:“谢谢你们,谢谢政府,谢谢人民解放军…”
怎么能不感激呢,她已经在荒岛上待了整整三个多月啊,伟大祖国的搜救人员居然还在
行动!
就连手腕上小小的输液皮管,贴住消毒棉花的医用小胶带,都干净得教人想要痛哭出来。
卫生、整洁、科学、安全…一夜之间,什么都回来了!
对面坐着的女警官视线扫过她露着锁骨的病号服,轻咳了一声——阿籍那截晒得黝黑的脖子上,除了明显的因为蚊虫叮咬而留下的红肿,还有一大片诡异的紫红色暧昧痕迹。
还有手腕上的勒痕,后腰、臀部和小腿的多处不大正常的青紫色掐痕…同样不像是自然力留下的。
阿籍给她越来越探究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几乎忍不住想要把被子扯到肩膀上。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女警官的眼皮跳了一下,坐直身体,低下头继续开始做记录:“你能把刚才描述的…也就是和你一块因为海难而被滞留在海岛的男士的情况,再讲详细一点吗?”
阿籍愣住,直起身:“还没有找到他?”
女警官犹豫了一下,决定选择实话实说:“实际上,我们和那座海岛失去了联系。”
阿籍的语气急了起来:“失去联系是什么意思?”
“直升机返回那片海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所描述的海岛。”
阿籍瞪大眼睛,重复着问了句:“什么意思?”
女警官皱了皱眉毛,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换下来的,放在椅子上的那几块兽皮。
——这个二十三岁的女性生还者,刚刚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时候,简直跟未开化的野人毫无区别。
“从六月八号到六月中旬,我们的搜救人员在这座海岛附近的海域至少搜索了几十遍——甚至,在昨天之前,搜救队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岛屿或者陆地…这样的海难经常发生,媒体也没有给予特别的关注…”
阿籍还没消化完她话里的信息:“没有发现任何岛屿和陆地又是什么意思,你们没有找到他?”
海岛不见了?那么大一个岛,怎么可能会不见了!
女警官沉默了,然后耐着性子解释:“事实上,我们在你到达医院之前就收到了搜救队发回的救援消息。也就是你告诉搜救队海岛上还有滞留人员的时候,地面就已经联系那片海域附近的船只前去营救。但是,到现在为止,确实没有发现这座岛屿。”
阿籍愣愣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也不是可能的事情,海岛被海啸淹没,又或者说因为地壳运动…”
阿籍瞪着她,本来就有些轻微晒伤的脸上红的更明显了:“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你当是拍美国大片?”
女警官的语气也不大好起来:“陈小姐,并不是我在胡说八道。我现在只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你,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搜救工作。我们拿到的失事人员名单里,并没有你和那位先生。你是6.8海难的唯一一位失踪者,而不是这次6.28海难的遇难者。”
阿籍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6.28又海难是什么意思?
女警官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你已经失踪了整整二十一天,距离最佳搜救时间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小时。甚至你的亲人们,都已经返回H市了…海岛肯定是存在过的。现在的问题是…”
阿籍的眼睛睁的更大了,这连续不断冲击震得她头昏脑胀。这个女人说她失踪了二十一天,可是——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在粗粝的石壁上划下的一个个日夜。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落下,星星像是璀璨的宝石,漫天漫地都是虫鸣和蛙唱。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叉到湖鱼时兴奋过头,大步大步地的往岸上走,连很可能隐藏着水蛇的水草杂生处都忘了避开…
然后,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月亮,弯弯地悬挂在天际的…一抬头陡然从月芽丰满成银盘的月亮!
阿籍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时间懵了。
共翳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人,她是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的人,他们本来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直线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