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冰“嗯”了一声,陈辞便开始数倒计时。
“10、9、8、7…准备——”
落魄的骑士不失风度地弯腰鞠躬,简冰回礼,滑行上前,小跳的同时被陈辞托着翻身上了他肩膀。
和练习的时候完全不同,被高高举起,并且在冰上滑行时,连吹到脸上的气流都冷得凛冽。
简冰甚至感觉得到,托在她腋下的胳膊微弱的颤意。
怪不得他们说,花滑是美丽与危险并重的项目。
稍有差池,就会血溅冰场。
“准备落冰。”陈辞提醒了一句,简冰便跟着转变腿部动作。
“3、2、1!”
落冰的瞬间,一颗心也落回到了胸膛里。
观众席有零星的一点儿掌声响起,稀稀落落,像夏日午后时晴时雨的天气。
陈辞的手没松开,不松不紧地拉着她,转弯、蹬冰。
“下面,是做单跳?”简冰犹豫着问。
毕竟,因为她自己的失误,还差了一个螺旋线。
陈辞却笃定地“嗯”了一声,“跳完之后,剩下的那组托举咱们不做了,换成螺旋线,进入的弧线差不多。”
简冰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口气。
坦白说,托举这种把一切托付给他人的动作,于她还真是有点吃力的。
陈辞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这一点,直接把第二个托举给换掉了。
音乐到了哪里,简冰已经不知道了。
她只留心着陈辞的动作,见他浮足抬起,立刻跟上。
起跳,旋转三周,落冰。
落冰的瞬间,杨帆就开始鼓掌,带得身侧几个北极星冰迷也不好意思地跟着鼓掌。
冰场上的两个人,却并不曾放松。
陈辞滑到了简冰身侧,两人并肩向前滑行:“准备了,这个螺旋线做好,咱们基础分就比他们高了。”
简冰没吭声,只牢牢用余光锁定了陈辞的动作,耳朵也尖尖竖起。
他说的是“做好”,而不是做了就行。
周数不足的螺旋线,是拿不到分的。
而练习的时候,她犯的错误并不仅仅是动作不规范不达标,摔都摔了不止一次。
“准备进入,3、2、1!”
简冰将身体向冰面倾斜,陈辞也同步下蹲。
绷直的身躯擦着冰面如风车般旋转而过,陈辞的声音却也同步传来。
“再低一点,坚持住。”
一周、两周、三周…
被握住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后脑生风,天地都在旋转,只有陈辞的脸始终在自己的正上方,嘴角还带着熟悉的微笑。
那是属于堂吉诃德的笑,属于骑士终于见到爱人的微笑,但笑着笑着,就又变成了记忆里那个邻家哥哥的模样。
他说,小雪,你看你妹妹,她把奶油弄到你床单上了。
他说,小雪,今天雪那么大,咱们两个人去吧,让冰冰留在家里吧…
“好了,准备滑出。”
简冰倏然回神,头顶上的人,笑容几乎可以媲美更高处的灯光。
她将注意力转回到刮擦着冰面的冰鞋、 被陈辞握住的手腕,身体重心开始转移…
“啪!”
计划中的流畅滑出并没有发生,简冰整个人后仰倒向冰面,连带着已经半起身的陈辞,也踉跄着被带倒。
作者有话要说:3lo-3A:3周鲁兹跳接3周半阿克谢尔连跳。
4A:阿克谢尔四周半跳,至今还没有选手成功在比赛中完成。
1A:阿克谢尔一周半跳。
甲胄是我服饰…:引自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第17章 北极星之战(二)
冰上摔跤,其实是非常习惯的一件事情。
哪一个动作从入门到熟练,不是靠摔出来的呢?
哪一个跳跃难度,不是一跤一跤摔上来的呢?
就说前一个晚上的练习,也数不清到底摔了多少跤了。
旋转摔,单跳摔,托举摔…螺旋线当然也摔,但是摔的最多的,还是在进入的时候。
简冰第一次在公开“赛场”上摔,还是摔在自己相对而言练习的不错的“滑出”这一步,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陈辞却已经爬起来,蹲到了她身旁:“怎么了,没事吧?”
许是她一动不动的模样吓到了他,他甚至还伸手在简冰面前晃了晃。
简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扶着冰面挣扎着打算起来。
木管奏起了上升音群,这里本来应该是那个最经典的托举动作。
而他们在干什么?
简冰沮丧极了,脸也不由自主地越涨越红。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爬起身的瞬间,她便挣脱陈辞的手,朝前滑了出去。
音乐还在,时间也还没有到,机会还有!
陈辞跟着滑了一小段,确认她只是摔懵了,也加速赶了上来:“再往前一点,回头,咱们做提刀的双人旋转。”
简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来拉他。
伸出之后,才想起来,这是舒雪和他当年的动作。
——他们的新编排李去掉了这段捻转,捻转前的拉手靠近动作也就取消了。
陈辞也愣了下,手上的动作先于意识,回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近,就势带着她往前滑去。
“下面做什么?提刀的双人联合旋转呢?”简冰趴在他胸口,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只好小声询问。
摔跤是她失误,做错动作的也仍旧是她。
她没脸道歉,只好靠行动来弥补了。
毕竟,这一场比赛,本来就因自己而起的。
“现在做。”陈辞声音响起的瞬间,已经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带着她开始了双人旋转。
冰场和周围的观众在旋转中化为了虚影,简冰愣了一下,跟着他的动作,身体顺势微微后仰,浮足抬起,手臂往后抓住冰刀。
旋转仍旧继续,曲着颈项,弓起身体的两对身影,如对影的天鹅一般优美。
音乐的节奏,终于又在简冰的耳边清晰起来。
接下来,他们要一起滑行到冰场的另一头,做最后一组连跳。
这也是今天全场难度最大的跳跃,2A+3T 。
2A的基础分是3.3,而2A+3T的基础分足足有7.4,再加上编排在了节目后半段,还有10%的加分,超过了单言和李茉莉的2lo-2A。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分数又能补回来不少。
简冰悄悄深吸了口气,滑行,向前起跳。
身侧的陈辞也是同样的动作,滑行,起跳——
黑色的身躯如破蛹的蝶类一般腾空而起。
旋转,旋转,落冰!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点冰起跳,一周,两周,三周——
落冰,滑出!
成功了!
2周的阿克谢尔跳,接3周的点冰鲁卜连跳!
这样的跳跃配置,这样的完成度,足可媲美国际一线双人滑搭档。
北极星的后台导播一激动,习惯性地要了回放,漂亮的连跳便再一次在大荧幕上向全场观众及裁判展示。
场上的音乐声逐渐停歇,陈辞的堂吉诃德最终跪坐在地,输给了现实。幻想中的恋人“达西尼亚”在最后的滑行结束后,也终于俯身在他身后的。
改了动作,改了跳跃配置,最终的结束造型,却还是和8年前的原版节目保持着一致性。
“我去!我去!”
李用鑫一连爆了好几个粗口,也没能把自己的震惊完全表现出来。
身侧的技术少年阿佳则忙着估算分数,“跳跃基础分,加艺术表现分,加…”
李用鑫无奈,试图扭头和周楠讨论一下。
周楠伸着脖子看着冰场,喃喃自语似的嘟囔:“那女孩谁呀?居然能跳2A接3T的连跳,我都还挺勉强的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忙着打分的技术专家们,也在观看专用设备的慢速回放时,小声议论:
“这女孩怎么从来没参加过国内比赛?”
“大约一直在国外训练吧?”
“看年纪还小,应该还没升组。”
“陈辞是不是打算回去滑双人?”
“不知道,他好像没再跳过四周跳,如果是伤病影响导致的,那留在男单也确实没有什么发展了。”

猜测与谣言齐飞,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北极星俱乐部。
一直到比赛视频流出,被po到了网上,才终于有人说出了那句无数人到了嘴边的话:
有没有觉得,陈辞的这个女伴,滑得特别像当年的那个舒雪呀?
早在吃瓜群众们发出疑问之前,入错行的技术少年阿佳就已经嘟囔了好几遍了。
他是彻彻底底的行动派,既然认为两个人有相似点,立刻就找了舒雪当年的比赛视频出来,一帧一帧,截图对比。
身姿像,动作习惯像,就连五官容貌,都越看越像。
阿佳自己看完,揉揉眼睛,递给李用鑫,李用鑫当然也觉得像。
两人便屁颠屁颠,拿去给单言献宝了。
单言衣服都还没换呢,盯着看了半天,也沉默了。
——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神似的人?
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愤懑,也顾不得沮丧,就想找那两人问个清楚。
无奈刚才为了躲避记者和粉丝,跑的太快,现在回头想找人,那也是难上加难。
李用鑫赶紧提醒道:“他们一下场就被记者包围了,连那个杨帆都被拉去做专访了。”
单言:“…”
“不过,”李用鑫用特别鄙视的声音补充,“那个小丫头装腰疼,被陈辞扶着躲到更衣室去了。”
单言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她装的?”
李用鑫得意:“我跟过去看了呀。”
单言:“…”
周楠忍不住好奇,插嘴问:“你偷看她换衣服了啊?”
“啊呸!”李用鑫愤怒,“她那种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鸡身材有什么好看的!我是看她装得那么像回事,怕她回头赖咱们北极星!”
周楠“切”了一声,同样小鸡身材的李茉莉闷声中枪,默默缩了缩脖子,往周楠身后躲了躲。
周楠于是吞下那句“没偷看你怎么知道人家小鸡身材”咽下去,改口为女伴抱不平:“人家看技术,你看三围尺寸,果然是大色狼!”
李茉莉整个人都要消失在他背后了。
单言懒得听他们废话,大迈步往更衣室走。
简冰,舒雪,这俩名听着就像认识的。
别特么是串好了来诈他的吧?!
自己也是脑子发热,吃饱了撑得去比什么双人滑,就应该直接一对一比跳跃比技术嘛!
就算被嘲讽专业欺负业余,也好过现在输给陈辞。
陈辞这人也不厚道,难道是想转回双人滑,怕教练和冰迷不同意,借这个事情表现自己的双人滑能力?
还是单纯打算复出前要压他这个后起之秀一下?
他单言看起来很好骗?
很适合当踏脚石?
单言越想越生气,脚步声都重了不少,推开更衣室的大门时,更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里面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
唯有一扇没关紧的柜门被他的气势震得“吱呀”抖动了一下。
***
从侧门溜出北极星后,陈辞无不犹豫地问简冰:“不用等你哥吗?他还在里面啊。”
而且还被记者和冰迷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那你等他一下呗,”简冰裹紧外套,拿着手机点点戳戳,头也不抬,“他号码你有的哦?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了。”
“我…”陈辞真的无语了。
这么理直气壮的卖哥哥兼卖队友真的好吗?!
刚才不是他牺牲训练时间,陪着她成功赢了单言?
刚才不是杨帆大义凛然喊“我妹妹受伤了,你们有事就问我”,她能脱身?
“你才多大年纪?”陈辞忍不住抱怨,“这样过河拆桥也太…太功利了!”
简冰这才抬起头,表情诡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我哥在里面,不是在接受采访吗?”
陈辞:“可他…”
“他接受采访,不就能上电视上新闻了?”简冰顿了顿,提高声音,“你知道他去年看场校际球赛,被镜头扫到侧脸,都跟我描述了三次吗?”
陈辞“啊”了一声,彻底哑然了。
简冰扭头看看马路,一辆白绿配色的出租车径直往这边驶了过来。
她收起手机,挥手道别,“我叫的车来了,再见了呀,道德小王子!”
说罢,拉开车门坐进去,冲司机喊:“师傅,咱们走吧。”
司机年纪不大,应了声“好咧”,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她这一系列动作太过流畅,陈辞一直到车子开出去好几百米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真正唯一一个被“忘恩负义”抛弃的对象。
“砰!”
愤懑的前冠军狠狠地用脚踹了路边的花坛一脚,用力太猛,震得裤兜里的手机都掉了出来。
屏幕在沙土上滚了一圈,亮起,露出密密麻麻的一连串未接提示。
作者有话要说:2A-3T:两周半的阿克谢尔跳接3周点冰鲁卜连跳


第18章 北极星之战(三)
“你跟我请假,就是为了跟那个业余的小姑娘排双人滑?你打算退役然后陪她去参加大众冰雪公开赛?”文非凡的声音气得简直有点尖锐,“那我们费那么大劲,让你在嘉年华展示竞技状态,为你积极争取名额还有什么意义?”
“教练,我…”陈辞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不管是我本人的意愿,还是竞技状态,都适合回去练双人。”
电话里一片寂静。
有鸽子从头顶飞过,哗啦啦一串,转瞬消失在天际。
半晌,文非凡才道:“你这是执迷不悟啊!”
随后,挂断了电话。
焦虑的忙音一声跟着一声,催的人心头发颤。
陈辞把手重新插进衣兜,仰头去看头顶的苍穹。
飞鸟已经远去,只有稀稀落落的白云浮在青蓝色的天空中,一动也不动。
他把包甩到背上,慢吞吞地往前走了走,招手拦车。
司机年纪很轻,嘴皮子也利索,“小帅哥,去哪儿?”
陈辞怔忪了会,把到了嘴边的“凛风冰上运动俱乐部训练基地”咽了回去,改口道:“去泉井洋胡同29号。”
司机一听是去老城区的胡同里弄,心里就有点犯嘀咕。那些地方呀,车道窄,房子老,开进去半天出不来。
顶顶不好做的生意啦!
一路上穿大街过小巷的,好不容易把车开到距离胡同口几百米的地方,司机怎么也不肯继续开了:“小伙子,里面开不进去了。”
陈辞也知道这里车子难开,付了钱,下车步行。
他熟练地拐进小巷,在熟食店称了两斤卤肉,拿了两瓶干白,沿着小路继续往里。
绕过种满大葱的小花坛,转过停满了自行车的过道,总算跨进了霍家小院。
葡萄架、枣子树、笤帚秧…小院里一棵闲花也没有,栽满了各种实在的吃的用的。
气温不够的缘故,地上还搭了个不大不小的棚子,蒙着白色塑料膜,种了不少家常蔬菜。
霍斌戴着副老花眼镜,背着手,正瞅着蓄满水的青花大瓷缸瞧。
“霍老师。”
陈辞出声招呼。
霍斌扭头,见是他,咧开嘴笑了:“腿好了?快来看看我这鱼!”
陈辞走近,探头往瓷缸里看去——水清见底,稀稀落落浮着两根水草。既没有锦鲤,也不见什么新奇品种,只两条黑乎乎的胖头鱼,甩着尾巴在缸底游动。
“霍老师,这是…”
“胖头鱼啊,”霍斌笑呵呵的,“不认识啊?”
“认是认识,”陈辞只是疑惑,“您养这个干嘛?”
他还真没见过谁养这个的。
这不就是花鲢嘛,又不好看,也不稀奇,甚至连个好听点的寓意都没有。
“这个鱼肉好啊,”霍斌扶扶眼镜,“清炖、红烧、酱炖、煲汤,怎么做都好吃。”
陈辞囧然,他倒是忘了,务实的霍老教练,怎么可能有闲情养鱼欣赏。
只可惜了这口青花大缸,看花纹看做工,绝对不是设计来养胖头鱼这种“肉菜”的。
霍斌欣赏完胖头鱼肥厚的身躯,领着陈辞往屋里走:“你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早上刚摘茄子呢——让你师母给你做葱爆茄子!这个葱呀,也特别好,我自己种的,绿色无污染…”
“就咱们这破空气质量,还无污染?”霍斌爱人钱芸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她那只宝贝狸花猫,“小陈来了呀,中午留这儿吃饭。”
“哎,”陈辞应了声,“钱老师越来越漂亮了。”
“漂亮什么呀,都老了。”钱芸嘴上不说,脸上笑意却掩藏不住,摸着狸花猫抱怨,“天天看你霍老师瞎折腾,今天种大葱,明天栽茄子,种的胡萝卜跟小指头那么大。”
说着说着,瞥到了陈辞手里的酒和卤肉,“你们一个个,也不给我省心,又是酒又是烟的,当他18岁呢!”
陈辞笑笑,霍斌打断她,“行了,人孩子那是好心——陈辞,快坐——小芸,你别摸那猫了,毛都给你撸秃了,给孩子倒杯水去。”
钱芸把猫放到垫子上,摇着头往厨房走去。
霍斌冲陈辞眨眨眼,陈辞赶紧把袋子里的卤肉和白酒一一摆出来。
“今天我没开车,和老师好好喝一杯。”
霍斌却把酒瓶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毛孩子喝什么酒?陪着我就行了!”
“霍老师,”陈辞哭笑不得,“我今年都22岁了。”
霍斌愣了下,忍不住感慨,“都22岁了?哎,怪不得我老了!刚带你和小雪的时候,你还没我院子里养鱼的水缸高。”
听到“小雪”两个字,陈辞的眼神黯淡了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是啊,小雪也22岁了,大姑娘了。”
“她…”霍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扭头向厨房喊,“小芸,茶呢!”
钱芸这才端着茶杯出来,“你这个性子哟,急死!”
陈辞起身接过茶盘,“钱老师您别忙了,您也坐。”
钱芸摆手:“你们坐,帮我看着点儿梨花,我去买点菜,你中午留下吃饭。”
梨花,就是那只狸花猫了。
当年他跟舒雪第一次来霍家时,梨花还喝不了牛奶,叫起来也呜呜咽咽的,身体更是比一只老鼠大不了多少。
如今物是人非,小奶猫也成了肥老猫了。
霍斌倒了两杯酒,犹豫了会,还是把属于陈辞那小半杯倒回自己的杯子里:“你就别喝了,下午回去还训练吧?”
陈辞没吭声。
霍斌自言自语:“白酒容易上头,晕。人这一晕啊,上冰就得摔。”
“我今天…”陈辞的声音有些赌气,“我今天不回去了。”
霍斌瞥了他一眼,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我这可没地方给你住。”
“您不还有个小书房?”陈辞也去夹牛肉。
“书房被你钱老师征用了,”霍斌拿筷子遥指狸花猫,“给改成梨花的活动室了。”
陈辞看看猫,再看看自己,“霍老师,您宁可留给猫住,都不给我啊?”
“那是,”霍斌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猫没活动室,就得祸害我院子里的菜;你有没有没小书房住,都一样得叫你文师兄一声教练。”
陈辞不吭声了,嘴里的牛肉也有点嚼不动了。
霍斌不但是他和舒雪的双人滑教练,还曾一路领着文非凡入门直到拿奖的启蒙老师。
后来文非凡受伤退役,霍斌才开始执教双人滑,带起了一对又一对的小双。
那时候训练基地条件比较艰苦,陈辞和舒雪两人年纪最小,也是队里唯一的南方人,特别不适应北方的伙食。
别人要控制体重减肥,他们俩瘦到肌肉力量不够,影响托举和跳跃。
霍斌嘴上严厉,回去后就买了一大堆南方菜谱,学做炝蟹、东坡肉、莼菜汤…
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用发面给他们蒸豆腐虾米馅的包子,用鲜冬笋切丝,和里脊肉、咸菜一样下面条做片儿川…
于陈辞来说,霍斌并不只是一个教练,说是人生导师也并不为过。
而对霍斌来说,自己执教生涯里,自文非凡后,最耀眼的苗子就数陈辞和舒雪了。
那么刻苦的两个人,那么好的天赋,那么高的起点…霍斌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带着岁月的磨砺,划过陈辞耳畔,把记忆里的尘沙的都搅乱了。
“你觉得咱们几岁能拿冠军?”
“咱们不是拿过了?”
“那是世青赛,都一群小孩子呢…我说的是世锦赛、四大洲赛、冬奥会!”
“大约还要再过两年吧?”
“明年先拿冬青奥的,后年升成人组,适应一年,然后拿世锦赛的…20岁吧,最晚20岁,拿第一块奥运金牌!”
如今,8年过去了,火炬木年年萌新绿,那个把拿冠军挂在嘴边的女孩,却再没有醒来。
“你才22岁,不能老看着过去,老跟自己过不去。”霍斌道,“小雪出事,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但是事情确实发生了,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看不开呢?”
霍斌嚼着牛肉嘟囔:“你是一个现役的运动员,为国争光是你的责任,说是义务也不算错!你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内疚”,非得回去练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