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散步去了,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回来。”季南琛如是解释。
“我都不知道你家是住部队大院的。”子言很新奇。
他侧头看她,嘴角抿着一丝笑意,“干吗,害怕了?”
子言笑起来,“你小时候不听话的时候,你爸爸是不是会掏出枪来吓唬你?”
“那倒没有。”季南琛好像认真回想了一下,“不过我小时候很皮,有一回把我爸的枪拆得七零八落,后来拼不回去,挨了一顿揍倒是真的。”
子言捂着嘴扑哧笑起来,这样的季南琛,倒是闻所未闻。
“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季南琛的目光闪动,含着满满的笑意。
子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打量起他的房间,整洁,干净,一丝不苟,连书橱里的书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几乎没有什么缝隙。
她的目光在一排排书中漫无目的地扫过去,又扫过来,无意之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书名,心头忽然微微震荡起来。
像中了蛊一般,她抬手抽出那本书。包书的封皮看得出是新换的,主人看起来很爱惜这本书,似乎常常翻阅。子言拿在手里轻轻一翻,某一页便豁然出现在眼前,书页不是很平整,有些皱褶,仿佛被水浸湿过晾干后的感觉,中间一行缺损了两个字,在白纸黑字中显得有些触目。
一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卡片夹在这一页当做书签,她反复看了又看,似乎在哪里瞧见过,最后终于想起来,记忆里有一个声音穿越了重重时光呼啸而来,“如果是她,她会喜欢这张可爱一点的。”
她想起,那是自己的声音。
心房咚咚跳动起来,配合着季南琛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如同雷震。她手忙脚乱地把书塞了回去,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他。
“尝尝看,我做的冰沙。”季南琛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心虚,面容很平静,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却让子言无端觉得他在审视着什么。
她掩饰地垒起汤匙,舀了一小勺送进嘴边,舌尖一凉,有股淡淡的桂香四溢开来。
“啊,这是…”她惊喜地抬头。
“南京的雪,加了点桂花和蜂蜜,喜欢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有最温柔的笑意流转在其间。
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停的瞬间,子言忽然觉得后脑一酥,有什么热流从手心一直传递到胸口,暖烘烘的,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一直郁结的惆怅就这样被一一缕缕扯散了。,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点头。
“还记得咱们复读那年的冬天吗?也下了一场小雪。我用玻璃瓶在阳台上接了一天,才装了一小瓶想给你一个惊喜,”他的唇边含着笑意,像是在回忆什么,“结果惊喜没送成,我正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那瓶子被我妈不小心给打碎居然到现在才算了结。”了 。这个心愿,突然抑制不住地战粟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
房间里的灯很明亮,映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他乌黑的鬓发,他整个人有如被淡谈一圈光晕围绕着,并不耀眼,却叫人忽然之间睁不开眼睛。
“季哥哥,我很开心,谢谢你。”她喃喃地说。
“子言,”他伸过手来,握起她的手。她的手指纤长白暂,握在他的手里并不见局促,他凝视着她的手,叹息一声,“你开心就好。。
他的手指无意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她不敢动,听见他温和的声音,流水一样从心底掠过去,“说好的,明天我陪你放烟花。,,“嗯。”她知道不应该,但眼里还是涌起大团的水雾,将视线模糊,像有无尽的忧伤弥漫过来,像要将她灭顶。
莫向横塘问旧游从子言家所在的小区出去,隔着一条马路不远处,便是缓缓流淌的一条小河。
有时站在窗口便能感觉到凉凉的水汽从河面吹来,隔岸便是灯火辉煌的一条步行街,彩灯如明珠闪烁,黯淡了满天的星子。
河边有个废弃不用的桥墩,凸起在平台上,很像古时候的码头,正好用来当放烟花的平台。平台下河水流动极慢,倒映着两岸的灯光,平静得像面镜子一般清晰。
烟花是那种小礼炮,升空之后即刻轰然四散,无数细碎火花爆裂间转眼湮灭,无声无息地散入漆黑的夜空。斑驳的光影投在身旁季南琛的脸上,他微微仰着头,下巴的轮廓异常明晰。
心中有极酸的涩意,如藤蔓曲曲折折伸展弥漫。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那样温柔地与她四目相接,连时间都仿佛停滞。子言忘了要移开视线,看得有些怔仲。
“怎么了?”是他温和的声音。
几乎没有办法抑制如潮汹涌的思念与悲伤,“太过美好的东西都好短暂,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放烟花了。”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苦笑起来,“好。”
他苦涩的表情令她的心柔软而不安。
“明天我就要走了,常联系。”最后他说。
“季南琛!”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川他。
“嗯?”他的唇边还挂着未散去的惆怅笑意。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到似乎超出了安全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眼底的微光。
他似乎了解她要说的话,含着温煦的笑容抚慰她,眼中如同盛放璀璨的烟花,“没关系,子言,要加油,我会在南京等你。”
“好!”她含着眼泪,也微笑起来。
然而这笑意瞬间就僵在了嘴角,在季南琛身后的夜幕里缓缓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虞晖的脸上很平静,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径直越过季南琛走到她面前。
子言稍稍一怔,“虞晖?”
“看见我很意外是吗?”虞晖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仿佛痛苦得有些扭曲,“你就不想对我解释什么吗?“她坦荡地抬头看向男友,摇摇头,“我和季哥哥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虞晖冷笑起来,“那段希峰是什么?你还有多少这样的朋友?
沈子言,你一只脚到底踏在几条船上?”
“你不可理喻!”子言颤抖起来,却仍然极力压低者声音,”我知道你这几天压力很大,你可以找茬儿,可以对我发脾气,但是不可以这样侮辱我!”
“我侮辱你?普通朋友会在元宵节陪你放烟花?普通朋友会这样依依不舍、含情脉脉?我看是你在每辱我的视力和智商吧?”
季南琛一贯淡定从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眉头紧紧蹙起来,目光投向虞晖,似乎变得分外严肃,“虞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被季南琛这样的目光一看,虞晖似乎更加恼火和失去理智,“季南琛,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沈子言是我的女朋友,在我和她还没有分手前,还轮不到你来这里挖我的墙角!”
“住口!虞晖,你疯了吧?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你侮辱季哥哥,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女友了!”子言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堵塞得满满的,她紧紧咬住牙,满脸涨得通红。
虞晖唇边带着—缕轻蔑的笑意,“你不是也已经有男友了吗?”
脑中嗡嗡作响,有无数金星在眼前乱冒,胸膛剧烈起伏,她做梦一般抬起手来,一掌掴了下去,力道之大,震得手心也有了点麻意。
“啪”的清脆一声响,虞晖的左脸颊立刻浮起一道清晰可辨的掌印。
“我们分手吧。”她后来觉得这么平静的声音都不像是出自自己口中。
那个混乱的夜晚是怎样结束的,她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虞晖捂着脸,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原来早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忽然就在那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因为喜欢你,这也有错吗?”那个孩子似的男孩、临走前扳着她的双肩,拼命摇着喊着,如一只绝望的小兽,眼光疯狂而迷茫。
说到底起先是她自私,拖了他一路,以为他给予的那一点点温暖能帮她抵御当初林尧走后的寒冷。她希望自己能够重新开始,所以珍惜虞晖付出的真情,所以不忍心中途将他摈弃,所以后来情愿将自己逼入绝境,所以宁愿眼睁睁看着林尧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她以为这样至少可以成全一个人完满的幸福,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
那个下着小雪的夜里,林尧幽黑的眼睛宛如深海,曾经静静地望向她,眼底积蕴着洞悉一切的深意。他用平静的眼神掩盖着难受与伤心,将千言万语隐藏在一句话的背后,渴盼着她能明白,“你错在哪儿了?”
她就那么傻,一点也看不出,他眼底的悲哀和淡淡的语气,不动声色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伤痛与无奈,那深深的了然与懂得,全是因为爱。
所以,他说,我不爱你,小西,我不爱你,其实只是为了不让她痛苦与懊悔。
想起他,忽然一颤,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她一直强迫自己忘记林尧这个名字,忘记这个人,忘记他说的话他做的事,可是猝不及防想起来的时候,这种剧烈的疼痛,还是占据了整个心胸。
忽然之间,她已经深深明白,真正爱着的人,哪怕离开,也是为了爱;而不懂爱的人,即使在一起,也得不到爱。
她捂住睑,两行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虞晖,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教会过我,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可是我那样笨,那样蠢,把那个人给弄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像个孩子似的蹲下来,号啕大哭,边哭边咳嗽,哭得掏心掏肺,哭得满面狼藉。
季南琛轻拍着她的双肩,一下又一下,沉默着,什么话也没有闻。
新年的最后一道烟花在天空中爆裂,短暂而炫目,最后天空重又回归静寂。
万籁俱寂,唯有远处钟楼准点报时的声音在回荡,一声声,清脆绵长。
“好好保重,子言。”季南琛临别时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叹息着,似有不能言说的惆怅与深意。
“我会的。”子言努力地微笑,嘴角尽力弯出最大的弧度。
因为,她答应过一个人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们见—面吧,有些东西,我要还给你。”她打电话给虞晖。
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她眼里,其实重要的只是那张贺卡,当然,还有他送的D大调Canon。
她凝视了很久,这是她当初被虞晖怦然打动的理由。她本以为,他这样用心,这样给她惊喜,就会非常懂她,到头来却只留下深深的遗憾与伤痛。
“你非要和我撇得这么干净不可吗?”他原来有些孩子气的神气已经荡然无存,一夜之间,脸上仿佛冒出了些许胡碴,眼圈下有凹深的两个窝。
他的手指在纸盒里无意识地拂过,忽然一停,挑出了那张卡片,“这不是我送你的。”
忽地就打了一个冷颤,她将卡片的背面翻转过来,清晰的中国邮政上海杨浦分局邮戳,时间是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的生日。
有什么倏然分明起来,她几乎是哆嗦着再看了一眼那上面优美流畅的英文:
GOODBYE MY GIRL,HAPPY BIRTHDAY TO YOU。原来,原来,她一直误以为是虞晖临上火车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子言怔怔地看了许久,泪水滚落下来,浸湿了落款处那一行钢笔写成的字迹,很快便湿糊成一团不均匀的墨迹。不用看,她也记得,那行英文写的是:I LOVEYOU,EVER,FOREVER。
青春薄去,原来那时的爱情依然在时光里丰润圆满,从未稍离。
埋藏的辛酸与恍悟漫天席卷而来,一颗心在剧烈的动荡里跌宕起伏,走了那么远,兜兜转转,原来该说的,该做的,那个人,早已经做到极致。他说,等她已经等得这么久,等到几乎要绝望;他说,毕业那年就已经给过她答案,在最后分别的那一刻她却还是懵懂地追问他爱不爱她。
这个答案如此明晰-I LOVE YOU,EVER, FOREVER。
林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只是,是不是已经太晚?
“子言,对不起,”虞晖忽然说,“我都知道了,我妈…”
“不用道歉。”子言打断他的话,将Canon与卡片珍惜地放人手袋的夹层,站起身来,“那些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嘴角含着一缕微笑,“虞晖,无论如何,谢谢你。再见。”希望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希望下次再见,你身上会完全卸去沈子言给你带来的阴影,希望你一如初见一般阳光开朗、快乐地生活着。
那天晚上,在雪白的日光灯下,子言慢慢地摩挲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有些硬的纸片在她的手指底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终于把贺卡合上收好的时候,她觉得原来人世间的很多事,都是这样阴差阳错。
她取出那对对夹,对着镜子小心地别上去,一刹那,她已经做了决定。
他离开得还不算久,如果还有一丝可能,她都会拼了命去弥补和挽回。
从手机里辗转翻出上次孟春天留给她的号码——“孟春天,我是沈子言,你有没有林尧的联系方式,我找他有急事…哦,那算了,谢谢。”
政府大院的那栋小楼前——“你是说林书记家吧?年初八就搬到省城去了。
林禹?他好像也在省检察院工作吧,还真不太清楚。”
电脑开着,校友录上没有半点他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邮箱。邮件发送过去,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白天黑夜,她找了他这么久,这么久,却一无所获。床前的玩偶布熊,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她,仿佛在问她,气馁吗?放弃吗?
她捏一捏小熊毛茸茸的耳朵,摇一摇头。
她等了他十年,他亦如是。她不会放弃,希望他亦如是——虽然他说过,他会放手,彻底放手。
然而她到底有些害怕、惶恐,季南琛给她寄的考研资料和笔记堆积如山,经常一本习题做了一半便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她其实很怕,怕那个人其实早已放弃,怕那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此后永远再也见不着面。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会一遍遍播放Canon,音乐像一剂极为有效的情绪镇静剂,能将她涣散的精力全都聚拢起来,回归到眼前的书海题山中去。
后来她在网上百度出一段文字——“Canon,复调音乐的一种。同一旋律在各声部先后出现,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一个小结,它们会融合在一起,缠绵至极。就像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相爱的两人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泪如泉涌,无可抑制。
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当中去,用功之狠,效率之高,一如当年的高考。
第二年夏末秋凉的时候,她站在南京火车站的广场上,迎着清晨的阳光,微微眯起了双眼。
“子言!”许馥芯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已经齐肩,不再留着清汤挂面的娃娃头,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站在几米开外冲她招手;一旁站着的季南琛,身材修长,目光中含了温煦的笑意,有如九月的和风。
天空高远辽阔,白云温软如绵,微风拂起发梢,面对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玄武湖,子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季南琛接过她的行李箱,“先去学校,然后请你吃饭。。
子言欢呼一声,“我要先去夫子庙吃鸭血粉丝。”
许馥芯忍笑看了一眼季南琛,“被我说中了吧。,,季南琛笑着摇头,他的目光分外柔软,一直停驻在她脸上。她略略有些不自然,别开视线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许馥芯也微微转过了脸。
像许多历史悠久的学校一样,N大也有许多老房子,老砖墙爬满了青苔,飞檐拱脊下有岁月的沧桑与风尘,夜晚草间的虫鸣幽邃,平添了月色的柔美。
“真美,季哥哥,我现在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想考N大了。”
季南琛淡淡笑起来,晚风拂起他鬓边一缕乌黑的头发,“那你当初为什么想考北京?”
子言瞪大了眼睛。
“又想什么话蒙我呢?当初就是这样把我蒙去R大的。”他亲昵地刮一刮她的额头。
“R大不好吗?”子言就势挽住他的手,笑着轻轻摇了一摇,“不去R大,你怎么会认识你女友?”
“子言,我没有女友。”季南琛缓缓地说,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和弦,在她心头拨过,“…从来就没有。”
夜色沁凉,朦胧的月光如银如沙,温柔地洒在肌肤上。
这一刻,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柔和,微笑淡如清水。
她的季哥哥,相识十数年,她从未敢如此直接地看过他。
不敢看,是怕自己一旦看了,就会有一枚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她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季哥哥,你感觉到了吗?我脸红了。。
他的掌心本来温暖干燥,因为她的话,开始微微沁出一点湿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他哑然失笑,“总之不是一见钟情。”
她也跟着笑起来,“季哥哥,你相不相信缘分?”
“我相信。”
“那你又相不相信,如果命运让我在遇见他之前先遇见你,我一定会爱上你,而且是一见钟情?”
他怔了一怔,良久,才回答她:“…..我相信。”
“如果我先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她深深地、深深地叹气。
“子言,你这算是再次婉拒我吗?”他的目光闪动,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不,我这是在向你表白。”子言皱眉摇头,表情很严肃。
他的手指轻轻从她的脸颊滑过,为她理出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然后无声无息地微笑起来,“好特别的表白。”
“季哥哥,能够遇见你,真的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你对我的好,为我做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起先,我是因为爱上那个人,所以没有走近你;后来,是因为好朋友,才拼命推开你。我们之间,总是因为什么东西阻隔着,才一直站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因为先爱上了那个人,我相信,即使我再努力再抗拒,也会身不由己地爱上你——季哥哥,你要知道,要狠得下心来不爱你,需要有多大的定力?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不是神。”
他的面容笼罩在月华里,眼睛乌黑润泽,瞳仁里唯一的光芒,仿佛全都凝聚在她身上,“子言,说下去。”
“我不想再辜负你,辜负你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我是真的很想很想陪着你,和你手牵着手.一直走下去。”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舌尖都没有打卷。这些话,似乎早就在心里在脑海里酝酿了很久很久,所以才能说得如此顺畅、流利。
“可是,我先遇见的是他,我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将他辜负得那样彻底。起先我一直不肯相信他也爱我,他身边站着的女孩,无论哪一点都可以将我比得黯然失色。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矛盾纠结,一边在固执地等待,一边在迟疑地退避。到了最后,当我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远隔重洋,这么遥远的距离,令我再也无法逾越。
“他说要我忘记,他说他不爱我,他说他会放弃得很彻底。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过去的我那么懦弱,一直被动地等待,从来没有为他、为自己争取过一回。这次,就算他真的放弃,就算他真的不再爱我了,我也要试一次。我要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当面再说一次!
“…如果,如果他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如果,如果他已经真的决定不再继续下去,那么,季哥哥,”她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愿意,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能让我握着你的手重新开始,学着你的样子,慢慢爱上你。”
“子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傻,这样傻呢?”季南琛的眼睛像跌进了星子,有细碎璀璨的光芒,他的语气温软而和煦,就连微笑都温柔得不可思议。可是我却偏偏拿你没办法,偏偏喜欢这样的你。”
子言抬起头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回别说我蒙你了,我觉得你好像是心甘情愿当候补的。”
“是。”他~本正经地点头。
“委屈您了。”她装得很温良贤淑,嘴角却露出调侃的笑意。
“不委屈。”他配合着她的表情,很正经的样子,“就是请您加快点速度,不要让我等到发如雪、鬓成霜的那一天就谢天谢地了。,,她龇牙咧嘴作势要去咬他,被他轻轻一让,就势拖入怀里。
没有任何杂念,只觉得温暖安心,他的怀抱清凉舒爽,令人沉醉。耳边是他的呼吸和低语’“子言,你知道吗,其实我倒情愿没有当候补的那一天。因为在这个世上,最美好的爱,就是让自己爱的人,找到她的爱——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不管你在谁的身边。”
忽然间心头一颤,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季哥哥,你好讨厌,又开始煽情了,煽得我都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