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些心不在焉的四处搜寻,见这书房里唯有莞碧候在一旁,便是手里再热血沸腾的杂谈怪论也一时觉得寡淡无味了。
这沈之聪领着元宝在府里随意晃荡,只觉得百无聊奈,一时又觉得自个这样蔫不拉几的样子委实是不妥,便又挺直了腰杆冲着后头的元宝道:“去将我的弓箭取来,咱们练箭去!”
一时话刚落音便瞧见前头林子有个小丫鬟正抱着一盆盆栽四处打转,似乎是迷路了。远远地虽看不清面貌,只那一身穿戴却是非常眼熟。只见仍是穿着一件碧绿色白底收腰细袄,下着白底撒花裙,梳着一对简单的双丫鬓,个子不高,身形偏瘦,只行走间衣衫摆动,透着股子灵气在里头,不正是那日在五叔书房里瞧见的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鬟又是哪个?
沈之聪一时眼睛一亮,只觉得瞬间活了过来,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这春生步履有些许焦急,额间似乎是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正欲用袖沿擦拭着,又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怀里的盆栽,一时不敢松手。
只一转身,猛地瞧见那沈之聪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眼前,一时唬了一跳,只连连后退躬身行礼。
沈之聪脸上随即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看了春生一眼,便又快速的收回了视线,又不由自主的再次看了过去,只一时心中欢喜,又有些手足无措,偏又自作镇定的问道:“唔,我记得你,你是五叔书房里的小丫头,你怎的抱着这盆花在这里打转?”
春生见这沈之聪竟还记得她,一时有些惊讶,只如实道:“回三少爷的话,奴婢是奉命将这盆栽送到其他院里,只未曾去过,这才一时不小心迷了路。”
沈之聪这般近距离打量着春生,只见她打扮素净,却眉眼整齐好看,仿佛是从菩萨座下的玉娃娃,一张小巧白净的瓜子脸,睫毛浓密如扇,一眨一眨的,仿佛刮在心头似的让人心痒痒的。那小脸红扑扑的,面上的毛绒都清晰可见,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只瞧得沈之聪心头一跳一跳地。
沈之聪一时忍住胸腔中的悸动,问道:“你是要去往何处?”
春生道:“我要去三老爷的瑞雪堂,只听姐姐们指了大致方位,却不知道具体的路径。”
原来是这日沈毅堂得了些盆栽,皆是珍品,这在冬日里可是一道奇景,他派人往各个院里送了几盆,又深知那三老爷沈衝瑞有这般闲情雅致,又素来爱好这类奇珍异草,便又特意留了几盆吩咐送过去,只是那些小厮粗心大意,竟然遗漏了一盆,是以这春生便巴巴的抱着送去,只是那行人走得太快,一时间便消失没影了。
春生无法,只得自行送去,却又未曾去过,偏沈府极大,转眼一处林子,又是一个院子,又一水榭,一时给转晕了,直道这瑞雪堂也着实太偏了些。
这沈之聪听了立即道:“这般巧,我恰好也准备要去探望三伯父,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走好了。”
后头的元宝听了傻眼了,只瞪大了一双绿豆眼,心道:我的少爷啊,您啥时候准备去探望三老爷呢,方才不是还吩咐我回去取弓练箭么?一时见那沈之敬连眼尾都不曾扫过自己,似乎早已将他忘在了九霄云外了。
春生见沈之聪脸上笑意憨厚,显得整个人敦厚质朴,忠厚耿直,没得一丁点少爷脾性,一时觉得随意可亲,便笑着道:“如此,那麻烦三少爷呢!”
沈之聪听了只暗自送了一口气,又见她小小的个子抱着那盆栽有些费力,便道:“你力气这般小,我来帮你搬吧。”
说着便欲夺走春生手中的盆栽。
春生诧异,只连连躲过,摇头道:“不用了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一时又好奇的看着沈之聪,心道:这四房的三少爷虽生的结实憨厚,到是有一副热心肠,难怪连莞碧姐姐私底下都会赞一个好字。只嘴里道:“幸好碰到了三少爷您,若不是碰着您,我指不定还得在这林子里团团转呢。”
沈之敬眼里闪着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这元宝见自家主子一时这样殷勤连连,只觉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位少爷平日里是最不耐烦的,别说帮这些丫头片子打下手,便是小时候瞧着自家小表妹跟屁虫似的甩不掉,也是毫无耐心的推得她摔了一个屁股蹲,任凭着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非但不觉得愧疚,只不耐烦似的甩手跑得没影了。
这样一个人,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轻声细语又小意殷勤呢?元宝心中震撼,又来来回回打量着两人,心中一片狐疑。
这沈之聪特意放慢了脚步,他走在前头嘴角微微咧开,面上笑意融融,只绞尽脑汁想找几句话说着,偏偏一时嘴笨,几次张了张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在拐道之际硬生生地道出“当心”二字,便一时无话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慢慢地回头瞄着,见春生乖巧无比得跟在他的身后,只心中无比的熨帖,一时心中欢乐不得言语。
春生低着头跟在后头走着,见这沈之聪如此细致,便卸下了心防,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打量着各处的景致。
待绕过这片林子,又走了一段石径小道,前边又出现一座假山,绕过假山,便见又出现了一座林子,只是这片林子又与别处不同,是一片梅林。成片成片的梅树,各类品种,小枝呈现褐色或是红褐色,小枝细长,枝端尖,绿色,无毛,树冠开展,树皮或灰淡或淡绿色,一整片一整片呈现在眼前,又见有几枝枝丫尖端冒出了几朵花骨朵,似乎正预备凌寒独开了,那几个小包凸起,充满了力量,以一种宁折不弯的气势,让人心中忍不住震撼。
原来这三老爷的瑞雪堂虽地界有些偏,却最是清净修身养性之地,原是一片梅林,供玩赏之地,后来见这三老爷沈衝瑞喜爱,便特意开辟,在里边单独建了一座院子,取名瑞雪堂,这片园子唤作梅园。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春生一时被眼下的精致震慑住,那沈之聪见春生瞧得起兴,便跟着介绍道:“三伯父乃是一位生性淡泊,与世无争之人,是以住在这梅园之中,这里颇为安静,乃是一躲避麻烦的绝佳去处!”
这沈之聪刚说完便觉得好似有些不妥似的,只悻悻地道:“我的意思是说,乃是一个清净之处!”
见春生只含笑着看着他,一时也跟着咧嘴笑了。

第53章 梅园

在梅园里绕了一段路,里边错复杂,布置颇有些章法,只怕头次进来定会容易迷路的。在前方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院子屋檐一角,前方又有嶙峋假山点缀其中,与层层叠叠的梅树相连,显得十分雅致。
春生头次见到过这样的景致,心中不由赞叹,心道,住在这里头的该是怎样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仙人啊!
待绕过假山,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方四间正院并耳房数间的院落,院子修葺得并不算富丽堂皇,与其他几房的相比至多算是简单的,不过胜在讲究,布局新颖,错落有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种山中墅野,闲云野鹤的味道在里头。
一时还未入得正院,便见北边有一八角亭台半隐于梅林与假山之间,只露出一沿亭角,外头有一个穿着粉色窄袄的丫头候在一旁亭台之外,假山之中,那丫头瞧着比春生大二三岁。
只见那沈之聪指着道:“三伯定是待在那亭子里呢,咱们过去吧!”
一时走近,便见方才候在外头的丫头盈盈走来,压低了声音向那沈之聪行礼,沈之聪听罢,也把声音放低了几分,只问道:“三伯可是在里头歇着呢?”
那丫头恭敬的回道:“是的,三少爷,今日天气好,老爷兴致高便在这亭子里赏梅,许是累着呢,晌午起便歇下了,这会子还未曾醒呢?”
沈之聪听了,便往那亭子里望了一眼,见那丫头打量着身后的春生,便指着春生对那丫头介绍道:“她是打斗春院过来的,唤作春生!”
春生原本低着头,听到那沈之聪提及她的名讳,一时讶异,连忙抬起来看着他,却见他面露常态,一时心中狐疑,只对那丫头道:“是的,姐姐,我是从斗春院过来的,咱们主子特意吩咐我将这盆栽送到这瑞雪堂来!”
那丫头见春生跟着沈之聪一块过来,便客气道:“我省得,方才便瞧见来了一行人,妹妹是与他们一块的吧。”
春生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他们走得匆忙,便遗漏了一盆,咱们主子爷说这盆虞雪球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便特意吩咐我给三老爷送来!”
那丫头见春生说话口齿伶俐,便笑着过来接过春生手中的盆栽道:“来,妹妹给我吧,我送到老爷的屋里去!”
春生只推脱道:“怎敢劳烦姐姐,我来搬着吧,姐姐只需告诉我往哪儿走便是!”
那丫头见春生口齿伶俐,又颇为识趣,一时有些好感,只道:“那妹妹跟我来,我领你过去!”顿了顿,又看向那沈之聪道:“三少爷要不也随我到屋子里坐会子吧!待老爷醒了,我便过去唤您!”
此话正合他意,沈之聪随即同意,只见此时,忽地听到从亭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可是之聪在外头?”
一时外头三人皆不由自主的往那亭子处看去。
春生听到那声音虽有些羸弱,却又犹如春风拂过般温润如玉,一时觉得余音缭绕,悠扬动听。
她忍不住倾了身子往那亭子里看去,只见那亭子里摆放着一张软榻,上面躺了一名男子,因是背对着,瞧不清具体的样子,只瞧见从软榻上散落了几缕长发下来,垂在地面。
亭台上摆放了茶壶,茶杯等一应器具,旁边置有煮茶的炉子,里边的茶水似乎快要煮开了,正咕噜咕噜的冒着声响,上空冒着一团白雾。旁边一个穿着素色锦衣的女子侍奉在侧,因是侧对着,只瞧见一张素净清秀的侧脸。
那沈之聪一时脸上扬起了笑容,直大声道:“是我,是我,三伯你醒啦!”
边说着边健步如飞的往那亭子里走去,待走到一半忽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示意春生等人跟上。
一时春生便抱着那盆栽跟了上去。
沈之聪人还未到亭子里,声音便早已到了,直道:“三伯今日好雅兴,又是赏梅又是吃茶,简直如神仙般的快活!”一时走近,见了旁边有一女子,便又热情的招呼道:“素衣姑姑也在呢!”
春生默默跟着进了亭子,只手里抱着那盆虞雪球,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乱瞟,只静默的候在了一侧。
便听到那个被沈之聪唤作“素衣姑姑”的女子笑道:“三少爷只怕是饮不惯素衣姑姑煮的茶呢,之前不知道是谁说的,直道这劳什子东西可不是人喝的么?哪里比得过那边疆美味的羊乳啊!”
春生便听见一记温婉的女子声音,只眼尾扫了扫,见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一身素净打扮,衣裳简洁无甚华丽成分,便是头上也只简简单单的插着一直玉钗,玉质通透,瞧着当是贵重之物,全身上下也唯有这一件珍贵之物。在这片锦衣华服之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姿,只唯有一处疑惑的便是,那头上梳的仿佛不是妇人鬓发。
那沈之聪见素衣姑姑取笑也不恼怒,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现如今觉得这茶也···挺好喝的···”
只是说着话时,语气有些别扭,眼神躲躲闪闪,视线四处往亭子里晃荡,又在春生身上停顿了片刻,便又快速的移开了。
这素衣姑姑见这沈之聪这般说,一时有些讶异,直道:“哟,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啊!”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谦谦公子那一类别的,无事便吟诗作画,品茶悟道之人。那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野蛮人。这饮茶于他一向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啊。此番见这沈之聪语气别扭,眼神躲闪,这素衣姑姑只笑得颇有一番深意在里头,却也不点破。
那沈之聪被素衣姑姑别有意味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快速的转移了话题,看向一侧,直道:“三伯,五叔派人给您送了一盆花过来。”想到这里,便学着方才春生说的那般,直道:“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想了一下,又道:“唔,是一种唤作‘虞雪球’的花,好生漂亮!”
片刻,春生便听到了一个浅笑声,道:“之聪近来非但学了饮茶,连赏花也进益了不少,如此甚好!”
这声音,仿是玉石之音,丝丝入扣,让人心里无端觉得舒畅,春生只听得一愣。
片刻后便又听到那个声音笑道道:“我便看看这花中珍品值不值当!”
一时,春生愣了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便后知后觉的抱着手中的盆栽往前走了几步,直有些紧张道:“奴婢给老爷请安,这便是我们家主子爷吩咐奴婢送来的盆栽。”
说完,便微微抬头,只见那软榻上有一男子半卧在里侧,背靠着青色锦绸软枕,头发已披散下来,穿着一件青色常服,手中执有一玉色紫砂杯,姿态随性洒脱。
春生一不小心撞见那人眼里,只见那一双细眼长眉,凤目明澈,清澈淡然,又仿似一对漩涡,深不可测。
春生心底只猛地一惊,立即低下了头去。
那沈衝瑞瞧见春生也是一愣,只顿了顿,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眼里渐渐地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见那素衣顺着也看了过来,便不露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只浅笑着打量着那一盆盆栽,细细观赏,见那株虞雪珠不过是悄然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星星点点的点缀顶部,却有几分竞相怒放之姿,尤其是那枝干长势凌盛,颇有一番傲骨。
沈衝瑞见了点了点头道:“果然是珍品。”
那沈之聪听了面露得意,便巴巴的忘了春生一眼。
沈衝瑞说完便吩咐道:“摆到我书房的案桌上吧。”一时喜爱之情不语言表。
说完便收回了视线靠在了软榻上,那素衣姑姑见状便过来伺候,细心替那沈衝瑞抚好锦被,见他手中的茶杯空了,便又双手接过重新沏了一杯。
那原先与春生等人一同进来的丫头,便立即心明手快的上前称是,说着便给春生打了个眼色,春生复又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低着头跟着原先那丫头出了亭子。
一直走出了亭子,这春生才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气,脑子里却隐隐浮现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那一张脸,冰肌玉肤,苍白似雪,带着一丝病态,却又如此惊艳人心,那一头青丝,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之感。
她以为这三老爷已到了不惑之年,定是位面留胡须,满目风霜之人,毕竟身居内宅,常年病魔缠身,定是位满目沧桑,历经风雪之人,却不知竟是这般的···拥有仙人之姿,对,用这“仙人”二字最是适合不过了。
春生心中一时震撼,主要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经深入脑髓,经常听得私底下众人讨论道,说这位三老爷身衰体弱,常年卧居床榻,乃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定以为是为面黄肌瘦,身体瘦削之人,此番见得,虽瞧着身体有些虚弱,面色灰白,却别有一番羸弱之美在里头,绝不像大家私底下传的那么不堪啊!
待春生走后,那沈之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至消失在视线中,那沈衝瑞随着沈之聪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一个小丫鬟的背影。

第54章 袭云

春生随着方才那个丫头把那盆虞雪球送过去之后,便准备回了,只待快绕出梅园的时候,忽然隐隐听到一个求饶声,直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小姐,求求···小姐饶了奴婢吧···”
那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一时听不大真切。
待春生往前走了几步,便在前边不远处一个拐角的梅树后,瞧见了穿着半旧浅黄色窄袄的半个丫鬟身影,那里有一条小径,隔着几株梅枝,隐隐瞧见那丫鬟似乎趴跪在了地上,正在跪地求饶。
春生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见那丫鬟前面正立着一个穿戴绿色夹袄,外边套了件浅色比甲的女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亦是丫鬟打扮,不过穿戴颇为精致,脖子上戴了一根金项圈,银盘脸,只嘴巴略厚,浓眉大眼,眼尾微微上扬,一副精明模样,正满脸不屑的教训着跪在地上的丫鬟,直趾高气昂道:“谁叫你走路这般不长眼,竟然敢冲撞到小姐身上,你那对眼珠子是不是长到了头顶上去了,我瞧着反正没起劳什子作用,不如给你挖了去···”
便见跪在地上的那丫头一时瑟瑟发抖,仿佛是被那话吓着了,声音里带着颤抖,简直快要哭了,直不停的磕头道:“襄妍姐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许是觉得这般于事无补,便见她掉了方向,直朝着另一个方位直求饶道:“奴婢,奴婢不知小姐在此,这才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还请小姐行行好绕了奴婢吧···”
随即,便听到一个略有些生嫩的声音轻声质问道:“哦?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该出现在此么?”
一时,那丫头只跪在地上,一脸无措道:“奴婢不是···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
春生原先还在暗想,直道:那训人的丫鬟小小年纪便好生恶毒,不但言语刻薄,简直是心思毒辣,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人,竟扬言要挖了人家的眼珠子,当真是个狠毒的角色,比起原先的红裳简直是有过之而无及。
一时又见跪在地上那丫头掉了个头,后又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发现,那后面还有人。
春生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立在了几步之外,年纪与春生相仿,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皮肤白皙,弯眉细眼,樱红小嘴,长得柔柔弱弱的,姿态却极美,像是一副随手勾勒的水墨画,色彩淡抹,却极有韵味。
又见她穿了一件白色锦绸袄裙,上边绣有梅花暗纹的花样子,下着淡蓝色皱褶裙,头上绾了一个鬓,鬓上别着一支镶嵌珍珠的翡翠玉簪子,看上去素雅讲究,不觉奢华,却绝非寻常人家的穿衣打扮,一看便知是哪个显赫人家的小姐。
又观她削肩细腰,不甚娇弱,瞧着约莫有些柔弱恹恹地,看上去简直是我见犹怜。
只见那位小姐眸眼轻抬,说话轻声细语,可眼里却待着一丝凉意,直道:“不是这个意思便好,既然犯了错便该惩罚,怎能轻易饶恕。”说着便轻轻抬了抬下巴,随口吩咐道:“按着规矩,掌嘴十个!”
一时,见那个被唤作襄妍的丫鬟恭敬的道:“是,小姐!”
说着便一手抓着那跪在地上的丫头,一手扬起了手掌便毫不留情的往那个丫头脸上招呼去。
那小丫头被打懵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空中传来清脆地扇耳光的声响,一下,两下。
却见那个小姐淡淡的瞅着,神色平淡,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边跟着两个随行伺候的丫鬟,一个候在身侧,一个正蹲在地上帮那位小姐清理裙摆,想来是那挨打的丫头不小心冲撞了那位小姐而落下的污秽吧。
春生只一时瞧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位小姐年纪尚且稚嫩,瞧着不过与她同样大小,又长得这般柔弱,一副拂柳之姿,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狠绝凌厉之人,那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小孩子。
一时,春生犹在发愣,便感觉到一道视线向自己扫来,春生抬眼看去,便见那小姐正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顿时,她的心一紧。
春生赶忙低下了头去,只向那小姐的方位俯了俯身子,便佯装路过,只弓着身子,径自往前去。
却听到有人喊道:“站住!”
春生便立即止了步子,心底有些紧张,只停在了原地,向那小姐行了行礼。
片刻后,便听到那位小姐扬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春生只恭敬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乃是斗春院的丫头,听咱们主子爷的吩咐给三老爷送东西过来,现下正准备回呢。”
那人听到她来自斗春院后,便顿了顿。春生感觉到那眼神在她脸上游离,似在探寻。
少顷,便听到她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方才可是瞧见了什么不曾?”
春生连忙摇头道:“奴婢什么都未曾瞧见,奴婢刚刚才到这儿,便遇到了小姐。”
便见那人打量了她片刻,方才开口道了声“去吧”。
春生便低着头快速的离去,不敢随意张望。
一时无事。
直到这春生走出了这片梅园,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片林子看着安安静静,内里却远远不如表面看上去这般平静。春生不由想到,这里有个仙姿玉色的三老爷,有个细心周到却绾着非妇人鬓的素衣姑姑,还有一个拥有拂柳之姿却心思冷淡狠绝的稚嫩小姐,似乎并不像外人所议论的那般清净安宁呢!
春生复又回过头来看了这梅园一眼,据说这三房老爷未曾娶妻,只纳有一个姨娘,生有一女,唤作沈雅婷,乃是府里的五小姐,想来正是这位小姐没错呢。
春生瘪了瘪嘴,原来这宅门里头,并没有所谓的清净之地了。
待春生回到斗春院时忽然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没想到不过是去了那瑞雪堂一趟,便感觉有些心力交瘁,只忽然觉得回到了熟悉的地界,一时觉得安心了。
春生回到自个的屋子里喝了口水,又歪在榻上歇息了下,一时那香桃进来了,猛地瞧见春生大感意外,直接冲她扑了过来,腻歪在她身旁直打趣道:“我特意到书房寻你去了,难怪方才寻不到你人,原来你躲在屋子里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