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潋秋话语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纪鸢,踟蹰片刻,方继续道:“当初表姑娘跟表少爷入府时,姨娘恳求太太时着便实费了不少心力,眼下姨娘正愁苦着如何跟太太张口···”
原来果真是为了纪鸢的事儿。
尹氏想要请求太太,将纪鸢一同送去给几位姑娘们当做伴读,可是,眼看着鸿哥儿又快要到了年纪,届时···一茬接着一茬。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才好。
这是尹氏身居太太身边多年,仍然能够受其信任的缘故,尹氏还是十分了解王氏的,所以,才这般愁苦了好些日子。


013

话说第二日纪鸢便去禀了尹氏,说院子已然安顿好了,从明日开始,她便要在院子里充当起小老师授课,将父亲纪如霖留下来的毕生书文全部都传授给弟弟鸿哥儿。
为此,纪鸢还特意排了一份课表,上头密密麻麻的,将未来替鸿哥儿授课的课业全都排好了。
尹氏盯着手中的那份课表瞧得双眼直发怔,少顷,只下意识的抬眼望了身侧潋秋一眼。
潋秋亦是一脸诧异。
过了好半晌,尹氏只将纪鸢拉着坐到她身边的软榻上,细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道:“鸢儿是说···自己授课教导鸿哥儿?”
纪鸢只狡黠的冲尹氏吐了吐舌头道:“是啊,我的好姨母,您可别小瞧了鸢儿去,爹爹嗜书如命,以往在家中一日不卖弄便浑身不自在,故鸢儿三岁便启蒙了,由爹爹亲自教导,鸢儿现如今识字上千,爹爹屋子里的大部分书都已经被鸢儿翻弄过了,爹爹训斥门下学生的时候,还时常说连他们家七岁的小女娃都比不过呢,时常羞得满院学生都抬不起头来,不是鸢儿自夸,鸢儿虽跟府中几个姑娘没法比,但应付鸿哥儿这么个小娃娃还是绰绰有余的···”
纪鸢一番话语落下后,只见屋子里静了一阵,尹氏跟潋秋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晌,尹氏只拉着纪鸢的手喃喃道:“鸢儿此话可是当真?”
纪鸢只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暗了暗道:“娘亲说爹爹这一生骄傲自满,唯一的挫败便是在考取功名时屡屡受挫,爹爹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便是娘亲跟咱们姐弟二人,而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亲自将鸿哥儿培养成栋梁之才呢,如今爹爹不在了,鸢儿盼着能够代替爹爹亲自教导鸿哥儿,圆了爹爹的遗愿,或许,鸢儿才疏学浅,不能将鸿哥儿培育成才,但至少,鸢儿定当尽力,努力的将弟弟教导成一个明事理、辩是非的好男儿,如此,爹爹泉下有知,想来总该会宽慰几分了吧!”
***
尹氏听了纪鸢这一番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是被纪鸢无意间透露的才学给惊艳到了,还是被这个小小女娃嘴里那份赤诚与孝道给感动到了。
不过才八岁,寻常八岁的闺女是怎么样的?
不过是跟在爹娘后头撒娇耍赖闹性子罢。
就像她的昭儿,整日只知道跟府中几个姐妹比美、争宠、斗嘴使绊子罢了。
如此聪颖懂事儿,何尝不惹人怜?若是她的那一双妹妹妹夫还健在,何尝不是搂在怀中拼命怜爱呢?
尹氏心中伤感震撼,面上却不显,良久,只抬起了手替纪鸢撩了撩发道:“鸢儿想法虽好,可是鸢儿到底还小,姨母还想着求太太让鸢儿陪昭儿一道到学堂去上学来着,若不鸢儿将给鸿哥儿授课的安排往后挪上一挪,毕竟鸿哥儿年纪还小,鸢儿且先再去学些知识见地,待过上两年,等鸿哥儿长大些了,鸢儿再来亲自教导,你看如何?”
***
“噗···”
纪鸢听了只用帕子捂嘴笑了笑,随即双手挽着尹氏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尹氏肩上,一脸亲昵的撒着娇道:“我的好姨母,您就放过鸢儿罢,寻常女子学的那些个女德女训鸢儿早已经倒背如流了,便是连男子所学的那些个四书五经,爹爹原先在时日日给鸢儿讲解,鸢儿也时常混在爹爹学生堆里听他授课,也能够品出七八分道理来,之前鸢儿已经跟昭儿表妹打听过了,府中几位姑娘们现如今所学的鸢儿都已经学过了,姨娘便放过鸢儿罢,鸢儿可不想让耳朵里起了茧子···”
尹氏听罢,顿时气乐了,只伸手往纪鸢额头上狠戳了几下,道:“你可知前头给几位姑娘授课的是哪位大儒?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埋汰起老师来了···”
“我错了错了,好姨母,鸢儿真的不想再听重复的课了,以前授课的是爹爹,鸢儿没办法,只得忍了,可现如今···姨母您放心,在学识上有爹爹留下来的书,爹爹给鸢儿留了满屋子的书,爹爹读书时,习惯在一旁批注讲解,便是再难的书,爹爹解释过了,鸢儿读起来也通熟易懂起来了,而在德行举止上,鸢儿还有个好嬷嬷呢,嬷嬷向来严厉,定不会让鸢儿荒废了规矩德行的!”
尹氏眉毛一挑:“鸢儿说的可是···徐嬷嬷?姨母瞧着那徐嬷嬷是个好的,那徐嬷嬷从前是···”
“徐嬷嬷曾是大户人家里的教养嬷嬷,后来年纪大了回到了老家,老家的侄儿待她不好,将她身上的银钱悉数哄走后,便待她百般欺凌,嬷嬷是个硬气的,不愿受其谩骂欺凌,蹉跎终老,便自个摸着出来讨生计了,后来遇到了娘亲,便被娘亲领到了府上,一直照看着鸢儿跟弟弟···”
“原来如此,罢了罢了,既然你都筹划好了,便暂且就这么着吧,倘若此行行不通,只管跟姨母说道···”
“多谢姨母,姨母真真是个大好人,咯咯···”
***
纪鸢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尹氏给说服了。
说的倒也不全是说辞。
一来确实是不想让尹氏再继续为了他们姐弟俩的事儿为难了。
这二来嘛,鸿哥儿还小,又调皮捣蛋,古灵精怪,没人看着,怕是要到处闯祸了,而此番又初来霍家,对陌生的环境还稍稍有些不大适应,此时此刻对纪鸢依赖得紧。
而府中几位姑娘们的课业繁忙,便是连霍元昭都忙得两脚不沾地。
父母刚走没多久,纪鸢不愿鸿哥儿年纪小小,便独自在这陌生的府邸怅然若失,无人陪伴。
这三来嘛,确实如纪鸢所说的,寻常女子所学的那些纲纪典范,女子四书记鸢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便是连考取功名的男子所读的,纪鸢都涉及不少。
为此,纪尹氏在世时,还时常忧心忡忡,纪尹氏没多过多少书,她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纪鸢是名女子,又不要考取功名,生怕纪如霖将女儿给教傻了。
够了,真的,还有爹爹这满屋子书籍陪伴,便是再无人教导,此生也足矣。
于是,就这般,纪鸢从姐姐的角色转变成了个小老师,镇日开始有模有样的给鸿哥儿上起了课来。
***
鸿哥儿身子不好,原先霁如霖在世时,生怕鸿哥儿的身子随了他,自鸿哥儿两岁起,便训练起了鸿哥儿,让他每日养成了早起扎马步的习惯。
纪鸢每日令鸿哥儿扎半个时辰马步方能用早膳,累得够呛,吃得便也多了起来,用完早膳后,上午让鸿哥儿背书,下午便让鸿哥儿练字。
若是不认真就得勤学苦练一整个上午,若是认真,有时一个时辰就能完成,剩余的时间纪鸢便领着菱儿、春桃陪鸿哥儿玩摸瞎子游戏,或者陪鸿哥儿下棋,让他撅着小屁股优哉游哉的躺在软榻上,纪鸢拿着爹爹留下的三国趣闻给鸿哥儿说故事。
因为有惩罚有奖励,鸿哥儿便兴致冲冲的,每日总能提前完成任务,只为图着阿姐能够陪他玩耍。
尹氏特意来观摩过两回,见两个小娃娃有模有样的,一个像模像样的教,一个像模像样的学,倒也甚是欣慰。
这样的平静的日子一直维系了大半个月,直到九月十八,霍家老夫人寿宴设宴,方被打断了。
因为霍元昭又放假了,开始来她的竹奚小院找麻烦了。

014

也不知道是哪个得罪霍元昭了,霍元昭板着一张圆脸,领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琴霜、画眉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往竹奚小筑来了。
彼时,纪鸢正举着一册《千字文》,鸿哥儿正在她这里过关,已经背诵到了“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抱夏正在屋子里伺候着,坐在临窗的小绣凳上低头打着络子,时不时抬眼往两位小主子这边瞧上一两眼,偶尔起身添一添茶。
而屋子外头,春桃正拿着扫帚,将凉亭、游廊上的落叶往一旁沟渠里扫。
菱儿眼尖,原本是坐在正屋台阶底下,双手撑着下巴,被里头鸿哥儿的背书声给催眠的昏昏欲睡,一睁眼,看到霍元昭来者不善,菱儿立马吓醒了。
她原先在洗垣院当差,最怕的就是这位有脾气的主呢。
当即,只一溜烟的从台阶上爬了起来,远远地冲霍元昭福身行了个礼,故意高声喊着:“奴婢···奴婢见过三姑娘···”
边喊还边有些慌张的扭头往屋子里瞧着,顺势提醒屋子里的两个小主子,有人···来了。
***
鸿哥儿容易分心,被菱儿这么一喊,小脑袋便有些卡壳了,只伸手抓了抓他后脑勺的小辫,双眼却一脸好奇直滴溜溜的往外偷看着。
他们这竹奚小筑太过安静了,往日里除了尹氏,几乎不会有人踏足,尽管来的是那个讨人厌的表姐,鸿哥儿那颗稚嫩的小心脏依旧抑制不住有些···小骚动。
“继续背!”
纪鸢淡淡的抬眼瞅了鸿哥儿一眼,凉凉的提醒道:“还剩四句,若是没背出来,待会子自觉该干嘛干嘛,半个时辰后再重来···”
鸿哥儿听了小脸登时皱起了,然后张了张小嘴,没有发出声儿来,似乎被这么一打断,完全忘记背到哪儿呢?
鸿哥儿只仰着小脑袋一脸巴巴的瞧着纪鸢,祈求纪鸢能够提点一二。
“哼!”纪鸢嘴里不咸不淡的轻哼了一声,道:“读书时最忌讳分心,爹爹曾说过,读书的最高境界在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鸿哥儿往日里早已经背下了,可知今儿个如何背不来么?”
鸿哥儿只低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掰扯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道:“鸿哥儿···鸿哥儿不认真,只想着出去玩···”
“哼!”纪鸢嘴里又是轻声一哼,道:“知道便好。”说罢,瞅了鸿哥儿一眼道:“那便从头再来吧···”
鸿哥儿闻言,两个小肩膀顿时一跨。
纪鸢挑眉瞅了他一眼,道:“背完后,阿姐陪鸿哥儿到竹林里摸小山笋去···”
鸿哥儿闻言顿时双眼一亮,小嘴立马噼里啪啦背了起来,这一遍,速度分明比之前快了不少。
***
霍元昭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纪鸢果真人模人样的将自己当成了教书先生,这会儿正在因材施教。
霍元昭只一脸不屑瘪了瘪嘴,她听姨娘院里的小丫头说纪鸢不愿做她的伴读,竟然自个充当起了小老师来了,她今儿个就是来瞧笑话,顺道奚落人的。
霍元昭气势汹汹的进来,结果案桌前那一对姐弟俩头都没抬一下。
霍元昭视线往屋子里转悠了一阵,顿时面目嫌弃,只觉得这屋子太小太寒酸了,她毫不客气的往中间八仙桌上一坐,用力的咳了一声。
见依旧没人搭理她,霍元昭气得将手往桌子上拍了一下,道:“人呢,都没长眼吗,没见本姑娘来了么,本姑娘要喝茶。”
鸿哥儿正背到一半。
纪鸢闻言,抬眼看了霍元昭一眼,然后冲抱夏使了个眼色。
抱夏立即端了茶上来了,嘴里笑着道:“今儿个什么风将姑娘给吹来了,来来来,姑娘,这是奴婢特意为您泡的碧螺春···”
抱夏是尹氏跟前的老人了,霍元昭往日待其还算亲厚,只这会儿抱夏到了这竹奚小筑,霍元昭怎么瞧都怎么觉得不大顺眼了。
霍元昭手碰都没碰一下,过了片刻,只有忽而指着对面软榻旁,矮几上的小柑橘道:“本姑娘要吃橘子。”
抱夏立马将柑橘端了来。
霍元昭瞅了一眼,只漫不经心道:“难不成还要让本姑娘亲自动手剥么?”
话音落下后,身后琴霜、画眉两个岿然不动。
往日里,霍元昭的衣食起居从未假手于人,都是出自这二人之手,这会儿,见霍元昭分明有心刁难,抱夏心里发苦,面上却一直带着笑,亲自拿了一个小柑橘剥了起来。
剥到一半,霍元昭只白了抱夏一眼道:“要你瞎殷勤个啥劲儿,本姑娘要她剥。”
霍元昭抬手一指,指向对面正在忙活的纪鸢。
***
纪鸢登时皱眉。
或许是打小受其父纪如霖的影响,读书乃是生平最大的事儿,切记不可半途而废,便是天塌了下来,也要将手上这篇文章给看完了。
眼下,有客到访,纪鸢理应第一时间接待的,可此番正在上着课。
纪如霖往日给门下学生们上课时,从来没人敢中途打扰,纪鸢原是准备待鸿哥儿将最后这几句背完了后便立即去接待的,未免扰乱了鸿哥儿好不容易养成的好习惯。
然,那霍元昭却一茬接着一茬,分明故意在捣乱。
纪鸢挑了挑眉,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见背书背到一般的鸿哥儿气得鼓着一张小圆脸,一脸嫌弃的冲着霍元昭道:“你又不是个三岁的小娃娃,连个橘子都不会剥吗,竟然还要我阿姐剥,你想的倒真美,我阿姐说好吃懒做的人是娶不到媳妇的,你当心往后娶不到相公。”
鸿哥儿怒不可支的说完,不待霍元昭发作,便又立马将脸转了过去,小嘴噼里啪啦的继续背了起来。
那变脸速度快得,连纪鸢都瞧得是一愣一愣的。
霍元昭气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只气红了脸,作势要朝鸿哥儿扑了上去,咬牙切齿道:“你···你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教训起本姑娘来了,看本姑娘今儿个不撕烂了你的嘴。”
说罢,气得忘了吩咐身后丫鬟,直径将胳膊上的袖子往手臂上一扒拉,就要亲自动手了。
***
鸿哥儿一个劲的往纪鸢身上躲,边躲边冲霍元昭做鬼脸道:“我要告诉姨母,说你又要打我,我要姨母吩咐嬷嬷将你的裤子给扒了,打你臭屁股,略略略···”
说完,只一脸得意的冲霍元昭吐了吐舌头,分明是这几日被纪鸢拘着读书拘得发慌了,竟想着法子找乐子玩。
霍元昭气得差点要吐血,嘴里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看本姑娘不好生教训教训你!”
说罢,只朝着纪鸢身后的鸿哥儿扑了过来。
两人隔着纪鸢,一前一后的挣扎,一个拼命躲,一个拼命追,将纪鸢的裙子都给扯得皱巴巴的了。
纪鸢抚了抚额,一脸无语,好半晌,只高声喝斥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音调稍稍提高了几分,两人都吓得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霍元昭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瞪了纪鸢一眼道:“我···本姑娘凭什么要听你的,本姑娘凭什么要住嘴,好你个纪鸢,你竟然吩咐起本姑娘来了。”
纪鸢瞅着霍元昭,幽幽道:“霍元昭,你几岁呢?”
霍元昭气得噎住,胀红了一张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纪鸢摇了摇头,随后只将鸿哥儿从身后扯了出来,对鸿哥儿一本正经道:“背完书后,鸿哥儿闭门思过两个时辰。”
鸿哥儿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说罢,纪鸢又抬眼对霍元昭道:“鸿哥儿调皮,表妹勿怪,表妹若是想跟鸿哥儿玩的话,待他将手上这书背了,你们俩表姐弟想怎么闹腾都成,表妹,你看如何?”
霍元昭气得怒目而视,道:“本姑娘何时想要跟他玩了,本姑娘要撕烂了他。”
纪鸢想了想,便毫不客气的将鸿哥儿推了出去,推到了霍元昭跟前,道:“喏,撕吧。”
霍元昭一愣,良久,只胀红着脸,气得指着纪鸢一字一句道:“纪鸢,算你狠。”
说罢,又恨恨道:“哼,别以为有姨娘罩着你们,我就不敢动你们了,我是这座院子的主人,你们只是个借住的,要是你们以后再敢对我不尊不敬,我就禀了太太让她赶你们出府。”
说罢,只微微抬着下巴瞅着纪鸢,直言不讳的威胁她,似乎觉得这样气势更加强势一些。
***
好吧,纪鸢只一脸认真的配合道:“知道了,三姑娘,往后表姐一定费心费力的讨好三姑娘,绝对不敢对三姑娘不尊不敬,怎么样,这样总行了吧,三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
霍元昭一时又被噎住,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连怒气完全发不出来了,只摔了摔帕子,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竹奚小筑。
来时原本是找纪鸢撒火的,却不想,去时,这火倒是越撒越大了。
霍元昭走后,纪鸢只逮着鸿哥儿将书背完了,然后,罚鸿哥儿闭门思过去了。
小小年纪,真是皮得欠收拾。
抱夏送鸿哥儿去里头小书房思过去了,出来时,见纪鸢有些疲倦的歪在软榻上,抱夏给纪鸢倒了碗茶,坐在一旁跟她话家常道:“姑娘可是被三姑娘气着呢,其实三姑娘往日里不这样的,以往看到嬷嬷严厉惩罚不懂事的小丫头,她见了都会摆摆手,有些不忍心,就是近来脾气有些见长,到底还小着呢,姑娘甭跟她见识···”
就是近来脾气见长。
抱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只针对她么?
纪鸢吃了口茶,躺在软榻上歪了一阵,片刻后,又忽地睁眼,将菱儿唤了进来,吩咐道:“菱儿去将柜子里那个梨花木的小匣子给抱出来,送到三姑娘屋子里,就道是我送去讨好她的。”
最后一句,像是在开玩笑。
菱儿闻言,只瞪大了双眼。
纪鸢笑道:“去吧去吧···”
霍元昭这刁蛮性子,怕是只吃软不吃硬吧,她这边需要教导鸿哥儿,需要清净,倘若霍元昭三天两头前来作恶,便是不被她扰乱了进程,怕也早该被她给吵得头大了。
小破孩一个。
还不信收服不了她。
***
却说霍元昭一回屋,就气得踢了桌前的凳子一脚,一时疼的差点跳脚。
气急败坏的将所有丫鬟全都赶了出去,霍元昭趴在枕头上,嘴里恨恨道:“这个纪鸢真是讨厌死了,简直比霍元芷还要惹人厌···”
她伸着手指头拼命戳着软枕,就好像这个软枕就是纪鸢本人似的。
戳了一阵,又将脸埋在了枕头里,啊啊啊了几声。
过了一阵,霍元昭身边的琴霜轻手轻脚进来禀告道“姑娘,竹奚小筑的小丫头来了,说···说表小姐代表少爷方才的无理给姑娘您致歉,奴婢瞧那小丫头手上捧着个梨花木的小匣子,应当是···”
话还没禀告完,霍元昭只将身下的软枕往地上一扔,一脸嫌弃道:“不要,不要,那乡巴佬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本姑娘才不稀罕···”
琴霜想了想道:“得了,那···那奴婢将那小丫头给轰了去···”
结果,琴霜刚走到门口,又将那霍元昭忍不住将脑袋支起,瞧瞧往外瞅了瞅,只改口道:“先拿进来给本姑娘瞅瞅,我倒是要瞧瞧是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结果,琴霜捧着进来打开一瞧,竟然是一排小陶人,共有十二个,十二个小陶人分别乃是十二个神态迥异的胖头娃娃,全是一个人,但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或古灵精怪,或伶俐有趣,各个娇憨可爱,陶人背后都不约而同刻了个昭字。
菱儿留下话说,这是原先表姑娘在山东时,亲手为她打的,都是些山东民间街头的小玩意儿,虽不值钱,但这些都曾是未见到霍元昭前她想象中表妹的模样。
霍元昭简直是爱不释手。
她哪种金贵摆件没瞧见过,可偏偏霍家管得严,从小到大几乎很少出过门逛过街,长这么大还从没瞧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有人亲手为她做的小娃娃。
霍元昭舍不得挪眼。
然而一想到这些小可爱竟然是纪鸢那个讨厌鬼送的,霍元昭嘴里只一脸嫌弃的哼了一声道:“我就晓得全是些乡下拿不出的破烂玩意儿···”
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却一直舍不得放下,挨个将十二个小娃娃全都捏在手心里把玩了个遍。
***
第二日,纪鸢领着鸿哥儿随着尹氏一道前去给老夫人拜寿。
在洗垣院正屋门外恰好碰到了霍元昭,远远地,霍元昭只一脸高傲的将纪鸢上下打量了一遭,道:“哼,甭以为送些个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就想收买了本姑娘,今儿个祖母的寿宴上,你最好规矩些,若是丢了本姑娘的脸,哼,我定跟你没完!”
说的话还是同样令人恼恨,不过语气却分明少了几分嚣张跋扈。


015

却说老夫人乃是散岁寿辰,又因不久前霍家才大办喜事儿,此番老夫人寿辰并未大办,不过就是请了台戏班子,一家老小聚集在一块儿热闹热闹,最多便是族里的一些个族亲们挨个登门拜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