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才十日未见,十日未曾听到关于府上任何消息,便觉得连话都快要接不上了。
霍元昭听了,捏起手上的杯子就往桌面上用力的一砸,杯子在桌面上打了个转,又稳稳停了下来,从霍元昭那边滚到了纪鸢这边,纪鸢立马伸手握在了手里,呼出一口气,好在那杯子结实。
霍元昭双眼喷火,气得直冒火道:“那小贱人还不就是心里头不平,我难道还不知她是故意拿话刺我的么,可…可——”
***
可关键是那霍元芷虽为人讨厌,却素来有几分聪慧,她说的,虽非实情,却也猜测得不无道理。
原来,这段时日到了年底,太太日日外出参宴,偶尔也会领着霍元昭跟霍元芷一道,满京城的贵太太贵夫人们纷纷双眼冒光,那绿油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们二人身上给射出一个洞来才好,轮番拉着她俩的手便不撒手了,夸得那霍元昭日日飘飘欲仙的,心里头快活死了。
若是搁在以往,王氏定会笑着埋汰她们几句,说几句谦逊的话,例如“瞧着乖乖顺顺的,脾气可犟着了”,便将人打发出去玩了,这几回,竟然也难得顺着跟着自夸,改成了“被宠坏了,脾气虽有些不大好,但好在这两年倒乖顺了不少”之类云云,这讯息一释放,顿时引得诸位夫人双眼泛光,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霍家王氏是要开始正儿八经的替底下两个庶出女儿寻找婆家了。
可那霍元芷年纪分明排在前头,且她在整个京城都颇有些才名,相比那平平无奇的霍元昭,自然得到的瞩目要多得多,可也不知为何,那王氏所有的话题全都是围绕着霍家三姑娘的,十句里,有□□句都是在说那霍元昭,对于那蕙质兰心、美目盼兮的二姑娘是绝口不提,便是有人主动问起,也不过堪堪一二句便带过了。
于是,一来二去后,众人自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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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替霍元昭一连着相看了好几户,却绝口未提霍元芷,霍元芷自然心有不平,这不,今儿个从太太屋子里请安出来后,那霍元芷便充分利用着自个的才情,尖酸刻薄的替那霍元昭好生分析了一遭她未来的夫婿。
原来,过几日,亲家戴家办寿宴,此番,太太只会领着那霍元昭一道前往。
前些日子,太太与那将军府萧家太太相谈甚欢,萧家长房有一嫡次子,武家公子哥,一生正气,生得虎虎生威,武力不错,打小跟在老将军手下跟着练兵,颇有其父萧将军的当年英姿风采,将来定是活脱脱小将军一枚,且又生在长房,非长非庶,无甚继承家业的压力,他日若是成了家,小两口门一关,端得一副清闲自在,这样的人家,有权有势,又乃习武世家,清廉忠心,后院少了寻常侯爵世家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弯弯道道,这样的人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婆家。
可是,人无完人,传闻那萧家二少爷,千好万好,就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缺点,原来对方有那么一点点口吃,尽管,并不大严重。
纵使如此,放眼整个京城,这样的人家,惦记的人怕是连数都数不过来。
霍元芷虽不喜粗鄙武人,可端午那日,便是这位萧二公子领头,领着他们萧家一骑绝尘,驾着气势滔天的龙舟将戴家都给打败了,那萧二公子虎虎生威,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家,便是连霍元芷见了,都忍不住红了眼。
戴家跟萧家走得极近,大姐夫跟那萧家大公子因上回龙舟赛不打不相识,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这门亲事,据说便是由大姑娘霍元嫆引的线,几日后的戴家宴会,嘴上说是拜寿,焉知不是正经的会面说亲?
霍元昭心思简单,可这其中的弯弯道道,霍元芷不过略微一理,便能理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是以,从太太屋子里出来后,那霍元芷只阴阳怪气的上眼药,讥讽了霍元昭及她“未来的夫婿”一顿,那霍元昭历来最重脸面,又如何受得了,便与那霍元芷当场辩论了起来,往日里她那抗压能力早已修炼得出神入化了,可前些日子本就与纪鸢闹了矛盾,心里头憋着气了,这不,竟一下子给点着了,大抵是没了纪鸢这个靠山,缺了底气,竟被那霍元芷激得连连溃败,到最后,只气得脸胀红成了猪肝色,回来便关起门来砸了半屋子。
“哼,要我嫁给那个臭结巴,想要甭想,本姑娘堂堂霍家三姑娘,嫁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将来还叫我怎么见人了,便是绞了头发到那庙里做姑子,我都绝对不会嫁给个结!巴!”
说到最后,说着说着霍元昭又差点要发作了,双眼恶狠狠想要寻东西砸,然而寻了一圈,该砸的都被她给砸完了,剩余的,她可不敢砸,视线转了一大圈,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纪鸢手上,纪鸢见状,立马握着手里的空杯子往嘴边一送,装模作样的在饮茶。
霍元昭嘴角一抽,只想笑又忍着不能笑,脸上一片狰狞。
***
“那什么,你可别冲动啊,这事儿不过是二姑娘片面之词罢了,究竟如何,尚且还未定下了,况且,即便那霍二姑娘所猜非虚,事已至此,你还想怎么着,毕竟那萧家瞧着还是挺厉害的,别的不敢说,至少那什么,划船…还是划得挺不错的。”
纪鸢想了想,只一本正经的安慰着那霍元昭,生怕她一冲动,就干出什么不长脑子的事情了。
哪知霍元昭听罢,小脸顿时一黑,过了好半晌,忽而阴笑了两声,道:“那个死结巴最好别去姐夫家拜宴,不然…呵呵…”
阴笑时,两只鼻孔正对着纪鸢的双眼。
纪鸢见状只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心道,就你这样,竟还嫌弃人家,人家瞧不瞧得上你,还是一说?
几日后,霍元昭跟着王氏一道去戴家拜宴,纪鸢随尹氏作陪,只是,临行前,忽然下起了小雨,王氏怕路湿地滑,回头闪了身子便不好了,便令人将尹氏搀扶着送了回去。
第80章 080
相看亲事,本就是由主母一手主张安排的, 便是尹氏是亲娘, 也断没有姨娘跟着一道前往的道理, 尹氏此番,原本是想要领着纪鸢露一露脸也好,听闻那季家,秦家的人都会露面, 且先认认人,后头便好商议了。
好在,出发前一晚,尹氏拉着霍元昭跟纪鸢二人, 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 太太也一直知晓她的用意, 否则, 起先也不会应允答应她领着她跟鸢儿一道前往了。
尽管,太太打发她回府前, 只笑着安抚道:“放心,一切还有我了。”
可尹氏心里头无端有些不安。
许是,总觉得一切事情偏离了自己的掌控了吧,尹氏侍奉王氏多年,多少是了解她的, 总觉得一切从最开始起, 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当家主母, 替妾氏娘家的姨侄女儿相看亲事, 这样的事儿在京城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毕竟,这做媒,本不就是将身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些个适龄男子女子全都凑到一块儿捡着挑着配成对的么?
尹氏拧着眉,一脸若有所思,潋秋见她愁眉不展,不由安抚道:“姨娘,您就甭担心了,这回姑娘跟表姑娘去的是大姑奶奶府上,不是旁的府上,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尹氏闻言,只叹了一声:“也是,昭儿跟大姑娘关系素来极好,想来怕是我多虑了。”
说着,刚走进屋子里,却见那尹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而一变,手中的暖炉哐当一声,落在了地毯上,滚落得老远。
“主子,这是怎…怎么啦?”
潋秋立马将暖炉捡了起来,抬眼只见尹氏一脸失魂落魄的往椅子上缓缓滑坐下去,双手紧紧抓着椅子两侧,指骨微微泛白。
大…大姑娘?
***
却说,此番去戴家,霍二姑娘与那甄芙儿都未曾同行,纪鸢直接随着霍元昭一道坐在了太太王氏的马车上。
王氏的马车华丽如斯,外头罩着加绒的靛蓝色锦缎罩子,马车底下垫着厚厚的地毯,腿上搭着金丝蟒线厚毯,手上捧着个精致的袖炉,便是外头寒风刺骨,甚至下起了细雨,也丝毫影响不了里头分毫,马车里头暖呼呼的,纪鸢极少在这般狭小又暖和的马车上待过,只觉得胸口里有些闷闷的,手心微微冒了汗。
王氏此刻正端坐在了马车,细细瞧了纪鸢一遭,笑着道:“一会儿到了戴家,跟在昭儿身边便是,那是她姐夫家,她早就熟门熟路了。”
因纪鸢此番算是头一回出门参宴,王氏不好明着说教,此举,既是为提点,亦是做安抚吧。
只王氏身居高位多年,便是笑着,面上也不自觉带着些威严气派,令人生畏,这是纪鸢头一回坐在王氏身边,只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不过面上未显,只规规矩矩的应着,不显山不显水的,倒是叫人一时瞧不出任何章程。
王氏连连看了她好一会儿,视线一转,又冲着她身旁的霍元昭道:“一会儿宴会散了后,好生领着你鸢姐姐到园子逛逛,可不许在顽劣了。”
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霍元昭一番,见她今儿个倒是老实文静,一时颇有些诧异,只似笑非笑的打趣道:“嗯,今儿个倒是难得乖觉,瞧着倒是有几分咱们霍家姑娘的做派。”
霍元昭闻言,面上难得有几分忸怩与不自在。
原来,自上了马车后,那霍元昭难得一改往日里嘻嘻哈哈、没规没矩的性子,竟破天荒的“文静端淑”起来了,且时不时垂着眼帘咬着唇,不断拧着手里头的帕子,难得有些紧张焦虑。
即便那霍元昭嘴上如何叫嚣得厉害,到底是枚女儿家,到了长辈跟前,正要正儿八经的提起了亲事来,多少是有些娇羞的。
听到王氏打趣,霍元昭只故作娇嗔的耸了耸鼻子道:“太太,昭儿哪日不乖觉了,往日里分明也老实听话得紧,今个儿是芙姐姐跟二姐不在,纪鸢又跟个闷葫芦似的,我便也没什么说的,您瞅着,是这个理不是?”
王氏只笑着摇了摇头,道:“瞅着像是,又瞅着不全是。”王氏眉毛一挑,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霍元昭面上微烫,一时词穷,只见双眼漂浮、一脸心虚,末了,双眼朝着纪鸢扫来,见纪鸢眼底似乎带着些笑意,霍元昭顿时一恼,只微微瞪了她两眼。
纪鸢冲霍元昭眨了眨眼,一抬眼,正好与王氏打量审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目光盯着她,可却又分明透着她,在深思着什么,纪鸢心下一紧,只觉得背上忽而一凉,竟然冒了一层冷汗。
***
却说今儿个是戴老太君九十高寿辰,戴家老夫人已故,媳妇儿早已经过世,婆婆却还一直活得精神奕奕的,五代同堂,倒也成为了京城一桩奇谈。
现如今是大姑娘霍元嫆的婆婆白氏在掌管着戴家,戴家百年侯爵,底子比之霍家亦是不差的,虽现如今比不上霍家在朝堂上的举足轻重,却也所差不多,霍家重在大房显赫,二房与之比起来,实则要差了一截。
戴家重文,其下官吏学子诸多,这日,戴家老太君高寿,老侯爷颇受人崇敬,六部十省不少官员学子都赶来祝寿,戴家府外的马车轿子都堵到了下一条街,得知霍家马车堵在了后头,前头几家府上的纷纷停车让道,王氏在外颇有些贤名,只打发了小厮前去一一通传,道前头堵得厉害,霍家无须优先,跟着一道排队便是了。
堵在这府外的都是些官僚家眷,闻言,只纷纷点头称赞了起来,果然,那霍家不愧是权爵簪缨世家,那举止做派,到底非寻常小门小户能够极得上的。
纪鸢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喧闹繁华,一时间,心里头颇有些紧张及压迫感,这样的场面,对于她跟前的霍元昭来说,自然是得心应手的,对于她,倒还是头一回。
且说王氏一出场,自然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亲家太太白氏亲自相迎,满府的宾客太太都上赶着过来招呼露脸,而跟在王氏身后的霍元昭与纪鸢自然受了不少瞩目,因这纪鸢生得貌美,有不少人猜测这纪鸢许是霍家哪房亲戚,只是有人问起,却见那王氏堪堪一语带过了,言语中带着些许含糊,并未曾细说,众人见状便觉得有些诧异,忍不住斟酌了几番,便也不好再细问,毕竟,王氏此行,要紧的是霍元昭那一头。
不多时,只见众人的目光渐渐被那霍元昭吸引了去。
整个屋子里,从始至终,唯有坐在最外侧的,一个三十几许,穿着不凡的年轻太太一直将视线紧紧的投放在了纪鸢身上,因对方目光过于炙热,想要人不注意都难,纪鸢听过尹氏的描绘,猜测那人十有八九的便是那季家二太太杜氏,见对方再一次瞧来时,纪鸢只微微抬眼,便也将目光迎了上去。
二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纪鸢双手置于身前,淡然又不失规矩的浅浅一笑,对方微怔了片刻,远远地只见纪鸢娉娉婷婷立在那里,形神皆美,自容无双,着实令人赞叹,那季家二太太杜氏心下满意,立即冲纪鸢颔了颔首,面上的笑容亲切又温柔。
正在这时,只见坐在身前正在与蕙宁郡主说话的王氏忽而双眼一抬,远远地朝着杜氏瞟了一眼,只是,那眼底的意味还未待杜氏辨别出来,王氏的目光便已极快的收了回去,好似那一眼,不过是一场错觉。
不多时,只见王氏起身跟蕙宁郡主,起身笑着冲众人道:“有一个多月未见我那宝贝外孙女了,心里头可挂念得紧,各位,且先失陪一下,一会儿便来陪各位老姐姐们说话。”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惊觉,原来这日戴家大少奶奶霍氏这会儿还一直未见露面。
听闻那霍氏生产时难产,吃了不少苦头,生了长女身子亏损了不少不说,关键是那小女儿身子羸弱不堪,已经四五个月了,还从未抱出来见过人,见这外祖母挂念,便也觉得情有可原。
***
话毕,纪鸢与霍元昭只规规矩矩的随着王氏一道从那待客的宴会上离席片刻,倘若有人留意,便会发觉,一同离席的,还有那萧家太太。
霍家重武,戴家重文,只见这戴家庭院比霍家还要来得金碧辉煌,繁荣雅致,处处雕栏玉砌,透着大雅风范,一路上,只见七拐八绕的,没一会儿,便绕出了宴会时那处院子。
此刻引路的乃是王氏跟前得力的桂嬷嬷,当年大姑娘成婚时,王氏忍痛割爱,将桂嬷嬷指给了霍元嫆做陪嫁嬷嬷,在桂嬷嬷眼前,王氏永远是她的主子,纪鸢与霍元昭在后头跟着,只听到前头主仆二人十足默契在一问一答。
王氏步履匆匆,道:“都来了吗?”
桂嬷嬷尊敬回着:“都已经在屋子里候着了。”
“嫆儿呢?”
“姑娘在屋子里陪着。”
王氏点了点头,忽而语气微微变了变,只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问着:“那边…一切也都已备妥了么?”
第81章 081
待绕过了一进小穿堂, 走上一处抄手游廊, 不多时, 便瞧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四方大院,只见前头六间正厅依次排开,瞧着周正气派, 该是前院宴客、书房之类的。
正厅正中间朱红大门敞开, 里头便是正房大院, 又见正中央便是气派雅致的正房,周边环绕次厅、耳房五六间, 两侧游廊上厢房各七八间,这般奢华的院子, 想来该是那戴家大房的正房罢。
待走近了, 又见有一贵气少妇亲自候在台阶上迎着她们这行人, 只见对方身着一身如意撒花洋绉裙红绫袄, 外头披着一件膝缎绣大厚氅衣,头戴着红玛瑙如意大凤钗,通身金贵华贵,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立马由人搀扶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嘴上欣然道着:“母亲,你们可算是来了,萧伯母早已在屋子里候着了。”
这人便是那霍家大家姑娘现如今这戴家的大少奶奶霍元嫆。
王氏问道:“萧家那孩子…也来了吗?”
霍元嫆笑着道:“来了, 就在里头。”
王氏笑着颔了颔首。
这边纪鸢只觉得自个手臂一疼, 纪鸢侧眼一抬, 只见那霍元昭微微鼓起了脸,冲纪鸢咬了咬牙,过了片刻,又有些紧张的瞅着纪鸢,这会儿也顾不上羞涩了,只低声凑到她耳边道:“纪鸢,一会儿你陪着我一道进去,知道么?”
纪鸢挑眉,这…不大合适吧?
况且,那王氏跟大姑娘也不会这般安排吧。
两人在后头低声咬着耳朵。
王氏问完话后上上下下打量了霍元嫆一遭,见她气色比起之前总算是好了些,心里头的忧心终于松了松,这才指着霍元昭打趣道:“今儿个你的大事儿便交到你大姐手上了。”
说罢,顿了顿,又忽而指着纪鸢冲那霍元嫆道:“这个便是鸢儿。”
语气稍稍有些奇怪,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感觉。
***
而霍元嫆此时早早便已经将目光投放在了纪鸢身上,她统共见过那纪鸢不过才三四回,大多数还是小时候那会儿,印象并不深刻,只当年在闺中时偶尔从三妹妹口中听到提及过,上一次瞧见还是端午那次,记忆中是个令人十足惊艳的女孩儿。
这会儿,见对方穿了一身半新的乳白色锻袄儿,下着淡绿色凌裙,头上仅仅戴着一支发簪,装扮比之上一回,明显要低调寡淡了许多,可大约这日整个府上的太太小姐都是穿红戴绿、穿金戴银的,她这样的清淡反倒孤生出一抹淡雅来,依旧令人挪不开眼。
霍元嫆只直勾勾的盯着纪鸢瞧了许久,眼神里稍稍透着些许复杂。
纪鸢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霍元嫆连连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只道着:“鸢妹妹客气了,跟昭儿一样,将这儿权当做自家一样。”
说罢,拉着纪鸢的手,又细细瞧了她好几遭,只垂了垂眼,道:“几月未见,鸢妹妹出落得越发出众了。”
在纪鸢的印象中,那霍元嫆是华贵的、稳重的,她话语不多,永远端得一副嫡长女端庄贵女做派,端午那回,便觉得那霍元嫆柔和了不少,话多了,面上的笑温柔温婉了不少,俨然一个日日被蜜滋润过似的幸福女子模样。
而这一回,只觉得变化极大,具体哪些变化,纪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若是从前,那霍家大姑娘绝对不会如此亲近的去拉她的手,与她亲亲热热的细说这么多话。
又见对方这日装扮格外隆重,便是嘴上的口肪,面上的粉肪瞧着都要比往日浓了不少,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有些遮挡不全面上的疲倦与憔悴。
难道,这婚后深宅内院琐碎的生活真的能够将一个女子生生磨平至此么?
***
“你们两个倒是聊得投机,好了,横竖往后有的是时间闲聊,今儿个先办正事要紧,走吧,里头客人怕是久等了。”
王氏一语毕,那桂嬷嬷立即会意,赶忙领着一群人往里走。
从那朱红大门跨入,远远只见正对面正房外立着一道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哥,对方身形颀长健硕,生得要比京城大多羸弱无力的白面书生要矫健不少。
只见对方穿了一袭白色锦缎华服,偏生面目黝黑,这一身白衣,衬托整个人愈加黝黑无比,想来往日里怕极少这般装束,怕是这日日子要紧,特意如此穿戴的吧,倒是那双虎目炯炯有神,眼神纯净正气,莫名给人好感。
“伯…伯母好!”
王氏一走近,对方立马抱拳给王氏行了个军礼,顿了顿,又有些尴尬的收回,改成了作揖,随即,只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上下唇动了动,可喉咙里却如何都憋不住一个字来。
王氏与霍元嫆见了,纷纷相视轻笑。
对方见状脸微微胀红,一抬眼,便朝着后头纪鸢及霍元昭瞧来。
纵使纪鸢生得如此貌美,对面眼神也不过稍稍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立马将目光转移,往她身侧的霍元昭瞧去,只飞快的看了一眼,便立马将目光收回了,不多时,两只耳朵也跟着红了。
霍元昭原本脸也跟着红成了个猴屁股似的,可对方一抬脸,瞧见到对方面相时,霍元昭一愣,随即,纪鸢疼的死死咬紧了牙齿。
这个小妮子,将她的手指头都给掐断了。
只见那霍元昭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由红转黑了,只忽而怒目而视的紧紧盯着对方,脸上只有恼恨,哪个还有半点羞涩,眼神似乎能够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对方当场烧死了才好。
这脸色变得太快,倒令纪鸢颇有些好奇。
王氏领着霍元昭进了屋子。
不多时,那个公子哥送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也缓缓跟了进去。
霍元嫆稍稍留了步子,也没瞒着纪鸢,直接冲纪鸢道:“里头两家在相看着…亲事,许是时间会有些久,鸢妹妹可到院子里转转,再到里头厢房歇歇脚,一会儿她们出来了,我便叫三妹妹来寻你。”
说罢,只冲着身后的丫鬟道:“如意,领着鸢姑娘往院子里逛逛,好生招待着。”
这才后脚跟着进了屋。
纪鸢早早便料到她段不会跟着进去,又见这霍元嫆的安置极为妥当,便也未曾多想,只是凭着她多年的谨小慎微,总觉得这日这王氏与这大姑娘的举止有些许…怪异,她心里头稍稍有些堤防,但见从入府到现在,倒也瞧不出任何异常来,只将悬着的心暂且压下了。
***
“鸢姑娘生得可真好看,人瞧着也和睦,怪道原先三姑娘时常在众人跟前提起你…”
如意本是那霍元嫆的陪嫁丫头,原先在府上也瞧见过纪鸢两回,故此,便觉得亲近几分,她十分擅谈,性子乖觉,生了一对尖尖地虎牙,一笑,便觉得十分可爱,轻易令人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