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后,纪鸢还是决定待这场丧事彻彻底底过去后,便重新搬来她这竹奚小筑得了,一来,实在不想要给霍家添麻烦,且在这院子住了这么多年,在她心里,隐隐当这里是自己的第二个家了,这二来嘛,搬去哪儿?焉知重新的换了新的住处后,会徒生些什么变故?
那种,对未来无法掌控的日子,委实不是纪鸢想要的,这么多年,纪鸢亲眼目睹过的,姨母尹氏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觉得一生都被困住了似的。
***
这日,纪鸢是留在嬷嬷这里一道用的午膳,完了后,又在嬷嬷屋子了歇了一阵午觉,因上午的一些决定,睡醒后,又领着菱儿到院子各处瞧了瞧,转到她的卧房时,见屋子里虽空了些,但里头处处打点得井井有条,纪鸢只有些诧异。
菱儿捂嘴偷笑道:“抱夏姐姐说姑娘没准往后还会搬回来,便跟咱们几个轮流回来将姑娘的屋子又给重新收拾了一番,姑娘,咱们往后真的就搬去那昭晖院不回了吗?”
纪鸢道:“菱儿觉得昭晖院好,还是竹奚小筑?”
菱儿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道:“肯定是三姑娘的昭晖院好呀,您瞧瞧那粉墙黛瓦的,里头一花一草都是精细养成的,甭说下雨,便是下大冰雹都是堪堪能够经受得住的。”
菱儿毫不吝啬,好是一通夸赞着,可是说着说着却忽而顿了顿,只见她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忽而转了转,又道:“不过说实话,有句话不叫做‘金窝银窝多不如自个的狗窝’么,三姑娘那院子再好,可在奴婢心里,还是喜欢咱们这小院,安安静静,温馨自在多了,您没见三姑娘嘴上老嫌弃,其实日日都忍不住往咱们院子跑么,想来除了漏雨外,咱们这院子定也是不差的。”
纪鸢闻言,只伸手往菱儿脸上掐了一把,道:“小人精。”
菱儿冲纪鸢吐了吐舌头。
正说着,纪鸢恰好将屋子一角的柜子打开了,忽而瞧见柜子最上头一格摆放着一个粉花绿叶的小河灯,纪鸢愣了愣,菱儿见状,便立马踮起脚尖将河灯从柜子上拿了下来了,只冲纪鸢道:“姑娘,这原是仲秋前夕您亲手做的,说是要仲秋当夜给故去的老爷太太报平安的,结果那日参加了府里头的祭月仪式,便搁置在了这儿,我见这河灯姑娘耗了一整个下午才做成,没舍得扔,便特意保管了起来。”
说罢,将河灯朝纪鸢举了举,道:“您瞧,比之甄姑娘那日做的那个也是不差的。”
甄芙儿那河灯工艺繁杂,瞧着十分夺目,纪鸢这个相对而言要简单许多,却也胜在精致憨趣。
纪鸢拿在手里瞧了一阵,忽而冲菱儿道:“咱们去东边那处湖畔将它给放了吧。”
***
这日乃是大少奶奶的头七,想到那大少奶奶,便想到那日仲秋节一见,对方温和和睦,纪鸢对那大少奶奶印象极好,想到二人又同样来自山东老家,对方亦是纪鸢背井离乡后,在这霍家遇到唯一一个家乡人,想到这些,未免心生感慨。
思及至此,横竖纪鸢又闲来无事,便领着菱儿来到了那湖畔处。
冬日的黑夜来得极早。
去时,太阳已经渐渐西去,眼瞅着太阳将要落山了。
这一处湖畔极大,但因常年无人打理,湖畔周围长了许多杂树杂草,唯有湖边某一处拐角处设了一座固定的木筏,底下用木桩子固定了,院子里几个丫头时常跑到这里来洗菜洗衣裳,偶尔夏天实在是热得受不了的时候,纪鸢也曾背着嬷嬷偷偷跑到这里,脱了鞋袜,坐在木筏上泡脚凉快。
纪鸢直接熟稔的来到那木筏的顶端,蹲了下来,用火折子将蜡烛点了,随即将河灯缓缓放到湖面上,然后轻轻扇了几下水面,推送着河灯渐渐飘远。
菱儿在一旁好奇的问着:“姑娘,这是给谁放的?是给老爷跟太太放的吗?”
纪鸢想了想,道:“今儿个是大少奶奶,头七,女子不易,这一盏灯便放给大少奶奶吧,愿她来世少些病痛,能够完完整整走一生吧。
菱儿听罢,想到那大少奶奶,心里一阵唏嘘。
二人又在坐了一会儿,菱儿想要劝说纪鸢回屋,然瞧纪鸢一脸沉思,只认认真真的盯着湖中心,不知在想些什么,每每见纪鸢这幅模样,便知她在想着心事儿,菱儿不忍打扰,便小声说了声:“天晚了,有些寒意,姑娘,奴婢去给您取件衣裳?”
纪鸢淡淡的唔了一声,便再无反应。
菱儿见了,叹了一声,匆匆拔腿去了。
菱儿走了一阵后,纪鸢这才从沉思念中慢慢缓过神来,脚微微有些麻了,眼看着河灯飘到了湖中央,菱儿又未归,纪鸢便直接大刀阔斧的坐在了木筏上,其中衣裳一角直接落到了水来,也不在意。
百无聊奈时,忽见湖边长了野花,白色的一朵,在这冬日里格外惹眼,想到这花开的浓艳,俏生生,充满了生命力,纪鸢忽而精神一震,只学着母亲的爱好,下意识的掐了一朵直接戴在了头上。
正凑到湖水中,揽镜自照,忽而有人往水面扔了一个酒瓶子,荡起大大的水花,撒了纪鸢满脸不说,纪鸢硬生生的给吓了一大跳,立马从木筏上蹦跶了起来,忙一边擦脸一边举目四下张望,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眼看着天色渐黑,四周静悄悄地,一派荒凉。
想到这日乃是大少奶奶,头七,纪鸢登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正要起身时,忽而从湖面的倒影上看到了有黑呼呼的黑影在湖中晃动,纪鸢心下一紧,只怯生生的抬头一瞧,便瞧到她身后湖畔旁有一颗大树,树上坐着一道极为魁梧伟岸的身影,对方一身黑衣黑袍,隐隐与那即将要褪色的朦胧天际融为一体。
对方一道眼神淡淡扫了过来。
纪鸢顿时吓了一大跳,险些直接从木筏上直接栽倒进了湖里。

第75章 075

大…大公子?
身子恍了一阵, 眼看着就要栽倒,所幸纪鸢身段柔软,硬是被她极力刹住, 只踮起了脚尖,一连着“哎哎”了两声后, 身子摇摇欲坠的在湖面上打了个旋,竟又重新给站稳了。
纪鸢只吓得魂都差点儿快要甩出来了。
片刻后, 纪鸢只捂着心口一脸惊魂未定。
头上戴的花歪了, 脸上、发上、衣裳上满是被水花荡起来的水渍, 一时只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大…大公子…”
纪鸢只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待缓了好一阵,纪鸢这才缓缓平复心神, 故作镇定的朝着头顶之上的人福了福身子。
只见那霍元擎靠在树上坐着,单膝盘起, 闻言,只淡淡的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又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酒, 不知饮了多少, 眼中始终一派清明。
片刻后,只将目光移动,投放到了远方。
纪鸢顺着瞧去, 只见那盏河灯飘到了湖中央的位置忽然不动了, 远远地, 只瞧见湖面烛光微闪。
纪鸢双目微闪。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静悄悄的。
那霍元擎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纪鸢一向有些憷他,内心深处始终对他有着深深地畏惧。
对方没有回应,纪鸢只觉得有些尴尬。
他怎么会坐在树上?坐了多久?
想到对方方才怕是将自个的所作所为全都瞧在了眼底,纪鸢只觉得有些尴尬,只想要赶紧开溜,离开这尴尬之地,可此刻,只觉得对方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也是,这大少奶奶走了,想来,定是在思念亡妻吧。
纪鸢不想打扰,正踟蹰着如何张口辞行,恰逢听着那边菱儿在唤姑娘,眼看着要过来了,纪鸢松了一口气,立马冲着那霍元懿道:“天色已晚,鸢儿便先辞行了。”
顿了顿,脑子忽而一抽,只忽抽风似的,竟然还下意识的补充了句:“天黑了,您…您也当心着些,甭…甭掉湖里了。”
刚说完,纪鸢差点闪了舌。
她方才都说了啥?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对方竟然淡淡的“唔”了一声,声音低低,在这萧瑟清冷的湖边显得莫名瘆的慌。
纪鸢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微微瞪大了眼。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湖面又荡起了一阵巨浪。
原是那霍元擎又随手往湖面上扔了个酒瓶。
这一次,酒瓶恰好就砸在纪鸢脚边。
浪花荡起的水花有一人多高。
纪鸢只紧紧闭上双眼,好半晌,只又缓缓的睁开了眼。
随即,伸手抹了抹脸。
面上的笑有些僵硬,那笑,若是让那霍元昭瞧见了,定是要起上一层鸡皮疙瘩的。
正在纪鸢咬牙切齿的时候,忽而听到上空传来一阵低低的轻笑声,那笑声,在这萧瑟又冷清的湖边显得格外瘆。
纪鸢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纪鸢愣了愣,片刻后,只立马拎起了裙摆跑了,跑得飞快,就跟后头有鬼在追似的,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湖边。
霍元擎见她的身影飘远,末了,只垂着眼盯着飘在湖面上两个酒瓶子,轻轻地皱眉。
树底下的殷离见了,嘴角一抽,好半晌,只好言相劝着:“主子,您喝…多了…”
***
此时,菱儿见自家姑娘拎着裙摆匆匆往这边跑,菱儿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朝着纪鸢跑去,见纪鸢一脸狼狈,面上、衣裳上全都湿透了,菱儿急急道:“姑娘,您…您这是怎么啦,怎么衣裳全湿了?您…您该不会是落水了吧?”
一边匆匆扯出帕子要给纪鸢擦拭,一边又下意识的踮起了脚尖朝着湖边瞧去。
纪鸢立马打断了菱儿,匆匆道:“先别问了,咱们先回去。”
说罢,拉着菱儿的手匆匆往回一路小跑,一直神色匆匆回到了院子外,纪鸢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心里头只一阵后怕。
只觉得脑海中,那抹瘆笑到了现如今还有些挥之不去似的。
那人…是大公子吗?
且先甭说那笑声如何恐怖吓人,便是那霍家大公子竟然会笑,这本身就是一桩十足惊悚的事情。
唔,那湖边,纪鸢往后怕是再也不敢去了。
低头瞧着自个的一身狼狈,纪鸢心里头又止不住有些恼怒,初冬的夜晚有些凉了,纪鸢一身凉飕飕的,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最终,还是回到她的竹奚小筑,重新换了一身衣裳,一直到回到了霍元昭那朝晖院,纪鸢还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
晚上,歇下时,纪鸢心里头还隐隐有些生憷,依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又撞上了那大公子,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吗?
想到她做的那盏河灯,想到竟然当着对方的面给那大少奶奶放河灯,想到她一屁股坐在那木筏上,对着湖面插花照镜子,纪鸢只一脸羞愤,末了,想到那大公子竟然如此手欠,那般戏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纪鸢又只有些恼怒。
那样的事儿,倘若搁在霍家二公子身上,只觉得合乎情理,可搁在那霍家大公子身上,纪鸢只觉得一脸…发懵。
那人分明饮了不少酒?明个儿一早起来,那湖里该不会多了具漂浮物吧?
纪鸢搂着软枕,心中一片烦杂,正想着,就在这时,忽而听到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纪鸢拉开被子下床,光着脚丫子来到了门口,只见此刻菱儿跟春桃二人蹲在她的卧房外,菱儿正压着音儿一脸神秘莫测的在给春桃讲诉自个所撞见到的玄乎其神的那一幕:“你知道的,这晚恰好是大少奶奶的头七,当时,整个天色已经暗下了,周围萧瑟,空无一人,唯有湖中央泛着一抹亮光,照得整个湖面像盏大镜子上的,冒着白光,只见咱们姑娘,穿着一身白衣立在湖边,我唤了声姑娘,姑娘扭头,正要往回走,正在这时,忽然从湖里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姑娘的脚踝,姑娘吓得浑身发抖,失神尖叫一声——”
“啊——”
春桃紧紧捂着耳朵,吓得尖叫一声。
纪鸢光着脚丫抱着枕头立在门口,听到这里,嘴角一抽。
菱儿嘿嘿一笑,拉下春桃的双手,正要继续往下说,忽而有所察觉,扭头只见纪鸢不知何时,冷不丁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此刻她正好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披着长长头发,低着头,正目光凉凉的瞅着她,从她这个角度瞧去,菱儿顿时吓得失身尖叫一声:“啊——”
纪鸢冲菱儿阴测测的笑了三声,菱儿吓得一阵头皮发麻,纪鸢正要出言恐吓,就在这时,只那纪鸢忽而紧紧搂着她的枕头,面部轻颤,鼻尖发痒,忽而——
“啊切!”
“啊切!”
“啊切!”
竟朝着菱儿一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紧接着,纪鸢伸手捂了捂鼻子,竟开始流鼻水了。
纪鸢:“…”
菱儿:“…”
春桃:“…”

第76章 076

翌日,天还未亮, 便见那苍芜院的灯亮了。
不一会儿, 便瞧见一个穿戴深紫色缎袄儿的丫鬟双手捧着托盘, 后头领着四个丫头,正步履匆匆进了苍芜院的正屋。
只见领头那个丫鬟瞧着年长几岁,约莫二十上下, 容貌清丽,柳目秀眉, 十分标致,就是面色稍稍有些严肃, 明明二十左右,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沉稳老练。
身上规规矩矩的穿戴着一身缎袄儿,衣裳面料半新,料子柔软细腻,相比旁的院子里的丫鬟穿戴要略显华丽几分, 就是式样简单,瞧着精致精简,头上的发饰高高绾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 仅在鬓上配了一支五福金钗, 再无一过多花俏装饰, 却无端令人觉得心头舒畅, 给人一种正经权爵世家府上的丫鬟理应如此装扮的感觉。
后头跟着四个小丫鬟, 年纪稍小, 约莫十五六岁,全都是统一衣饰、发饰,就衣裳颜色稍稍比前头那个清淡几分,淡紫色的,一行五人,动作一致,步伐一致,皆是步履匆匆,却丝毫未见到慌乱,就像经受过严苛的调,教似的。
只见领头那个丫鬟手中的托盘上捧着一身深紫色直缀朝服,朝服面料坚,挺,质地坚硬,此刻正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服饰衣领、胸前及袖口上分别绣着凌厉的赤火之纹,衣裳上摆放着一根同色镀金兽面腰带,一块虎尾高古玉,及一顶嵌宝紫银冠。
后头四位手中分别捧着银盆、银壶、巾子、痰盂等一应洗漱漱口用具。
几人端着托盘目不转睛进了正屋卧房。
里头的主子已起了。
***
进了屋后,一行五人朝着坐在寝榻上之人远远地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唤道:“主子。”
那里那人一身白色里衣,此刻正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榻上,一手撑在床榻边沿,一手放在眉心处拧了拧。
五个丫鬟请完安后就立马低下头,随即,领头那人端着托盘前来伺候他更衣冠发,另外四人分工合作,倒水的倒水,备茶的备茶,整个过程有条不紊、配合极好,没有出过任何岔子,也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五人纷纷低眉赦目,整个过程,没有胡乱抬眼乱瞟过一眼,安静的仿佛屋子里就跟没有人似的。
直到伺候那人绾发更衣完后,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忽而听到有人淡淡道:“退下罢。”
领头那丫头便又冲那人福了福身子,道:“是,主子。”
随即,冲着余下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一行人先且退下,这领头的丫头稍稍停歇了片刻,只恭恭敬敬禀道:“主子,昨晚陈姨娘来了,说是已经将…将大少奶奶生前所有的东西全部重新收拾打点了一番,大少奶奶那间屋子已经落锁了,陈姨娘那里留了一片钥匙,另有一片给主子送来了,奴婢将钥匙锁在了柜子里的八宝匣子里。”
霍元擎闻言默了许久,顿了顿,只缓缓道:“知道了。”
说罢,冲那丫头摆了摆手,那丫头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剩下这霍元擎立在原处,过了好一阵,似乎这才回想起来那陈姨娘是谁。
片刻后,只见他抬眼往那柜子的方向瞧了一眼,却并没有上前。
只盯着瞧了片刻,方收回了视线,缓缓来到了屏风外,此时外头一应洗漱用具皆已备好,他缓缓来到银盆架盆架前,随后取了巾子放入水中拧干,自己擦脸洗漱,只洗到一半时,忽而又见他抬手往太阳穴处揉了揉,只觉得头痛欲裂了起来。
片刻后,脑海中似乎恢复了些许记忆,只见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轻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
却说,方才退下去的几个丫头并未走远,只静静地立在正屋门外,随时等待主子传叫。
这五个丫鬟分别唤作素茗、陌岚、湘云、白桃、采薇、其中这领头的素茗原是追随侍奉在霍元擎多年的大丫头,原是九岁时,由老夫人赏给霍元擎的,乃是这苍芜院元老级别的。
几人规规矩矩的立在屋外。
这不多时,殷离踏了步子而来,见卧房亮着灯,便也跟着立在门外,立在几个丫头对面一言不发的杵着。
屋子外静默了一阵。
片刻,只见那素茗抬眼瞅了对面的殷离一眼,垂了垂眼,嘴巴分明未动,声音却发了出来,只低声音询问着:“主子昨儿…可是饮酒了?”
对面的殷离瞅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阵,只见身旁的湘云忍不住低声道:“殷护卫,素茗姐姐在问你话呢?”
亦是嘴巴未见如何张开,声音便蹦了出来了。
应当都是伺候大公子这么些年,练就的这一番本领吧。
过了半晌,只见那殷里轻轻抬了抬眼皮子,随即,淡淡的:“嗯。”
湘云直接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素茗又问:“那昨晚可有…发生何事?”
这素茗打从九岁开始便跟在霍元擎跟前伺候,这十二年中,有且只瞧见过主子吃醉过一回,算上昨晚,算两回。
第一回,是在主子十一岁那年,彼时,小主子喝得酩酊大醉,两颊泛红,只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长公主屋里,搂着长公主唤了一整晚的娘亲,那一年,从小养育小主子的老国公爷过世。
而这一回,是大少奶奶。
昨晚回来时,素茗瞧着主子面色并无丝毫异样,就是双眼有些涣散,不如以往那般严寒冷冽,再细瞧过后,便发觉两颊有些微微泛红,不算明显,但较之以往,在素茗眼里,已可算作是天壤之别了。
殷离闻言,想到昨儿个夜里的事儿,算是发生了一桩小事儿,不过,也压根算不上什么事儿人,是以,少顷,只见那殷离又淡淡的:“唔。”
湘云闻言,便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里小声嘀咕着:“以为是公子啊,装模作样。”
殷离耳目过人,闻言,只微微阴着脸,直直扫向对面。
素茗肩头碰了碰湘云,湘云瘪了瘪嘴,随即,冲那殷里做了个鬼脸。
殷离脸黑了一阵。
正在这时——
“好了,别闹了,主子出来了。”
素茗出声提醒,屋子外几人立得规规矩矩的,下一瞬只见那霍元擎单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来。
***
此时天色微亮。
霍元擎直接目不斜视的打从几人跟前走后,便是已经走了过去了,素茗几人依然依着规矩,不忘冲着那霍元擎的背影福了福身子。
不多时,殷离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身后几人立在原地静候,等着主子离开院子后方可进屋打扫。
却未料,正在此时,忽见那守院的徐婆子匆匆进来了,见了那霍元擎,只立马弯着老腰恭恭敬敬的禀着:“主子,长…长公主跟前的苏姑姑来了。”
霍元擎闻言,脚步一停。
少顷,只见有人提着一盏莲花灯打从院门口进来了。
一个妇人披了件黑色莲蓬裳,后头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对方瞧着约莫四十上下,合中身材,相貌生得极为普通,大盘子脸,皮肤略黑,双眼细长,嘴唇略厚,皮相委实不算好看,且只见她左脸颊上有一道半个碗口大小的紫红色胎记,猛地一瞧,只觉得面目稍稍有些吓人,然气质却十分出众,只见走路时裙摆上系着的玉佩声响与脚步声协,举手投足间的姿态似乎颇有些韵味韵律,倒一时令人忽略到她的相貌,所有目光皆被身上出众的气质所吸引。
“姑姑…”
见到这妇人,一向沉默寡言的霍元擎竟难得开口主动招呼。
“小主子…”
这妇人便是长公主跟前得力的苏姑姑,打从长公主当年在宫里头时便一直跟在身侧侍奉,见了这霍元擎,似十分欣喜,便立马将头上的帽子给摘下了,冲着这霍元擎福了福身子,霍元擎立马上前扶了一把,道:“姑姑,怎么来了。”
苏姑姑一脸关心的问着:“小主子可是要去上朝。”
霍元擎淡淡的点了点头。
苏姑姑拉着那霍元擎的手,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遭,见这霍元擎穿得少,只皱眉说了他一通,又逮着殷离好是训斥叮嘱了一番,末了,只又转身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上,拿起了一件玄色黑狐斗篷递到了霍元擎跟前,笑着道:“这天寒地冻的,公主心疼小主子每日天还未亮便要早起上朝,便特意连夜吩咐人赶制了这一身斗篷给小主子遮风挡雨,差点以为小主子今儿个已经出府了,好在老奴我赶得急时,来,主子,赶紧的穿上吧。”
说罢,这苏姑姑只亲自伺候那霍元擎披上了。
霍元擎只垂着眼看着身上的斗篷,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苏姑姑一边伺候霍元擎穿戴,一边唠叨道:“其实公主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在挂念着主子您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