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活生生的例子既然已经摆在了眼前,蔡吉也不好再在装作不闻不问。却见她黛眉一挑冲着管承肃然道,“发粮一事本府自会调查给汝等一个交代。但汝等得先随本府回县城将掳掠乡里一事交代清楚!”
第三十三节 三韩贡船
管承的一番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东莱军首战告捷的喜悦。虽说蔡吉也表示之后会彻查渔民救济粮被扣一事。但以管承为首的海贼此刻在文锐唐蓥等人眼中的形象,俨然已经由最初的凶残盗贼变成了情非得已的渔民。抱着这样的心情众人一路押解着海贼返回长广县城,并在半道上碰上了同样大胜而归的李达等人。
却见一眼望见蔡吉等人的李达兴奋地拍马上前禀报道:“小主公,粮食一担不少都给截了下来。此外还斩杀海贼五十四人,捕获六十五人。”
蔡吉一听粮食都没少,在长舒了口气之余,不由追问道:“哦?尔等追上了贼船?那我部可有伤亡?”
“我部无人伤亡,长广差役伤了十人。”李达说到这儿却又面带愧色地抱拳道:“小主公恕罪,吾等没追上贼船。”
蔡吉听罢不由奇道:“没追上贼船?那这粮食又怎么来的?”
“这可要多谢此人了。”李达说罢便让人将一捆成一团的汉子架了上来,并笑着解释说:“不瞒小主公,吾等赶到齐家庄时,这群海贼尚未离开庄子。而着领头的这贼子竟然在厢房妇人。故吾等冲入时一干海贼当即就做了鸟兽散。”
李达的话音刚落,从蔡吉的身后立马响起了一阵唏嘘声。至于蔡吉本人则回头瞥了一眼之前一直声称自个儿盗亦有道的管承冷笑道:“管大当家,这似乎同汝说得有出入啊。”
管承原本以为牛二早已带着粮食上了船。却不曾想这斯竟然还留在齐家庄玩女人。再一看周围官军投来的鄙夷目光,管承立马就跳了起来冲着牛二大骂道:“混账!老子让你搬粮回寨子!你他娘的在干什么破事!”
牛二见管承也被官军捉了起来,不由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道:“大…大哥,俺…俺真没想到官军会这么快来啊。再说大哥你也不是被捉住了嘛。”
蔡吉见二人互相攀咬不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若非看在管承在史书上也是聚贼三千众的大海盗的份上,蔡吉铁定结果了这两只噪聒的小虾米。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招安这伙海贼,蔡吉当即便回头向管承问道:“汝让其搬粮回寨?”
“是。”管承低下头应道。
“汝下令只抢粮不杀生?”蔡吉又跟着追问道。
“没错。”管承干脆地点头道。
蔡吉跟着又扫了管承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道:“那汝可曾指示手下强抢民女?”
管承当即抬起头盯着牛二咬牙切齿道,“没有!船上不让带女人。”
对于管承有关贼船不上女人的说法蔡吉多少能接受,所以也相信了他之前的说辞。于是所需答案的蔡吉立马一转身冲着李达使了个眼色。而李达亦心领神会地抽出了佩刀。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牛二的头颅好似西瓜一般在地上转了一圈滚到了管承的脚边。管承没想到官军会突然杀人,愕然之间他不禁抬头向最为年幼的蔡吉望去。但见身为始作俑者的蔡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信步走到管承面前低头告诫道:“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掳掠打劫,这种不尊号令的人最是要不得。”
蔡吉此话一出不仅是管承,就连她身后的太史慈等人亦露出不解的神情。但蔡吉却全然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反倒是向管承坦诚布公道:“本府欲招安汝等海贼重建东莱水军。汝现下不用急着回复。本府给汝一夜的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了再回复本府。因为本府可以不计较汝等曾落草为寇,但本府绝不容忍降而复叛!”
管承原本以为自己会像牛二一样身首异处,那曾想到最后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但此刻的他却不敢轻易地做出答复。因为管承已然相信眼前这个年幼的童子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倘若他和他的弟兄复叛,那这位小蔡府君一定会像杀牛二一般取下他们的首级。所以管承最终只是老实地点了下头没敢多说什么。
管承的这一表现让蔡吉十分满意。但光是这样招安海贼还不够,身为太守的她还需给被劫的长广富户一个合理的交代才行。想到这里,蔡吉便回头向李达嘱咐道:“李达,汝与长广差役先行赶回县城将海贼的首级交给长广县令。就说掳掠之辈已诛。然海贼皆言是因官府不分粮给受灾渔民故铤而走险为祸乡里。本府现招安了一部分海贼以安民心。但克扣渔民粮食一事一定要彻查到底,给长广县百姓一个交代。”
“喏。”李达一个抱拳应下了蔡吉的指示。跟着他便拎起牛二的首级招呼人手回长广县城报功去了。
管承虽对死去的弟兄有些兔死狐悲,但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小蔡府君在为活下来的弟兄开脱罪行。更何况他还真让手下赶去责问长广县令克扣救济粮一事。由此可见这小蔡府君确实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想到这里管承当即与一干海贼不约而同地向蔡吉俯身叩谢。而在场的东莱将士见此情形亦觉得蔡吉赏罚分明,并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招安海贼的做法。
事实证明蔡吉的这一做法效果颇佳。李达在将海贼的首级连同蔡吉的命令送抵长广县后,长广县令钱茂当即便着人将海贼首级连同发放粮食给渔民的布告悬挂了出去。而当蔡吉等人抵达县城之时,钱茂亦率领一干衙役绑着两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跪在了城门口。
骑在马上的蔡吉面对如此架势不禁向钱茂问道:“钱县令,此二人是怎么回事?”
“启禀小蔡府君。此二人乃是掌管分粮事宜的胥吏。经查实正是此二人贪墨公粮引起民变。”说罢身为长广县令的钱茂当即匍匐在地向蔡吉请罪道,“属下治下不严酿此大祸。还请小蔡府君治罪。”
就是这两个小人物闹出如此大动静?哼,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孩童吗。已两世为人的蔡吉在心中如此冷笑着。但她同时亦清楚眼下并非点穿钱茂的时候。毕竟以她目前的实力尚不能与钱茂身后的地头蛇相抗衡。因此就算明知这两个小吏不过是替罪羔羊,蔡吉还是得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冲着点头道:“此二人确实可恶。不过此事即发生在长广还是交由钱县令来处理的好。”
钱茂一听蔡吉不仅接受了自己的说辞,甚至还让自己来处理此案,不禁为伎俩得逞而暗中窃喜。同时钱茂亦觉得眼前的小蔡府君根本没有段奎他们说得那样神乎其神。或许这蔡家小娘子相比寻常女子确实有过人之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哪儿懂得官场的玄机。不过轻视归轻视,该做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这不蔡吉的话音刚落,钱茂便恭敬地冲她作了一揖,然后起身大义凌然地命人砍了这两只“硕鼠”的脑袋。
没有求饶,没有辩驳,甚至连哀嚎都没有。两个替罪羊的头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砍了下来。蔡吉相信此二人因是钱茂找来的死士。不过就算是如此,在看到两颗头颅与海贼的首级挂到一块儿时,蔡吉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唏嘘乱世小人物的无奈,还是对自己眼下束手束脚状态的不甘。
不同于蔡吉的长吁短叹,在场的李达、文锐等小将倒是对种“大快人心”的场面无不拍手称赞。至于被牵在后头的管承等人眼见恶吏伏诛,且官府也张榜答应会补偿渔民,因此也接受了官府的这一判决。钱茂见此情形亦顺水推舟地向蔡吉邀请道:“此番平定海贼权杖小蔡府君智谋无双,列位将军英勇善战。故老夫与城内父老已备下美酒佳肴为诸君庆功。还请小蔡府君及诸位将军赏光。”
此时的蔡吉虽心情不佳,但也知这种应酬推托不了。于是她当即便拱手答应道:“既然长广父老如此热情。那本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将眼见晚上还有庆功宴可以享受各个高兴得欢呼雀跃。而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太史慈却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投向了蔡吉的侧影。同蔡吉一样太史慈也看出钱茂是在用两个替罪羊敷衍众人。但他没有想到蔡吉竟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以太史慈对蔡吉的了解,他相信这个屡屡有惊人之举的女娃不可能看不出钱茂的诡计。而倘若蔡吉真是在明知钱茂奸计的情况下接受两个替罪羊。那就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想一方面借几颗海贼的头颅安抚长广豪绅,另一方面又借克扣救济粮一事敲打长广县令从而给渔民一个交代。不可否认曾做过的奏曹史的太史慈,见过为讨好豪绅而至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庸官,也见过为百姓谋福利而与豪绅相抗衡的清官。但像蔡吉这般能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官吏还真不多见。因此经过这一件事,蔡吉在太史慈心目中的形象俨然已在聪慧神童的基础上,蒙上了一层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老成世故。
蔡吉并不知晓太史慈正在心中重新对她进行评估。亦不知道她在钱茂眼里已成了绣花枕头。自上一世起蔡吉便是一个不会在逆境中自哀自怨的女子。主动出击才是蔡吉真正的本性。因此这会儿她的思绪早从对现下状况的不甘转到了管承先前所提的三韩贡船一事。
不可否认,现在的蔡吉乃是名副其实的穷人一个。除了蔡太守生前留下的那么点家产,蔡吉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收入。这样的身家或许够她省吃俭用地做一介平民。但身为一郡的太守这么一点财产可经不起蔡吉轻易挥霍。因此在面对文锐与唐蓥之,蔡吉只能用军中的虚职来拉拢这两个年轻的将领。但相同的把戏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随着蔡吉在东莱风生水起,钱袋空空的问题也显得日益严峻起来。而在汉末这种乱世要想一夜暴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抢。
抢世家、抢百姓、甚至挖坟盗墓抢死人。这是这个时代许多诸侯都在做的事。只不过对于蔡吉来说她既没实力去抢世家豪绅,也不想堕落到去抢平民百姓。更何况这两种做法都会令她在中原身败名裂。而东莱郡亦不像洛阳、长安那样的古都有着大把古墓等着让蔡吉刨坟。东莱有的只是连绵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大海。起初蔡吉只是打算招安这伙海贼将其改编为商队在渤海上跑跑生意为东莱郡赚点外快。可当蔡吉得知黄海上有三韩贡船出没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真正暴富的机会来了。
抢异族的贡船既不用担心得罪世家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名誉受损。甚至还能借机拉拢训练新招安的海军。这实在是一桩一举多得的好买卖。当然在黄海上做海盗也并非没有风险。首先,要劫下三韩的贡船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战力。否则像管承那般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那岂不是在做赔本买卖。再来就是一旦打劫成功,东莱很有可能要面对来自公孙度方面的追究和报复。毕竟自己抢三韩的船就是在变向地打劫公孙度。不过这两点在蔡吉看来还是仅限于技术方面的问题,身怀未来知识的她在心里已有大致的解决之法。真正让蔡吉烦心的是如何说服太史慈接受她的海盗计划。
现下的蔡吉虽顶着东莱太守的头衔且已得到了段奎和管统的支持,但她实质上依旧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在政务上她绕不开管统、黄珍;在财务上她必须得以段奎等豪绅马首是瞻;而在军务上蔡吉同样得到太史慈的支持才能有所作为。至少她要调集兵马、调配兵器就不可能不让太史慈知晓。但是为人正直的太史慈会同意让东莱的士兵去海上打劫三韩的贡船吗?
想到这里蔡吉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太史慈。却不想正巧对上了太史慈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第三十四节 吾乃太守
话说长广县虽遭了蝗灾,可当晚的庆功宴酒席却比蔡吉之前在黄县、小沛吃过的几次宴席都要丰盛。可见钱茂与长广的富户豪绅们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变相地显示出克扣公粮一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过就算蔡吉已然决定不再追究贪墨粮草一事,但面对如此露骨的“朱门酒肉”,她还是忍不住把脸一板,冲着钱茂等人叹息道:“诸君好意,本府心领了。可本府一想起长广遭逢蝗灾饿殍遍地,就无法享用这美酒佳肴。”
钱茂听蔡吉这么一说,不禁在心中暗自冷笑:好一个装腔作势的女娃儿。不过他表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唯喏的模样着点头称是道:“小蔡府君说得是。来人啊,将席上一半菜肴撤下分发给城内饥民。”
“喏。”随着钱茂一声令下,底下的婢女鱼贯而入将食案上的菜肴撤下了一半。一时间面对空了大半的食案在场的众人多少都有些尴尬。然而蔡吉却面不改色地举起案上的耳杯冲着钱茂敬酒道:“吉在此替城内饥民敬钱县令一杯。”
“此番全仗小蔡府君率部剿贼,才能保得长广一方平安。理应老夫敬小蔡府君才对。”钱茂说着端起耳杯回敬蔡吉。
“本府身为太守,保一方乃本府的天职。”蔡吉谦逊地说道。
“小蔡府君说得是。老夫受教了。”钱茂言罢与蔡吉双双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跟着他又鼓动在场的长广豪绅向蔡吉以及太史慈等人一一敬酒。不可否认钱茂不愧为官场老手,几句奉承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立即就变得活跃起来。
不过此时的蔡吉虽吃着长广豪绅提供的美酒佳肴,可心里却在想倘若此刻将钱茂连同这群肥头大耳的土豪一并杀了抄家,不知能得多少钱粮。当然想归想,理智却告诉蔡吉此举并不可行。须知在东汉每一户豪绅的背后都连带着一门庞大的氏族。而这个时代的人对家族的忠诚远大于后世人的想象。倘若蔡吉今日真的将出席宴会的豪绅全杀了。那她除非是像曹操那般干脆地灭门屠城,否则这些人的族人会用几代人的时间前赴后继地来找她复仇。这对一心想要在东莱谋求发展的蔡吉来说绝对是个下下之策。更何况此刻她心中已有另一番筹钱之策。
故而杀大户的念头只是在蔡吉的脑中一闪而过。至于在场的富户豪绅们更不会知晓,眼前这个笑容可亲的小蔡府君竟会在心里算计过他们性命与家产。宴席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下一直持续到深夜。李达和文锐甚至还斗酒斗到一并趴下,被人提早抬回了后院休息。反倒是蔡吉仗着前一世在酒席上应酬的经验非但没喝多少酒,还给在场的众人留下了老成持重的印象。
然而如此一来蔡吉翌日一早起床后就只得自行打水洗漱。毕竟她此刻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倘若在长广县被低下的仆役撞破身份总是件麻烦事。不过李达的宿醉也让蔡吉意识到自己还是得找个婢女女扮男装带在身边才行。就目前来说蔡吉最信任的婢女莫过于铃兰。可自己一来需要铃兰留在黄县打探消息;二来铃兰的性子沉稳贤淑,就算扮了男装也没有半点男孩子气,反倒是容易被人戳穿弄巧成拙。更何况还要跟随自己四处奔波整天混在男人堆里,寻常的东汉女子怕是也很难习惯这种特殊的生活。
正当蔡吉在屋内一边擦着脸一边考虑到哪儿去找一个既男孩子气,又能随自己常住军营而不露陷的婢女之时。忽听门外有女仆跑来通报说太史慈正在院外求见。蔡吉当即便应声嘱咐那女仆将太史慈引进书房自己稍后就到。
眼瞅着女仆匆匆离开,蔡吉不禁联想到了昨日在城门口与太史慈对视的那一眼。难道太史慈是为了那两个替罪羊的事来找自己?罢了,自己既然选择要改变历史,那往后这样的脏事只会多不会少。能趁这一次的机会探一探太史慈的态度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蔡吉当即整了整衣衫,快步赶到了书房。却见此时的太史慈已然挺直着腰板端坐在了房中。眼见蔡吉到来,他只是微微欠身道:“清早到访,还请小府君见谅。”
“那里。子义兄客气了。”蔡吉说着坐到了太史慈的对面问道:“不知子义兄找吉有何事?”
面对蔡吉的询问,太史慈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府君,汝真认为昨日那两个小吏是罪魁祸首?”
果然还是为了那事啊!在心中如此感叹着的蔡吉,在沉吟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向太史慈坦言道:“是,也不是。正如李达砍的那个海贼一样。”
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答,便知自己昨日所料没错。再一想到从前出任奏曹史时所见过的诸多官场黑幕,太史慈不由略带黯然地叹息道:“原来如此。小府君也看出了钱茂的伎俩。”
“抱歉。让子义兄失望了。”蔡吉冲着太史慈微微欠身道。因为她知道在无辜者的性命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可否认,当蔡吉承认自己默认钱茂等人恶行之时,太史慈的心底确实涌起了些许失望。毕竟蔡吉之前给太史慈的映像一直都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少年英雄形象。但一想到眼下其他诸侯对百姓的所作所为,太史慈最终还是向蔡吉鼓励道:“小府君莫要太过自责。身为太守汝能做到这地步,已是东莱百姓之福。”
太史慈的这番劝说让蔡吉多少有点意外。但同时亦让她看到了某种希望。于是蔡吉立马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将自己海贼计划告诉太史慈。却见她再次向太史慈深深一揖道:“不,吉这太守还很不称职。正如此番长广、不其两县遭灾吉只能为百姓求来两餐米粥,还得让百姓背井离乡充当苦力。眼见底下官绅贪赃枉法吉亦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
太史慈望着面前正在自责的蔡吉,恍若看到了数年之前弃官远走的自己,不禁有些怅然地说道:“咳,世事岂能皆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尔。”
“子义兄说得没错。故吉为求无愧于心,现下就有一计可解东莱之困。”蔡吉顺势接口道。
“哦?小府君有何妙计?”太史慈一听蔡吉又有计策立即就来了精神。须知无论是在黄县抗曹,还是在不其县灭蝗,以及这一次在长广县的剿贼,眼前这少女已给过众人太多次惊喜。因此太史慈相信这一次蔡吉的计策也一定会不同凡响。
蔡吉眼见太史慈的兴致被调动了起来,于是连忙端正了坐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不瞒子义兄,吉想派人劫三韩贡船。”
“劫贡船?!”太史慈愕然地瞪起了虎目。蔡吉这条计策确实给太史慈带来了惊,但丝毫没有喜。却见他跟着沉下了脸质问道,“难道小府君重建水军就是为了打劫?”
仿佛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蔡吉直视着太史慈再一次强调道:“没错,就是劫贡船。”
而太史慈与毫不退缩的蔡吉对视了半晌之后,又跟着板起脸道,“小府君可知三韩乃是在给公孙度上贡?”
“子义兄昨日在城外已经提过此事。吉当然知晓。”蔡吉点头应道。眼见太史慈没有用大堆的道理驳斥自己,反而先提三韩与公孙度的关系,蔡吉不禁更加自信自己能将其说服。
可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说,当即怒目圆睁呵斥道:“小府君既知此事。为何还要为点蝇头小利触怒公孙度。汝该知晓东莱只是一介小郡怎能敌得过以辽东王自居的公孙度?更何况三韩与东莱无冤无仇,小府君贸然出兵劫掠三韩贡船,就是在兴不义之师。这与当初侵袭徐州的曹操又有何区别?”
“没错!现下一心想要劫掠三韩贡船的吉与当初掳掠徐州的曹操并无区别。”蔡吉承受着太史慈的指责,坦然地说道,“子义兄看过郡里送来的文案,应该也知晓此番不其、长广两县九成田地被飞蝗啃食殆尽,粮食绝收已成定局。而其他诸县又有不少百姓因害怕飞蝗侵袭而故意扣下种粮做口粮。如此一来这些府县不可避免地又会粮食歉收。诚然眼下百姓们可以靠郡里调拨的口粮,以及自家留下的种粮熬过这一次的蝗灾。但到了秋天没有收成,或是收成不足,百姓们又靠什么来渡过接下来的严冬呢。正所谓,身在其位,须谋其职。吉身为东莱太守不能看着整个东莱郡寅吃卯粮,更不能对即将爆发的大饥荒置之不理。只要能让东莱百姓渡过难关,不用像其他受灾郡县百姓那般易子相食。吉做一回海贼又有何不可。”
太史慈听罢蔡吉对东莱郡未来可能爆发大饥荒的预计,原本严厉的脸上不禁蒙上了一丝无奈。没错,连年的旱、涝、蝗灾使得食不果腹的饥民遍布中原。不少州郡甚至已到了粮食有价无市的地步。东莱虽地处偏远,但照此趋势下去饥荒确实就在眼前。想到这里太史慈也只得叹了口气道:“小府君之良苦用心慈不是不知晓。然则劫掠三韩贡船的风险着实不小。其实此番段老等豪绅捐出了不少粮食救济灾民。倘若日后东莱爆发饥荒,小府君大可再次拜托豪绅出资救灾。”
蔡吉见太史慈依旧将希望寄托于段奎等人,不由一针见血地点穿道:“经过今天的事,子义兄难道还看不出,钱茂段奎等人虽答应出粮赈灾,可实质上却是在利用蝗灾中饱私囊。然则若是没有这些豪绅相助,仅凭郡里的储粮根本无法熬过这次的蝗灾。故吉身为太守为让东莱百姓挺过难关,也只好默认段奎等人的做法。但这并不表示吉会甘心一直受制于这帮豪绅!更何况,东莱八分是山地,二分是平原。能开垦的沃田有限。哪怕段奎等豪绅再有钱,其储粮也不会多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