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拿出记事本,翻到在部长室记下重点的那一页。

“视察预定在十二号,也就是下星期四举行……”

三上话说到一半,耳边传来雨宫不是很清楚的声音。

三上不解地侧着头。

但是我拒绝……雨宫似乎是这么说的。

“雨宫先生……?”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这件事请恕我拒绝,没必要让大人物特地跑这一趟。”

没必要……?

长官视察被拒绝了,三上有些傻眼。雨宫虽然看似魂不守舍,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坚决。

“雨宫先生,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三上吞了一口口水,直觉告诉他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问题。

“是我们的态度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

“不是……”

“那究竟是为什么?”

雨宫沉默不语,看都不看三上一眼。

“就如同我先前向您报告过的,或许能挖出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

“说起我们的长官,也就是警界的最高指挥官,我想媒体一定会大幅报导,电视台也会制作成新闻,可以让更多人看到。”

“谢谢你们的好意……”

“可是雨宫先生,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可以得到线索的机会溜走吗……”

三上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大了起来,不由得闭上嘴巴。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既然家属都说不要了,也只能就此作罢不是吗?只是把家属家从视察路线中剔除而已,并不会减损视察本身的意义。也许宣传效果会差一点,但是只要长官拜访了现场和专从班,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都还是很像一回事,只不过……。

脑海中闪过赤间的脸。要是告诉他慰问遭拒的话,那个男人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呢?

太阳穴感觉到血脉的跳动,宛如秒针一般,在这段沉默的空白里,一下一下地刻划着时间的流逝。

“我还会再来打扰的。”

雨宫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撑在榻榻米上站了起来,微微点头示意后就走进屋子里了。

——为什么要拒绝?

三上对仍摆在桌上的名片和伴手礼一瞥,硬是支起坐到麻痹的双腿,起身离去。

9

他才离开本部一会儿时间,记者室就有动作了。

“现在召开俱乐部总会,闲杂人等一律禁止进入”

记者室的门把上挂着这么一张厚纸板。

诹访待在广报室里。

“那是怎么回事?”

三上用下巴指了指外面,诹访面无笑容地站起来回话。

“他们在讨论匿名那件事,似乎要以书面对我们提出抗议。”

三上忍不住低啐一声。以书面抗议,这还是三上就任广报官以来第一次听说的事。

“视察的事怎么样了?告诉他们了吗?”

“说是说了,他们说会在总会上把这件事提出来讨论,搞不好是打算在我们的流程安排上找麻烦。”

三上用力坐到椅子上。打开新买的香烟包装。事情的走向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不仅慰问被雨宫芳男拒绝了,记者们的动静也变得愈来愈古怪。长官亲自来视察,还是因为64那个案子,他还以为各家报社都会咬住这个诱饵。

在雨宫家转速整个变慢的脑筋瞬间恢复成原来的速度,三上盯着桌历上的一点。“十二日(四)”。他得在那之前说服雨宫,并且搞定记者才行。

“那,今晚找他们去喝酒好了。”

诹访故作轻松地说。那种不看场合的轻佻,反而让广报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明明已经摆脱“三上广报”的束缚,缓过一口气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感到束手无策。若照这样发展下去,前路可就一片黑暗了。

虽说已经进化成广报人,但诹访的本性其实是善于玩弄权术的人,有时候还是会使出一些老套的手段。像是成天混在记者室里,从闲聊中打探出各家报社的想法及动向;或是把自己塑造成好相处的形象,无论是下象棋、围棋、打麻将或其他游戏,全都奉陪到底;又或是频繁地跟记者到处去喝酒,故意在记者面前贬低一两个傲慢的警察干部,以争取认同感。他就是一面沿用这种老土的手法,一面运用不落俗套的话术和外交手腕,把对手拉进自己的步调里,诱导已经变成诹访拥护者的记者再变成警察拥护者。毕业自都内的大学,也能对东京的事或研讨会的话题侃侃而谈。再加上年纪比年轻的记者们稍长一点,还同时扮演着老大哥的角色。他把这些优势当成武器成功地打进记者室里,直接站在第一线去感受他们的性情变化,然后配合这些变化逐渐塑造出一个新的广报人形象。然而……。

没有人能够保证,现在在隔壁召开俱乐部总会的年轻记者们可以完全符合诹访所描绘的“年轻记者”形象。记者并不是变年轻了,而是变了样。这是三上隔了二十年重新和记者室接触的印象。可能也受到女性记者增加的影响,他们从不会做出有损“记者颜面”的事,认真工作、洁身自爱的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不喜欢一起出去喝酒,就算喝了酒也不会酒后乱性,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下象棋或围棋上,更不要说在记者室里跟警察打麻将了。甚至还有人明明设籍于记者俱乐部中,享受各式各样的好处,却义正词严地谈论着记者俱乐部制度是警察与记者勾结的温床。

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吗?他们对广报室提出的要求总是十分苛刻,只要认为自己有理就一个劲儿地穷追猛打,完全不会手软。只要意见稍微与他们相左,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扯着喉咙主张自己的正当性,性急地要求结果。说得好听一点是很有个性,说得难听一点则是恣意妄为、完全不懂得通融。再加上他们受到社会上多元化的浪头影响,即使年龄相仿,每个人的气质也都不同,无法一概而论。这点常常让总是以记者室的“平均值”来控制场面的诹访感到困惑不已。没想到陷阱就藏在他身为广报人建构起来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他对年轻记者的印象与现状产生了龃龉。“如果外交手段行不通的话,就只能谈条件了”,不久前才从诹访口中讲出的这句话,或许正是因为他在那个漩涡里待久了,才会产生这种焦虑也说不定。

“广报官,都在这里了。”

美云抱着一叠剪贴簿走过来。三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回程的车子上,他有拜托美云帮忙找跟“翔子小妹妹命案”有关的新闻报导剪报。

三上把烟捻熄。记者对策只能等对方出招,但是说服雨宫芳男却刻不容缓。不只是基于义务,他也想知道雨宫心里在想什么。首先是要解除他的疑惑,这样才有办法说服雨宫。

为什么雨宫会拒绝长官慰问呢?

是因为对事件的记忆变模糊了?

不可能。身为一个女儿惨遭杀害的父亲,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是绝对死不瞑目的。

还是对警方失望了?

多少有一点吧!虽然倾注了庞大的时间与人力,但是以结果论来说,D县警并没有为雨宫逮捕到凶手。

难道是怨恨警方?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当时县警调查了高达七千人的品行操守,其中也包含雨宫的亲戚在内。尤其是雨宫的亲弟弟雨宫贤二更是被视为涉嫌重大,连着好几天受到严格的侦讯……。

三上翻开剪贴簿。

雨宫翔子,森川西小学一年级。照片上天真无邪的样子,说是幼稚园学童也没有人会怀疑。穿着很漂亮的和服,绑起来的头发上系有粉红色的发饰,樱桃小口还擦了淡淡的口红。这是在案发的一个半月前,为了庆祝七五三节[注],在镇上的照相馆所拍的照片。当时因为正和雨宫芳男为了亡父的遗产继承问题闹得不太愉快,所以雨宫贤二并没有出席那场为翔子庆祝的聚会,而是在为钱四处奔走。他所经营的机车行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已经向高利贷借了将近一千万圆。

[注:日本节日。家里有三岁、五岁、七岁小孩的家庭会在十一月十五日带小孩去神社参拜,感谢神明保佑并祈求小孩能健康成长。]

特搜本部会把怀疑的目光指向贤二,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判断。案发当天的一月五日,翔子吃完午饭后一个人出门,她的目的地正是向西走大约五百公尺的贤二家。翔子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遗产继承的纠纷,她只是想要一组儿童用的化妆品,但是每年都会给她压岁钱的贤二叔叔今年却没有出现。虽然受到母亲敏子的制止,但她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听进去。周围虽然是一片田园地带,但是翔子走的路却是沿着防风林,有很多死角。还有同年级的男生在翔子家和贤二家刚好正中央的地方目击到她的身影,但那是最后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活着的翔子。

后来经过司法解剖[注],在翔子的胃里发现中午吃的杂煮[注],而且几乎都还未消化,证实她是在出门没多久就惨遭杀害了。当时贤二的妻子回娘家省亲,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虽然他声称翔子没有来、他根本没有看到翔子,可是也没有人在附近看到可疑分子或可疑车辆,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贤二都被视为是头号嫌疑犯。尽管雨宫一口咬定恐吓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弟弟的声音,还是无法排除贤二涉案的可能性。搜查本部里盛传着绑匪不只一人的说法,至于贤二完全清白的可能性则由始至终都没有被列入考虑,恐怕至今还是有一些调查人员认为贤二就是主谋。

[注:主要是查明刑事案件尸体之死因所进行的解剖程序。另有行政解剖,是以查明非刑事案件尸体之死因为主。]

[注:日本人过年时吃的一种加了肉和菜下去煮的年糕汤。]

只不过,这一切仅止于他的想像。

三上知道的只是十四年来持续进行调查的一小部分。在那之后有哪些人浮出调查的水面?又是怎样排除了嫌疑?目前还剩下多少个嫌犯?他完全不清楚具体的状况,更别说要去揣测雨宫对于把怀疑的矛头锁定在亲弟弟身上的警方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了,这无异是瞎子摸象。

三上继续翻阅着剪贴簿上的新闻。

里头并没有关于贤二的报导。因为他的侦讯和调查是由强行犯搜查股[注]的固定几个人负责,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走漏消息给媒体,所以见诸报端的只有案发经过而已,不只是跟嫌犯有关的一切,就连调查的核心部分也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显然是配合最重大的事件,发布了最严密的封口令。另一方面,相较于事件的重大性,报导的总量却极端地少,则是因为版面都被“昭和天皇驾崩”的报导和新闻特辑抢走了。不管怎么样,报导中潜藏着突破雨宫心防的线索可谓少之又少。

[注:即重案组,专门处理凶杀案等与暴力案件相关的单位,隶属于刑事课之下。]

三上离开座位。因为从刚才脑海中就一直浮现出前同事的脸。

“我出去一下。”

诹访抬起头来。

“去哪里?”

“去办一点私事。如果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再打手机给我。”

诹访用力点头,脸上是自以为了解的表情——跟令千金有关吧!

<一旦跟刑事部扯上关系,肯定会变得复杂吧!><在那之前都要在暗地里进行>

他要去打破这个禁忌,所以要是让赤间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会很麻烦。

美云的脑海中可能也闪过亚由美的事吧!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不知道三上需不需要她帮忙开车。三上用手势告诉她没这个必要,把剪贴簿夹在腋下出去了。

才刚踏到走廊上,诹访马上形迹可疑地追了上来。

“不好意思,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约了东洋的秋川喝酒……”

原本已经很低沉的声音变得更低沉。

“可以让美云也一起去吗?”

诹访的眼神是认真的,甚至还透露着几分无助,否则他那宽大的腮帮子应该会绷紧才对。

“你跟藏前两个人去就好了。”

诹访垂下眼皮,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既是自嘲也是对三上的反弹。

10

三上开着自己的车离开本部。

他要去找跟自己同期进入警界的望月。在64的初期调查中,他跟三上一样都被分派到近距离追尾班,是执掌“追二”的男人。他后来继续留在特搜本部内,以身为多重债务者搜查班的一员继续追查本案。三年前因为父亲生病,他便借这个机会辞去了警察的工作,回去继承家里的果园。这是在地方很常见的“个人因素”。虽然保密的义务并不会因为辞职而解除,不过可以透露的事情应该会比还在当差的时候多一点吧!

情绪有一点起伏。一方面是因为在广报室里阅读了太多“翔子小妹妹”的报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条街上残留着太多64的痕迹。车子经过葵町十字路口,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书店旁的蓝色招牌“葵咖啡”。一切都跟十四年前一模一样。在交付赎金的过程中,那家咖啡厅曾经是整个追击剧的起点。

一月五日,三上在雨宫家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绑匪在六日下午四点后打了第三通电话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响起的并不是雨宫家里的电话,而是位于渍物工厂一隅的办公室里的电话。绑匪自称“佐藤”,巧妙地突破逆向探测与录音的包围网,问说社长在吗?早就被告知社长今天一天都会待在家里的女性职员不疑有他地回答社长今天不会来上班。绑匪说他有要事想请她转告社长,请女职员拿纸笔记下来。“请把约定好的东西拿到葵町的‘葵咖啡’,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没有特殊口音,稍微有点沙哑,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之间的男人声音——据研判跟雨宫前一天听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三十二岁的女职员吉田素子只是刚好接到那通电话,没想到之后就被迫听了好几百个嫌犯的声音。

当时的素子完全不知情,她打电话到社长家转告了这句话。雨宫夫妇本来就已经六神无主,就连当时在场的调查人员也都慌了手脚。因为距离绑匪指定的时间只剩二十分钟。虽然已经准备好两千万的现金和大型行李箱,也装好追踪用的微型发信器,还在雨宫的上衣领子里安装了别针型麦克风,充分地练习过要如何复诵绑匪在电话里讲的话。然而,时间却不够用。因为从雨宫家到葵町的“葵咖啡”,再怎么快开车也得花上三十分钟。

雨宫迈着错乱的脚步离开家门,把行李箱塞进自用车的后车厢里,以飞快的速度往市内的方向奔驰。负责指挥“近距离追尾班”的松冈胜俊躲在他的车上,身上用布盖着躺在后座狭小的地板上,以便可以随时跳起来应付所有的突发状况。追尾班的其他四名成员分乘两辆车,保持十公尺左右的距离紧跟着雨宫的车。三上坐在“追一”的副驾驶座上。因为雨宫的别针型麦克风所发出的电波十分微弱,在林立着高楼大厦的街上,只有在数十公尺的范围内才有可能收得到讯号。所以三上的任务便是从旁就近收听雨宫复诵的绑匪指示内容,然后使用车载无线电话一一地向特搜本部报告。

雨宫于四点三十六分抵达“葵咖啡”,晚了六分钟。他冲进店里。当时咖啡厅老板手里正拿着粉红色的话筒,左右张望地喊着雨宫的名字。“我就是。”雨宫以嘶哑的声音回答,并接过话筒。在距离他几公尺的地方,和刑警假扮成情侣的美那子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当时凡是跟警察结婚的离职女警均接获特别召集,成为“两人一组”的成员,一大清早就聚集在县警本部的会议室里。一旦得知交付赎金的地点,就立即与扮演丈夫的刑警一同出动,在雨宫到达的几分钟前进到店里。不过美那子以眼角余光捕捉雨宫身影的时间连十秒钟都不到,因为雨宫一听完电话就马上冲出去了。

果不其然,绑匪拖着雨宫到处跑,不断地指定下一家店和时间,让雨宫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开车乱绕。先要他沿着国道往北开,从“四季冰果店”到“好手气麻将馆”,接着从“樱桃纯吃茶”穿过与八杉市的交界,在前方大约一公里的红绿灯右转,进入市道旁的“爱爱美发沙龙”,然后从市道左转,再度沿着县道北上,来到从八杉市进入大里村时马上就会看到的“故乡蔬菜直卖所”,再继续往前开五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间“大里烧的店”和“宫坂民艺品”。这一带已经进入深山里了,就连会车的空间都没有,一路上坡的村道沿着双子川蜿蜒前进,太阳快下山了,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近距离追尾班的其中之一“追二”收到停止尾随的命令,途中从国道及县道会合的“邀击班”等五辆车也收到同样的命令。毕竟雨宫翔子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绑匪到底有几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让七、八辆车同时出现在平常几乎不会有什么车经过的山间村道上,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于是改由负责用无线电转述绑匪要求的三上的“追一”单独尾随,把与前车的距离拉得更开,为了不让自己的头被看到,坐在副驾驶座的三上把座椅放倒。在颠簸的路上开了好长一段路,最后的指定地点是靠近县境根雪山的“钓鱼宿·一休”。雨宫已经筋疲力尽了,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旅馆的电话旁,话筒的那头传来绑匪的指示:

“在大约五百公尺的前方,有一座桥对吧!那座桥的其中一盏水银灯上缠着塑胶绳。把行李箱从那里丢下去,如果你不想女儿没命的话,就要在五分钟以内完成……”

直到这一刻,绑匪指定要用大型行李箱装赎金的企图终于明朗了。绑匪打算把行李箱当成“船”来使用,因此必须要有确实的浮力才行。

雨宫从旅馆的停车场里把车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折回绑匪指示的“琴平桥”。在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这座桥显然是过于气派了。面对下游的右手边的水银灯上果然缠着塑胶绳,雨宫毫不犹豫地把行李箱扔进七公尺下的双子川。因为重力加速度的关系,行李箱一度沉入水中,不过立刻就浮了起来,开始慢慢往下游的方向流去,不消几秒就消失于视线范围之内。深山里的晚上七点多,一旦超出水银灯的光照范围即为一片漆黑,就连哪边是河、哪边是岸、哪边是天空都分辨不出来。

绑匪将交付赎金的地点从“点”延长为“线”,而且这条长达十几公里的线还是在黑暗中,一路延伸到位于下游的堰堤。

特搜本部连忙在双子川的两岸投入大量的警力。绑匪肯定就躲在某个角落。然而,这时还不知道雨宫翔子的安危,所以既不能开灯也不能使用手电筒,更不能让警车和调查人员的阵仗惊扰到河岸上的村道。只好把调查人员集中在大里村南部的下游地区,从那里悄悄地沿着岸边北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大家仅凭直觉进行聊胜于无的搜索。

据说当时在特搜本部内也有人抱持着乐观的心态。因为绑匪也跟警方一样不能大张旗鼓地使用照明设备,这么一来不就找不到也回收不了漂流在黑暗中的行李箱了吗?同时,警方对机械也很有信心。安装在行李箱里的发信器一直顺利地运作着。设置在搜查指挥车上的接收器画面中也浮现出清晰的绿色光点,光点正缓慢地向南移动中。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盲点。

在抛下行李箱的琴平桥下游,仅仅三百公尺距离的右岸有一处称之为“龙穴”的岩石区。那是个宽约三公尺的水中洞窟,这一带只要是从右岸被水冲来的东西都会被吸进这个洞穴里。当地的居民当然不用说,在划独木舟或急流泛舟的玩家间都知道这里是很有名的危险区域。

绑匪之所以要求从右侧的水银灯扔下行李箱,目的就在这里。事实上,后来特搜本部以同样的条件进行实验,发现行李箱十次有九次都被吸进“龙穴”里。绑匪只要守在洞穴前,等行李箱被吸进来后将行李箱打捞起来,迅速抢走里面的钱后再把行李箱扔回河里即可。据说当时的发信器还没有精密到可以将那么短的时间判读为“停止不动”。

赎金到手后,绑匪离开河边,先进到山里再从附近的村子离开,也有可能翻山越岭逃到邻县去了。顺着河水继续往下游漂流的空行李箱,给了绑匪充分的逃逸时间。当那个行李箱从大里村穿过八杉市,被D市北部的渔网勾住而终于不再漂流的时候,已经是七日的凌晨了。纵使到了这个节骨眼,县警还是不敢出手。只要绑匪现身来收回赎金的可能性还在,警方就只能在离得远远的地方用望远镜持续监视。不眠不休的追击剧一演演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直到中午过后渔网的主人突然出现,把行李箱打捞起来为止。包括三上在内,很多调查人员都是过了中午才知道“昭和天皇驾崩”的新闻。

最后,事情以最糟的结果画下了句点。距离行李箱被打捞起来又过了三天,一月十日,在D市佐田町的废车弃置场发现了雨宫翔子的尸体。因为野狗吠得太厉害,所以回收业者就把已经生锈的轿车行李厢打开来看,结果看到惨绝人寰的画面。雨宫翔子的双手被晾衣绳反绑在背后,眼睛和嘴巴都贴上了封箱胶带,脖子上还有疑似被绳子勒紧过的暗紫色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