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又是如何呢?他们会想到自己也是同一口井里的共犯吗?他们愿意承认是广报室和记者室让老人的遗体曝尸荒野吗?一味地纠结在孕妇的匿名问题上,把要写成报导的事都抛在脑后了。其实只要打一通电话给医院或市公所就能得知老人的死讯,但是谁也没去确认。要是他们心里还有一点难过的话,事情就会有转机。通往外界的“窗”必须要由双方同心协力才能打开……。
诹访告诉他:“没有记者去跟上面抗议。”
是吗?
“目前正在举行俱乐部总会。”
是吗?已经开始了吗?
三上发现自己闭上眼睛。这也难怪,昨晚根本没睡。光是想到这件事,似乎就已经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了。
爸爸,还不行喔!
还不可以睁开眼睛喔!
还没好喔,还没!还没!还没!
啊!爸爸,你赖皮!不是说还不可以睁开眼睛吗?
身体被推了一下。
睁开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吗?
“广报官……”
眼前是诹访的那张大脸。
“记者们来了。”
挣扎着坐起来的同时,一条粉红色的毯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办公桌前站着一排人。非常多人——大脑是这么判断的。
三上望向墙上的时钟。他睡了三十分钟,不、是四十分钟。
然后又望向记者们,秋川、宇津木、牛山、须藤、梁濑、袰岩、山科、角池、浪江……。有加盟俱乐部的十三家报社的记者头全部到齐了。
三上用双手拍了拍两颊,然后把椅子推开跟这群人正面相对。
秋川不发一语地递出一张纸。
三上也不发一语地接过那张纸。
<长官突击采访的问题摘要=D县警记者俱乐部>
抵制,取消了……。
三上知道站在一旁的诹访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纸上写着五条预定要问的问题。三上迅速地浏览过一遍。内容无非是视察的感想或今后的调查方向,全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察觉不出任何的恶意或敌意。
“我们不需要新的广报官——这是俱乐部一致的决议。”
山科完全收起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脸上的表情令人感到意外,原来他也会有这么认真的表情啊!仔细一看,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就连秋川也一反冷嘲热讽的模样,看起来纯粹就是一个对工作充满热情的年轻人。
感觉有一阵风拂过脸颊。他以为窗户开着而回头一看,但并没有。
“还有,这个还给你。”
秋川把两张钉在一起的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原来是铭川亮次的身家调查。当他离开记者室的时候,把这两张纸连同声明用纸都一起贴在白板上了。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工作。”
是吗?
三上用力点头,注视着秋川的眼睛。他终于鼓起勇气把手伸出去。虽然对方没有回握,但是也没有甩开。秋川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就转身离去。其他人也在跟三上打过招呼之后陆续离去。三上一一注视着他们每个人的眼睛。没有人赢,也没有谁输。上次看到这样的退室画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诹访握住拳头把双手高高举起,无声地大喊着万岁。美云也静静地鼓掌,以一脸又哭又笑的表情站了起来。藏前则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把身体弯成く字形,跟要跟他击掌的诹访刚好擦身而过。
三上把椅子往后推开,将毯子从地板上捡了起来,在半空中挥了挥。“谁的?”美云小跑步上前。三上把毯子递给她,一面说道:
“你应该感到骄傲,这都是拜你没有策略的策略所致。”
“广报官……”
三上不去看她感动到不行的表情,伸长脖子对藏前说:
“你要不要去教教那些记者采访的秘诀啊?”
然后跟哈哈大笑的诹访四目相交,并抓住这一瞬间说道:
“诹访……谢谢你。”
三上把椅子转了一圈,让身体面向窗户。要是他们以为他是为了掩饰害臊,那也无所谓。视线落于放在膝头的用纸上。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距离追诉期截止只剩下一年多,长官真的有思考过破案的方针吗?
刑场已经盖好了。
广报的领域才不是达拉斯。刑事部会怎么出招呢?会有多少人被卷进这场最后的圣战呢?
他已经完成身为广报官的职责,虽然也因此失去很多东西,接下来可能还会失去更多东西也说不定。不过他的心清澈透明,不安和悔恨全都慢慢沉淀,上层的澄净宛如救赎一般在心头荡漾。
背后传来此起彼落的笑声。
三上细细地品尝唯一的真实感受。
不是在刑事部的房间里而是在这里,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部下……。
58
五点前离开了县警本部的大楼。
因为接到美那子打来广报室的电话。她的语气十分慌乱,说是家里接到了无声电话。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因为有来电显示的功能,所以知道发话方的号码。区域号码是在D市内……。
三上直觉地认为那并不是亚由美打来的电话。不对,不是直觉,而是负责踩刹车的习惯会主动回避陷入空欢喜的危险。要是夫妇两人都陷入同样的期待,一旦期待落空就太可怕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是汗,踩着油门的脚也不自觉地用力,一路上闯了好几个黄灯。
美那子苍白的脸正等在玄关前。门是开着的,一旦电话铃响就能马上听见。
“她就在这附近。”
美那子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总之先进去再说。”
三上在走廊上抓起电话的主机,把电话线拉长并走进客厅。连把外套脱掉都觉得麻烦,就这样直接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按下主机上的按键,让号码显示在液晶屏幕上。
的确是D市内的区域号码。整整齐齐的十个数字似乎在哪里看过,而且好像还是最近才看过的数字。三上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脑海中率先闪过雨宫芳男家的电话号码,但是记忆太不可靠了,可不能光凭这样就摧毁美那子的希望。
“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跟上次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就挂断了。”
“你接起来的时候有报上名字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那就不是打错电话了。虽然也有人打错电话是不道歉就挂断的,但是如果接电话的人没有报上姓名,至少也会说声喂。
“接通的时间大概有几秒钟左右?”
“我不确定,不过很短。我喊了几次喂之后,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
“有听到类似背景的声音吗?”
“声音……?印象中没有,什么都没听见。”
“所以是从家里打来的吗?”
因为铺天盖地的宣传,一般人应该都晓得有来电显示的服务了吧!如果是以恶意或恶作剧为目的的电话,应该会把自己的号码藏起来而不显示来电号码吧!果然是雨宫打来的吗?因为已经对世事漠不关心,所以不晓得新的电话功能。想跟三上讨论关于慰问的事,但一听到是女人接的电话就慌忙地挂断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亚由美,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的电话已经有了这样的功能。她只想跟三上说话,而不是美那子。不对,这次也打算要用不出声的手段来刺探父母的心意……。
三上把电话拉过来。
“只能打回去看看了。”
“什么?”
美那子似乎压根儿也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重新拨打这个号码啊!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了。”
说着说着,三上的脸部肌肉也开始紧绷。美那子的表情更是僵硬。然后终于回过神似地盯着三上一直看。
“嗯,就这么办。”
“给我一杯水。”
三上边把领带扯松边说。趁着美那子走进厨房的时候,用身体挡着悄悄地翻阅记事本。猜错了,并不是雨宫家的电话号码。所以真的是亚由美啰?亚由美人在D市吗?
美那子三步并成两步地走回来。三上还真的是渴了。接过杯子、喝光里头的水之后就拿起话筒,按下回拨键。
先做好可能会打到亚由美朋友家的心理准备,数着电话铃响的次数。美那子的脸和膝盖静静地靠了过来。
电话被接起来了。空了一拍之后,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日吉家>
三上无言以对。
打到科搜研的前技师、足不出户的日吉浩一郎家里了。
<喂,请问是哪位?>
“啊,抱歉抱歉,我是前几天去府上叨扰过的县警,我是三上。”
对方肯定是日吉的母亲。他担心是日吉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电话向三上求助。然而……。
<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疑惑的语气令三上也感到大惑不解。
“没事,因为接到府上打来的电话,所以我才回拨。”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打电话给你啊!>
是工作上的事。三上遮住话筒向美那子表示。
“大约三十分钟以前,有一通从府上打来的电话……”
三上解释完来电显示的功能之后,日吉的母亲显得十分狼狈。
<可是,我刚才出去买东西了……>
看样子,事情的真相是日吉本人趁家人不在的时候打的电话。三天前和前天,三上都有托日吉的母亲把短笺交给他。据日吉的母亲说,她是从门缝把短笺塞进他的房间里。想来他是看过了,而且还拨打了写在上头的电话号码。
“令公子,现在人在房间里吗?”
<……我想应该是>
“可以把这通电话转给他吗?”
<这、这个嘛……>
日吉的母亲吞吞吐吐说着。或许是不想再引起风波了。就算是个恶梦,持续做了十四年也会习以为常。可是……。
“不如把这件事想成是一个机会。这可是令公子主动打的电话喔!”
三上不吐不快地说道。
“过去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令公子有打过电话给别人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不过像今天这样,趁我出去的时候就不知道了>
“府上是无线电话吗?”
<咦?嗯,是的>
“那么,就说是我打电话来了,把子机放在他的房门外。如果他想接的话,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我明白了>
日吉母亲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八度。
<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耳边传来拖鞋啪哒啪哒的声音。脚步十分匆忙。走上楼梯,停住了。然后是呼唤爱子的声音。温柔的语气,却也有些战战兢兢。过了一会儿,是话筒被放在地上的声音,最后是拖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片难耐的寂静,眼前似乎可以看见被搁在地板上的子机。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三上耐着性子等待,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耳朵,无论多么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法耳。美那子的脸不经意地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发生什么事了?三上用手制止她轻声的询问,强硬的手势使得美那子不再发问。
因为话筒的那头终于有动静了。听起来像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杂音。子机被拿起来了。三上觉得连自己贴着话筒的耳垂仿佛也被紧紧地捏住了。
关门的声音……。不知道是坐在椅子上还是床上的声音……。确定话筒已经被拿进房间,三上终于开口了。
“是日吉吗?”
没有反应。等了好一会儿,还是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
“我是三上,现在是县警的广报官。你刚才有打电话给我对吧?”
<………>
“你有吓到吗?现在的电话啊……”
三上正要解释,这才猛然想起日吉过去是在NTT的尖端部门上班,早在他开始足不出户以前就已经很会用电脑了。房间里也有电脑,当然知道来电显示的普及。就是因为知道,打来的时候才故意不隐藏自己的号码。
——求救讯号吗?
“你有看过我写给你的信吗?”
<………>
日吉的时间停止了。停在那一天,停在雨宫家里,停在漆原在他耳边低语的那一刻。万一翔子小妹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全都是你的错。
“如同我上头写的,那不是你的错。”
耳边传来类似吸气的声音。
“日吉。”
<………>
“喂,日吉。你有在听吗?”
<………>
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三上知道他在,也有在听,而且正屏息等待三上接下来要说的话。
三上心想,得说点能够打动他的话才行。务必要让自己说的话传进那颗认定是自己害死少女、自我禁锢了十四年的心才行。
三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那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三上开始娓娓道来。
“被害人和她的父母当然不用说,即使是对于少女的朋友们、对于学校及地方、对于D县警来说,也都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
“对你来说当然也是。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幸、非常倒霉的事。明明不需要亲赴案发现场的你,却被派到被害人的家里去。明明在测试时运转得相当顺利的卡式录音机,真正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负责指挥自宅班的偏偏是以身为一个人来说,最卑劣的男人。一切都太倒霉了。所有的事情都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少女死了,我知道你很痛苦,也能体会你自责的心情,但是害死少女的是凶手并不是你。”
<………>
“的确是发生了录音失败的问题,那的确是非常严重的过失,但是你也应该要知道,这个案件在调查上的疏漏绝对不只这一桩,而是由一个又一个数也数不清的小缺失累积下来。我没有骗你,调查这种事,几乎桩桩件件都有漏洞。所有漏洞加起来的结果,就是D县警没有救到那名少女,也没有抓到那个凶手。这是D县警的责任,不是任何一个个人的问题。你可以自责,这表示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但是不需要一个人扛起整个组织的责任,那是不可能的,你也没有这个本事。大家应该要共同承担,所有跟调查有关的人,每个人都应该要平分痛苦和罪恶感。你明不明白?”
耳中仿佛呈现真空状态。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无声状态。按住话筒的手用力到手背几乎都快要失去感觉了,然后把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到耳朵,仔细倾听。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也去了雨宫家,见过雨宫先生和他太太。我坐在负责尾随交付赎金的车上,所以也亲眼目睹了雨宫先生从桥上把行李箱抛到河里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心还是会很痛。每当我经过凶手指定的店,当时的情景就会再次浮现,心中充满懊恼与自责。没错,就只有那个片刻。不像你一直陷在过去。我虽然没有一直陷在懊恼与自责里,但是懊恼与自责却一直都在。我并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更没有想过要忘记。我、幸田、柿沼全都或多或少抱着懊恼与自责的心情过日子。我们不被容许互舔伤口,少女和她的家人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所以我们只能默默地分担,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能有什么借口,每个人到死之前都摆脱不了罪恶感的纠缠。光凭你一个人,再怎么苦思都是不够的,必须大家一起缅怀,已经死去的少女才能永远活在大家的记忆里。这就是我所说的共同承担。”
<………>
“你听见了吗?你有在听吧?”
三上感觉自己是在对着一片黑暗大喊。深邃的森林,光线无法抵达的深海。第一封信上写的:“告诉我你在哪里,可以的话我去找你”……。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你不就是有话要说才打电话给我吗?”
<………>
“你说吧!我什么都愿意听。”
<………>
“说句话是会怎样?”
话筒的另一端还是无声无息的黑暗,就连三上也快要被吞噬进去了,这实在有点恐怖。
“十四年了,已经过了十四年了。”
<………>
“你不可能十四年来都只是待在房间里。所以我才写信给你,问你在哪里?那里到底是哪里?天国吗?还是地狱?是海底吗?还是天上?为什么你可以一个人待在那里?请讲到让我听得懂为止。其他人都不能去吗?即使是家人也不行吗?”
<………>
“那封信是在一家家庭式餐厅里写的。我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好,烦恼到最后只能写出那句话。那是我的真心话。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
“告诉我该怎么去?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你?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至少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就算只有一句话也可以,拜托你说句话……”
“噗!”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亚由美……。
三上一时半刻回不了神,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话筒那头”带走了。
但那并不是亚由美。
也或许是亚由美。或许无声的世界把一切都串连起来了也说不定。
他连要把话筒放回去都给忘了。从丹田吐出一口大气,打起精神后又打了一通电话到日吉家。还是他母亲接的。虽然日吉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做母亲的还是声泪俱下地再三道谢。
三上感到浑身虚脱,就连站起来都觉得没有力气。所以当他注意到美那子的样子有异时,已经太迟了。美那子坐在厨房的餐桌前,背对着三上,孤独的背影让人心惊。她正在思考亚由美的事。不对,或许是正在想着不停呼唤别人名字的丈夫。
三上望着自己的手,把美那子推开的手……。他打从心里害怕起来。鼓起勇气离开电话并走到厨房,坐在美那子对面的椅子上。美那子抬起头来,看起来像是地心引力的反作用力驱使她做出这个动作。
“很棘手吗?”
不过是随口问问。但三上故意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说道:
“就以前待过科搜研的那个人。因为绑架案发生了很多事而把工作辞掉,从此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是喔……”
“已经过了十四年,他母亲也怪可怜的。”
“………”
“要是能帮助他走出来就好了。”
“我认为你真的很了不起。”
说完这句话,美那子马上把脸埋在双手之间。从她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在讽刺自己。
“美那子……”
三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揽住她单薄的肩膀,但是美那子往后一闪,手里只抓住一把空气。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三上凝视着美那子被头发遮住的脸,脑海中想不出半句劝慰的话,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只能悻悻然地把手缩回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震动声传遍了整个厨房。三上拿出来打开一看,是诹访打来的。
<赤间部长回来了,要我请广报官过去>
“是喔!”
三上站起来,转身背对着美那子。
<你可以过来吗?>
三上慢慢地迈开脚步,绕到厨房的吧台区后面,在流理台前回过头看着美那子。她的背影流露出满满的悲伤。
“不行,我走不开。”
<了解。那就由我先向部长报告了。我会告诉他因为公布了真实姓名,所以抵制一事取消了。>
“麻烦你了。”
明明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诹访却还不挂电话,只是一迳沉默着。三上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毫无关系的电话,也帮我跟藏前和美云说一声。”
<……好的>
三上收起手机,回到餐桌前。仿佛是要与他接力似地,美那子站起来准备晚餐。耳边隐约传来菜刀切菜的声音。从她的背影看过去,仿佛是老太婆在准备自己一个人的晚餐,充满了寂寥的感觉。
无论是吃晚餐的时候,还是移到客厅去坐的时候,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对话。三上打开电视,转到不痛不痒的猜谜节目。美那子就坐在视线范围的一角,正凝视着跟屏幕世界无关的某处。电话不是亚由美打回来的。她对三上的嘲讽肯定也刺穿了她的心吧!三上想着得说点什么才行,但是被拒绝的感觉还清清楚楚地留在手上,令他有些犹疑。村串瑞希说的话在脑海中回荡。“不要紧吧?”自己真的有对美那子说过这句话吗?会不会只是瑞希编出来的故事呢?结婚以后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一幕。虽然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以上,但他是否曾经注意到美那子心情上的起伏,说过一句体贴的话呢?
十一点就寝,美那子只说了一句:“晚安。”三上回答:“我也累了,要睡了。”全身都命令他这么做。躺在自己身边的,是比什么都还重要的存在。即使目前共同祈祷着女儿的平安无事,却也不可能因此衍生出超越夫妇的特殊关系。如今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肯定是全天下的夫妇都会有的既脆弱又危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