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假流氓,开什么玩笑!”喜多抬起尖尖的下巴。“要念,你自己念啊!你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橘不说话,稍稍露出落寞的笑容,将视线移往一楼舞池。
喜多也默默望了舞池。气还没消,但话说从头,这明明就是他自己主动挑起的战火。
龙见一首接着一首,跳个不停。不知不觉,舞池已经人满为患,龙见以他黑人般的节奏感,掌握了舞池的主导权。
然而,龙见运气不佳,舞池中竟出现真正的黑人与白人的双人组合,展现动感十足的舞艺。从他们打扮看来,应该是从横须贺一带上来的美军士兵。舞客十分现实,大家瞬间围绕两人,龙见就像搁浅的渔船,淹没在人群漩涡中。
不用等五分钟,龙见垂头丧气地回到三楼包厢。
“真不公平,他们的舞艺可是原厂进口呢。”
龙见先是抱怨,然后端详两人的表情。
“怎么啦?你们俩都怪怪的。”
“没什么。”橘拍了拍椅子,“先坐下吧,夜晚还很漫长呢。”
“是啊、是啊,那些家伙待会就回去了。”
喜多搭了橘的话。他自知自己说话太过分了,想藉用龙见挽回原本的气氛。
但龙见对于舞王宝座被夺耿耿于怀,只见他站着不坐,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狠狠地瞪着舞池。焦急的喜多踹了龙见的腿说:“快坐下啊!”
龙见大喊:“啊啊!”
“你反应太夸张了。”
“不是啦!”龙见脸色大变指着舞池。“你们看那边!”
喜多和橘望下舞池。
龙见的仇人美兵双人组,正打算将一楼座位的女子拉出舞池。女方也是两名。
“太嚣张了。”喜多咋舌,橘也点头表示不满。
“不是啦!看仔细一点!”龙见急坏了,频频跺脚。
“你看那个女的,她是我们家的丰满!”
“什么?”喜多注视舞池。“真的耶,真的是丰满耶!”
“好像是呢。”橘也跨出身体。
“啊啊!另一个不是音乐课的鲇美吗?”
“鲇美怎么会在这里?”喜多目瞪口呆,但立刻露出凶狠的眼神。“喂,她们被缠住了。”
“竟敢碰我们家的女人!”
他们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萌生爱校精神。惹人厌的同学遭他校欺负,也会英勇报仇。老师也会变成“我们家的女人”。
“打死他们!”喜多大喊,三人像溜滑梯般下了螺旋梯,冲入舞池。
没错。果真是舞子和鲇美。
“No!No!Isay…别闹了!别闹了啦!”
黑人紧抓舞子纠缠她,她一心想逃开,平时流利的英文也说不上口。鲇美则吓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金发白人抓住她的手腕,害得她都快哭了。二十岁上下的美兵组合一看就知道醉得不轻,因此出手更是大胆。他们鬼吼鬼叫奋力拉扯,鲇美的腰终于离开椅子,卷入那毛茸茸的手臂中。
“不,不要——”
在撕裂般的呐喊中,竟是平时不易出手的橘打了头阵。
“Hey!You!”
不知是声音先到还是手脚较快,他冲向抱了鲇美的金发,往毫无防备的侧腹,在恰到好处的角度顺势踹了一脚。
“Oh!”
金发呻吟,放走鲇美。
“上!”
几步远的喜多也不甘示弱,在蹒跚的金发脸上,重重击出他的右拳头。这时再来一记橘的手肘、喜多的飞踢,默契绝佳,金发立刻倒卧在地。
龙见更是神勇。
他瞬间溜进舞子与黑人之间,浅笑后双手缠住黑人的脖子,膝盖以绝妙的角度打中对方的身体。接着踹下第二击、第三击之后,猛抓黑人的胸口和下体,在“Fuckyou!”的呼声下将他扛在头上,直接往水泥墙上摔下去。中看不中用的黑人美兵被打得落花流水。他的头部遭受重击,将近两公尺的身躯虚弱地瘫在地上。
“啧,太逊了吧。”龙见用脚尖戳了黑人的肚子。
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在入场时叮咛他们千万别闹事,但大伙儿都被海克拉斯龙见吓坏了,只好慌慌张张扛出美兵便立刻闪人。
舞子从围观的民众中跑出来,加速奔向龙见抱着他说:“谢谢你!”
“啊,没什么,小事一桩啦。”
“别这么说。刚才龙见好厉害呢,太帅了!”
“我只是尽我学生应尽的本分而已。”
龙见装出他招牌的好青年表情,但眼神却直直落在舞子的胸部乳沟间。
“为了答谢你们,今天我请客!好啰,来这边、快过来这边!”
舞子抓着龙见的手,强拉到她们的座位。
“喜多和橘也一起来嘛——”舞子拼命招手。“随便你们爱点什么,全部我请客!”
舞子异常兴奋。火红色的编织套装缠绕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盘腿后,原本短到不行的裙摆更加上移,紫色丝袜包覆的大腿更是露出一大截。她在校内就已经没什么老师的形象,此时此刻的舞子更是一个寻觅男色的花痴女。而且,姿色远胜过周遭的女人。也难怪美兵双人组会看上眼。
舞子紧贴在龙见身上,用牙签挑起一块芒果喂龙见吃。
“来,啊——”
“啊、啊……好吃——”
“岭老师!”喜多的兴致也来了,“龙见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喜欢老师,每晚拿老师的照片打手枪呢!”
“真的吗?”舞子开心地大喊。
“是、是真的!”龙见机敏地做出真诚且落寞的神情,“我、我、我、我一直很喜欢老师!”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只要是年长的女人,龙见统统喜欢。
“那么,今晚就成全你三年来的单恋啰!”舞子发出性感的声音,龙见反射性地压住自己的下体,全桌人哄堂大笑。
而一旁的鲇美则显得哀怨。
可能是舞子把她抓来的吧,总之她来到舞厅,妆比平常浓,服装也相当暴露。而现在,竟然被她最不想见到的三人目击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三人竟然从色狼手中救出她,害得她的立场十分狼狈,身为老师的颜面尽失。眼前的三人进出舞厅,这是明显的违反校规行为,然而她也无权责备,她只能僵着身子,静待噩梦过去。鲇美的脸上明显诉说着这些。
“鲇美,你也该说谢谢啊。”
舞子说话毫不知状况,鲇美最害怕这一句话,只好神情紧绷地低下头。
“哎呦!怎么了嘛?”舞子还是不放过她。“橘刚才真的很帅耶!还说:Hey!You!——不过发音不太好喔,没认真听我上课吧?”
舞子越来越开放,龙见和喜多也陪她恶搞,一旁的鲇美低着头,只有偶尔点点头。而橘则又莫名陷入“失落病”,在座位的角落变成了贝壳。橘的精神构造实在让人不解。
《MaryJane》的妖艳旋律响起,店内灯光暗下,慢舞时间来了。
“老师,请你陪我跳一支舞。”
龙见迫不及待起身,手又放到下体上。
“别再叫我老师了,现在又没在上课呢……嗯——我想想看,对了!叫我小舞就行了!”
舞子酒醉酩酊,语无伦次。
“OK!Let‘sgo!舞子!”
“啊——你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舞子做出俏皮的微笑,靠在龙见肩上起身。龙见搂住她的小蛮腰,对着喜多咬耳朵说:“我今天可能不跟你们回去啰——”然后消失在昏暗的舞池中。
喜多突然没了兴致。因为桌上只剩失落病的橘,和紧闭双眼的鲇美,犹如葬礼上的景象。
“鲇美老师,”喜多不耐烦地说:“老师也一起跳吧。”
鲇美睁开眼,但不看喜多直摇头。
“老师,你也是想找男人才会来这里吧?”
打倒美兵的亢奋情绪,以及第二杯的可乐调酒让他毫不胆怯地吐出这句话。
“我、我才不是呢!你再说,我就不饶过你!”
“在这种地方还敢装老师样。”喜多被惹毛了,“你跟我们哪里不一样?你说说看啊!”
“你们不是学生吗?读书才是你们的工作,不是吗?”
“你去跟小学生说吧。”
“可是你们是学生啊,学生就是学生嘛!”
鲇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学生的工作是读书,老师的工作是玩舞厅,是吧?”
“不是!我、我只是……”
泪水沾湿了鲇美的眼眶。
“啊,干、干嘛哭啊……”
鲇美用双手遮脸。这么一来,真的变成葬礼了。
喜多大大叹了一口气,叼着烟用蜡烛点火,抽了几口后抬起头。
“鲇美老师——你没有男朋友吗?”
“……”鲇美频频颤抖。
“我说认真的,赶快找个好人嫁了吧。你不适合当老师啦。”
喜多以自己的方式尽可能表达善意。鲇美在学校,不要说坏学生,就连好学生都不理她,既没有抵抗力更不具有魄力,她是喜多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悲惨的女人。
鲇美哭个不停。舞池才不管这种客人的状况,慢舞时间正达到高潮。就在这时,喀喀喀的高跟鞋声音从黑暗中回来了。
是舞子,却没有舞伴的身影。
“鲇美,我们回去了!”
舞子一改嬉闹,变得怒气冲天。鲇美也大吃一惊,但眼见机不可失立刻起身。
片刻后,龙见搔搔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舞子不愿瞧他一眼,脚步声加倍高亢,头也不回地直直冲向出口。小跑步的鲇美跟在她后头。
目瞪口呆的喜多戳了戳龙见的肩膀。
“丰满她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她怎么了?”龙见也一脸无奈,“我们的气氛很棒喔,结果突然……”
“突然怎么了?”
“没什么啊,因为她一直把身体靠过来,所以我就顺势抚摸她的屁股或捏她胸部。”
喜多吓得向后仰,心想他为什么每次都不考虑后果。
“别这样看我嘛,丰满看起来也很乐啊。”
“那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那是因为,我要吻她……”
“吻她?”
“是啊,你们评评理嘛,跟摸胸部比起来,应该是小事一桩吧?可是一碰嘴唇,立刻啪!”
“啪什么?她打你喔?”
“是啊,啪!”
龙见重现赏巴掌的画面,强调她的啪!
“哈哈哈哈!”
原本得了失落病的橘突然开口大笑。
“有、有那么好笑吗?”
没想到这个话题意外获得热烈回响,龙见得意地重复啪!啪!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摇晃身体。
“是你嘴巴太臭了吧。”
“跟针一样的胡碴刺到人家了啦。”
喜多和橘唱双簧般对他下了评语,捧腹大笑。
“不过,前天是坂东的啪!今天又是丰满的啪!我的脸都快变形了。”
“算了啦,反正你也爽到了啊。”
“没错、没错,她胸部超大的。啊——讨厌——”
龙见抚摸自己的胸部扭腰摆臀,喜多和橘忍不住踹他一脚。
三人离开店里,街上雾雨绵绵。龙见像只狗打颤,接着以呐喊赶走寒冷。
“噔噔!亚森·罗苹计划,明天发动!”

第03章 发动计划
01
当喜多的供词从舞厅的喧闹转移到亚森·罗苹计划执行时,龙见让二被带进另一间侦讯室。
他在川越的友人家彻夜打牌,直接睡在人家家里,警方就在这时进门押人,但龙见不像喜多乖乖让警方带走。睡梦中被吵醒,使他脾气更加暴躁,一名刑警挨了强力的挥拳,导致门牙掉了,另一名刑警的衬衫扣子也飞了三颗。结果龙见以伤害与妨碍公务罪成了现行犯,当场逮捕,戴上手铐乖乖就范。
——这家伙可不好惹。
每个办案人员脑中都浮上这个念头,因为龙见怒气冲天,孔武有力的他几乎可以拉断手铐。
然而,所幸预测错了。他一踏进侦讯室,龙见的注意力立刻从身旁的刑警转移到窗边的年迈男子身上。
“咦……阿德兄?果然是你!你不是阿德兄吗?”
龙见轻轻松松抛开壮硕的男人们,立刻冲到年迈的刑警身旁紧握对方的手,开心地手舞足蹈。打从十五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龙见只要有开心事就会以握手表现他的热情。
“阿德兄!你还活着啊!”
“谁说我死了?”
辖区的德丸三雄嗤之以鼻。
龙见还在念高中时,曾在唱片行顺手牵羊遭警卫发现,随后被送进警署,当时也和今天一样死命抵抗。当时有位刑警自掏腰包向唱片行赔钱,并且只以口头警告便释放了龙见,那位刑警就是德丸。不过,德丸并非特别礼遇龙见,他对初犯的青少年皆是如此。然而龙见深信警察跟学校是一伙的,因此认为德丸是个“大好人”。龙见素行不良,但却也格外重义气,从此他有事没事便到警署找德丸,表现殷勤。
毕业后,他仍旧时常带着礼盒拜访德丸,但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出现了,因此今天的巧遇可说是事隔十年后的重逢。当年任职少年课的德丸在调派几个派出所后,去年再度回到熟悉的这个辖区,调职到刑事课。
沟吕木熟知这些过往,因此特地委托辖区刑警负责侦讯龙见,而不使用在暴力犯罪组的属下。
“你还是老样子,很英勇喔。”
德丸眯着眼看着强压龙见的刑警脸上的伤痕。
“我怎能不英勇呢?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简直是恶劣警察的榜样啊!”
刑警们一脸不悦,德丸请他们退下后让龙见坐下。
“话又说回来,听说你在炒地皮?听说你逼老人家搬走,还在人家家里放火,被新宿警方调查嘛。”
“阿德兄,开什么玩笑啊!那不是我。我可是负责驱赶那些小混混。外头有很多嚣张的家伙。他们不打算住在那里,却霸占了破房子打算炒地皮呢。”
龙见忘了自己的恶行恶状,说得牙痒痒。
“这件事就先算了。”德丸将椅子拉近龙见。“今天不是为了这件事。你记得亚森·罗苹计划吧?”
“亚森·罗苹计划……”龙见思索片刻,但立刻发出诡异的惊讶声。“啊啊!你说那个啊,我们高中时干的那个——啊?终于被发现啦?”
“被发现啦,查得一清二楚了。连岭舞子命案也查到了。”
“命案?”龙见睁大了眼睛,“不是吧。那应该确实是自杀啊。”
“别装蒜了。岭舞子被人杀害,你应该知道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见露出好战的眼神瞪了德丸。“你在怀疑我吗?”
四楼的调查对策室装设了两个喇叭,放出德丸和龙见的对话。
沟吕木一边听,脑子里却一边想着另外一件事。
他在思考内海一矢的侦讯。该不该把内海纳为岭舞子命案的参考人呢?——
舞子遭杀害当晚,三人在内海开的亚森·罗苹咖啡店。不,不只当晚,三人经常流连在亚森·罗苹,坐在最里面的沙发上,连日讨论计划。如此一想,便有充足的理由了。光是问他是否对三人的计划知情,就足以构成侦讯内海的理由。只是——
其中掺有杂质。
沟吕木想见的是三亿圆事件的内海,这个念头胜过一切,他无法接受自己的邪念。自己身为指挥官竟隐藏了这样的杂念,怎么对得起连夜调查舞子命案的调查员呢?“侦讯内海”虽是办案手续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但也让他迟迟无法付诸执行。
——见到他,我该说什么呢?
当他扪心自问时,一个激烈的怒吼音震动了喇叭的黑色纱布。
“开什么玩笑啊?我可没杀人喔!就算是阿德兄也不能这样说我,否则——”
龙见对着德丸发出连珠炮般的怒骂。压倒性的音量盖过了另一个喇叭,但也时而微微流出无助的声音。那是喜多的声音。
——一个是炒地皮的混混,另一个则是上班族啊。
沟吕木不禁叹了一口气。
南辕北辙的两种声音。绝对无法形成和音的两种音质,呈现迥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抉择,喜多建立家庭,屈就在没没无闻的幸福中;龙见则不改高中时的毁灭性格,变成了道上兄弟。不,这称不上什么人生抉择。时间无情流逝,不会理睬人们的生涯规划。有一天,忽然发现各自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人生不过如此罢了。
德丸好说歹说安抚龙见的情绪,转个话题,问了橘的下落。
“橘?——啊啊,那家伙已经不行了。他变成流浪汉了。他躺在上野车站,像条破抹布呢……我叫了他,不过他的眼睛像只死鱼,根本不理我。”
“流浪汉是吧……最近都习惯这样称呼他们呢。那么,橘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不知道原因。毕业之后,我几乎没见过喜多郎或橘。喜多郎那家伙竟然乖乖上重考班,隔年被他蒙进三流大学,真受不了他……橘呢?我想他是想太多了。他的个性从以前就容易自寻烦恼。当年他不找工作继续扫大楼耶。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完全断了音讯呀。”
沟吕木缓缓离开喇叭,内心感到莫名沉重。
橘也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而且是在道路的边缘……
三人在同一条路上相遇,目睹同样的事物,面临相同的遭遇,宛如命运共同体,分享同一个时刻。而如今,这些关系连个影子都不存在了。要不是警方为了当年的因缘传唤他们三人,否则他们一同走过的青涩道路,将永远无法浮上台面。
沟吕木与内海的关系也如同他们。
两人在三亿圆事件的道路上巧遇,如今也无从查起互相的近况。去年退休的老刑警曾感慨地说:“错失逮捕机会的嫌疑犯就像断了音讯的老朋友。”或许果真如此。那张脸时而浮上脑海,却也惊讶失去联络后所流逝的漫长时光。接着一股微微的痛楚涌上心头。
哐啷。
不锈钢的烟灰缸从桌上掉到地上,像个即将停止的陀螺左右摇摆发出生硬的声音。“抱歉。”年轻刑警急忙捡起烟灰缸,他疲惫不堪的侧脸掠过沟吕木的眼前。
有一股东西催促了沟吕木。
——不对。
他们不是朋友。不可能是朋友。错失逮捕机会的嫌疑犯,并没有在流逝的漫长时光中怀念过去。他们奔驰在旷野中,寻求下一个猎物,而且可能成功捕到猎物。一只,还是两只,或是更多?这一切,只因为他错失逮捕良机——
“去找内海一矢。”
沟吕木说。
正在地上捡烟蒂的年轻刑警没听见,其他办案人员也各自埋没在自己的工作声中。
然而,只有一人听见了。
“要找内海吗?”
那是偷偷巡视的藤原刑事部长。他紧闭双眼宛如熟睡,但频频抽搐的脸颊表现出他紧绷的内心。
“是的,我要传唤他。”沟吕木回答。
“那也好。”藤原只说这一句,就再度陷入沉默。
没错。在意内海的人,不只有沟吕木。三亿圆事件在警察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屈辱痕迹。“最后的嫌疑犯”内海一矢的名字,早已成了藤原脑部皱褶的一部分,至今深植在他意识深处。
沟吕木再度下令侦讯内海,所有办案人员立刻士气大振。
“你是说三亿圆的内海吗?”
“没错——不过,他这次单纯只是岭舞子命案的参考人。别搞错喔。”
沟吕木语气轻松,但右手却频频抚摸自己的胡须,那是他情绪亢奋时的习惯动作。
刑警们总是好奇他的胡子。他身在规律严谨的警界中,而且还是警界颜面的本厅的中学干部,却竟敢留胡子,这需要相当的勇气或是某种反骨精神。虽然只是嘴上口号,但警方可是标榜“爱民亲民的警察”,因此上层也忍不住每每建议他“刮掉胡子”。建议即命令,多数人会在升迁的敏感时机时停止抵抗。而沟吕木不理会建议,只说:“没办法,我的长相太杀风景了。”硬是不愿拿起刮胡刀。这样的行为让菜鸟刑警在内心叫好,而沟吕木无须刮胡子也是代表了他的办案能力,因此胡须就成了他能力的象征,让年轻刑警们为他的胡子暗自表示敬意。
更何况每当沟吕木抚摸胡须时,办案行动总会出现大转机。奉命任意同行[注]内海的刑警们,每个人都露出期待的表情。
[注:“任意同行”是指警察若遇到搜查上必要的场合,可以任意陪同嫌疑犯前往警察署等地。]
“上!”
沟吕木将命令与自己对内海的疙瘩一同抛向部下,这一刻正式向岭舞子命案宣战。
“调高喜多的音量。”
在龙见的吵闹声下,供词都快听不清楚了。
“我们在舞厅喝到烂醉,后来又到电玩店玩到早上,所以大家都睡得跟死人一样……我睡到中午前才起床。于是喝下一大口水,提振精神。因为就是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