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宁轩,有相爱的缘,却没有相守的命。
每当我觉得我们之间燃起一丝曙光时,后面跟着的,却总是一片比之从前,要更加覆灭和绝望的黑暗。
我们之间,缘是孽缘,命是苦命。而对彼此的爱更是忘不掉、灭不了、擦不去,也是求不得。
我拖着行李,慢慢走在街上。 不想这样匆匆赶到车站,想沿着街角再慢慢走一次。
昨天我对老爸老妈说,我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告诉他们我会好好对待自己。我会努力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我要让他们一定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老爸老妈明明不想我走,可是偏偏又对我无可奈何。
伤心人身上,总是有种让人不敢驳斥忤逆的东西。似乎这东西一旦被驳斥和忤逆了,伤心的人为此就会极有可能了解掉自己的生命。
老爸老妈不敢驳斥忤逆我的要求,他们生怕我一个想不开之后,会跳河上吊卧轨割腕。
所以他们纵容我,放我离家,任我远行。
不知不觉间,我慢慢走到当年我和宁轩经常过来亲热的小公园。
站在公园门口,心里漫漫涌过一拨又一拨的酸涩和疼痛。
这里记载着我和宁轩那些最初最真最幸福的甜蜜点滴。这里也是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在一起的罪恶源地。
我没有勇气多待下去。我怕只要再多看一眼,我的理智就会崩塌。我的眼泪就会泛滥,我的情绪就会崩溃。
我拖着箱子,脚软得几乎走不稳路。顺着围墙一路摸索下去,我慢慢走到心动咖啡店门口。
看着表差不多九点左右,咖啡店正在准备营业,我觉得自己浑身已经虚脱,根本无法继续多走一步路。于是推门进去,想要歇歇。
虽然无力,可我还是挣扎上了二楼。我想图个安静。在安静中最后一次缅怀悠悠往事,然后,离开。
坐在二楼,点杯咖啡,一口口慢慢饮下。苦涩的味道哽在我喉咙口,久久不散。
身边传来悉悉萦萦的脚步声,我意兴珊抬眼去看,却不曾想能在这里,这里,遇到故人。
我年不见的故人,她看起来竟然比六年前还要明艳动人。
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的,冷笑起来,冲口对她说:“这回你总算能满意了吧,田婉儿!”
两年后。
这里是西北山区。远离城市,交通不便,物产不丰,生活贫困。
我申请来到这里支教已经两年。七百多个远离尘世喧嚣的日子里,每天仰望着青山碧水,我盼望着自己的内心总有一天能够重归平静放下所有,然后日复一日下来,似乎我所忘记了的,只是该怎样去欢笑。至于那个人,那些事,那段过往,却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变得越发清晰。就着山里清冷的月光,它们带着绝望的味道,一份深过一份的浸入我的骨髓脑际,清晰刻骨,无法磨灭。
娜 依古丽,我的学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此刻,她很纳闷的仰着头问我:“苏老师,你上课时讲的‘忧郁’,是不是就是你现的这个样子?”
我笑问她:“你觉得老师忧郁吗?”
她很认真的考虑,然后说:“恩。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们看见你的时候,总会以为你在哭。”
我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老师不忧郁。老师只是想忘记一个人,却总是忘着忘着,反而更思念他。”
是的,那个人,我明明想忘记,却偏偏一直在思念。我明明想从过往中逃出来。却总是不知不觉陷入得更深。
曾经,我是那样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笑得那么彪悍粗犷,活得那么张扬跋扈,可是现在,连小孩子都觉得我很忧郁。
我不禁有些失笑。
远处一个人在飞快的向这边跑着。
“苏老师,好像是村长!”娜依古丽指着那个人对我说。
我迎上去。
村长停在我面前气喘吁吁的说:“苏老师,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到村支部去!有人找你呢!”
有人找我?除了父母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的。
“村长,是谁找我?”我纳闷的问村长。
“恩,据他自己说,是从你家乡来的。”
家乡来的,会是谁----
走进会客室,我见到来人,是所有人中,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一个,卓浩。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我,喊了一声:“苏雅!”
我对他极淡极淡的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眼底浮现出怜惜和心痛的神色:“你怎么瘦成这样!这里----这里太苦了!苏雅,你跟我回去吧!”
我摇摇头,告诉他:“这的苦只不过是物质上的苦,我抗的住。我扛不住的,是精神上的苦。这种苦走到哪里去都不会消失,回去反而更浓更烈。”
卓浩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替他开口:“想问我过得好不好是吗?”
他点头。
我说:“你看呢?”
他皱起眉,头微微低了低。
我叫了他一声:“卓浩”,他抬头看我。我说:“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他满脸愕然,我补充,“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没办法再跟你做朋友。”
卓浩看着我,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从愕然,到惊疑,再到了悟,最后是叹息和落寞。
他看着我,问:“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恩。我都知道了。”
他不再说话,也轻轻的点点头。
我问他:“卓浩,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卓浩抹了把脸,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深吸口气,对我慢慢开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爱你,你信吗?”
第六十六章 惊闻故人来
我笑了一下,点头:“我信。”他面容松了松,就要吁出一口气时,我却接着说:“可是这样的爱,最早源自于你的不服输,随后又掺杂了阴谋和伤害,所以即便这份爱再浓再深,我也会避之唯恐不及。我想我永远都接受不了它。卓浩,而你那样的做法,就算没有被人发现,难道就真的会一辈子都过得心安理得、没有任何后悔和自责吗?”
卓浩的面容渐渐变得痛苦。他看着我,声音喑哑的说:“苏雅,看你现在这么苦,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这两年我慢慢在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爱一个人不是征服和占有,而是应该让她快乐。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不快乐,苏雅,对不起!”
我苦苦一笑。一句对不起,其中所蕴含的是多少伤人伤己的伤心往事。
他盯着我的脸,问我一句:“你……恨我吗?”
我告诉他:“两年前特别恨。现在已经不恨了。不过让我现在和你继续做朋友,我做不到。不管怎么说,两年前我和你说分手那次,是我欠了你。现在就当我们两个人扯平了吧。以后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从此互不亏欠,而再见时,你我就是两个陌生路人。还有,”顿了下,我笑了笑,接着说说:“卓浩,谢谢你曾经那样爱过我,虽然我无法接受。”
说到最说到最后一句时,我无端端想起赵薇演的那部电视剧。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谢谢这部电视剧,能让我将诀别说得既狗血又冠冕堂皇。
卓浩说:“可我却宁愿你恨我的好,这样起码你不会忘了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苏雅!谢谢你不再怨我!虽然我现在,依然还很爱你,可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了!”
我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卓浩的脸。我不想因为看到那张脸上的悲伤而因此心软的原谅他。不恨是一回事。不原谅是另外一回事。不恨他代表漠视他。而原谅他却意味着再接受他做朋友。
卓浩离开前对我吞吞吐吐说了一句:“苏雅,其实,还有件事……我对不住你!”
我打断他,对他说了一句非常经典也非常烂俗的电视剧对白:“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告诉他,“我现在一想过去的事情,就很累很累,头疼。”
卓浩沉默一会儿后,抬起头对我说:“那好,苏雅,我走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你也……多保重吧!”
卓浩走了。
我的思绪却开始游回到两年前。
两年前,在决定离开A市之前,我在心动遇到田婉儿。
我对她冷笑说:“这回你总算满意了吧!”
她却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你是……苏雅?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我总什么我总算满意了吧?”
说话时,从田婉儿身后闪过来一名英俊的金发男子,亲昵的揽着她的腰,用英语礼貌的询问我是谁。我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们。
田婉儿回答那名男子,我是她一位故友,她要他先到楼下去坐,她要和我聊聊天。 那男子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同我礼貌的小小寒暄后,举步下楼。
我从头到尾都迷迷茫茫有如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田婉儿带着一脸幸福微笑,告诉我说:“他叫保罗,是我丈夫。”
我呆呆看着她,呆呆说:“既然你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著,你是带着你丈夫一起回来看热闹的,是吗?”
田婉儿皱起眉,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麻木的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田婉儿看着我,忽然说:“苏雅,其实我很羡慕你。当年哪怕你离开之后,宁轩他那么伤心,伤心到几乎恨你入骨,可是我却依然无法乘虚而入。哪怕后来他出国,我也千方百计的追着他一起出去了,可我依然始终都接近不了他。他根本不允许任何女人走近他身边。他恨你是他怕自己会慢慢忘了你,同时他也是在骗他自己,假如这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你,那么就这样一直恨下去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太伤心。我追他到国外去,那阵子,亲眼见他整日酗酒。呵呵,说出来我也不怕被你笑话,当时我甚至想趁他喝醉时候下手来着。可是即使他喝醉了,他一样清楚的知道,我不是你,别的任何女人都不是你,我没有机会,别的任何女人全都没有机会。”田婉儿看着我,一字一句告诉我,“苏雅,宁轩他心里除了你,真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任何女人。所以最终,我放弃了。”
我呆呆的听着她这一席话,脑子里乱得像有人在里边打群架。
想着田婉儿所说的一切,我不禁开始怀疑,照片的事情其实不是她做的。
田婉儿说她这次是带新婚丈夫回家探亲,昨天晚上刚下飞机,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和我巧遇。
她问我,我刚刚说的那句“这回你总算满意了吧”,是指什么,我看着她,回答说:“没什么。看来应该是个误会。”
田婉儿走后,我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陷入沉思。看着对面的VIP休息室,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站起身,快步走到VIP室门外,踱到走廊上和它并着的窗户前,向外面看下去! 我心里恨恨一震,脑子里快速闪过些什么,我好像马上就要抓到事情的真相,可是这真相偏偏又在紧要关头变得含糊混沌。
我颤抖的掏出手机,调好角度,一下下按着拍摄的按钮。
等我退回到座位上去看刚刚拍摄的那些照片时,混沌的脑子终于变得一片清明。
从这些照片上看,拍摄的角度,恰好就是那封匿名信里我为宁轩手渎的照片所拍摄的角度!
而走廊上,那扇窗子旁边,那间vip休息室,是卓浩专有。
我慢慢理清思路。
当年从学校把我带到宁轩父亲那去的唐秘书,我终于想起来,我之所以觉得他面熟,是因为当年在金嗓子里,我曾经见过他的。就在崔洋过生日那天,我和宁轩在走廊里看到卓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那个人,就是唐秘书。
当时宁轩把我压在墙上用接吻的方式躲过卓浩和唐秘书的视线。我还记得,唐秘书在经过我们身边时,还曾经不胜唏嘘的感叹过: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唉……
当时对于宁轩的反应,我记得我说:你刚刚看到卓浩,反应好像比我还激烈呢!
宁轩告诉我:那是当然。他是我的情敌。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宁轩那时候不是在躲卓浩,他是在躲唐秘书。
唐秘书,省委办公室秘书,宁轩父亲的心腹助手。
那阵子,卓浩似乎正在勤奋的周旋于一些省委政要身边,为得到B市那块黄金地皮做为他公司的新发展基地而积极奔走着。
我又想起,其实在小白楼那一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宁轩的父亲。
早在我戴着一条假的钻石项链由卓浩带去参加宴会那一次,其实我已经见过程远天了。
那一天晚上,卓浩殷勤陪伴的中年男人,就是程远天。
说起来,田婉儿也许并不知道宁轩的父亲当时是本省副省长程远天的。而卓浩却知道。在我去见程远天之前,在卓浩离开A市前那次不愉快践行晚餐上,其实假如我够机敏些,我一定可以发现卓浩当时的愤怒已经出离正常的情绪范围。我想从他看到我和宁轩站在门外接吻那一刻起,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那些照片送到宁轩父亲手里。
后来我离开A市六年,在B市与宁轩重逢。当我想要和宁轩重新开始,我却收到他父亲的威胁电话。
程远天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收到匿名邮件。服务器是国外的。
我仔细回想。那一段时间,卓浩正好在国外出差。
我想他是看到宁轩回来了,他怕我们会再在一起,于是残忍的再度故技重施。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能挡住我和宁轩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吸引,我们最终还是不顾一切的奔进彼此怀抱,比之前爱得更加死去活来。然后是展览会以后。程远天再次打来电话跟我说,他又收到邮件。服务器依然是国外的。
而那时,正是卓浩在国外公干兼散心的时间。
我想起之前我和卓浩提出分手时,他像是赌咒一样的说,我和宁轩我们两个人一定不会在一起的。事后去想,我猜他那时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将我和宁轩分开。
后来展览会结束时,我记得卓浩曾经走过来对我说:我希望,等我再回来时,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我以为他只是因为得不到而变得偏执。可其实,他不是偏执,他是存着一份成竹在胸的。
因为他觉得只要他再发一次邮件,就可以将我和宁轩之间的关系彻底打散。
所有的一切,全都串起来了。当年照到我为宁轩手渎的人,不是田婉儿,而是卓浩。发匿名信和匿名邮件的,从头到尾,都是卓浩。
刚知道这一切时,我非常痛恨卓浩的所作所为,我恨不得能咬掉他一块肉才好。
可是这两年下来,我对他的恨渐渐变得淡了,渐渐淡得没了,渐渐变得想起他就像想起一个曾经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毕竟过去在B市时,他也是真正对我那样好过。他曾经对我说,看我不快乐,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那时候其实就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后来要不是我给了他希望又离开他,可能他也不会偏执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故技重施。
世界上一切的果都有它自己的因。我的果是颗糊涂果,而这糊涂果的因,也是一团糊涂的因。
事情早已经过去。每天的思念已经足够把人心腐蚀透彻,谁还会再有心思去为当年的一团糊涂而去憎恨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呢。
予人宽容,自己舒心。
我的人生已经有太多不快乐,何必再去多增加一抹抑郁难平的憎恨,从此让自己过得更加痛苦呢?
所以我对卓浩说,我不再恨他。
而我这样去漠视他,对他来说,却是比恨他还要残忍许多的真正惩罚。
第六十七章 我只想爱你 ...
几天后,我又迎来一位客人,一位来自家乡的客人。看到来人时,我大吃一惊。我怎样也想不到,来找我的会是他,宁轩的父亲,程远天。
面对我满脸的惊疑不定,程远天倒是笑得恬然安宁。他对我说:“我刚刚被放出来。费了好大劲才从你父亲那打听出你在这!”
他告诉我,他平反了,所有罪名都被证实是子虚乌有,陷害他的人已经得到应有惩罚。他还说虽然他已经沉冤得雪,可以官复原职,可在监狱里这两年,他早已经看淡这些名名利利大起大落。
他说他有生之年不想再去当官,心甘情愿退到二线去颐养天年。
他对我说:“这次我能够平反,其实要好好感谢你父亲。当年亏空公款的人不只你父亲一个,还有好多人,我因为主张要彻查这件事,被好多人嫉恨。而我被绊倒的主因,恰恰也正在此处。你父亲将当年那些亏空公款的资料全部主动上交,还提供不少其他材料,加上唐秘书的多方帮忙游走,我总算能够平反。”
听他提到老爸,我不由大吃一惊,焦急问他:“那我爸呢?他会不会因此坐牢?”前几天我给家里打电话时他一点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他宽慰我:“你爸爸应该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告诉你。我来之前他曾对我说,你过得很苦,好消息可以告诉你,坏消息必须要做到只字不提。”
想到老爸老妈一番苦心,我的眼睛开始微微发湿。我又问他一次:“我爸爸会不会坐牢?他是不是已经进去了?”
程远天笑了一下,回答我说:“你放心,你爸爸不会坐牢的。”
我想起前几天给家里打电话时,跟老爸通过话,他还对我说:“雅雅,差不多该回家了吧?”想到这里,我总算放下心。老爸没有坐牢。
我问:“可是,我爸那么做,不是等于自首了吗?怎么会没有坐牢呢?”
老爸因为亏空公款会坐牢这个问题一直是程远天威胁我的把柄。我也一直都在害怕东窗事发后老爸会去监牢里面啃窝头。可怎么到头来,窗户纸真被捅破的时候,老爸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呢?
程远天回答我说:“因为后来你爸爸自首举报有功,而且尽管他的贪污数额虽然不小可是他已经将款项及时补足,又鉴于他工作以来一直算得上兢兢业业,只经不住别人蛊惑糊涂过那么一次,所以仅被判了一年,还是缓期执行,因此他不用坐牢。你爸爸说反正没有坐牢,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你吧,跟你说了你反倒挂心。”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默默的想,难道说只有等老爸真的进去时,我才能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吗?
我有些喃喃自语的说:“怪不得老爸突然提前退休了。”然后猛地想到一件事情,我抬起头看着程远天,问他:“我爸为什么要主动自首上交材料?他认识你吗?”
程远天看着我,长叹口气:“你爸爸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他这么做,是想着,我可以准你和宁轩在一起,准你们俩一条出路!”
他又叹口气,继续说:“我在里边的时候,宁轩和你一样,因为爱人不在身边,他过得很苦,很不快乐。现在我被放出来了,我想也该是我为我儿子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听到他提起宁轩,我眼前飘起一片水雾。模糊中我问他:“宁轩……他好吗?”
程远天对我摇摇头:“不好,很不好。”他说,“他过得非常糟糕。我很后悔。”
我的心狠狠向下一沉。
宁轩他过得不好!这件事对我来说,无疑是有着切肤之痛的巨大折磨。
我宁愿所有的不快乐由我一个人来背,我只希望宁轩能够过得幸福一些。
我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我和宁轩两个人之中,还有一个可以得到幸福快乐,我希望那个人会是宁轩。
因为从心里爱着一个人,所以希望他能够过得比自己幸福快乐。
程远天对我说:“其实当年,看到宁轩那么爱你,我也想过成全你们。可是后来,你在B城,宁轩去那里找你,向你轰轰烈烈的求婚,在那之后我又收到那个自称是宁轩爱慕者发来的匿名邮件。她威胁我,假如我不把你和我儿子拆开,她就会把照片公诸于世。为了我儿子的前途,我只好给你打电话,并以你父亲作为要挟。后来我出了事,本来我想就那样吧,不再去阻拦你们在一起吧,我已经行将就木,又做了牢,何必再苦苦去做你和宁轩的绊脚石呢?其实那时,我已经想着要成全你们两个来着!”
程远天说:“其实那时,我已经想着要成全你们两个来着。可是我刚出院被判了三年进去时,唐秘书告诉我,那人又给我发了邮件——唐秘书他是知情人,所有一切事情从头到尾他都知道的——邮件里那人再次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把你和宁轩尽快的、彻底的分开,她真的会把照片公布于众。
“我那时想,宁轩有个被双规坐牢的父亲已经够让他的声誉蒙羞;那个时候那些照片如果被公布于世,无疑对他的声誉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于是我决定,我还是得狠心的,拆散你们!我不能看着我儿子一面照顾他身败名裂的父亲,一面自己也身败名裂。
“人这东西,是最能够落井下石的物种。如果换做平时那些照片被公布,或许日后当人们淡忘这件事时,他以后可能还有重新出头的机会。可是如果赶在他父亲被双规坐牢的时候公布,那我想,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
对于程远天的这番话,我表示赞同。人的确是最会落井下石的物种。
原来程远天在坐牢之前,又一次收到过卓浩的邮件。
卓浩离开前曾对我说,他还有件事对不住我。我想他所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程远天告诉我:“你走了以后,宁轩不好好吃东西。他拼命工作。每次做设计图之前,都要看着你的照片,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才行。我不懂珠宝设计这一行。可是唐秘书告诉我说,这两年来宁轩设计的东西,外界对它们的评价是:一种令世界惊叹与震惊的,绝望和悲伤的美。”
听到宁轩不肯善待自己,我流下眼泪。心里一抽一抽的在疼。我问:“他的胃怎么样了?”以前他的胃就不怎么好,这两年糟蹋下来,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程远天连连的叹着气:“他已经连续胃出血两次。大夫说如果再这么下去,他的小命也就快没了!”
听到宁轩胃出血两次,我说什么也控制不住,哽咽出声。我宁可遭着这份病痛之罪的人是我!
程远天说:“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大起大落大波大折大风大浪什么都已经经历过。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我儿子能过得好些,过得快乐一些。从监狱里出来之后,我和宁轩认认真真深谈过一次。我把那些照片拿给他看。我问他,要是真有一天,这些照片被人公布于世了,他怕不怕?他对我说其实这些照片两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说就算身败名裂他也不在乎;他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苏雅我也问你一句,如果那些照片公布于世,你能承受吗?你如果想和宁轩再在一起,就一定要做好这样的准备:假如有一天这些照片被公布出来,你要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它!苏雅,我再问你一次,你,能承受吗?”
我定定的看着程远天,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告诉他:“我能承受!”
宁轩能,我也能!宁轩说他这辈子只想和我在一起,我又何尝不是!
我没有告诉程远天,他再也不会收到匿名邮件。那些照片也不会被公布于世。我没想告诉他,做这事的,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爱慕宁轩的人,而是卓浩。
我又想到了那句雷人却又有着极深禅机的电视剧对白。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老天还能给我重新握住宁轩双手的机会,如果我可以再次拥有和相爱的人守在一起的美满幸福,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够去宽容和忘记的呢。
程远天,或者到了此时此刻,我应该叫他一句程伯伯了,他对我说:“宁轩本来要亲自来接你回去,可是他的胃又犯了毛病,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之前抢救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两次。尽管这样,他还是嚷着要来。后来要不是大夫强行给他打了镇定剂,趁着这这机会我自己溜出来了,恐怕直到现在我还得被他纠缠无法脱身!”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我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我们两人眼里都开始浮起水汽。
他抬起手轻抿了一下眼底,对我说:“孩子,跟我一起回A市吧!”
我对着他点点头,点出一大串的幸福泪花。
我和宁轩的父亲一起回到A市。
当我推开病房的门时,宁轩正坐在窗前向外看。听到声音,他迅速回头。
我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对他笑。我说:“嗨,宁轩!”
他看着我,也笑,笑得眼圈都在发红。他说:“嗨,苏雅!”
我走向他,轻轻说:“好久不见!”
他站起来等我走近,轻轻回应:“好久不见!”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去摸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哽咽声。我说:“宁轩,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他也抬起手来摸我的脸颊。他的声音没有异样,可他的喉结却在极快速的上下滚动。他说:“苏雅,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对他笑,笑容将泪水挤出眼眶:“我要先说!”
他抬手为我擦去那些泪珠,对我笑着点头,点落一串晶莹剔透在脸上。
我说:“宁轩,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他使劲的,用力的,狠狠的,将我抱在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问:“你的那句话呢?”
他说:“苏雅,你知道,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是想爱你!”
宁轩说:苏雅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只想把自己灌醉。醉了以后,一边笑一边抬头问天:老天爷,嘿,我只是想爱她而已,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们个成全?
宁轩说:苏雅你知道吗,我必须喝醉。我喝醉了,就会觉得你在我身边了。
宁轩说:苏雅你知道吗,你长在我心里了,怎么拔都拔不掉,越用力去拔越深深刺入肉里!
宁轩说:苏雅,真的,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是想爱你。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