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缩回手,抱着膝盖,尽可能把自己蜷坐得缩小些,抬头看着他:“这里是矿坑底部吗?你是什么人?”
“我叫有追,这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吗?”他讲话的语气总是很低,好在环境非常安静,再低也能听清。
“好听。”此时不是恭维的时候,她急切地想知道途涯是否安好,但这个表面瘦弱的少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努力按捺情绪,强装镇定,不敢轻易冒犯。
“我也觉得好听。我母亲的工友都说我的名字好听。”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尸骨,脸上浮现温存。
她跟着看了看那些尸骨,有的身后还有细长的一排小骨——尾骨。这是些冷血人的尸体吗?
现在她顾不上思索这坟墓一般的洞窟是怎么回事,小心翼翼问:“那么,你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吗?”
有追的表情瞬间阴冷:“你把热血兽人称为朋友?”
她心中一沉。她只是一个穿越者,半路成为冷血人,对于元维大陆种族间的关系并不了解。只不过,之前曾听老锡木说过,二十多年前的热血终战,是由元维人和冷血人的冲突而起,而热血骑士们是元维人的忠实伙伴。
她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些只言片语。为了途涯的安危,她不敢乱说话,生怕触怒这个少年,尤其措辞谨慎:“我从小在戈壁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不懂得那么多。只是这个鹿人……很照顾我,我才把他当朋友的。”
有追冷笑了一下:“哪有什么朋友,只有奴役和被奴役,利用和被利用。”沉沉的话音如薄刃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似有血腥气浮动。
或许是她傻愣愣的表现让他放松了戒备,从大石上滑下,走到她面前来,蹲下身来。
距离很近,她可以看清他的面容非常精致,像个瓷器人偶。
他仔细端详她一阵,说:“你脑袋磕破了,身上也有伤,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朝她伸出手来。
她顺从地握住有追纤长的手指,突然发力,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白净的小脸蛋被狠狠按在地上。暴起的少女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夺回自己的双头刀搁在他的颈侧,恶狠狠威胁:“途涯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一直站在少年肩头的乌鸦惊得飞了起来。
少年呵呵笑了。
“途涯?是他的名字吗?”即使身处险境,他的语调依然似耳语,神秘而危险。
她一愣:“什么意思?”
他眼神一厉,念了一声:“过来。”扑棱棱乱飞的乌鸦也跟着“嘎”地大叫。
地上铺的尸骨被脚步踩碎,有人如一阵迅猛的风刮了过来,方棠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她整个人被提着脚踝倒拎了起来!
晕头转身之际,她看到视线里是一双熟悉的黑皮靴,努力抬起头来,看到熟悉的流畅下颌线条。
涂涯?!
作者有话要说:摸一下床头的台灯,灯神出现了。他头上裹着的,是我的干发帽吧?
灯神镇定地问:你可以许一个愿望。
这么好的运气,我得认真想一想。
思索良久,我郑重地说:“你能留个书评吗?”
☆、悬挂者
途涯倒拎着她的一只脚,没有低头看半眼,目光平视,神情漠然。
她挣扎了一下:“你干嘛?你疯了吗?”
没有反应。
刚刚被她按倒在地上的有追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她笑了:“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会这样对你?”
她恼火地盯着他。怎么会这样对她?分明是这小家伙捣得鬼嘛!怒道:“你对他干什么了?”
有追在安全距离蹲下身来,凉凉笑着用双头刀的尖端在她的咽前划过,没有碰到皮肤,那冰凉却让她不敢乱动了。有追说:“热血兽人不过是我们元维人的走狗,他现在不过是更听话罢了。”
方棠一愣:“你们元维人?”虽然来到元维大陆后还没见到一个元维人,但从老锡木的描述中,元维人应该就是人类。可是这个少年脸侧生着鳞片呢。
不过,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方棠就有若有若无的疑惑,此时终于捕捉住了。少年的表情很丰富。虽然他的笑也是冷笑——老锡木说过冷血人只会冷笑。但是,她见过的冷血人天生神情漠然,喜怒哀乐藏于内,很少形于色。而这个人,情绪总是分明地流露在脸上。
被倒吊着她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你不是冷血人吗?”
他的脸色变了,阴郁瞬间堆进红色的瞳。“我当然不是。”他愤怒地举起了刀,手颤抖不已:“你说我是冷血人吗?”话语从牙缝中挤了来,白晰的手背青筋爆起,脸上杀机毕现。
他要杀她了!她并没有想激怒他,天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怎么会戳炸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年?看样子他并不喜欢冷血人的身份,忙不迭地嚷嚷:“不不不你不是!”
他并没有因此释然。他留下她的命大概是为了寻开心,现在,她让他不开心了。
她下意识地闭了眼,不过接着就睁开了,朝上怒叫连连:“痛痛痛!”
途涯这个家伙捏着她脚腕的手突然加理了力道,脚踝快要断了!
这样一打断,有追暴怒的情绪似乎被打破,双头刀插入土中,凶狠地盯着她:
说了一声:“放开她。”
途涯手一松,她倒栽葱摔在地上。忙忙地先跳起来:“途涯……”只见鹿人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然后她看到了他遮住额头的银色碎发间露出一个朱红的图纹。鳞形轮廓,里面写着扭曲的“一”字。
她回头看着有追:“你对他做什么了?他现在……他现在……”她没有勇气把话说完整。他现在变成跟那些活尸一样的东西了吗?
他死了吗?
心脏如堕入冰窟,急忙朝途涯走近一步,伸着手想帮他把那个邪门的符号抹去。却听“锵”的一声,途涯佩剑出鞘,竟拿剑指住了她。
这个家伙已经完全失去神智了啊!她退后一步,捏着拳头转向有追:“快他把那个鬼符号擦掉!”
有追嘴角挂一丝戏谑的笑:“谁告诉你擦掉图符他就变回活人?”
“什么?!”
“哈哈,这是活死人咒,只要画上去就会发挥魔力,就算是擦掉,这个鹿人也已经变成傀儡,变不回去了。”
“你是说,他已经……他已经……”
“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有追看着途涯,眼瞳闪着愉悦的光,“你看他多么听话,你见过这么听话的热血兽人吗?”
擦掉图符也没用——同样的话之前途涯也说过。但她哪里肯死心?咬牙揪住他的领口:“他本来就很听话!我告诉你小子,如果你不把他变活过来……”
话未说完,已有凉凉的剑锋搭在了她肩上。
已完全不知好歹的途涯又来了。她恼火地松开少年,举手表示投降。少年开心地牵起了她手:“就是嘛,听话才能活下去。知道我为什么没把你也变成活死人吗?因为我想要个会说话的奴仆。那些家伙,太闷了。不过如果你不听话,那也不得不在你头上也画个符了。”一番威胁的话笑嘻嘻地说出来,同样让人胆寒。他却话锋一转,语调上扬:“走,我请你吃好东西。”
她无奈地被他拉走,回头看一眼途涯,他剑尖指地,寂静地站着。
他还有呼吸——她想。
她留意到他有呼吸。虽然微弱,但是他没死,他还活着。
目光再移到走在前面的有追身上。少年虽然比她高半个头,但清瘦稚嫩的脸看上去大约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当然冷血族人的年龄只看外表是难以判断的。来到元维大陆后,对年龄的判断一直是件让她困惑的事。包括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还有鹿人的年龄。
他头发的颜色很浅,是麦秸一样的浅金色。
有追带她走到搁着铁皮灯的大石上,自己先跳了上去,然后朝她伸出手。她没有接受,自己按着石沿纵身一跃上去了。有追收回手,撇了撇嘴。不过他好像很快就把不快丢在脑后,掏出了五六颗带着斑纹的蜥蜴蛋,递给她一颗:“来,吃吧,是熟的。”
这不是那具活尸从她那里抢来的蜥蜴蛋吗?原来是拿来喂养这家伙的啊!
她不可遏止地露出厌弃的表情。她才不要吃活尸拿过的东西!微蹙着眉说:“你吃吧,别客气。”
他微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啊,原来这蜥蜴蛋是你的东西吗?”顺手把剥好的蛋往空中一抛,唤了一声:“影子。”
他肩头的乌鸦灵活地接住,脖子伸了伸吞了下去。原来这只乌鸦名叫“影子”。
方棠答道:“是我的,你派去的活尸给抢了。”
“这一次了去的十几个活尸就回来一个,带着这几颗蛋。其他的全被那个鹿人干掉了吗?”少年拿尖尖的下巴指了一下远处站在幽暗里的途涯。
她有些担心有追迁怒于他,决定跟他分担一下风险,答道:“是我和他一起干掉的。”
有追听到她的回答,没有露出丝毫怪罪的意思,反而赞赏地点了点头:“好样的。”又捏着一颗剥去皮的、蛋白晶莹地蜥蜴蛋朝着上方举了一举:“被杀了十几个,就拿回几只蛋,废物。”
他在跟谁说话?她好奇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猛地捂住胸口吓得险些闭过气去!
这个洞窟空间比较大,往深处暗不见尽头,往高处是呈现拱形的洞顶。因为光线暗,她一直没有注意到洞顶的情形,直到现在才发现顶壁悬挂着许多“人”。
这些“人”的手或抠进洞顶的岩缝,或握住突出的岩石,脚部悬空垂下,就以这种不可思议的姿式挂在洞顶。他们衣服破碎,有的脸部裹着布条,有的布条脱落露出空瘪的五官,虽然多数“人”眼珠都干枯了,但她分明觉得它们都在齐刷刷俯视过来。更别说她头顶正上方也挂着几具!
她毛骨悚然,瞬间想溜下石头跑到途涯身边去,却又想到那个家伙现在动不动就拿剑指着她。努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有追笑了。“你不要怕,它们只是在上边停歇而已。我们在这里它们只能看着,只要我不想,它们就不会下来的。”
她没有勇气抬头再看,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它……它们怎么会在上面的?跟吊死鬼似的……你就不能让它们换个地方睡……”
有追扬了扬浅色的眉:“那是让它们最痛苦的睡觉方式。”
“痛苦?它们都这样了还知道痛苦吗?”
少年阴阴一笑:“他们当然知道痛苦。他们一直有知觉,从一开始变成活尸,到最后变为尘土,他们的大脑一直是清醒的。”眼中闪过暗影,“他们也能回想起,曾把别人悬挂在行刑桩上的情形。”
“什……什么?你是说……这些人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吗?”她终于又忍不住抬头去看。
他的脸上浮现残忍的笑:“是的。他们有意识,有感觉。他们的头上被画上那个活死人咒后,每一块肌肉都听命于他人,大脑却保持清醒,整个人唯独思想还归自己所有。属于他们的,也只有思想了。你能想像他们在感觉吗?那大概是比堕入地狱还要恐怖的恶梦。”
那大概是比堕入地狱还要恐怖的恶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行走,而所有肢体都无法控制了。映入眼眶的情景通过视神经还是能反映成图像,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也像自己一样,好像变成了身体失控的疯子,而同伴眼中也有着跟他一样的恐惧。
他们像狼群一样游走在荒漠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起刀杀人,抢劫,看着同伴被鬼兵撕碎,像狗一样夺了食物疯狂逃蹿。
把食物带回深深洞穴,献给白晰的、地底精灵一般的冷血少年。虽然心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是困惑,但肢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我行我素。
冷血少年讨厌火光,不能自己烹煮食物,他吃的熟食都是活尸抢回来的。
少年接过食物,还要厌恶地踢他一脚,他觉得胸口生疼,却做不出任何躲闪或反抗的动作,因为没有收到相应的指令。
是的,分明有指令在控制着他,但他根本不知道指令从何而来、侵占了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却独独绕过大脑。
他堕入了无限恐惧,可是连一根指头都控制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冬眠期间的过冬膘,大概够耗三个冬天。
本章评论还是送红包。
☆、指印
少年不能容忍让人厌恶的活尸停留在视线,说了一句:“滚到上面去。”
他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肢体已经做了反应。他来到洞壁前,手指扳住洞穴开凿时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向上爬去。如果放在以前,打死他他也爬不上去的。可是手被激发了惊人的力量,一点点落指之处可以紧紧地扒住,完全不管扒住的同时皮开肉绽。
更加可怕的是,他虽然控制不了身体,却仍然一丝不落地感受到创伤带来的痛苦。皮肤开裂,手指磨烂至骨头,指骨仍然大力扣住岩石时带来的痛疼,铁锥一样钻入大脑。
直至攀到洞顶,他看到许多之前失踪的同僚,啊,原来他们都在这里。他们的手插入洞顶石头的缝隙,就那样把自己挂在了那里。他像他们一样,指节插~~入缝隙,石缝太窄,插~~入的动作太用力,指骨被磨掉了一块。然后他的脚离开踩踏的地方,垂了下去,就凭着手指的力量把自己整个挂在了洞顶。他清晰地听到手指关节被扯得脱臼的声音。
还有伴随而来的、无以抵挡的疼痛。可是他连悲鸣的权利都没有。
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明白,“指令”来自少年。可是他仍然不知道那指令是以什么方式传过来的。少年甚至不用看他一眼,他的身体就如奉天命,去执行命令。
而他本人的意识更像个旁观者、和痛苦接收者。
除了骨肉的疼痛,伴随而来的,还有饥渴。少年奴役着他的肢体,却从不允许他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饥渴到极致的滋味并不比疼痛好多少,更别提明明抢到的食物近在嘴边,手却根本不听使唤,乖乖地把食物全数奉给少年。
这么痛苦也还抱有希望:死亡的希望。渴死饿死就能解脱了吧?
身体慢慢地脱水、干枯。然而,仍然活着。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死不了。即使身体干枯,也死不了,还是有意识、有痛苦。
有追用低低的语调详尽描述活尸的痛苦,语气里透着恶毒和愉悦。一边讲,把手中的蜥蜴蛋朝着洞顶悬挂的活尸们举了一举。活在极度饥饿中的活尸们做不出任何动作,但方棠分明感觉到了它们眼中刻骨的贪婪。
有追忽然记起什么一样:“啊,对了,那个鹿人。让他也挂到上面吧?”
“不要!”她高声叫了出来。
他的嘴角弯起阴险的笑:“你答应留在这里陪我,我就不让他爬上去。”
她说:“你给他解了他的巫术,我就留下来。”
他抬了一下眉:“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明白吗?活死人咒一旦画在他身上,他就跟这些活尸一样,能听,能看,能思考,可是身体永远不是他的了,他变不回去了。”他身体前倾,神秘兮兮说:“怎么样,我这个符咒厉害吧……”
方棠已经猛地朝他扑了过去,手狠狠掐上他纤细的脖子,绝望地喊着:“他怎么能变成那个样子,你把他还回来还回来……”
紧接着她又被人从后面拎起来了——途涯又过来了。她的脚蹬踹着踢在他的腿上:“你醒一醒,醒一醒啊混蛋!”
有追摸着脖子上的掐痕,咳了一阵才顺过去,看着提着方棠一动不动的鹿角人,心中浮过片刻疑惑——刚刚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及得默念出让鹿人来相救的指令,他怎么就过来了?
哦,大概是下意识求救,指令就抵达了,速度快到了他自己都不察觉的程度。这符咒用得真是越来越顺,已经与他的灵魂日渐锲合了。
他的嘴角得意地扬起:“你最好老实点,我只要一个念头,他就会把你撕碎。你要知道,我有时候可管不住我的念头。”
看着少年脸上半疯的笑容,她急忙点头,答道:“好。”
她可不想死在途涯的手上,更不堪想像他挂到洞顶的情形。
照有追的说法,途涯虽然身体被他人控制,思想应该还是在的。可不能让这个苛刻的家伙看到她无能慌乱的样子。否则等他得回身体的控制权,做出的第一个表情大概是嘲讽!
是的,尽管有追说他不会再变回原来的样子,但她还是压下恐慌,用力抱住一星希望。一定有办法的。她的目光悄悄转到少年的身上,试图找出他把第一暗鳞藏在哪里了。
打量一遍,只看到有根细细黑绳挂在他脖子上,应该是拴了坠子,可是坠子隐进衣领里,看不见。会是系了一片暗鳞吗?如果把它抢过来,事情一定能有转机!可是越是近在眼前,越不敢贸然动手。
毕竟这个家伙心念一动,途涯就会要么杀人,要么自杀……
啊,真是糟糕透顶的境地!
有追滑下石头,又对她伸出手:“走,带你去看好东西。”
他的手看上去干净白晰,但想到这只手掌控着那许多可怖的活尸,她根本不愿意触碰。少年等待的功夫,悄然阴寒的目光瞥向途涯:“那对角真硌眼。要不让他自己折下来……”
方棠心中一凛,不等他做出可怕的指令,迅速扶住他的手,一跃到了地上。
少年脸上云霁散去,也不松开她,一手提灯,一手拉着她,愉悦地往洞穴的一侧走去,走向一条凿工粗糙的洞道。经过途涯身边时闲闲说一句:“你也来。”
途涯就顺从地跟上来了。
方棠暗叹一声:这是带上他当人质啊。
那只乌鸦没有再站到有追肩上,它找到了更好的落脚处——途涯的角上。她看了它几眼,特别想把它赶走。但见它一对黑沉沉的眼瞪了回来,她决定还是不跟一只鸟计较——此时落下风,先忍了,尽管不起冲突,等有机会再把这家伙拔毛下锅煮了!
幽深洞穴里除了有追手中的铁皮灯,看不到一丝光线,她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是在往外还是往里走。又拐了几拐,她更无法辨别方向了。有追却显然复杂的洞道很熟悉,就像常年生活在这里一样。
身后突然有异响,有追警惕地转身看,原来是途涯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向两人冲来。为了不被这个鹿角尖利的家伙撞伤,有追急忙朝旁边行躲避,同时推了方棠一把,把她推到另一侧去,让鹿人莽撞的身形从中间冲了过去。
方棠也吓了一跳,生怕他摔伤。好在他几步后就稳住身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有追发出嘲笑:“这些生活的阳光下的人,来到地底就像傻子一样。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长的时间适应。”
等再往前走的时候,路变得窄了,有追也没有再来牵她,提着灯走在最前:“从这里出去就快到了。”
那似乎是个小小的出口,要弯腰才能钻出去。她跟有追顺利钻了出去,可是途涯的角卡住了……他个子很高,再加上枝枝楞楞的角,根本钻不过去。
方棠赶紧对有追说:“他过不来,让他在这里等吧。”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留下,免得有追动不动就拿他威胁她。
有追好像也不在意,一个“好”字快要冒出来,却见卡在洞口的途涯突然发力,传来“卡嚓”碎裂的声音,尘屑飞扬,整个鹿居然冲关过来了……
方棠这一吓非同小可,赶紧地去察看他的角,嘴里念着:“糟了糟了是不是角断了……”
还好,不过是角顶端留下了刮痕,没断。刚才那碎裂的声音是洞口边缘的石块被他的角抵碎的声响……还好角够结实!
她心疼地拍打着他肩上的尘土:“以后不要这么莽撞啦!”说完这句话后才记起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阵心酸。
忽然发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果然,有追正沉着脸盯着呢。她赶紧缩回手,正色说:“鹿角很值钱的,哪天手头紧了还要留着卖钱呢,得保护好了。”
有追脸色好看了一些,撇了撇嘴角:“鹿角算什么?我可以给你更贵重的东西。跟我来。”
再朝前走时,发现是到了一个开凿得非常工整的山洞,洞壁垂直,洞顶弧形,壁面相对平滑。回头看一眼,他们钻出来的那个地方更像偷偷摸摸打出来的鼠穴。
这一段山洞寂静又空洞,两侧壁上隔不远就挂盏铁皮灯,不过都没有点燃。有追举着自己手里的灯,说:“这边的灯以前都是点燃的,不过他们喜欢光亮,我不喜欢,现在不会再点起来了。”
注意到了她的迷惑,他补充说:“他们,就是那些挂在洞顶的元维人。”
所以这里本来是元维人的宝石矿场吗?那有追又是什么角色?
鉴于对方喜怒不定,她不敢多问。走了也没几步远,桔黄灯光就照出前方一个石门。石门左右两扇,有机关枢纽,打开时会缩到两边的石壁中去。之所以这样一目了然,是因为它打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够一个人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