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似乎抢在了意识前面,幕妥抽出佩剑,朝着“昭雅”杀了过去。这一刹他没有去辨别看到的是真昭雅还是假昭雅。
他只想杀了昭雅。
双头刀与他的剑相交,火星四溅。他看到刀后面的冷血族召唤师寒冷的褐色双眼。这对有如地狱的眼眸,才是幕妥印像中召唤师该有的样子。
途涯却没看到发生在眼前的殊死恶斗。
他只看到幕妥往前一冲就不见了踪影,整个人仿佛融化在了夜风中。正困惑时,忽有雪花落在鼻尖。
下雪了?什么时候下的这么大的雪?刚刚路面上还干干净净,怎么转眼间就覆盖了厚厚积雪?
如此特异的情况,本已足够引起他的警惕,他本该想到是有人在用类似于幻术的手法把他们引入圈套。
可是他心念刚转,就被雪地上的痕迹吸引了注意力。等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脑子“轰”的一声,几乎失了理智。
那是一个一个的带血脚印,间或零星血点,延伸到无尽雪夜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听我讲这个故事
☆、兄弟
那是昭雅的脚印。尽管只从脚印的形状和大小就认定是昭雅的脚印很武断, 但他还是一下就知道了那是她的。
途涯的呼吸困难到几乎停滞。
这是怎么回事?是回到了那一天吗——下意识的他就这样想了。
那一天, 是长冬降临的第九个月,热血终战的主战场苍触山脉也被大雪冰封, 几乎所有鬼兵都失去战斗力。上古遗城夜幕古墟,是他们最后栖身之所。昭雅告诉他说,表面上这场战争是冷血族败了, 实际上没有胜利者,各族都损失惨重, 元维大陆伤痕累累。
这场战争终于走到尾声,近日就该撤回沉月戈壁悬星城,与冷血族王银棘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收拾残局了。
那时他还是个头脑简单的热血兽人少年, 战争如何,大陆如何,他并不很懂, 只是听到“银棘”这个名字时, 心情就坏起来,别过脸朝着茫茫雪夜, 生起闷气。
他跟着她征战三年,三年没见那个银棘, 都快把那个人忘了。战争结束后, 她就要回去见那个人了么?
她偏偏又说:“途涯, 你会跟我一起回悬星城的,是不是?”
“不。”他闷闷地回答。
“为什么?你可是我的鹿。”她问。
他倔强地昂着带角的头颅:“你不是说过,我想离开就可以离开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飞龙谷的时候。”
“那么久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啊。”
“我当然记得!”他莫名恼怒起来,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烦躁地跳起来,跑进了雪夜中,一口气跑出很远,心中烦闷气在寒冷的风中总算是散得差不多。
在危危雪峰之间呆立了一阵,喃喃自语道:“不要去银棘身边,拒绝强加给你的命运……跟我在一起,好吗?”
顿时了一下,又说:“为什么不这样直接跟她说呢?我为什么不说呢?”
瞬间下定了决心,激动的火星在心里燃起,转身想要跑回去把这句话当面说给她听,却不知何处有利箭破空而来,深深没入背部。
他扑倒在雪地。立即忍着剧痛爬起离开原地,又有几枝箭落在他摔倒的地方,深深没入雪中。
箭是从上方两侧山峰上射来的。是什么人埋伏在附近?事先竟毫无察觉!是某个敌对部族吗?夜幕古墟号称失落之城,藏在深山中,少有人知道它的方位。是什么在这漫天大雪里,在古墟附近设了埋伏?防守守卫为什么没发觉,甚至在箭雨落下的时间,卫兵们也未发出任何警示信号?
来不及想更多,挥剑斩断落来的箭枝,极力躲避,却还是又中了一箭。幸好战场上打磨出来的战斗经验让他在夺命箭雨中找到逃生缝隙,滚落雪谷中脱离包围。
埋身在雪堆里,听到有声音在远处掠过,却好像没有细加搜索,而是有行军声推进向腹地——来人的目标是夜幕古墟。
他想抬头看看是哪个部族的军队,轻微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背部支棱着两支箭,他甚至能判断出箭头有血槽,大量血液温暖地涌出,又在脊背衣服上冻结。大概是肺部被刺穿,让他呼吸困难。
那队人走过去了。他挣扎着在雪地上爬行,想提示夜幕古墟里毫无察觉的昭雅当心偷袭。他是如此痛恨自己闹脾气擅自离开她。
他以为自己爬了很远,实际上身后只留下短短一道血痕。
在绝望和悔恨中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人背负着走在雪地上。抬眼张望,看到一队生着蝠翼的骑兵。因为山路难行,骑兵们都步行着,马缰牵在手里。背着他的也是一个蝠人。他大惊挣扎了一下,蝠人一个背不住,让他摔在了地上。
背部着地,撞到伤口,痛得差点再晕过去。略略清醒一点时,看到头顶幕妥冷冰冰的一张青白尖脸。
小时候在昭途部族他们是玩伴,不久之前他们还同处一片战场,只不过,是敌对的双方。幕妥所属的蝠人骑兵效忠于昭途部族的元维人。他途涯,因为是冷血族召唤师的伴随骑士,效忠于昭雅。
他们甚至在战场上交过手,途涯杀死过偷袭昭雅的蝠人骑士,倒在幕妥剑下的鬼兵也不知有多少。战场惨烈,却惨烈不过他们内心的兄弟相残,血肉模糊。
现在,为什么,他的伤口裹着绷带,被负在幕妥的背上?
偷袭他、偷袭夜幕古城的,是这支蝠人骑兵吗?
途涯艰难地发声:“原来是你们……她呢?”
幕妥的表情冷冷沉沉,没有作声。读懂了幕妥的表情,他的心如堕入深渊。伸手去摸剑柄,却没有摸到,剑必是早被他们缴了。他挣扎着去抢幕妥的剑,想跟这帮蝠人同归于尽。却被幕妥轻松避开。
他绝望地放弃寻仇,爬起来踉跄着往回走。他要回夜幕古城找她。
身后传来幕妥的唤声:“途涯,途涯……”
他没有理会。
幕妥叹口气,让同伴们原地等待,自己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与他一起走回到并未离开很远的古墟。
古墟外面雪积得更厚了。神殿里血迹斑斑,死人活人都不见一个。
途涯回身面对着幕妥,喘息着问:“她在哪里?”
幕妥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是你们偷袭了这里吗?”
幕妥说:“本来我们是打算那样做的。可是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来时的样子。倒是在路上捡到了你。”
“撒谎!不是你们是谁?”
幕妥抱着手臂,不耐烦地看着他:“你给我听着。我们此行的目标就是召唤师,只不过比前面那帮人迟来了一步。你不是说过吗?战场上我们注定要血光相见。如果是我们干的,我不会不承认。”
他们两人虽然童年分开,战前却也因为两族谈判、互通走动而经常见面。他们很了解彼此。途涯没有捕捉到谎言的味道。
不是昭途部族的蝠人骑兵偷袭的,那么,是什么人?整个大陆几乎所有部族都与冷血族为敌,途涯只是召唤师的伴随骑士,只受她一人号令,护她一人安危,对于战局并不怎么了解。关键是……她去哪里了?
他不顾伤重,在夜幕古墟内外搜索。可是不住落下的雪已掩埋一切痕迹。直到栽倒在雪地里,高烧至神志不清。
迷迷糊糊地,他听到幕妥说:“虽然不确定是谁干的,可是,她,肯定是死在我们这边的人手里。途涯,今后,我们怎么面对这些事呢?”
“我们把战场上的厮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好不好?”
“一起忘掉,像以前一样做兄弟好不好?”
那时的他因为发烧头痛欲裂,意识半昏迷,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被蝠人骑兵抬在担架上离了苍触山脉,踏上一片坦荡平原,走在去往昭途部族的路上。
看到他清醒过来,幕妥凑了过来,一脸激动:“你总算是醒了!”
途涯的脑子慢慢转了一下,忽地回头望去,苍触山脉已经在望不见的视野之外。
幕妥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们刚刚接到消息。战争结束了。冷血族王银棘已经跟几个元维部族首领签了降约。”
途涯缓缓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幕妥锉锉地缩了一下:“虽然没找到召唤师的遗体,但是,冷血族已经宣布她阵亡了。”
“不可能。”途涯低嗓着嗓子说。
幕妥沉默了一下,忽地扬高了声调:“对啊!我也说不可能!拥有九片暗鳞的召唤师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一定是天太冷,她躲在哪里冬眠去了,冷血族人不都是要冬眠的吗?别灰心,一定能找到她的。”
他拍了拍途涯的肩膀:“你看这严冬,大概要很久才能暖和起来了,所以你不能急,知道吗?总之,战争以冷血族的失败结束了,冷血族王银棘已经跟几个元维部族首领签了降约以以及《和平约定》。在找到你家召唤师大人之前,你先别回沉月戈壁了,去昭途看看殿下好不好?殿下已经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特意来信说不会追究战争中的对立,那本来是你应尽的职责。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啦!”
途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多看了开开心心的幕妥一眼,心中升起些狐疑。
他悄悄拉住另一个蝠人,问:“幕妥哪里不太对?”
那蝠人说:“在夜幕古墟里时,你晕了,他也在一边晕了。我们找到你们两个时,你们都快冻僵了。幕妥大人醒来后就不太对,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他好像冻得病了,脑袋坏掉了,缺失了一段记忆,战场上的一些事好像不记得了。”顿了一下,蝠人又深深看他一眼,“忘了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冷冷转身走开。
☆、五鳞
这一队蝠人, 大都在战场上与鹿人刀兵相见过, 如果不是殿下有令不准动他,途涯大概没机会活着走到昭途。
途涯当然了解他们的敌意。只是……幕妥这家伙脑子坏掉了, 完全抛掉了战争在他们之间形成的隔阂,没心没肺的。这个家伙怎么偏偏得这么个巧病呢?还真是幸运呢。
为什么他途涯就不能……
不,他不能忘。一分一瞬也不能忘, 因为那些记忆虽然残酷,却有昭雅。关于她的记忆, 一点也不能遗失。毕竟他要靠这些记忆撑着他活过没有她的日子,直至重逢,或是直至死亡。
所有人都说召唤师已经被害, 但是他不相信。他不敢信,如果信了,就没有办法活着了。
她一定会回来的——当这个信念动摇, 就用刀锋划破自己的手臂, 尖锐的疼痛让他在绝望窒息中透一口气,有力气继续等下去。
他经常会做一个梦。梦到在大雪茫茫的夜幕古墟里, 一直寻找。可是总也找不到她,总是他孤单一个人。无尽雪野一片苍白,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一次, 出现了一串延伸向黑暗里的血脚印。
途涯站在飘落的雪花中看着这串血脚印,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刚刚不是跟幕妥一起在悬星城的街道上奔走吗?幕妥去哪里了?
怎么了?怎么忽然做起梦来了?是什么时候进到梦里的?难道,从一开始方棠失踪就是做梦吗?
不,不对。以往梦境从未这么真实。难道是回到了昭雅遇险的那一夜吗?上天是在给他一个救她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沿着脚印指引的方向追去。
追了不知多远,不知方向,不知目的。脚印一直延续着。他也知道一个受重伤的人没有道理能走那么远,明知有异,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只要是有关她的讯息,他都会生死不顾地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脚印忽然凭空断掉。好像那个淋漓着鲜血跋涉的人一步之间消失了。抬头,看到了熟悉的夜幕古墟。
他像二十二年前那样在古墟内外奔走,却仍然找不到她。
他不住奔走,体力渐渐耗尽,绝望的越压越重,感觉随时要倒毙在地。他渐渐明白,这不是给他的回到过去的机会。这只是困住他的噩梦。
*
悬星城里,“昭雅”与幕妥交手之后即退开,转身朝着夜色中奔去。幕妥喊了一声“途涯,走,快追!”
身后却没有回应。回头已不见鹿人的身影。途涯去哪里了?
一愣神的功夫,“昭雅”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夜色里了,他急忙拔腿去追,跑了几步展开大翼腾空而起。他会飞,飞行总能赶上没翅膀的冷血人吧!
可是无论他怎样奋力拍着翅膀,那个“昭雅”总是奔跑在前面,不远不近。
突然地,夜幕古墟出现在前方。“昭雅”跑进残留的古建筑断墙间,不见了。
幕妥落在残壁间,茫然四顾。怎么会这么快来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苍触山脉?那个“昭雅”去哪里了?
等一下。那是谁?
他看到神殿前面的雪地里,有一坐一卧两个人。伏在雪地里的人生着鹿角,坐着的那个人长着蝠翼。
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他踏着雪,梦游一般走近。看清了。卧着的鹿人银发与雪混为一色,背部制服透出血迹,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双目闭紧,嘴唇微微翕动,不知在低喃着什么。
而坐着的那个蝠人,是他。
是他幕妥。
是他自己。
幕妥混乱了,质问道:“你是谁?”
那个“自己”没听见一般,目光投向虚空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幕妥心中一急,冲上去推了“自己”一把,手臂却与“自己”的身体交错而过。
这个“自己”,是个幻影。
幕妥倒退一步,惊诧不知所措。却听到“自己”开始说话了。
“自己”看着地上不事不醒的鹿人,说:“途涯,今后,我们怎么面对彼此在战争中结下的仇恨呢?”
“我们把那些厮杀都忘了好不好?”
“一起忘掉好不好?”
只见自己抬起手指,沾了途涯背部伤处渗出的血,在涂涯手背上画了一个符号,又在他自己的左手背上也画了同样的符号。
幕妥离得很近,可看到他描画出的两个符号是“五”字形,对于暗鳞传说有所了解的他,知道那是启用单片暗鳞异术的符咒。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你在干什么?”
“自己”仍然无视他,画好符的“自己”把手伸向途涯,让两只画了图符的手相握,闭着眼,低声念着什么。片刻之后,“自己”向后仰去。他本该仰面跌落在雪地中,却在上身触地的一瞬如雾气一般散去,只留下途涯伏地不醒。
而幕妥却膝盖一软,跪在了雪中。手紧紧按住心脏处,用力喘息着,仍然觉得头晕目眩。
他全都记起来了。刚刚看到的一幕,是他被抹去的记忆。同时潮水般扑来的,还有他与途涯各自为自己的主上,在战场上狭路相逢的往事,彼此的杀戮和伤害不堪回首。
是他利用第五暗鳞的力量,同时抹去了他和途涯有关在战场上相杀的记忆。所以一直以来他的记忆才会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医生告诉他可能是战争带来的心理创伤造成,也没什么大碍,他也没在乎过。
那些丢失的片断却是他亲手抹掉的、连抹掉的过程也一起抹掉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抹去的记忆,会在今夜,以似梦似经幻的方式重现?
雪地里卧着的途涯动了一下,惊醒了失神状态的幕妥。幕妥看着这个途涯,以为他也是过去的幻影,以为下一瞬他就会消失。
可是途涯并没有消失,幕妥也很快发现他的造型变了,已不是二十二年前的少年鹿人,而是现在的样子。
幕妥慢慢走上前,试探地伸手,触到了实体的途涯。这次是真的他了。
途涯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悯。幕妥愣愣地问:“刚刚那个场景,真的发生过吗?”
途涯点了一下头。
幕妥:“所以说,我脑子坏掉是我自己搞的。可是你……那时我不知道暗鳞之力对你无效,我并没能抹去你的记忆,最终抹去的只有我自己的。”
途涯:“是。”
“你一直都记得战争中发生的所有事。”
“是。”途涯又答。
幕妥呼地站起来,退了两步,指着他厉声说:“你本来是昭途部族的人,不过是跟了冷血人几年,就反目不认,你不知杀了我多少兄弟!你……”声音忽又弱了下去:“我也……我也杀过你的冷血人同伴,甚至与昭雅交过手。实际上在这座古城里害了她的,也不外乎我们这边的几个部族。如果那一天先抵达这里的是我们,我也会杀了她。虽然后来她活下来了……我们彼此都有血债。”
他沮丧地踏着雪朝远处走去:“明明已经忘了,为什么又会想起来?暗鳞这玩艺到底他妈的管不管用啊!”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站住了。自言自语了一句:“暗鳞?我有暗鳞吗?对了,抹去记忆的暗鳞在我这里……然后,我把它忘了……它在哪里呢?在哪里呢?”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
途涯走到了他身边:“我之前以为你是脑子出问题失忆,刚刚看到那一幕幻像,才知道有一片暗鳞在你这里。”
“是的,是在我这里,放哪里了呢?”忽然脑中一闪,握住了剑柄。
途涯蹙起眉盯着他:“怎么?要打架吗?既然你都记起来了,打架也好,决斗也好,都可以,但不是现在。”
幕妥横了他一眼,摸出一把小刀,在剑柄镶嵌的一块绿松石上一撬,松石脱落,露出卡在底下的黑色晶片物。一片暗鳞。
幕妥把暗鳞拿在手里翻看,看到底下露出的“五”字印,是第五暗鳞。“真的在这里啊,忘得干干净净了。”
途涯问:“你是怎么得到它的?”眼眸暗沉,话语间夹了锋利的血腥气。那时夜幕古墟里,他带着箭伤发疯一样寻找昭雅时,昭雅的一片暗鳞却在幕妥身上,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幕妥身上。
他的敌意激怒了幕妥,顿时炸毛:“还能怎样得到的?捡到的啊!地宫里捡到的!知道是召唤师的东西,本来是要给你的,可是当时你疯了一样,如果给你看到这东西,你肯定会先杀了我然后自杀!我怎么敢拿出来!我把它藏在剑柄里也是怕被人偷走啊!谁知道会连它一起忘了……”
途涯看他一眼,接过暗鳞。吐出一句:“抱歉。”
道歉虽然很敷衍,但对一向凌驾惯了的途涯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幕妥气鼓鼓一阵,总算是又开了口:“那时,我是在神殿地宫里捡到它的,它就在地上,好像是谁不小心掉落的。”
他想把暗鳞狠狠掷到途涯身上,又记起这东西对于途涯的意义,不知是同情还是胆怯被鹿人打,忍着气,好好地将它递过去。
“只有这一片吗?”途涯问。
幕妥竖起眉:“当然了,只有……”话说一半忽然顿住,眼神闪动。过了一会才接着说:“是,只有一片。”
途涯看到了他的犹豫,却没有追问,伸手去接那片第五暗鳞。
却接到了空气。暗鳞在两人手指间交接的一瞬间,在他的注视下,凭空的,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还在吗?
☆、荆棘王冠
途涯愣了一下。幕妥还在看着别处生着闷气。只听途涯问:“去哪了?掉地上了吗?”
幕妥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怒了:“怎么, 明明是你接过去了,还要赖我吗?”
途涯摊了一下手:“我没接到。”
幕妥以为他在没事找茬, 又发了一阵火,才终于搞清楚暗鳞确实不见了。
途涯倒没有急躁,沉声说:“它消失了。就像方棠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一样。吵架或决斗以后再说, 我们先搞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吧。”
幕妥这才恍然记起他们是身处一片诡异的、毫无道理的场景之中,真真幻幻、过去当下, 交织在一起。
两个热血兽人在这座从时光深处显现的夜幕废墟的雪夜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始终找不到撕破这场迷局的缺口。
*
“那是……”
方棠在距离神大门不远处站住了,看着面前的雪地上的一枚眼熟的青黑晶片。它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好像从半空中轻轻跌落, 好像有个透明的人站在前面,不小心把它掉在雪地上。
她没有看清,不太确定。能确定的是这东西是刚刚才落在这里的, 因为不断飘落的雪花还没有把它覆盖住。
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 弯腰端详了一阵,确定那是一片暗鳞。它正好是反面朝上, 可以看清“五”字金色暗纹。是第五暗鳞。
要不要捡?
捡起的话会触发存储记忆,陷入昏迷状态。雪城环境已经很奇怪了, 如果再失去意识, 岂不是很危险?
她还是伸出了手。不知是什么人制造了这个迷局, 但是如果不拣起,它会不会就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寻找暗鳞太不容易,没有搁在眼前不去拿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