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确定?”
“这个,不用父亲来管。”董展初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董知府声嘶力竭的一声吼:“你给我听着!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董展初的脚步滞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
董知府站在原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突然地,整个人被一种森森寒意笼罩。
像是一种被一对极为阴鸷的眼睛盯着的感觉。
然而他并没有真的看到什么眼睛,视线中只有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茫然四顾,搞不懂这阴森的感觉从何而来。半晌,恨声道:“全是因为那个什么印仙人,一切都乱套了。不能再留她了。”
董展初走出了父亲的院子,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时,身后突然传一声怪怪的话音:“印仙人需要药物。”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忙地回头,再回头,身后却仍是空空如也,并无人影。
“休要转了,还不快去。”怪腔道。
董展初站稳了脚,明白就算是转上一百圈也是徒劳,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颓然道:“你许久没有作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还没救得隐儿,我怎么能走?”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隐儿?”
怪腔咭咭笑了:“闲的难受,顺手救人而已。休要废话了,快去取药。”
他问:“不知印仙人需要什么药?”
“你就带她去往库房,让她自己挑好了。”说完这句话,怪腔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困了,然后便没有声息了。
董展初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背后,不出意料,还是看不到半只鬼影。叹一口气,往客房走去。
青印正被陌途拥着,睡的迷迷糊糊,忽听传来敲门声。问道:“是谁?”
“是我,董展初。”
她轻轻推了陌途一下,提醒他变回猫形。
陌途睡的正香,十分不情愿,在她怀中不高兴地磨蹭了半晌,这才化身成猫,窝在她臂弯中继续睡。
她知道他之所以这般贪睡,是因为内伤复发的原因,心情愈发沉重。小心翼翼抱着黑猫,起身去开门。
董展初站在门外行了一礼,道:“印仙人连日辛劳,不知是否需要些补药?”
听到这话,她心中一喜。陌途正需要补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需要药的?莫不是已察觉到陌途受伤?神色装的淡然,问道:“好端端的,提什么补药?”
董展初神犹疑了一下,又是暗暗向身后看了一眼,才道:“小生随意猜测的。家中别的没有,稀罕药品倒是存了一些,印仙人若不嫌弃,就送印仙人一些补补身子。”
青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瞻前顾后的神色变化。那模样,像是在找什么人。一个看不见的人。之前他曾问过,是否看到他身后跟着什么。难道,有一个隐形人,一直在旁边提示着要做些什么?
他不讲,她也不点破。反正,这个“隐形人”,对她似乎并无恶意。
淡淡道:“也好。有什么补药?”
“请印仙人随我去往库房自行挑选吧。”
董府的库房很大,有十数幢屋子,将字画、古董、布匹、药物分类存放,家产之丰裕不可估量。青印这才醒悟到之前他讲的那句“家中别的没有”,是纯粹的谦辞。
董展初打开了药物库房的门,将青印让进去。库房内,一排排的橱柜架子,各色药物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越往里走,越是些名贵药材。青印看得眼都绿了,恨不能拿个麻袋装一装扛走。但此时必须矜持,做出可有可无的淡然神态,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最多拿两样,最多拿两样,贪心剁手……
在数百种想要的东西里挑两样,这是何等艰难的抉择。心中暗暗盘算着陌途现在最需要的药物,一路找过去。目光扫过一排瓶装的成药时,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那一排青花小瓶上,都贴着小巧的标签,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药名:冰清玉珠灵、蓝羽明磷散,蓝烟迷神膏,
……
都是些不错的药物。但青印之所以注意到它们,并不是因为药好,而是因为这手写的标签。这蝇头小楷的笔迹是如此熟悉,她不久之前还看到过。
在那本父亲亲手书写的花名册上。
这是父亲的笔迹。
她背对着董展初站在架子前,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视线都迷蒙了。身后传来董展初的问话声:“印仙人,看中哪些,尽管拿就是。”
她迅速地冷静下来。回过头来时,眼眸已回复冷静清明。平静地问道:“这些成药倒极是难得。是董府秘制药物吗?”
董展初答道:“不是。我们家没有人懂医。是几年前,偶然间从别处得来的。”
别处?青印的心中深深刺痛了一下。这个别处,便是她被灭之后的周家吧。杀了她的家人,又夺了她家的家财。
强盗。
心中的焰默默燎着,一刹那间有将董府一把火烧掉的冲动。压下心中恨意,笑着问道:“能得这些好药材,倒真是不易。配药之人像是医中高手。”
董展初颇有些得意:“那是,此人原是医药世家,很是有些独家秘方。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家还有更稀奇的呢……”说到这里,猛然一顿,止住了话头。
青印心中一凛。原来,董展初对于当年灭门之事,也是有了解的,而且似乎是知道什么秘密。遂做出好奇的样子盯着他,像是期待他说下去。董展初却转了话题:“印仙人请尽管挑选吧。”
她便先压下心中探究真相的急躁,伸手从架子上取了两个小瓶子,上面写着“龙鳞冰片膏”、“雪参血莲丹”。这两种药来自她周家的独家秘方,有大补功效。“要这两样便好。”
往回走时,董展初说凉亭中的法坛已设好。青印道:“那我便去看看。玉兰和隐儿何在?”
“隐儿睡了,玉兰守着他呢。玉兰待隐儿十分上心,我也放心了不少。”
青印道:“七月十五入夜前,带隐儿去往法坛。时辰到来之前,你还是警醒些,好好守着隐儿,莫让人乘虚而入吧。”
董展初听到这话,也觉得不放心起来,匆匆告辞,去守着隐儿了。
青印抱着黑猫,又到了那凉亭之下。亭中已设了法坛。道教法坛原本有许多师承讲究,因为青印吩咐的含糊,下人们便买了些香案香炉、法鼓魂幡堆砌起来,倒是摆设得颇有场面。
青印走到法坛之中,只觉得心中憋闷得难受,先去找个蒲团坐下,手中捏着那两只小青花瓷瓶,手微微发抖。
一直伏在她臂弯里熟睡的黑猫醒来了,伸个懒腰,反转了身子,肚皮朝上。这个姿态,是要求挠肚皮的意思。然而他仰了半天,也不见她小手伺候,不满地睁眼瞄去。只见青印两眼发直,眼中一层薄泪含而不落,牙关咬得紧紧的,正在发呆。
他怔了一下,不解地将一只脚爪按到她脸上去。
青印被脸上肉垫的软软接触唤醒,道:“你醒了?我拿到两瓶药,对你的伤很有好处。”
“发生什么事了?”黑猫端详着她的脸,问道。
她眼中的泪终于含不住,顺颊划下一道清痕。咬着牙,低声道:“这药的标签,是我父亲的笔迹。这是我家的东西,是他们从我的家中盗来的。凶手。强盗。我要讨还,我要将血债十倍的讨还。”
一时间,陌途不知该怎样安慰她。爬起来,脚爪按在她的肩上,舔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痕。
她挥袖擦净泪痕,打开小瓶儿,将两种药分别取出一粒,喂到他的嘴巴里去:“这药是我家独门秘方,说不定还是父亲亲手配制的呢,对于你的内伤大有好处。你的伤有复发的迹象,近几日切不可动用法力了。”
陌途咀嚼着药丸,含混地应着。
青印记起方才董展初说的那句“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家还有更稀奇的呢”。
喃喃道:“董展初似乎也涉及其中了。关于灭门案,他似乎是知道不少事情。这个人,果然不是纯良之辈。要提醒玉兰,让她莫要再心存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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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饕餮大餐
暮色渐拢,原本就格外阴凉的园子里寒冷起来。花荫树影随风簇动,黑夜将至。董府的黑夜是格外阴森的。总有伴着低啸的风穿过园林,说不清道不明的物种在暗夜中游荡。
青印怕陌途伤后冷到,拿衣襟将他裹了裹,准备回去客房中。尚未迈出亭子,就听陌途低声道:“慢着。”
她脚步一顿,站住了。与此同时,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黑暗迅速弥漫。只是这黑暗并非是因为夜□临,而是因为一层黑气从地面上冒了出来,如无声的潮水迅速猛涨,转眼之间,整个董府已拢在一团乌云中般,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常人在这黑雾笼罩的情况下,就如瞎了一般的。然而光线彻底消失的一瞬间,青印的眼中泛起一层金光,迅速适应了黑暗。虽然视线因雾气迷蒙而看不清楚,近处的事物还是可以隐约看清的。
雾气深处,有灰黑的影子移动,间或看到一对对腥红亮点。
她的手腕暗暗翻转,腕中火鸠羽箭蓄势待发。
黑猫却伸爪按到她的手上,道:“放着我来。”
青印道:“我来。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劳累了。”
黑猫的金眸眯成一道缝,凌厉如薄刀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探出舌尖扫了扫嘴角,道:“这不是打架,是送上门的一道大餐。而且他们搞起这雾障,原是为了遮掩邪魔之气,却恰好可以帮我掩藏气息,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得意地哼哼两声,突然跃到亭外,半空中化身为庞然巨兽。
这次陌途化出的的真身尤其巨大,竟然跟房子差不多高了,巨蹄沉重地落地,踩折数棵树木,地面颤抖,尘埃飞腾。
青印也是头一次见他变成这般庞大的模样,被震撼得半天合不拢嘴。
那些慢慢围近、蠢蠢欲动的灰影,看到突然出现一头额生尖角的巨大怪猫,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然而因着有身后有号令催着,并无半分退缩。暗夜深处,突然尖细的哨声响起,数道灰影同时发力冲来,速度极快,带起一阵腥风。
几只灰影冲近时,站在亭下的青印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是些身长数尺的大鼠,獠牙尖爪,双目腥红,面目十分狰狞。巨鼠各有分明的进攻路线,有的袭向对方咽喉,有的袭向腹部,有的袭向后腿,兵分几路,朝着三尾獬猫的几处要害猛扑过去。
獬猫的金眸中露出嘲讽的冷笑。挥爪之间,一只巨鼠被凌空开膛,黑血喷溅。身形腾挪几下,又有几只丧生爪下,最后余下的一只,则被獬猫的血盆大口从头罩下咬住,脑袋一甩,传来巨鼠骨骼断裂的恐怖声响,片刻间,已消失在獬猫的嘴中。
獬猫张口一吸,另外只几已横尸在地的鼠精被直接吸入了腹中。
连吞几只巨鼠的獬猫,眼神贪婪地扫向黑暗中,分明是没有吃饱。不远处暗影中躲着的上百对腥红眼睛,露出惊慌的神气。
所谓老鼠遇到猫,小命没的跑。暗中指挥的那个人,此时大概才意识到派错了队伍。然而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只能全力一搏了。
尖利的哨声再起,变幻着调子。
更多的灰影袭来。陌途的瞳仁在黑暗中扩得圆大,残忍的火焰在眼中燃烧着,兴奋到了极点。
这真是一场饕餮大餐。它很久没能饱餐一顿了。愈战愈勇,愈吃愈欢,凡是进入视线之内的鼠精,一概吞吃,一只也不舍得落下。鼠阵很快大乱,吱吱尖叫声响成一片,四处逃蹿,连那越来越急的哨声也不能控制了局面。
没有多久,上百只的鼠精已剩下没几只,陌途吃上了瘾,意犹未尽,穷追不舍。
脚下突然一凉,有刺骨的寒气浸入足底,脑子一醒,站住了。
凝目四顾,原来是追击过程中,无意中闯入了竹林中的空地。一直疾响的哨声嘎然而止。哨音的突然停止,反而让一直确定不了哨声方位的陌途判断出了哨音的方向。
正是从树下传来的。
此时雾障遮掩气息,它可以毫无顾忌地动用法力了。为防咒术机关,蓬出一层透明结界护身,一步步逼近了那棵古怪的大树。
快要接近时,粗壮树干下突然有个身影一闪。陌途没有犹豫,轰然虎扑过去,巨爪向人影挥去。人影没有向旁侧逃去,而是向后退了一步,攸忽一闪,竟凭空消失不见了。
“蓬”地一声,陌途这一爪拍在了树身上,拍得树身猛陷下一个巨大的爪印,随之树身“卡啦啦”震裂一道缝隙,紫黑色如血液般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巴掌大的肥厚树叶簌簌而落。隐隐的,树冠深处传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树身都瑟瑟发抖。
陌途冷笑一下,后退了一步,目光顺着树干向下看去,停在那暴露于龙盘虬结的树根上。巨兽在树下慢慢踱步,凝神感受着足下的细微变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原地刨起土来。巨爪十分有力,几下便刨出一个深坑。动作忽然停住,前爪在坑底轻拨了一下,露出一个大酒坛般大小的陶罐,一根乌黑树根的末端钻进了陶罐之中,将罐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凝目看去,见那陶罐上刻了密密的弯曲字符。仔细辨认一下,竟像是禁魂咒。
抬爪,轻轻一拍,陶罐裂成碎片,散落出一小堆灰白的东西。是些碎成碎片的骨头。从一些细小的断骨特征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人骨。
这般纤细、脆弱,是一具婴儿的尸骨。
陌途虽然与人类婴孩不是同类,但见到这样一把细小弱骨散于土中,也不禁心下侧然。
不论是何种族,残杀幼儿,就该天诛地灭。
举目望向空地。这妖树之下的泥土之中,不知掩埋了多少这种装了婴儿尸骨的禁魂坛。看来,这应该就是那些不幸出生在七月十五、又在周岁之时奇怪失踪的婴儿了。传说中的什么古墓被毁、冤魂诅咒的传说,或许正是真正的作孽者放的烟幕,这妖树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这妖树,为何竟以此等毒辣至极的邪法修炼?
妖树祸害人间,杀生无数,祸害无穷,必当铲除。虽然邪树魔力定然不弱,但方才他那一爪已伤了树妖,趁机铲除,不是难事。陌途眼中凶光毕露,横目扫向妖树。
正欲上前,忽然听到亭子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青印。
他追杀鼠精追的兴起,居然把她单独留在亭中许久了。浑身的毛耸然竖了起来,转身往回奔去。
青印站在亭下,看着那个巨大身影腾跃间横扫鼠阵,震撼得回不过神来。这凶残饕餮的本相,真是令人心生畏惧。她对陌途,其实只是看到了十分简单的一面,他的背影中,不知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晓的面目。
发怔的时候,忽然感觉寒意袭身。自从五年前身体出现异能起,对于危险的接近都有格外敏锐的直觉。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迈了一步。刚刚挪开,“呼”地一声,一只巨鼠从亭顶落在她刚刚站的位置,尖利的脚爪深深戳入地面石板之中。
突然落下的丑陋鼠精,吓得她惊叫了一声。在青印的捉妖生涯中,曾数次与小妖正面交锋,但从未见过这等凶悍的。这鼠精将黑长的趾甲从石板中拔出,抻了抻腰,化成人形。说是人形,其实是半人半兽。脸是人脸,颊上却覆盖着灰黑色短毛,眼眸腥红,呲着牙,口水自嘴角淋漓而下,没有半分妖精应有的灵性,只透着凶戾的杀意。
青印意识到,这鼠精甚至不能称之为妖精。是完全丧失本性的妖魔,其攻击力是以前遇到的小妖不能比拟的。
鼠精弓起腰部,突然弹起,猛然扑击过来。青印果断出手,翻转手腕,赤红羽箭脱腕而出。羽箭像一道火焰贯穿了鼠精的身体,半空中发出爆裂般的声响,竟然四分五裂,蓬出一团血雾,将她头上脸上粘染得一片腥红。
这是青印第一次用血鸠羽箭攻击敌人,完全没料到它居然有此等威力,自己也被惊吓到了,脚一滑,跌坐在地上。
匆忙赶回来的陌途看到了这一幕,见她满身是血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吼声,奔至亭边时化身成人,跪倒在她的身边,一把抱起来,苍白着脸唤道:“青印,青印……”
青印只是两眼发直,一动不动。一时间他只看到她满脸的血,还道她伤的很重,没了反应,直悔得肠子都绞扭到一起。横抱着她站了起来,想要去求救,却又不知该去哪里求救。原地转了两圈,脑子都懵了。
青印还在因为紧张惊吓而两眼发直,被他抱着晃了两晃,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抬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粘满鼠血的手,大叫了一声:“啊……”
陌途慌道:“怎么了?哪里痛?到底是伤在哪里了?”
她把两只手狠狠向他的襟上抹去,气急败坏地嚷道:“恶心死了!老鼠血恶心死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好累,求重手抚摸~
☆、39窃来时光
青印直接跳进了园林中的一处荷花池中,涤去满身血污。园中黑雾尚未散去,倒成了很好的遮蔽屏障。因为陌途之前的大开杀戒,附近的鼠精也都逃得无影无踪,四周一片死寂,不用担心有人窥视。
黑猫蹲在池边的假山顶上望风,身后池中传来轻轻水响,碧绿荷叶间,露出白晰的肩背,乌发散下,在水中漂拂如云。
青印用力洗着,恨不能把皮搓掉一层,将身上血污洗了个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褪下来洗净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想要走出池中,这才记起没有换的衣服。将湿衣往身上一披,又湿又冷,十分难受。
当头忽然丢来一件黑袍,站在假山顶的黑猫道:“先穿我的。”
她拿黑袍遮着胸口,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黑猫。这货怎么知道她在穿湿衣服的?是不是刚才偷看她了?抬头望去,但见黑绒绒一团毛球,又释然了。一只猫嘛,看了又怎样……
每每他化成猫形,她便下意识地十分松懈,总觉得不是同类,事事不怎么避讳。
不过,此时他没化成人形,这黑猫他是从哪里甩出来的?她之前一直以为,黑袍是他的皮毛幻化的,而现在黑猫身上明明还是有一层黑毛。
忍不住问道:“你这衣服是用什么变的?”
黑猫答道:“没有用什么,就是个幻像。你感觉是件衣服,其实什么也没有,即使是穿在身上,实际上你也是光着的。”
咦?!……
刚刚把黑袍披在身上的青印,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摸了又摸,生怕这幻象突然消失了……
穿上黑袍,因为与原主人的身高差距,衣服穿在身上又大又宽,挽了又挽,掖了又掖,这才勉强挂住。真是的,既然是幻象,就不能变个适合她的身材的么……站在岸边把湿衣服拧干,挂在树枝上晾着。
回头朝着黑猫伸出手来:“陌途,来。”
黑猫跳下假山石,跃到她的怀中。青印忽然看到他脑袋上挂住了一片的叶子,伸手取了下来。黑猫看了一眼,道:“这便是空地上那棵妖树的叶子。”
听闻这话,她将叶子掂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叶片肥厚,色泽墨绿、发暗。将叶片撕开时,边缘渗出腥臭汁液。青印赶紧将叶子丢到地上,蹙眉道:“这究竟是什么树?”
黑猫道:“我在树根下刨出一个禁魂坛,有树根延伸到坛中。打破后,坛里散出细骨,应该是那些失踪的七月十五生辰的孩子之一。若没有猜错,这妖树应该是靠役使鼠精偷窃婴儿,装入坛中,以树根吸其精血。”
青印倒吸一口冷气:“失踪孩子的事,根源果然就在董府之中!如果董展初也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干脆地告诉我真相,只一味让我来想办法救隐儿呢?”
陌途冷笑道:“只因这个人,是个畏缩胆怯之人。我现在好奇的是:妖树为什么会以这种至邪之法修炼,又是凭什么手段来掌控董家父子的?昨夜我趁着雾障,展施法力重创了妖树,相信它很快会现出原形。”
青印点头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她伸手就探他的腕脉。昨夜他经历一场恶战,不知对身体有多大损伤?
黑猫却爪一躲,不想让她摸。
“啧,干嘛?让我看看啦。”青印催促道。
黑猫只好不躲,由她捏住了脚爪,脸却别向一边往远处望着。
青印试了一会儿脉,“咦”了一声,微微讶异。不相信地摸了又摸。陌途不耐烦地把脚爪从她手中抽出来,脚一蹬,跳到地上,顺着一棵树爬了上去,找到一处枝桠趴下不动了。
青印却是满面欣喜,雀跃地在树下蹦了两蹦,喊道:“陌途,你的内伤似乎是大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黑猫闷闷地趴着,一声不吭。
青印又嚷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许多鼠精的缘故?是不是?”
是。
黑猫在心中默默答道。一夜之间吞食了上百只鼠精,对于獬猫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补品,比太上老君的仙丹都管用。这顿饕餮大餐吃下来,真是补之又补。方才蹲在假山石上等她沐浴的功夫,他就感觉到内伤居然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