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印望着纸上的这个名字,心下一片茫然。陌途出去跑了这两天,有些疲累,躲到屏风后化成猫形再走出来,跳到青印膝上卧着休息。
门口忽然一暗,有人走了进来,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此人二十五六岁,一身素色丝袍,长身玉立,有着春风般和煦的目光,气质颇是不俗。
来人说:“在下董展初,久闻印仙人神通广大,特地前来拜访。”
青印见生意上门,心头一喜,忙请他坐下。
董展初道:“近日家中遇到些麻烦,很是不祥。还盼着印仙人指点一二,助我董家避劫消灾。”
青印端起大仙架子,正要例行吹嘘一番,却觉膝头一痛,倒吸一口冷气,苦起了脸。卧在她膝上的黑猫在拿爪子挠她。
董展初见她神情突然晴转阴,心中一沉,问道:“印仙人是觉得为难吗?”
“唔唔。”她含糊地应着,暗暗掐了
陌途的尾巴一把。提醒她就提醒她,何必挠那么重!
董展初更是不安:“还请仙人明示。”
“嗯……你家所遇之事,乃冤孽因果,命中劫数。我小小半仙,做不了那等逆天改命之事。您还是另请高人吧。”这一套深藏太极真髓的说辞,青印说得十分麻利。实乃避凶趋吉、贪生怕死之绝招,每每遇到招呼不了的大妖怪,就会使出来。
他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连连作揖相求:“还请仙人想想法子,救救我家的这一脉香火。”
一脉香火?难道事关小孩子?青印愣了一下,眼前忽然浮现出昔日里羽涅的可爱模样,心中微动。但也只是暗叹了一声便作罢。这世上苦命的人有许多,而她并非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实在抱歉,小女子无能为力,您请便吧。”青印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董展初见求也无益,愣愣站在书案前不知所措。突然用惊异的口吻念道:“方艾?!”
青印猛地抬头。董展初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纸上的那个名字,面色惨白,额上竟渗出一层冷汗。青印心中一动。莫非他知道方艾其人?
董展初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移到青印的脸上,用看鬼的眼神看着她。青印抑住心中激荡,刻意沉冷了面色,伸手将桌上那纸转了一下,让它正对着董展初,缓缓道:“关于此人,你可有话说?”
甩这样一个虚招过去,董展初却像被甩了一鞭在脸上一般,猛地摇头:“我不认识她,不认识!”
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青印目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手指在那两个字上轻轻敲打着,喃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看人走远了,青印一把将黑猫抄了起来,凑到脸前怒道:“下爪那么重,有必要吗?有吗?我裙子都让你抓破啦!你轻轻挠我一下我就明白的,好吗?!”
陌途的爪子按在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上,厌烦地道:“把老子放下。”
她把他放到桌上,又向门外张望了一眼,问道:“这单生意为什么不愿接,是什么大来头吗?”
陌途道:“这人身上邪气甚重,像是久居邪地之人。还是少惹事为妙。”
“可是你看,他分明是认得方艾呢。”青印说。
陌途若有所思:“冥冥之中,倒像是命中注定。”
忽听后面院子里传来一阵簌簌叶响,如狂风刮过。而此时室外天气正好,并没有起风。青印与陌途对视一眼,急忙起身跑进了院子。只见院中的玉兰树无风自动,叶子抖得筛糠一般,花朵都大朵地掉下来。
青印惊道:“玉兰
,你抖什么,花都掉了!”
枝叶这才安静下来。片刻后,玉兰自树干中飘然而出,神色紧张又兴奋:“是他,是他。我终于又看到他了。”
能让玉兰兴奋成这等模样的,唯有一人。但是……
青印犹豫一下,问道:“莫非董展初就是你说的那个书生?”
玉兰猛点头。
“但是……你说过,你遇到他,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面目还那般年轻?难道是那书生投胎转世了?”
玉兰也迷惑了,思索半天,摇头道:“并非投胎转世,我确定是他本人,声音模样,完全与当年无二。何以会这样,我也想不清楚。”
一直沉默的黑猫伸一下腰,化身为人发话了:“从他身上的邪气来看,应是用了什么长生不死的邪术。”
玉兰心中一沉。犹疑道:“若是长生不死……岂不是件好事吗?”
陌途面色凝重:“妖仙长生,靠的是修炼。凡人若长生,就很有可能是盗了他人阳寿。”
玉兰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陌途的一句话,令人心中忽生惧意。
陌途的目光在玉兰和青印两人身脸上移游,若有所思。
树妖与书生百年前有过共居之缘。
书生像是认得方艾。
方艾是青印被灭门的家人中幸存的一人。
书生,方艾,树妖,还有青印,居然鬼使神差地牵扯了关联,冥冥之中,命运像是一个棋盘,棋子正在一枚枚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娃们新年哈皮~祝娃们新的一年茁壮成长,运气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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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陌途虽是来自仙界,却也知道“因果”二字,是仙人也难以参透的。
青印忽然道:“陌途,我觉得,董展初的生意还是接下吧。他既知道方艾,或许从他身上能找到更多线索。”
陌途板着脸道:“不准。他身上邪气甚重,若是接近,我没有把握能保你安好。”
青印咬牙道:“有风险又怎样?纵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找出真凶……”
“不准!我不容你有半点闪失。”陌途硬梆梆地砸下一句,转身走进屋中。
目送着他的背影,青印心中满是懊恼。陌途的一句“不容你有半点闪失”,本该是句很暖心的话,或许是因为用了冷冰冰的语气,让人听了心中硌硌的。
树妖呆呆站了半晌,也不说话,转身进到树身里去了。
夜深,黑猫照例拱在青印的被窝里睡觉。突然钻出被筒,将脑袋探出去,两只尖耳警惕地竖了起来。
“怎么了?”青印睡眼惺松地问。
“地下有声音。”黑猫说。
这话吓了青印一跳,顿时清醒了。地下怎么会有声音?!
黑猫跃到床下,跑去屋外查看。青印自己呆着害怕,急忙趿着鞋追出去,压低声音唤道:“哎哎别丢下我啊!”
跑到门口,就见黑猫站在檐下,抬头望着玉兰树。玉兰树无风自动,整个树身都在微微颤抖。地下忽然传来闷闷的“嘣”的一声响,一切归于寂静,树身也不颤抖了。
青印站在黑猫身边,茫然道:“怎么回事?”
陌途道:“玉兰走了。”
“什么?”
“她自断了一条根脉,离树而去。”
“她不是不能离开树体吗?”
“正常是不能的。但想暂时离开,还是有个狠绝法子的。自断一根,可离树十日。”
“断根?树断了根还能活吗?”
“成妖古树通常有三条主根,断一根,损百年修行,换离树十日。若三十日不归,三根皆断,则树身枯萎,妖魄湮灭。”
“枯萎……湮灭……你是说,玉兰若三十日不归来,便会……”
“便会死去。”陌途说。
青印仰望着寂静立着的玉兰树,心绪纷乱。回头朝着黑猫道:“陌途……”
“不行。”陌途果断阻住了她的话。转身回到屋内,跃上床去卧下,心中却又何尝不是乱如团麻。
树妖竟自断根脉去寻那书生了。小小的树妖,法力浅薄,心思单纯,却敢这样不计后果,赌上千年的修行和身家性命,任意妄为。她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的血管内流淌的难道冰凉凉的树汁,而是火焰吗?
不知
为什么,树妖这种莽撞的行为,竟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是的,恼羞成怒。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
可是一只去找寻凡间情缘的树妖,其人其事,均与他神兽陌途无干,这被掴了一巴掌般的羞怒感是从何而来?
陌途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甚是烦躁。
青印走了进来。
“陌途,我要去找玉兰。”她的脸色凝重,语气坚定。
陌途沉着一张脸不语。
这只猫儿漠然的神情,总能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如隔着沟壑一般远。她暗叹了一声,道:“就算是没有董展初与方艾的关联,撇开家仇不谈,我也要去找玉兰的。你说过董展初像是久居邪地之人,玉兰这一去凶多吉少。我们跟她同住了这么久,我已视她如家人,她身处险境,我不能不闻不问。所以,无论你怎样反对,我也是要去找她的。我并非来征得你同意,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黑猫突然从床上跃起,落在门口,瞬时化身成长身玉立的少年,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印猛地抬手,指捏成诀,腕中羽箭蓄势欲发,目光中闪动着凶狠的火焰:“陌途,你若拦我,别怪我跟你动手。”
陌途眼中闪过一丝愣怔,仿佛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对他。
看到他这般神情,青印心颤了一下,几乎马上要放下武器,上前摸着他的毛耳朵说句“不怕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然而手却保持着原有姿势没有放下。
“陌途,血鸠九羽说过,你来自无情上境。你可知道,在凡间,‘情感’二字,有时候会胜过性命。”
他的眼睛眯了一下,眸中闪着锋利的光,上前一步,果断将心口抵在了她探出的手上。
从牙缝中飚出冷冷的一句:“你射我一箭试试。”
青印死撑着的一蓬杀气顿时消弭无形,眨巴着眼睛,慌乱道:“你你你不要以为我吓唬你,我真的会……”
他一脸怒意,再向前逼近一步,她的手臂登时软了,变诀为掌抵住他的胸口想要阻止他的挑衅,他却得寸进尺地步步紧逼,逼得她节节后退,直逼到床脚边,被床边一绊,仰面摔在了床上。
他干脆地伏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关在身下,凶狠地俯视着她。“你竟然想杀我?嗯?!”
青印完败,慌道:“我没有,我就是吓唬吓唬你。”
“你刚刚分明已捏了指诀!”
“那是没错,可是我绝对不会出箭的!”
片刻前还凶巴巴的家伙,转眼间就在其怂无比地拚命澄清着,一边悄悄扭动着想要爬开。他哪会让她溜走?果断
以乌云罩顶之势将她禁锢,手脚并用地缠住了她。
“若是给你机会,你定会伤我。”他的郁怒分明是丝毫未减。
“我不会!”
“我不信。”
“我发誓!”
“不管用。”
“呜呜,那如何你才能信?”
“不知道!”
陌途已是怒到炸毛。
一只炸毛的怒猫可如何安抚?青印急中生智,抽出一只手来,在他的下巴底下挠了两下。
他愤怒的揪扯顿时软绵下去,随着她一下下的抓挠和讨好的低声安抚,脑袋挨着她的肩头,整个人都软趴趴地倒在了她的身侧,却仍是沉着一张脸,半眯的眼中闪着倔强的光。
直到她挠的他整个人都舒坦了,他才闷闷地嘟囔出一句:
“我并非要强拦你。只是想问你,无头无绪的,你可知道去哪里找玉兰?”
原来他不是要拦她啊。
陌途板着一张脸道:“虽然很不愿意你以身涉险,可是既然已决定帮你复仇,董展初又与方艾有牵连,那就须得查一查了。不过……”瞥了她一眼,“你必须听话,定要保障自身周全。”
青印忽然紧紧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胸口,语调中透着喜悦和激动:“陌途——陌途你对我真好!”
陌途的神情却有些愣怔。青印只顾得欣喜,并未看到那一瞬间他眼中飘过的云翳。
清晨。陌途围着院墙外转了一圈,找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唤青印来看。
青印站在墙外,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墙头上印了两只深黑的手印。
“那是?……”青印不由地顺墙就攀上去细看。陌途担心路人看到她上墙的奇异模样,急忙托住她的腰,作势将她举了上去。那手印像是墨汁印上去的,手形纤细,像是女子的手印上去的。深黑的色泽,透着不祥的意味。这墙头可是不矮,正常人想要在这里印上个手印,必得踩个梯子才行。
她将手按在手印的旁侧,往院内望去,正望见玉兰树下那个竹榻。
那手印的主人应该是在窥伺里面的情形。
陌途将一只手撑在她的脚底举了一下,便将她举上了墙头坐着。自己也轻轻一跃,坐在她的身边。望着竹榻,低声道:“想必是我去焦州官衙那一夜,有东西跟过来了。那天我太过疲惫,竟没有觉察到有异物窥伺在侧。”
青印看了一眼那阴森森的手印,问道:“你可能看出这手印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陌途锁眉道:“看不明白。只是觉得透着一股刺骨怨气。”
青印道:“不知董展初的忽然上门,与这手印
的主人是否有关联?上次他看到我在纸上写的‘方艾’二字,似乎吓的不轻呢,恐怕不会再上门了。也不知他家在何处?这无头无绪的,可去哪里寻找?”
陌途偏脸看着院中的玉兰树,道:“或许,玉兰已指出了方向。”
“什么?”青印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玉兰树朝向南面的枝叶竟然枯萎了一大片。心中一沉,惊道:“这树是怎么了?”
陌途道:“断了一根,岂能不伤元气?枝叶自然会枯萎。她想要往何方去,必要先挣断朝向那个方向的根系。看这样子,是朝着南边去了。”
“南边……”青印的目光朝着南边望去,“只一个方向,却不知远近,京城南片住户颇多,找起来也不容易。或许去查户籍……”
陌途看她一眼:“你却忘记了南边是哪里吗?”
青印一怔,恍然大悟:“焦州府!”
以往上门求助的人多是京城人氏,因此她自然地认为董展初也住在京城。此时细细想来,他虽是讲官话,口音竟带了些乡音。难道真的是来自焦州府吗?
陌途嘴巴一抿,懒洋洋倚在她的肩上,怨怨道:“看来又要跑一趟了。”
隔壁大妈从墙下小道上经过,见他们两人坐在墙头,板着脸斥道:“看你们两个皮的!仔细摔着了!给我下来!”
两人急忙蹭着墙跳到地上,红着脸跑走。
作者有话要说:起不出四个字的章节名字……求赐章节名…… OTZ
☆、33
正午时分,焦州府街头的一处茶摊的凉棚下,一名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慢悠悠地喝着茶,膝上卧了一只黑猫。正是青印跟陌途。
邻桌的两名茶客正在喝茶,天南海北聊着天。
茶客甲忽然道:“又快到七月十五了,今年的诅咒不知还会不会应验。”
茶客乙:“年年应验,今年自然不会例外。”
茶客甲叹道:“不知又该着谁家的孩子倒霉了。”
茶客乙:“该着谁家的孩子,自己算算不就明白了吗?七月十五夜间子时生辰的,一准跑不了。”
茶客甲:“真那么邪门吗?”
茶客乙:“焦州府每年都丢一个这个生辰的周岁孩子,多少年都这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妖物作怪。”
茶客甲:“每年?若是那一年没有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孩子呢?”
茶客乙:“邪就邪在此处,必有。每年必有一个孩子会在那个时辰出生,像是专门为了来年赴死的。唉。谁家不巧那天生了娃娃,就早早知道养不住了。”
茶客甲:“那今年谁家有这么个孩子?”
茶客乙:“谁家有,难道还宣扬不成?定然是拚命藏着瞒着,希望能逃过一劫。可是那恶诅岂是凡人能欺瞒得了的?”
青印听得心中暗暗称奇。焦州府还真是不太平啊。就朝着邻桌作了一揖,笑着问道:“听两位大哥刚刚说的热闹,不知那恶诅是什么典故?”
两名茶客看对方是个娇俏的小姑娘,也乐于搭话。茶客甲道:“这个典故说起来久的很了。传说百年前焦州府建城之时,误挖开了一座巨大古墓,也没做法事超度,就擅自将棺木尸骸丢弃了,整个城中的居民遭到亡魂报复,恶疾成灾,死人无数。后来法师与亡魂沟通,达成妥协——每年以一名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周岁婴儿祭祀,方还焦州府百姓平安。”
青印听到这里,觉得这故事十分耳熟,模糊记得小时候也听小伙伴们讲过的,她只是当成一个恐怖故事来听,却不曾想到传说中的祭祀会真的存在。奇道:“这么邪门的事,真的年年应验吗?”
茶空乙道:“可不是吗,年年七月十五都会失踪一名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周岁婴儿,那诅咒从未误过时辰。”
青印心中暗暗压上了云翳。这片故土还真是不清静啊。
两名茶客喝完茶散去。
青印抿了一口茶,远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知府衙门。大门外立了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两名守卫手执长枪守在门口,看上去正气凛然。青印的
手习惯性地抚摸着黑猫的后颈,借着茶碗儿的遮掩,轻声问:“你确定官衙是邪地?”
“没错。”黑猫说。“这官衙的大门和围墙上都在隐蔽的位置绘有符咒,将邪气锁在墙内,若非闯进去,便是神仙自墙外路过也发觉不了的。”玉兰树朝向南方的根系断裂,焦州的方位正是在南边。如果董展初来自焦州,那么陌途能想到的焦州之邪地,唯有知府官衙。这是上次他来盗取案卷时便觉察到的,只是当时情势危急,没有时间查看清楚。
这次他们来到焦州,稍加打听,便知道焦州知府姓董,名董驷和,据说担任焦州知府有二十年之久了。再打听董展初是其人,人们知道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却因为此人极少与人交往,竟没人认识他。
按当朝律例,一任知府最多五年任期,董知府竟一做就做了二十年,实属异常。
青印道:“既然防范如此严密,若想溜进去可是极难。”
陌途道:“我便先进去打探一下,看看玉兰是否在里面。”
青印低声说了一句:“去吧。”
黑猫应声跃到地上,像一只午后找地方打盹的普通猫儿一般,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向路对面,轻松便跃上了官衙的高墙,消失在墙后。
黑猫的外形不仅利于隐蔽,这层人间常见的毛皮也能很好地隐藏自身的特异气息。再加上经过上次探过路,对此地所布阵法有了大体了解,这才得以轻松绕开各种机关,顺利进入府内。
知府官衙实为贵族府第,占地足有两百多亩,楼轩厅堂数百间,九进院落,处处园林。前为三厅六堂的官衙,后为前房堂楼的私宅,亭台楼阁,朱红蓝绿,端的是相当气派。
此时时值正午,阳光正盛,蝉声懒懒,府内的人大概都在午休,站岗的守卫们也在打着瞌睡。一派宁静安祥。
陌途却以特异的目力,看到整个官衙内笼了一层淡淡黑气,越是后院内宅越是浓重。只是参不透这黑气的根源何在。
黑猫顺着树影慢慢踱步,一路走向后院。
接近一处屋子时,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隐隐的对话声。尖耳一抖,转身循声而去。
一个略略苍老的声音道:“展初,昨夜阵法被触动,定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你可捉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正是董展初的嗓音:“不曾捉到。”
“这些日子异状连连。前些天有人闯入,放火烧了衙门的卷宗阁,也不知是意图何为。你可得打起精神,严加防范。”
“儿子记住了。”董展初虽然应下,音调却是恹恹的。
黑猫已踱到了窗边,大大方方地卧下晒着太阳,一边从窗户的缝隙望进去。只见和董展初谈话的,是一名枯瘦老者。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这老者应该是董展初的父亲,即知府大人董驷和了。
董知府显然十分不悦,道:“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却要明白,该舍弃的,必得舍弃,如此我们才能得到更多。”
“父亲……您难道不觉得,这是天谴吗?活着意义何在?长生又有何用?”
董知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展初!此事由不得我们选择。”
董展初的声音忽然哀切起来:“父亲,不如我们罢手吧,给隐儿一条生路……”
“住口!我是隐儿的祖父,何尝又舍得隐儿……凡事总是有舍有得。”
董展初道:“有舍有得?我舍去的够多了,一次一次,我都被迫地……”他艰难地吞下了半句话,仿佛是不忍说出口来,“可是得到的,不过是长生,长生,死不掉的长生。这样的长生,我真的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