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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脖子缩了一下,低下头,吃力地拖着沉重的门把手,想把门关上退出去。
却被饱含嘲讽一的一句话拖得脚步滞住了脚步。
“这就是,妖骨么?”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身穿一身暗青衣袍,一头长长乌发用红缎松松束在脑用,腕上戴了一串骨制手串,五官轮廓略深,美得有些凌厉,只斜眼看着她,隐隐的压力便迎面迫来。
这个人,瓶笙认得!很久以前,洛临带她去仙妖集市时,在东川口遇到过,当时他是洛临的副将,名叫炎珀。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直以来,别人总在告诉她,妖骨的身份必须保密,保密,严格保密,人人都想抢了她,杀了她,炼了她。她时时刻刻都要藏起来,不能让人发现。这是第一次在不怀好意的一群陌生人面前被指出真实身份,这让她顿时感觉惊恐无比,不知道是不是该逃跑,也自知跑也跑不掉。
洛隐的嘴角浮起浅浅笑意,站起来,从两排臣子中间走过,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拉着她,一步步走回到他的座位旁边坐下。座椅本就高大,他的身材又颀长,瓶笙即使是在旁边站着,也不过是跟他一般高。一只手仍被握着没有放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
“炎珀说的没错,她正是妖骨的寄生者。”他含笑对众人说道。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被叫做炎珀的人提高了声音:“您也知道妖骨有多么可怖的吸引力,现在外界都知道王收留了妖骨在宫里了,您还不打算妥善处置她么?”
众人纷纷接话:“没错,应该像处置狐妖焰然那样,把她找个地方镇住。”
有的人却分外兴奋:“王不如就将她炼成骨指剑,那样我们翼族就所向无敌,在神族的威望地位可以名列前矛了!”
炎珀一个冷眼横过去:“拥有骨指剑,神也会堕落成魔,必然成为三界共同的敌人。还名列前矛,我看必然是灭族之灾。”
群臣顿时哑然,心下寒栗。他们不得不承认炎珀说的没错,妖骨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于是又有人呐呐提议:“所以说,还是像以前那样,镇起来的好。”
洛隐缓缓开口:“骨指剑永远不会炼成了。”
群臣默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握着她纤细地手指,微微仰头看着她苍白的脸。“驭使骨指剑的要诀已是个公开的秘密,想来许多人都知道了吧。需得是她心爱之人,才能驾驭骨指剑。如今她的心爱之人已经死了,骨指剑没人能炼的成了。”
之前缉拿携妖骨潜逃的洛临的通缉令四处散发,后来又有洛隐借跟洛临换魂时处死洛临的事,大家自然知道洛隐说的是谁。炎珀盯了一眼瓶笙,说:“人心,是会变的。”
洛隐呵呵笑起来:“是吗?你会变吗?”他牵着她的手指,眼里的笑意竟有几分悲凉,“一个死去的人,是最无法替代的。再者说,爱人的心或许会变,但比爱来得更深刻的,是恨吧。告诉他们,你最恨的人是谁?”
“你。”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都听到了么?她心爱的人死了,我杀的。” 他这话是对着群臣说的,眼睛却看着她一瞬也不瞬,眸底的冷酷如深潭寒冰。“妖骨无法毁去,就算是镇在镇骨塔下也难免让人有空子可钻。让她留在最恨的人的身边,爱无可爱。我,便是最有效的镇骨灵符,不是么?”
炎珀声线沉沉:“王,您这样做,会让翼族成为众矢之的的。”
“让他们来。”洛隐不屑地冷哼,“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散了吧。”
众人分明还想争辩,但看洛隐的态度,再坚持下去无济于事,反而会惹祸上身。只能作罢,纷纷散去。
陆瓶笙用力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空空的手悬了一会儿,慢慢落下,嘴角浮起一丝落寞的笑。
恨就恨吧。
这一天,瓶笙搜索完了王宫最后一个房间——王宫最高处尖顶的阁楼。三角型的阁楼,倾斜的窗户,落羽川惨淡的日光落进来,如一片静默的哀伤。她疲惫地躺倒在木制地板上,任苍白日光落在脸上。
没找到,什么也没找到。闭上眼睛,原本系在心里的一丝脆弱希望,默默崩断。
眼前突然一暗。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斜窗外落了一片巨大阴影,墨色的翅缘落在眼中,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低叫出声:“洛临……”
窗外的人翅翼收起,露出阴影中的面庞。她终于看清了,不是期待中的洛临,而是前些日子在会议厅中遇到的炎珀。
炎珀与洛临一样有着墨色翅翼,漆黑的眼眸,逆光望去,是有几分相似。巨大的失望袭来,让她几乎难以承受,没有力气叫骂或是躲闪,只能再闭了眼横在那里装死。
却听窗扇一响,炎珀竟然把窗户打开了。她吓了一跳。这个家伙,难道是趁她落单想要把她掳走?反应能力顿时复苏,呼地坐了起来想要逃跑,却因为刚刚受到的刺激,腿软得站立不稳,逃跑的姿式简直是连滚带爬。
炎珀一跃而下,正巧拦在了她的去路上,她一头拱进他的袍底,姿态相当猥琐。炎珀果断一脚,将她踢得滚开一步去。
他嫌恶地拍打了一下袍边,仿佛被她这一拱粘染了灰尘,斜她一眼:“妖骨,你跑什么?”
她坐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不答。
他嗤地笑了:“是怕我抢你走么?你这不祥之物,我可不想要。再说了,因为你的缘故,王宫内外警戒得铁桶一般,没人能带你逃出去。”
她惊魂甫定。站起来,贴墙溜边,准备开溜。
他却没打算放她走,长腿一迈,挡住了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找东西。”她低着眼,敛声答道。
“找什么?”
“……没什么。”她不想跟这个心心念念要把她镇在什么塔下的家伙打交道,只求离他远些。
“说不定我能帮你。”
“不用了。”她侧了一下身子,从他身边挤过去。却被他闲闲的一句话扯住了脚步。
他说:“我原本是洛临殿下的副将。他走了以后,我接管了东翼军。”
她僵立在阁楼入口,听为听到熟悉的名字被提起,心口一阵绞痛。缓了缓心神,回头看了炎珀一眼,想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炎珀也在看着她,说:“我与殿下颇有交情。你既然是他的女人,力所能及的事,我愿意帮忙。”
她不吭声,目光里充满怀疑。一个主张把她镇起来的家伙,她不能信任。
他低头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神色淡然。
瓶笙收回目光,沿着陡陡的楼梯爬下去。爬到底,又吭哧吭哧爬了回来。炎珀挑眉看着她,等她说话。
“他真的死了吗?”她颤抖着声音,问出这句话。不是她相信他,而是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帮她。
“跟我来。”他说。
炎珀前方带路,率先走下阁楼的楼梯。他的神态如此平淡,更加深了瓶笙心中的绝望。仍是跟着他一层层走下楼梯。半路上,甚至遇到了洛隐。炎珀十分平静地行礼问候,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洛隐疑惑的目光落在炎珀身后跟着的家伙身上。瓶笙头一低,装作看不见他,硬着头皮跟上炎珀的脚步。洛隐目光冷淡下去,脸色沉寒,也不过问,任他们两人走远。
炎珀领着瓶笙直接进了地底森林。
路过昔日的树屋时,她站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那树屋。炎珀察觉到了,也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问道:“那是你的屋子吗?”
她点了点头,不愿多说话。昔日的景像却潮水般从脑海翻卷而过,激得眼眶微红。佰鬼替她建造树屋的情形。洛临在这里吃烤肉的情形。一言一笑,抬眸转眼,历历在目。
微闭了一下眼睛,催着炎珀说:“走吧。”
炎珀忽然转身走近她,朝她伸过一只手来。她吃了一惊,分不清这动作是友是敌,睁大眼睛向后躲闪。他不耐烦地蹙了一下眉,手一探,揪住了她的后脖领。
在她“你要干嘛”的惊叫声中,大翼展开,腾空而起。她奋力挣扎起来。头顶传来一声喝止:“别动!”
“你要带我去哪?”她大声问道,努力抬头看向他,只看到一个透着烦躁的下巴颏儿。
“去王陵。”他说,“路很远,要飞行着去。”他并没有飞很高,掠着树木的梢头低空飞行。
王陵。听到这个词,她的心如坠冰窟。停止了挣扎,浑身失了力气,四肢垂着,像个死人一样任他拎着。
他烦恼地说:“你这个样子更沉了。死沉死沉的。”一甩手,将她甩到了背上。恩,这样轻松多了。这个甩的动作使她仰面躺在了他的背上,而不是俯趴着。半睁的眼睛可以看到森林上方圆圆的天空。
好像一口大井啊。她茫然地想。她就像一只渺小井底之蛙,困在井底,永远也跃不出悲剧命盘。
他感觉到她仰卧的姿式十分不稳当,不满地说:“你能不能趴过来?这样很容易掉下去,我还得下去捡,很麻烦。”
☆、六十
管他呢,反正她是不死之身。她木然地想。她恨透了不死。炎珀驮着她,盘旋着上升,飞向这口巨井的井口——地底森林的上方。一直暗中跟随的守卫出现了,跟了上来,想要劝止炎珀。炎珀对他们说:“我带她去王陵,不会远离王宫,更不会出落羽川,你们跟着好了。愿意去禀报给王,也可以,看他会不会阻拦。”
守卫无奈,只能派一个人回去禀报,其余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炎珀飞出洞口的一刹,森林温暖湿润的空气瞬间被寒冷干燥的风取代。只飞了一小会儿,就降落在地上。瓶笙还躺在他背上发呆。他抖了一下肩膀,背上的累赘就“叭嗒”一下掉在地上,像死的一样。她慢慢爬起来,抬头,看到霜雪覆盖的山顶上,是纯黑的玉石砌就的王陵入口。高大的漆黑门柱上方,展着翅翼的浮雕栩栩如生。
她的完全丧失了主见,甚至不知道该迈步上前,还是转身逃走。整个人微微发颤,眼睛茫然大睁着,含了一层凉凉薄泪,模糊了视线。等她略略清醒时,发现眼前已经暗了下来,炎珀正拖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王陵的入口。王陵有如宫殿,只是清一色的纯黑玉石,地面上有白色玉石标出了道路。阴冷入骨。在两边的石壁上,还雕了许多怪怪小鬼模样的形象,看上去十分眼熟。她不由地多看了一眼,记起来了——正是可以一变十、十变百的佰鬼造型。到处是佰鬼的浮雕,看来,似乎佰鬼是王陵的守护者。
这个念头在她慌乱的心中淡淡过了一下,并没有深想。
炎珀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才进到一个圆拱顶的偏殿般的建筑里。一口巨大的白玉棺陈列在中央,棺前的黑玉石碑上,刻了长长的谥号。她只扫了一眼,便捕捉到了其中“洛临”两字,心口一痛,腿一软,跪倒在碑前。
炎珀松了手,站在一边,凉凉地看着她。
她不过是跪倒了一下,便突然跳了起来,喃喃说:“不对。他的身体现在洛隐用着,那么棺里是什么?”
“是王原来的躯体。”炎珀平淡地答道。“虽然换魂没有进行到底,他的魂魄最终没有进入到王的身体里,但王既然用了他的身体,总得还他一个才好。”
“呸!”她狠狠啐道,“哪有还他,哪有还他?洛隐抢了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还他好不好?……我不信,我要打开棺材看看。”她奔到白玉石棺旁边,用细细的手腕用力去推那巨大沉重的棺盖。那巨大的玉棺比她的身高还要高出一些,任凭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移动不了丝毫,无异于蝼蚁撼树。
他冷眼旁边,毫无感情地开口:“别白费力气了,这棺盖已用法术封闭,与棺身浑然一体,除非打碎棺材,否则是任谁也打不开的。我亲眼看着尸身入敛,棺盖合上的。你看到那具尸体又能怎样呢?”
她固执地又推又捶,虽然只是无望地消耗体力,也能借此多少缓解一下锥心刺骨的绝望。嘴巴里用颤音喃喃道:“说不定,他的魂魄钻进棺材里,附到身体上去,已经复活了。”
炎珀迈步上前,抓住了接近崩溃的女人的手腕,按着她的脑袋,迫得她的脸几乎贴到棺材上,厉声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她抬袖抹净了遮眼的泪水,定睛看去。只见棺身上,镌刻着细密的金色字符。字符小如蝇头,笔划奇诡,密密地遍布了整个棺身和棺盖,乍看上去还以为是些金色的花纹。
“这是禁咒。”炎珀用冷酷的声音告诉她,“就神是神族的亡魂,也无法接近这棺材。换魂的术法必须在三个小时内交换完毕,超过时限没能附到躯体上的魂魄,就算是冲破阻碍找到躯体,也附不上去了,从而成为真正的亡魂。”
“不可能!”她狠狠瞪着那禁咒,咬牙切齿。“我师父狐不药说过,换魂不是死亡,不会有阎王殿收他的!他寿限没到,神族的生死簿上也不会勾去他的名字,不信可以去查啊!”
炎珀冷冷笑了。“就像人类不能预知自己的生死一样,神族也没有能力预知自身的寿限。你怎么就知道他寿限没到呢?既然他这样死了,那么这就是他的宿命。”
瓶笙扶着棺滑坐在地上,身体变得冰冷。
门边忽然不知何时出现白袍的身影。是洛隐,一身霜气般的寒意,目光从坐在地上的瓶笙的身上移到炎珀脸上,眼眸里含了怒意。
开口时,声线寒冷:“谁准你带她来这里的?”
炎珀淡淡施了一礼:“王,我只是想让她面对现实而已。”
洛隐的眉眼间压抑着阴云:“何必?让她带着一丝幻想一直找下去,会妨碍谁呢?”
炎珀笑了:“王,您之前说让她心怀仇恨,是镇压妖骨邪气的最好办法,臣以为不然。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心死。心死了,妖骨便是死了,即便是活着,妖骨也已化为毫无用处的朽骨。王,您说,不是吗?”
洛隐的唇绷成恼怒的薄线,没有回答。
炎珀又轻飘飘冒出一句:“妖骨的心死了,您的那一份心,也死了吧。”
这句话简直就跟戳到洛隐的痛穴一般,眸色骤然凌厉,低声说:“炎珀,你说话小心些。”
炎珀也不去看他冒火的眼睛,随意地低头掸了掸袍角:“王,臣说话直接,您心里却也知道臣是为了您的安危、为了翼族的将来而直言不讳的。想来王不会跟臣太过计较,毕竟臣不像洛临殿下那样有王族血统,也没有沐异那样的野心,不过是说句找抽的实话而已,臣的苦心您总归是体会的到的,您说是吧?”
洛隐的额角青筋爆爆,竟然没有反驳。
炎珀丢下一句“臣告退”,丢下一墓室压抑的阴寒空气,施施然自顾自地离开。
洛隐在墓室门口站了一阵,慢慢走近。倚着棺坐在地上的女人面色灰败,两眼无神。
他轻声唤了一声:“瓶笙。”
她没有反应。心如死灰,她已是个死人了。
她是第一个让他放开顾忌和洁癖,愿意接近的女子。她身上那种人类的率真和细腻,先是让他感到吃惊,而后竟有些依恋。然而他知道她是妖骨。尽管洛临刻意隐瞒,但他毕竟是翼族之王,眼睛瞎的,眼线却是天罗地网,怎么能瞒得了他?
在他看来,洛临的刻意隐瞒,是蓄谋。他当然要摧毁这个阴谋,摧毁的同时,自己也说不清是否顺带发泄了些醋意,报了份私仇。
然而他终归明白,妖骨是不祥之物。没有人会相信他对她只是单纯的感情,就像他不会相信洛临隐藏妖骨只是因为相爱,是一个道理。
炎珀事做得唐突,话说得冒犯,却是正确的。
洛隐默默站了许久,在天色将暗的时候,独自离开,只刻意调来人手加重了王陵周围的警戒。既然她愿意守在陵墓,也好。
黑暗像是从陵墓的中心冒出来的,逐渐侵占了整个世界。冰冷的陵墓室内,瓶笙倚着棺睡着了,地板和棺身都是冰凉的,吸尽最后一丝热量,身心彻底冷透。
如果她并非不死之身,此时一定已经死了。呼吸多余,心跳多余,活着就是多余,没有意义。
此刻睡着了,也睡得跟死了一样。
直到墓室外传来的些微轻响将她的神经略略扯动,蓦然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她用了几分钟清醒了一下,才记起自己是在地底森林深处的王陵中。陵墓内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寂静已是可怖,响起的奇怪声音更加瘆人。
是野兽吗?
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有东西走了进来。她的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惧感,抬手,拔下发中簪着的青龙刺,挥了一下变大,紧紧握在手里。
那东西越走越近,她几乎听到了它怪怪的呼吸声。举起青龙刺朝着猛地刺了一下,就听刷的一声,那东西四散跑开。
四散跑开!
没错!原本单调的脚步声突然之间变成嘈杂一片,似乎瞬间有数十数百个东西跑开了。什么情况?!
瓶笙正呆怔间,忽然拱顶之上亮起一簇莹白的亮光,紧接着,一簇簇莹光陆续亮起来,照亮一个个怪怪的青色大脑袋。大脑袋们望着她,大得出奇的眼睛眼神怯怯的。
瓶笙认出来了,心口一松,唤了一声:“佰鬼!”
佰鬼的幻身们迅速从拱顶和墙壁上溜下,在地面上聚集,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个真身。佰鬼举着手中一根莹莹发亮的小草,发出的微光可以充当一支蜡烛。这种小草叫洞冥草,只要朝着它轻轻吹气,就可以在黑暗中发光。
佰鬼走近瓶笙的脚边,怪怪的长手指小心地揪住她的衣角,大大的眼睛湿漉漉地眨着,怯怯地表达着重逢的喜悦。瓶笙伸手将它抱了过来,像抱婴儿一样放在膝上。佰鬼温柔地在她脸侧蹭了两下,鼻间发出重重的叹息,透着浓郁的感情。
她忽然察觉它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有些异样,就拿起它的一只手,就着洞冥草的微光细细看。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它原本细长的十根手指肿胀溃烂,有几个的指端甚至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看着就疼。
她惊声问道:“怎么把爪子弄成这样的?”
佰鬼不会说话,喉咙里温柔地呜噜了一声。她连忙伸手在自己的大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盒伤药来,小心地涂在佰鬼的手指上,再拿纱布一个个缠裹好。包扎的过程中佰鬼疼得鼻子皱皱的,忍痛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她轻声安慰:“忍着点哦,上了药很快就会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哦~”
包扎完了,它突然弹了一下,跳到地上,缠着绷带的手指握着瓶笙的手,拉了她一下,似乎是想把她拉起来。
“不用管我。”她心灰意冷地说,“让我在这里赔他一会儿。”
佰鬼却固执地又拉了她一下。
“我不想走。”她说。
佰鬼有些急了,忽然分成四个,硬是将瓶笙抬了起来。她小小惊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立刻又多分出一个幻身,专门负责捂她的嘴巴。她明白它是不想惊动王陵外的守卫,也就配合地闭了嘴。不知佰鬼这样急切,是要带她去哪里?
幻身们灭了手中的洞冥草,四周再度陷入黑暗。它们抬着她,像是出了这间墓室,脚步匆匆,在王陵的通道内左拐右拐,走了一阵子,终于停下了,把瓶笙放在了地上。
洞冥草再度亮起。瓶笙借着微光看去,凭着四周的玉石壁垒,判断这是处在王陵内的某一角落。有两只佰鬼幻身趴在地上,用力抬开一块镂花的石板,露出四四方方通往地下的一个入口。从那个镂花石板可以看出,这是王陵的下水道口,应该是用来排出雨季灌入的雨水的。
幻身们向佰鬼真身靠拢,无声息地合并成一个。佰鬼扯了一下瓶笙的袖子,示意她跟上。瓶笙看着它,问道:“底下是你的家吗?”
佰鬼摇摇头。
“那你是要带我逃出去吗?”她摇摇头。“我不要。我要守在这里。”
佰鬼急得两只耳朵都抿了起来,狠狠在她的手上挠了一把,挠出数道红印子。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有些清醒了。
佰鬼率先钻进了洞口,又伸出手招了一招。瓶笙无奈,只能跟上。下水道两侧有踩脚的凹槽,黑暗中不便寻找,她在冷地上坐了很久,手脚无力,一不小心踩滑,直直掉了下去。短促地惊叫一声,便被数条手臂接住。想都不用想,定然是瞬间化成数个、充当气垫的佰鬼。
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洞冥草亮起,佰鬼又合成一个原身了。莹光照出曲折低矮的排水通道。佰鬼身矮,站着正好碰不到头,瓶笙却只能爬在地上。佰鬼举着洞冥草,走在前边带路,示意她跟上。
她只能爬得着跟在后面,好不辛苦。
爬爬歇歇,前进了有半个多小时,膝盖都磨破了。“扑”地趴倒在地上,哭诉道:“我爬不动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如果是要带我去你家喝茶,谢谢了啊~真不用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