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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是什么人?”岂料这三人拒不收礼,反倒把手一指他家马车车厢。刘伯打了个顿,又躬身拱手:“回军爷们的话,小人们一行人是从外乡来京都赴考的,车里乃是我家公子和小姐。还请军爷们行个方便。”说罢又从怀中抽出三张银票子。
好家伙。大手笔啊,打发三个看门的老兵油子,竟然舍得拿出汇通钱庄的银票子,具是十两面额的,一拿就是三张。
领头那军爷眼瞥了一眼银票子上的面额,也不禁嘴角抽搐一下。又把视线对焦面前显然只是家奴子的老头儿身上…嘶~这家人是真有钱啊,一个赶车的老头儿身上就藏着不下百两的银钱。
那军爷眼神微动。就在刘伯把银票子塞进他怀中时候。一手把人连银票子搁开,冷着声音指着马车:“车帘子掀开。”
正待刘伯还要说些什么,那马车帘子动了动。“唰”的一下,车里走出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几位军爷,小生乃是外乡来京赴考的考生。不知小生这赶车的老奴可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军爷,如若真是如此。小生替他赔礼了。”
“公子误会了。”那军爷却不肯收礼,只言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且请公子见谅。还请车中姑娘出来见一见。”
无礼!有辱斯文!苏小溪心中一恼,姑娘闺誉何等重要,怎么能就给了三个兵蛋子看了去!正待拒绝,那车帘子又是“唰”的一声。苏小溪惊得转身欲拦住。却也不及车中人的手快。
只见苏二妞唰的一下掀了帘子出来,不戴帷幕不遮面目,气的她哥想把她再塞回车中。
苏二妞却是淡淡觑了一眼那三人。从那三人忽地拿出一张画像时,心中似乎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眼波几番流转。主意就已拿定。
果然!
那三人对照画像一看,再看苏二妞,眼睛都是贼亮贼亮。
这三人,果然不是寻常官兵。
“我随你们走一趟。”在三人开口之前,苏二妞断然打断三人,做下决定。苏小溪又是一惊,惊疑盯着苏二妞看。
“哥,你随刘伯去下宿,刘大随我走一遭。”似乎看出哥哥的担忧,苏二妞难得再解释一二:“哥,不会有差错的。我此行不只是为了陪同哥哥赴考来的。”话说到这里了,苏小溪还能不懂他妹子的意思吗。
这不就是说他妹子上京另有事情要办。那此时跟着三人走,不就是那件事情吗?
“可…”
“无事,哥,你且好好读书赴考,考个状元郎来,将来可回护妹妹我一二。”
这话听着怎地这般怪异,苏小溪皱皱眉,一时之间竟然听不出来哪里怪异。只得点点头,吩咐默不作声的刘大,定要护小姐周全。

苏二妞随着前面三人走至不远处一拐角,才发现,竟然是连轿子都准备好了。
“夫人请上轿。”
只听这“夫人”二字,苏二妞更加确定,…果然是那人来了。
眼皮一跳…那人既然知道她已来上京,那更是该知道,她此行前来为何!
既然如此,却允了他的人一口一个“夫人”,又是什么把戏。
坐在轿子中,苏二妞的眼前,仿佛又看到八年前那个夜晚,月圆当空,那棵老树下,那铮铮在耳的誓言…若非她明知前因后果,都要被那人犹言在耳的誓言骗了,以为他是如何钟情于她。
当真荒谬!
无论那誓言如何情真意切,在她背后那口黑漆漆的空棺面前,一切就都显得那般可笑了。
前有誓言,后有空棺,她还有的选择吗?不是满足了他,就是她必须死。
轿子七转八弯,总算是停了下来。
苏二妞在随身丫头月白的搀扶下,走了下去。看月白满脸的疑惑,纵然明白月白和刘大满心疑惑,此时,她也不愿多作解释。
镇国公府!
抬头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苏二妞眼皮猛地一跳。…意料之中,预料之外,果然那人身份非同小可。
镇国公府吗?…呵呵,好一个贵人,好一个远尘公子!
被国公府里的下人领着,穿过前厅,沿着回廊,百转千回,总算面前突然一片开朗。那领着她前来的人,停了下来,微微躬身,示意苏二妞:“公子就在屋子里。”
说罢,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苏二妞不知为何,望着面前“惘然斋”的屋门,手心沁出一层湿滑来…不禁心中冷笑。
还是如此,还是如此!就跟当年一样,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深吸一口气,苏二妞平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危险感…果然是这个男人,她还没见到他的人,已经有了胆怯的想法。就如同当年那样。
苏二妞抬头,欲要敲门,屋内却幽幽传来一声:“进来吧。”
她眯了眯眼,推了门去,迎面一扇十八仕女图的屏风,屏风后头,似乎有个人影,她没多想。抬脚静悄悄地绕过屏风,纵然心中已经做过十几不下百次的预见…但,当那男人的身影倏然闯进眼球的时候,苏二妞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后脑一阵雷击。L
一百一十一 对峙
那人着一身白衣广袖,如墨的发披散在身后,眉若远山,眼似明珠,他似乎比当年更魅惑了。
不错,就是魅惑!
忽远忽近,你就是看得见摸不着。
“来了。”
是陈述句,而非问句。那人微微侧头,一双眼清透冰凉,盯着她看,从脚趾一直向上,一寸一寸的,直到那视线终于定焦在她的脸上。
唰!
苏二妞的脸顿时刷白。
不舒服!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这人的视线让她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极度不舒服感。
她是片刻也不想再和这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了。
“我来,是还这个。”她也不多言,一把拽出心口那块血玉,握在手心,递到那人面前:“八年已过,我们的赌约结束了。你的要求,我做到了。”所以,这块血玉,你收好了,“你我,再无瓜葛。”
那人静静躺在摇椅中,“吱嘎吱嘎…”静默中,只有摇椅摆动的声音。苏二妞蓦地抬头,盯着那人看,那人如老僧入定,闭着眼,仿佛睡着。
她忽地拧眉,将手中血玉,往这人身旁的桌案上一扣,转身就走。赌约已赢,血玉已还,接不接在他,还不还在我。苏二妞勾唇,终于是把这祸害给结了,唇角就快绽放出一朵惊世的笑容来…怎么能不笑,怎么能笑的不够开怀?这祸害啊,祸害了她八年,八年里,仿佛时刻都有一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战战兢兢地活过八年。终于是要从这个男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以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以潇洒自在的活着了。
想到此,苏二妞的笑容再一次放大。
“你来时,是谁接的你?”
忽地,身后传来清幽的声音。苏二妞贴着门把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眉心微蹙,实在捉摸不透这人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听国公府里的人说,那是您身边的武卫。”
身后轻不可察地一声嗤笑。
苏二妞的眉心蹙得更紧。直觉这人太危险,再待下去必然不好。
“你果然如八年前那样机敏,只可惜,这胆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话说的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苏二妞也不反驳,她只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一阵衣服相摩的声音,再之后,摇椅吱嘎吱嘎响动的频率变了变…再之后。苏二妞猛地汗毛倒竖,缩着肩膀…那人的声音就在她的耳朵边!
他什么时候静悄悄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又是什么时候突然站在她的身后了?
耳根有暖风带过:“当年敢当面威胁。如今胆子小到连转过身来直面我也不敢了?”
苏二妞浑身一颤,耳尖一阵酥麻。她下意识要躲开,那人纤长白皙的手指已经挪开,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用着指尖划过她的耳尖。
镇定,镇定…苏二妞在心中无数次地安抚好自己。才淡漠地转过身去。她很有技巧,转身之后,立即不着痕迹地朝着一边挪开半步。靠的太近了。
便是如此,也惹来那人一阵轻笑。
“既然你知道他们几人是我身边的武卫,那我身边的武卫是怎么称呼你的?”
苏二妞抿着嘴唇不语,那人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入国公府,国公府里上上下下又是如何称呼你的?”
夫人…
“我的人,我的府中,人人称呼你为夫人,那你自然只能是我宁洛宁远尘的夫人,我国公府的当家奶奶。”这人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事,说着让满朝文武都要为之惊骇的事情,却能以着“今天天气真好,我好出门踏青”的口气说完。
苏二妞深吸一口气,猛地抬眼,坚定的眼神聚焦在眼前男人的脸上:“不对。你说的不对。我不知道什么夫人奶奶,我只知道,赌约已结,血玉已还,你我已无瓜葛。我也不想与您再有瓜葛。若无事,别再打扰我。多谢您了。”
宁远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不为他的权势,不为他所迷惑的女人。尽管如此,他也只是稍稍顿了下,却忽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这才把人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遍。
当年的小胖妞早就抽条开了。记忆中圆润的下巴尖了,枯黄的发此时黑亮如泼墨。更主要的,这八年来,她所做的事情,她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下。她也真的做到了当年的约定。
可是!
“远尘公子,请您放开手。”
“不错,你做到了当年的约定。”宁远尘盯着她说道。
“是,所以您请放开手。”
“不对,你做到了,所以公子我更不想放手了。”说罢,将人拖至屏风后,苏二妞被他猛地一拉扯,生生被拖的踉跄。等稳住身形,人早被拉倒了屏风后头,胸口空荡荡的地方忽地一凉,她忙低头一看,是血玉。
又是这块玉!
“你!”
苏二妞气的全身发抖。没人明白这块血玉之余她,更像是一个时刻横在脖子上的剑。
“来人!备婚礼!”
门外忽地闯进一人:“谨遵公子府吩咐。”说罢,又悄无声息退出屋子。
苏二妞被这一系列事情弄的一时晕头转向。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小腰就是一紧,头顶传来不容置疑的命令:“夫人,当年事发突然,礼数太匆匆,为夫补你一个胜婚。”
苏二妞唰的一下,涨红了脸,眸子愈发清亮,那人看在眼里,只觉她眼中两丛怒火燃的生机澎湃,煞是好看。不觉勾起薄唇,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忽而高喝一声:“来人,送夫人回东陵阁休憩,这两日,若无吩咐,不得让夫人出院子半步,以保夫人安危为首。”
“你!”苏二妞气的全身发抖:“简直无赖!你这是逼婚!”
“怎地?现在不再‘您您’的称呼了?”那人一甩袖子,也不管她,径直出了屋子。
艹!
八年来,苏二妞再不曾像今日这样被逼的出口成脏。
宁远尘,宁洛!你好本事!
苏二妞狠狠咬着牙根,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来!L
一百一十二章 成婚
宁国公府要办喜事了!
这可是大消息,震惊的可不只是满城百姓,更是涤荡朝野。那个贵人要成婚了!这一点的时间里,都城上下无不为之震惊。就是那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亲舅舅也是没有提前得来半丝消息,如今苦着脸,对着座下男子,一脸无奈:“远尘,你…不再多考虑考虑?那乡野女子配不得你啊,”话未说完,就被他座下的男子打断了话,打断皇帝的话,这换做别人可就是大不敬的死罪,再不济,也得得个前庭鞭笞不可。
可换了这人,却老神在在,说打断就打断,也不知他凭借的是哪股子的硬气。
宁远尘抬首:“陛下,苏家女虽出身寒微,但才智无双,配远尘足矣。而况,听闻南北商会之间,早已变了格局,似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家此女。士农工商,士为贵,商为贱,但是陛下,我等都知,商为贱,商亦为重。”
听到此,皇帝也是点头赞成,宁远尘再道:“陛下可知,自五年前,于商道一途,南北格局就已经开始了变化,到如今,不过五年时间,南追北往,北追南往,南北商道兴盛,此女功劳功不可没。
陛下…这样动辄可动国本的女子,陛下当真要放她自由婚嫁?”
老皇帝倏然一震,倒也不再言辞,只垂了眼去,宁远尘心知座上帝王正在思索,也不去打扰,一时之间,舅侄同堂,一个托着茶盏,静静品茶。一个靠坐王座,径自思索,书房之中,一时安静无两。
半盏茶的功夫,老皇帝忽地脱口问出:“整听闻,此女虽是乡野出身,幼年之时也还痴傻。后年长。一朝痴病痊愈,可有此事?”
宁远尘放了茶盏,不骄不躁。朝着王座之上拱拱手,道:“陛下英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老皇帝点点头,遂才续道:“远尘难道不好奇。一人天生痴傻,怎一朝之间。神智恢复如常,更甚者,聪慧近妖。”
宁远尘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世间事,若都能说得清。那又何谈神秘之说。天道,人不可揣测。”
老皇帝沉默,半晌才道:“朕再问你一次。可当真要娶苏家女成婚?”
“当真要娶。”竟是回答的没有丝毫的犹豫,望向皇帝的眼中。更是表态他的态度坚决,不容改变。
“你可知,若你娶此女为妻,天下之人必当笑之,满朝文武,也多一个笑饵?”
宁远尘自知道自己身份,亦知道苏二妞的出身,一人或许才干出众,出身却是注定,所受教养亦受其困。孔日后苏二妞在不同场合不知应对,怕是要出丑了。
夫妻之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二妞遭人笑柄,他这个一意孤行要娶苏二妞的夫君又怎不受人诟病。
这一切,宁远尘自是知晓,但!他宁远尘的妻子,谁敢笑话!
“远尘请圣旨赐婚!”
“罢了,朕如了你的意就是。”老皇帝实是无奈,对于这个侄子,他这个做舅舅的多亏欠,何况这个侄子多有才干,他这个做舅舅的实是欢喜。

宁国公府办喜事,早早大红灯笼,双喜的窗花纸,廊檐小筑,具是绫罗飘红,一片喜气洋洋。
只东陵阁里,一家兄妹,各自铁青着脸。
“哥,莫担心…”
“不行!”苏二妞话未说完,苏小溪拍案而起,拉着妹妹的手就往窗户口疾驰:“妞妞,哥哥带你逃走。”
苏二妞瞠目结舌,她哥是气糊涂了吧,天下之大,哪里有宁远尘找不到的地方?逃?逃哪里去?
“哥,不忙,宁国公年少有为,样貌俊朗,实是不可多得的良人。既然国公爷对妹妹我有意,妹妹我何必矫情?”苏二妞赶紧拉住震怒之下的苏小溪,虽近年来她经商有些地位,可真与宁国公府权势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而况…苏二妞扭头觑了一眼紧闭的窗扉,揉了揉脑仁儿,那人又不是傻子,怎会让人在国公府里逃走?大门就派了六个丫鬟两个嬷嬷守着,窗户下面不知还派了多少人守着呢。
也只她这个急昏了头的傻哥哥才以为爬床就能逃走。
“苏小溪,你不信我?”苏二妞见苏小溪倔起来,赶紧拿出看家本领来,果然苏小溪被她一吼,终于安静下来。
苏二妞才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实仔细想想,这般贵公子,是我高攀了。何况宁国公也算是当年的旧人了,当年我救他一命,他以婚姻相报。这般想来,是我占了便宜,当年我不过是滴水之恩,今日他却慎重以婚姻相后,也算他涌泉相报了。”
“妞妞…当真,不委屈?”
苏小溪似有些相信了。
“嗨,我能委屈什么?你想啊,他图我什么啊?论权,我家没有,论钱,我家如今虽富贵,恐怕这点富贵也还入不得国公爷的眼。既不是为权,又不是为钱,难道是为名声?那就更荒诞了。我是名动京都城的贵小姐吗?还是名满天下的奇女子?既都不是,他图什么?”
苏二妞虽然是对苏小溪动之以情地劝说,心里其实早就气得快吐血了。哥哥正到科考时候,这时候可不能做出糊涂事情来,她也必须劝说哥哥,可这种为敌人说情的感觉,特别憋屈。
苏二妞心里腹诽,好你个宁远尘,你不是要娶我吗?成,我就让你娶!
只你别后悔!
终于是把苏小溪劝好了,苏二妞总算是放了心来。

今日来宁国公府的文武大臣,无不对新娘红盖头下的样貌起了无与伦比的好奇心。各个坤足了脖颈,就想看看,让全城女子,各家贵小姐仰慕的远尘公子倾心的女子,长个什么样。
只可惜,咱们的远尘公子根本没有让人闹洞房的意思。
遣走了众人,婚房之中,只剩下他二人,还有大红的龙凤烛偶然间爆出一声霹雳响声。
苏二妞坐在喜床之上,心中倒也镇定,不就是成个婚,这连个结婚证都没领呢,要放现在,那就是走个仪式,没法律效应。
可咱们的苏二妞同志忘记了,这可不是咱21世纪的大中华帝国啊。
红盖头掀开那一刻,咱们的远尘公子经历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刹那。
红盖头起开那一刻,盖头下的那张脸笑的魅惑人心,宁远尘耳边传来一声:“夫君,为妻一定会让夫君您今后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充满了活力的。”L
一百一十三章 夫妇(结局)
如果说,新婚之夜,宁远尘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新婚的第二天,宁远尘就有些明白了。
如果说新婚的第二天,宁远尘只是有些明白的话,那么,新婚后的一个星期,宁远尘就彻底明白了。
“夫人呢?”
“听,听小德子说,夫人她,她去拜访闽安侯家了…”随侍额头沁出了汗来。
嘶~
宁远尘心里咯噔一下,抚额长叹一声,随即问向随侍:“这是第几家了?”
“第,第九,九家了。”随侍不敢多言,悄悄觑了一眼面前的主子,心里哀嚎:主子又要倒霉了。卢成侯、魏家、张家、李家…如今连闽安侯都得得罪了,也不知主子如何想的,每每夫人去“拜访”此间人家,主子事后都要好一番收拾事后事情,赔了礼还要道歉。天下人皆知的远尘公子,什么时候躬身给人道过谦?主子也不说管束管束夫人。谁家的后院里有这么个惹祸精,不得被关小祠堂,半步门庭别想跨出?
如今倒好,主子非但不惩戒夫人,还每每放任夫人出府拜访各家权贵重臣夫人,夫人在前闯祸,主子屁股后头跟着收拾。

临近午后,苏二妞志得意满,满面笑容地回府了。穿过廊檐的时候,别有深意地侧头觑了一眼宁远尘书房的方向。微微勾唇,心下越发舒坦了。
宁远尘,你不是强娶强逼吗?好啊,你既要我成你后院之人,我就闹得你门庭不安,总有一日,你也忍受不得,最终与我和离。到得那是,又是青天白云,潇洒自在的大好人生!
怒气中的苏二妞失了平素的冷静,不然她一定会发现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背后透露出的古怪。为什么她出门去败坏宁国公府的名声。给宁远尘招惹这许许多多的麻烦,人家宁远尘明明有能力,却没有阻止她。
可惜盛怒之中的苏二妞,没有想到这一点。
日子就这般过。三个月!京都之中,甭管大官小官,什么爵位等级,就差皇帝老爷了,其他的府宅无不被苏二妞“一一拜访”。顺便“一一得罪”了。
而古怪的是,不管苏二妞惹出什么事情来,背后必有闻名遐迩的远尘公子收拾烂摊子。到得三个月的时间,苏二妞的怒火也早就平息了,理智也回归了。
自然也就发现了,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宁远尘都会替她料理烂摊子。
这就不免太奇怪了。
可别说宁远尘那种男人会真的爱上她,说实话,她首先是不相信的。
那么,为什么宁远尘放纵她去得罪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家?回到府里。之后,居然一点惩戒都没有?
一日
“你去哪里了?”
这一日,苏二妞居然夜半三更才回宁国公府,她推开寝室门,入眼的就是清贵的男子,举着本书册,靠在躺椅上。
男子听到推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她:“你去哪里了?”
苏二妞忽然泛起一股恶劣的想法,撇唇兴致高昂地说道:“怡红院。”说罢似是挑衅:“怎么。夫君也有兴致?”
男子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来,慢慢坐起身,踱步走到苏二妞的身前。忽地,苏二妞只觉得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
“宁远尘!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苏二妞简直是不敢相信,对外斯文有礼的远尘公子,会做出这样粗鲁的事情来!他居然把她扛在肩膀上!
“别动。小心伤了你自己,为夫可会心疼的。”
心疼你妹!
“宁远尘,你个王八蛋,放你姑奶奶下来!不然小姑奶奶揍不死你,个王八蛋…啊!啊!…王八蛋王八蛋王八…啊啊…”苏二妞眼中含着屈辱的泪水,心里把宁远尘个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宁远尘你个王八蛋,我和你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个王八蛋再敢打我屁股…啊!”话还没说完,苏二妞又是一声呼痛。
“啪啪啪…”
宁远尘可真下得去手,她两辈子加一起都够宁远尘叫姑的人了,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成年男子打屁股!!!
“宁远尘,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屁股…”苏二妞委屈极了,眼中尽是对宁远尘的控诉。
那厢,咱们的远尘公子轻哼一声,慢悠悠说道:“谁给你的胆子去逛青楼?还敢闹到半夜三更才回国公府?”
苏二妞愤愤:“逛青楼怎么了?不就是逛个青楼?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就不知道,那里新来的小倌儿皮肤那叫一个水透柔嫩,恨不得能掐出水来,性子也好,温柔善解人意…啊!疼!”苏二妞正说的一个起劲呢,屁股上又挨上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那叫一个结实,都不用看,苏二妞就知道,屁股上肯定一个渗血的五指巴掌印!
愤愤和怒火中烧之后,苏二妞火了:“宁远尘!你不是男人!”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男人!
岂止,宁远尘听闻此话,双眼危险地眯了眯,脸色愈发铁青,僵硬的唇角勉强勾了一个弧度,二话不说,把人扛在肩膀上就往内室快步走去,把人往床榻上一扔,倾身就覆了上去。
“宁远尘,你滚开!”
“宁远尘,放开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放开你小姑奶奶!”
“宁远尘…你过分…”
“…”
“…呜,嗯嗯…宁远尘,你轻点…”
“呼呼…宁…我错了…呜呜,轻点慢点…错了还不行吗…呼呼…”
“嗯,啊…宁,好累,没力气了…够了够了…”
“…饶了我吧…尘…”头一歪,昏死过去。
情海生波,红丈掩了塌内旖旎,可怜一个刚开始嚣张叫嚣的女人,此刻禁不住情,欲洗礼。晕死床榻之内。
男子翻身下塌,邀了嬷嬷,烧了热水来,亲自挤了丝布。给榻上昏死的女子清理身体。
“公子,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做吧。”
男子挥挥手,“下去吧。”末了想到什么,又吩咐:“明早不必扰她清醒。让她多睡一刻。”
宁远尘给苏二妞清理干净身体,经过情欲洗礼之后的身体,泛着暖红,脖颈乃至两颗蜜桃上遍布青青紫紫的吻痕,目光下移,白皙的双腿内侧,羞人隐秘的地方,也同样逃脱不了被烙下私属物品的烙印,青青紫紫…宁远尘下腹又是一紧,赶忙移开视线。双手胡乱将她往暖被之中一塞,他自个儿走到八仙桌前,提了茶壶猛灌,水是隔夜的冷水,喝起来去火啊。
又过一刻,桌旁的男子才幽幽走到床榻一侧,掀了被子,躺了下去,长手一勾,把那不着寸缕的女人搂进了怀中。这才觉得圆满了,满意地闭眼睡去。

三年之后
天下人都知道,这京都城里最出名的一桩事,非属宁国公夫妻二人不可。
听闻。宁国公夫人最爱惹祸,尤其乐忠于给宁国公惹祸,最爱的事情就是给宁国公结仇,而宁国公呢,曾经白衣翩然的远尘公子,终于接地气了!
自打娶了宁国公夫人之后。远尘公子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了。但凡宁国公夫人惹了祸,宁国公立刻就跟在了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
要说三年前,谁见过宁国公宁远尘给人道过谦,可自打宁国公夫人处处惹祸后,咱们的远尘公子不知给多少权贵家送过礼去赔礼道歉,虽说没有亲自去道歉,但这送礼过去的意思可不就是赔礼道歉嘛。
又说,三年前,谁见过谪仙人的远尘公子铁青着脸去怡红院捉人?
于是乎,远尘公子和他夫人的“美事”一时之间成了京都城里口口相传的乐事了。
且不管外头言论如何,咱们的主人公二人此刻都不好受。
厢房外,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远尘公子,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每每来回一趟,就要问上一句:生了吗?
而厢房内,床榻之上,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岔开了双腿,一边生娃一边破口大骂:“宁远尘,你个王八蛋,龟孙子,你是大混蛋,老色魔,害的老娘受这样的罪,你要儿子,怎么你自己不去生的,你知道不知道,未成年人骨骼没有长开,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王八蛋,龟孙子…”
听得产房内的产婆和丫鬟嬷嬷们一阵无语。两个产婆更是心里腹诽,她们接生几十年了,还没遇到过这么有“活力”的产妇。生孩子对于女人而言确实是九死一生,不过换了这样子的产妇,要她们看,绝对没问题。这精力劲儿足足的。
宁远尘就在产房外,就他媳妇儿那嘹亮的嗓门儿,他不想听到都难。此刻宁远尘的俊脸上难得起来一层绯红,些许尴尬…这妞妞也真是的,这可当着下人的面呐。
宁远尘垂眼就看到他身边的小厮们丫鬟们一个个地不一而同垂着脑袋,双肩耸动的厉害。他脸色更难看了。
冷冷哼了一声:“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女人生孩子就这么回事!你们没生过孩子不懂。”
-0-主子你骗人,这样好吗?
忽地,产房里传来撕心裂肺,堪比杀猪的叫吼声。那凄厉,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宁远尘心里咯噔一下,心下立刻后悔,不管形象地叫了起来:“妞妞,你挺住。我这就进去守着你,不会有事的。”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有事的话,他也陪着她,黄泉地府,他们一家三口依然在一起。
“不许!不许进!”
“好好,不进,不进。”
“呜呜,王八蛋,我不生了,好痛,我不要生了。”
“好好,咱们不生了,不生了。”
“不行,还是要生的,产婆说看到脑袋了。呜呜。以后再也不生了。”
“好好,咱以后都不生了,就要这一个。”
“那那,要是个女孩儿呢?”
“女孩儿乖巧。以后给她招婿。男女都一样,妞妞不怕不怕。为夫陪着你呐。”
“我想吃徽香楼的酱肘子,清蒸鲷鱼,五味斋的桂花糕,灌汤包。风云阁的燕窝粥,南瓜饼,还有还有…”
“好好,都买都买,为夫这就让人去买来。”
…众人:这是生娃呢还是生娃呢?
“哇!”
一声啼哭,伴随产婆恭贺的声音:“生了生了,恭喜国公爷,洗的麟儿。”
“吱嘎”,伴随一声推门声,宁远尘迫不及待朝着产床踱步过去。不管产婆和丫鬟的阻拦。“走开,什么产房晦气,我见我妻子,管它晦气不晦气。”产婆抱着孩子给他看,宁远尘匆匆看了一眼,就把孩子推给产婆,自顾自去看苏二妞。
“呜呜…”
“辛苦你了,妞妞。”宁远尘无限爱恋抚着苏二妞的头发。
“嗯嗯,你知道就好。”
“疼吗?”
“疼。”声音已然带了鼻音。小可怜样又把宁远尘的心给揪疼了。
“没事了,妞妞。你好厉害,给为夫生了个大胖儿子。”
“呜呜,宁远尘,生娃是力气活。我好饿。”双眼眨巴眨巴瞪着宁远尘,可怜兮兮。
“为夫已让人去买你想吃的,先让府里厨娘煮上燕窝粥?”
“可是我忽然不想吃其他的了,我想吃你煮的油泼面…”苏二妞咬唇。
“好,为夫这就去煮,煮油泼面。”
可怜咱们的远尘公子五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煮过油泼面哦。
府里厨娘听闻这事之后,一边恭恭敬敬地指导她主子宁远尘做油泼面,一面心里哀叹:作孽哟。
宫中封赏的圣旨到来的时候,咱们的远尘公子正在做油、泼、面!
看到端着油泼面的宁国公时候,宣旨意的太监总管,差点儿一个不稳,摔个狗吃屎。
旨意无非是赐封苏二妞刚出生的儿子宁国公世子的封号,并赏金银无数。只是在太监总管出了宁国公府宅之后,人人皆知,唐明宁国公宁洛,天下皆知的才子宁远尘惧内!
且不管外人如何以为,反正宁国公府夫妻二人虽也常闹得府中鸡飞狗跳,更确切的说是宁国公夫人闹得京都城里鸡飞狗跳,在外人都不看好宁国公夫人,认为此等妇人,不堪宁国公夫人之位,迟早要被休弃的情况下。宁国公却仿佛没有一点儿征兆休妻再娶。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宁国公府还是宁国公府。
这一日,夕阳西下,院子里的藤椅上,半躺着一个发已灰白的老者,老人面容平静,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颜,透过这张脸,也仿佛能够感受到当年的风华无双。余晖洒在老人平静的面容上,他侧首看向一边剥着葡萄的老妇人,眸光中透着温和和眷恋,他一顺不顺盯着老妇人看,似是要把她烙进心里,再也不忘。
老妇人似是感受到了老者的视线,抬起臻首,一向透着狡黠的瞳子里,似也难得地透出平和来,老者未曾言语,老妇人却已开口道,“远尘,你且等我一刻。我去去就来。”一字一句说的极慢。
老妇人转身就走,果然如她所言,一刻,就是一刻,一刻之后,老者抬首望着老妇人由远及近的身影,目光从她的脸上下移到她手中的碗里。
“这是…油泼面?”
老妇人寻了小矮凳做了下来,似乎是回忆:“还记得当年的那碗油泼面,差点没把我甜死…”老妇人轻叹一声,“也就是那碗油泼面,却叫我把你装进了心坎里。”
老者温和地点点头,也似乎是回忆:“当年的腌酸笋,叫我遇上你。我做的一碗油泼面,叫你恋上我。咱们这也算是缘分天注定。”
“是啊是啊,三生石上,说不得有你我的名字。”老妇人打趣道。
“管他三生石上有没有你我的名字,三生三世,我只认你了。你可不能偷忘了我,当年你吃了我的油泼面,今天我也吃了你的油泼面。孟婆的孟婆汤可也没有油泼面美味。”
老妇人再是坚强,此刻也偷偷落下了泪,暗自捏了捏老者的手掌,却把老者衣领褪去一些,张嘴咬在了老者的肩胛骨上,老者闷哼一声,却没推开,半晌老妇人才抬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轻道:“不怕,印了我的印记,来生我定能找着。”说罢,把自己的衣领退开一些,对老者道:“来,你也给我印上印记。”
老者摇摇头:“我舍不得你疼。你若怕我寻不到你,那么这样,”老者抬首在自己肩甲处一抹,手指上点上了刚才被老妇人咬出来的血,抬首在老妇人的眉心印上了一颗血痣:“你看这样,下辈子我定能一眼认出你来。”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老者牵着老妇人的手,又躺会了躺椅:“真好…”闭着的眼再也没睁开过。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一边用手指梳着老者灰白的头发,梳着梳着眼中就流了泪来,滴在老者安详的脸上,老妇人从随身的荷包里捏出一颗白色药丸来,就着石桌上的碧螺春,吞下了肚。她把小矮凳更挪近了老者身边,捧着老者的手,脑袋软软地靠在老者的手臂上,“这辈子,足够了。”有你,足够了。
不多时,宁国公府就传出了宁国公夫妻已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