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斋,致斋。”我又唤道。今日的和绅好生沉默,不知有什么心事。
“王爷,你刚说得什么?”和绅回过神来,歉意地强笑道。
“致斋,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多远?你看这大雨,到天黑前能不能赶到?”雨中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和绅垂目想了一下:“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庄子,里面有个庵堂,那里的主持与我略有些交情,我们今日不必再赶路,就去那里叨扰一夜好了。”
“好。”我也不想在雨中再走了。
和绅吩咐下去。
半下午,进了庄子,人家不少,屋舍俨然,土地平旷,良田美池,绿树桑竹,在雨中格外生机盎然。小山坡上,一溜石阶直通坡顶的一座齐整的庵堂。在这里,竟然还有这等富庶的农庄。皇玛法治理下的乡间已经如此富足了吗?
马车在山下停下,车门打开,和绅先下了车,转身伸手将我扶下。头上一顶雨伞遮住,一看,是桃花眼在为我们打伞,他自己却身在伞外。蒙芷凤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撑起一把伞,赶过来,为桃花眼遮住,顺便还瞪了我们一眼,好似我们在虐待她的心上人。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人。
和绅接过桃花眼手中的伞,淡淡笑道:“有劳了,福侍卫。”转身拉着我一路拾级而上。
庵堂门大开,一老尼门边笑道:“和大人,贫尼等候多时,厢房都已为各位大人收拾好,斋菜也已备下,请各位大人慢用。”
和绅微一低头笑道:“有劳师太了。”
老尼又道:“和大人太客气了。”躬身引我们进入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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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雨渐渐停歇。
我正准备关门休息,听到院子里和绅与主持在说话。
老尼道:“和大人,屋子每日都有人打扫,今日香烛等物事都已备下,大人即可请去。”
和绅道:“这些年来有劳师太费心照料了。”
老尼道:“和大人莫要如此客气。这些年来,若不是和大人的香火供奉,我们这小小的庵堂恐怕早已支持不下去。为大人做这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和绅微一点头。老尼自去不提。
和绅抬头,看到我。我上前笑道:“致斋对这里很熟悉?”
和绅淡淡笑道:“我曾在这个庄子住过一段时间。”
我一愣,原来如此。故地重游,难怪和绅今日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和绅眼神微闪,笑道:“王爷可愿随我走一走。”
我点点头,反正刚吃过饭睡觉还早。
我们下了台阶,在这个小村庄上慢慢散步。雨后傍晚的空气清新,混合着泥土的芳香,常见村人进出忙碌。连日赶路的疲惫似乎在此时都一扫而光。
和绅神色不复在京时的高深难测,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放松的回忆。左右看看,嘴角一直上翘。
我忍不住问道:“致斋家不是一直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住过?”
和绅笑道:“王爷莫急,随我去一个地方。”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房檐瓦舍的小院。和绅推门进去,小院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进入屋内,一切像有人在住一样。
和绅回忆道:“这里就是我和弟弟和琳曾住过的地方。”很普通的三间瓦房,像模像样的一间书房,墙上贴着一个老妇人的画像,下面一个香案,旁放着几柱香。没想到权倾朝野的和绅居然曾住过这样的地方,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艰辛又有几人知晓?
和绅看着他额娘的画像:“我额娘在生下和琳后不久就去世了,阿玛又娶了继母。阿玛在世时还好,去世后,家里陷入困窘。阿玛本来就为官清廉,家里也没有多少产业。叔伯兄弟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将我们赶出祖宅,瓜分产业。继母守着那仅剩的一点家业,只想留给她自己的孩子,对我们兄弟刻薄寡恩,更不许我们在家中拜祭额娘。我与和琳难以忍受,在我稍大一点时,带着和琳逃出家中,不明方向,随便来到这里。我那个时候真是年少冲动。”和绅笑着摇摇头。
我看着和绅,我知道他小时候生活困顿,没想到却到这种地步。
“我走时将额娘的牌位画像也带了出来。若是在那个家里,恐怕早被继母糟蹋了。这里的人很淳朴,特别是山上那个庵堂的主持,当时怜惜我们兄弟俩孤苦无依,常常给我们送斋饭。家人刘全也经常为我们来回奔走。我们在这里苦读诗书,十多岁时考入咸安宫官学,就离开了这里。若不是有这几年的平静生活,恐怕也不会有我的现在。”
和绅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对着画像跪下,拜了几拜,复又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
“在这里我留下了额娘的画像,京城繁杂,她一直想过这种安宁的乡间生活,就让她在这里好好看看。别人的书房一般都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我偏偏要挂上额娘的,我知道,只有额娘才会一直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别的人,我谁都不相信。”
“那后来呢?”
“在官学里,我被内务府总管大臣英廉看中,他将他的孙女下嫁于我。当时我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英廉大人对我真是恩深义重。20岁时我又袭了高祖父尼雅哈纳的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处境就好多了。可笑继母一直排挤我们,却没想到我们再怎么样也是阿玛的长子,又如何轮得到她呢?”
“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我憋出了一句时下常见的俗语,它实在很契合我现在的感想。我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一直没有续弦,是对你的妻家的尊重和感恩?”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和绅笑道,复又叹了口气,淡淡哀愁道:“可惜纵使我现在再怎么位高权重,额娘也享受不到半点了。”
我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一个人再怎么辉煌,也忘不了他困顿贫寒的时候,也忘不了他额娘对他的殷殷关心和期望,子欲养而亲不在,总是一个终身的遗憾。那么我呢?若是我额娘还在,会为我高兴还是骂我不孝?
我一下冲动,也拿了几柱香向画像上的老妇人弯腰拜了拜,道:“夫人,您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您的儿子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荣耀至极,他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不论什么时候,您一定会为您的儿子感到欣慰,您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可以安心,您的儿子会常常想您的。”
额娘,您若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安心?
“绵忆…”和绅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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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我们离开庵堂。老尼送我们到山下。
我随口问道:“和大人是不是常常回来?”
老尼道:“大人事情繁忙,但是他每次出京路过总要过来看看。而且大人每年都会差人送来一笔银子给我们庵堂。我们用不了,就资助周围的农户,这个庄子人丁也越来越兴旺。这些都是和大人带给我们的福气。”
原来和绅并不是外人所传的只进不出,他似乎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样贪财成性,那么为何后人对他是那种评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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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河北,到河南,过湖北,我们一路向南赶。
这晚到达驿站,时间已不早。用罢晚膳洗漱后,众人准备休息,却又听得驿站大门被拍的一叠声响。几个驿卒忙过去把门打开,几辆骡车停在门口,压车的参领递交了文书:“我们是送参选秀女入京的,如今天色已晚,在这里歇息一下,明日赶路。”八九个年轻的秀女叽叽喳喳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驿卒忙将他们迎了进来,安排食宿,好生伺候着。这些娇滴滴的小祖宗们哪个都不敢怠慢,日后不定是哪家的娘娘福晋。
选秀是清朝独有的制度,从顺治时就规定,凡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大选,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拴婚,或为亲王、郡王和他们的儿子指婚;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
包衣三旗秀女,每年小选一次,由内务府主持。这些人中虽然也有一部分后来升为妃嫔,比如当年的令妃,再早几十年的康熙朝八阿哥嬴禩的母妃良妃,但绝大部分都成为后宫妃嫔的使女,地位一般都不高。
正好轮到今年大选,一般先由户部奏报皇帝,奉旨允准后,立即行文八旗都统衙门,由八旗的各级基层长官逐层将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上来,到八旗都统衙门汇总,最后由户部上报皇帝,皇帝决定选阅日期。因为有病、残疾、相貌丑陋而确实不能入选者,也必须经过逐层具保,申明理由,由都统咨行户部,户部奏明皇帝,获得允准后才能免去应选的义务,听其自行婚嫁。翻译成现代话就是必须等皇上瞧过了你家闺女后,瞧不上眼的,才会再留给别人——法克,这万恶的旧社会!
各旗选送的秀女,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而我们现在碰到的,估计就是今年大选提前送上京的秀女。
皇玛法如今年事已高,那些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闺女送入京的人家,未必就一门心思打着给皇上塞女人的想法,也有打其他皇室宗亲的主意。
永琰如今年华正盛,又深受皇玛法看重,身边女人尚且不多,虽然已娶了嫡福晋,但哪怕一个侧福家,庶福晋的位置,今后也是前程不可限量。估计打他主意的人最多,我心里酸溜溜地想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这些秀女们叽叽喳喳地争吵声:“你们没有上房了吗?就让我们住这样的房间?”
“是啊,这是人住的吗?要是这样啊,我们宁可在车上待一夜。”
“可不是,这条件也太差了。那几间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看一下。”
驿卒忙道:“那几间已有先来的官员住下了。”
“是什么人啊?不能让他们给我们让一下吗?”
“我阿玛可是湖广总督,让我住这样的地方已经够委屈的了,还不给我最好的,你们是欺负人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任性道。
驿卒紧张道:“各位格格小姐们,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了。我们这里路远地偏,还请各位暂且委屈一夜。”
“凭什么要我们委屈?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住那间,你赶快把人给我赶出来!”那个湖广总督之女又道。
驿卒讷讷不敢动。
那女孩直接上前拍了拍那间房的门。阿玛住在那个屋里。
少顷,阿玛打开房门,默然地看着那个刁蛮的女孩。
阿玛一身的穿着,虽说不上平凡朴素,却也不是大富大贵的样子。我们这一次外出,本就是秘密前往,生恐走漏了风声,所以大家都换下了平日的华服,穿成一般富足人家少爷的样子。而且阿玛最近情绪低落,满目愁容,精神不振。这些表现在那个刁蛮女眼中,就判断成了一个低等官宦之家。
于是,那个女孩愈加理直气壮:“你出来,把这个房间让给我!”
阿玛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两眼,准备关门不再理她。
那女孩立即上前撑住门:“本小姐说话你敢不听吗?”
旁边几个女孩围上来叽叽喳喳道:“就是,瞧他的样子,还敢跟我们抢房间!”
“是啊,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官小吏,能给我们让房间就是你的福气了。”
“也不照镜子瞧瞧他的样子,配不配跟我们争。”
阿玛攥紧了拳头,脸色难堪。
旁边一文静女孩拉拉刁蛮女道:“姐姐,还是算了吧。”
刁蛮女立即骂道:“你呀,就是这么无能,你愿住那些下等的地方你就住好了。反正你也住惯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文静女垂目不再言语,默默站在一边。
桃花眼站出来道:“各位小姐请慎言。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还请相互体谅。”
“凭什么让本小姐体谅你们!”
蒙芷凤忍不住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们先来的,先住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你凭什么要把我们赶出来?”
“就凭你是个平民丫头,我是湖广总督的女儿,你又能奈我何?”刁蛮女得意道。
“总督的女儿又怎么了,我们可是…可是…”蒙芷凤再傻也知道不能说出我们的身份。
“是什么?不敢说了吧。我就知道,你阿玛虽然官职低了点,但你们要是把房间让给本小姐,本小姐心情好了,就让我阿玛给你们升个官如何?你不用感谢我的,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开吧。”
“你…”蒙芷凤一冲动上前扬手想要打那刁蛮女一耳光。
桃花眼止住了她的手,淡淡笑道:“这位小姐,纵然你阿玛是湖广总督,我们亦有我们的骨气,万万不敢接受小姐的好意。若是小姐诚意相求,我们也不是不能将房间让给你。大家出门在外,偶然相逢,既是有缘。日后还会在京中有相见的可能,又何必闹的都不愉快呢?”
“你这话倒像个人话,不像有人,懦弱地不敢出声,也不像有人,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刁蛮女眼睛一亮,满含赞许。
桃花眼朝她微微一笑。
刁蛮女突然微红了脸,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蒙芷凤在旁直跺脚。
Kao,这人真是与他老爹一样,骨子里就喜欢靠女人。总督之女,真是一个不错的裙带关系。
我本来在屋里看得津津有味,但也实在受不了了。想了一想,出来淡淡道:“你若是想把房间让给她,你就让好了,莫要拿我们做这个人情。”
刁蛮女脸色一变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话?”
“我是什么人?”我微微笑道:“这位小姐,若是我跟皇上请求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指给我,你说皇上会听你的话呢,还是会看我的面子?你要不要试一试?”出门在外的皇室宗亲那么多,想必这话不算暴露身份。
“你…”刁蛮女被我这话唬住了,愣愣地不言语。
对待这种人,你若跟她讲道理,那是白费力气。她摆排场,讲权势,你就跟他比权势好了,看谁能压死谁?
和绅过来拉过我关切道:“这么晚了,莫要跟这些人废话。她们这样的性格,进了宫有她们受的。在家即使真是什么天之娇女,入了宫,若是不懂得看人脸色,迟早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有什么必要跟她们计较?”说罢,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拉着我就走。
路过阿玛时,我低声道:“您到底有没有想清楚您的身份?”
阿玛身体一震。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若是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平民百姓,那么对于这种官宦之女就只能甘心退避三舍,诺诺忍让,这是这个等级社会的规矩。
若是他还把自己当成一个高贵的阿哥,那么就拿出阿哥的款来,对待这种不谙事实的小姐凭他的阅历又岂能唬不住。而他自己都迷茫了,不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在这些小姐们辱骂他时既略有反抗又极力忍让。这种不上不下的样子,我看了都替他为难。即使他现在失去了官方的身份,但若是他愿意,却不会失去他人格上的高贵,这一点,相信皇玛法也抹杀不去。那么,是他自己对自己怀疑了,否定了,才变得这么诺诺无能,犹豫不决。
阿玛啊,您到底有没有认清自己?
半夜时分,夜凉如水,我起来起夜时,看到院子里一抹淡淡的身影,细细一看时,竟是之前那个称呼刁蛮女姐姐的文静女孩。她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对着月色发呆。联想起晚上她姐姐对她的态度,想必各家都有各家的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随便瞟了她一眼,就又回屋了,哪里想到今日所见到的人在我们日后会有什么瓜葛。

第31章 都在添乱…

两个月的行程,终于抵达贵州,和绅又接到皇玛法的懿旨,命与贵州巡抚舒常一同前往云南,如查李侍尧贪污索贿确有实据,即传旨将其解任。
几天后,我们到达昆明。
下车伊始,云南巡抚孙士毅及早已到达的福康安前来迎接我们。和绅照常先下了马车,又转身将我扶下,我淡淡地朝他笑笑,这两个月来差不多都是这样,一路衣食住行和绅都安排得很是妥帖,确实很会照顾人。
我站稳后,欣喜地走到福康安跟前:“瑶林。”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福康安也面带喜悦,但我感到他神色中透出一丝不快,眼神微闪,难道在这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一行人安排完毕,便开始商议如何查案。重点以海宁检举信为依据,确定从李侍尧亲信家奴、李侍尧本人和馈送银两的几名属员三方面下手,分别调查讯问,为防止相互串供,又迅即采取措施,命福康安调集清兵,将有关涉案人员相互隔离起来。
于是大家都忙碌起来,只有我这个闲人天天只是跟着看看。
阿玛也没有提出回大理,我私下问他怎么不回去,阿玛慢慢道:“我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散心,我若是真的回去,箫剑问我小燕子为什么没有跟我在一起,那我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吗?我难以想象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已经对小燕子彻底失望了,更不想见她的哥哥。”
阿玛现在在逃避,沉浸在对小燕子的伤心失望之中,更不想面对与小燕子有关的一切。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有从这打击中完全挣脱出来,小燕子带给他的伤痕该有多深。
※※※※※※
云南巡抚孙士毅这几天过得很是忐忑,因那日我们一下车,和绅便向他传宣旨意:“孙士毅由军机处行走司员加恩擢至巡抚,李侍尧操守平常,近在同城,岂无见闻,何以不据实参奏?”云贵总督与云南巡抚同驻省城昆明,既如谕旨所说“近在同城”,孙士毅怎能不知李侍尧的劣迹呢?
这晚,我去找和绅时,看到孙士毅从和绅下榻处出来,点头哈腰,面带喜色。见到我,神情一紧,脸色突变,忙见礼匆匆离去。我心下疑惑,他们在做什么?
我进了屋,看到桌子上放一礼盒,端放着一方青花砚台,雕琢得很是精美,相信里面也不止是一个简单的砚台。我明了了,有些惊异地看着和绅,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和绅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之前道听途说是一回事,现在眼见是另一回事,毕竟之前他帮过我不少次,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相互之间也很熟悉了,现在也算是朋友,对于他这个人我还是很有好感,实在不想看到他最后有那样的结局。
我关上门,回头问道:“致斋,你知不知道我们来是为了查处李侍尧贪污的,你还在这里收受孙士毅的贿赂,你怎么可以这样胆大?你就不怕有一天也像这样被人揭发吗?”
和绅收起砚台,淡淡笑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心,这些东西我自有处置的渠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这人怎么想不到以后呢:“你这样长此下去实在很危险。官场上谁人不贪,我也不是那么拘泥的人。但凡事总要有一个度,若是过了就会有人看不下去。李侍尧之前皇玛法有多看重他,现在不是也是说办就办了,那么你又能逍遥几时?积少成多,迟早会被人查出来,我不想到时候看到你这个朋友也有这样的一天,你现在放手完全来得及。”等到皇玛法去后,还有谁护着你?
“我既然这样做了,就不怕有那样的结局。”和绅眼眸幽深,我实在看不出他到底在打算什么,明知道这条路的下场,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迷不悟?
和绅走到我跟前,凝视着我,淡淡笑道,眼里的笑意直达心底:“王爷能为我担心,我已经很高兴了,其他的王爷不必多想。放心吧,有些事情以后就会慢慢知道。只希望王爷不要误会我是一个贪财势利的小人,我就很知足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他收了这一笔贿赂高兴什么。那好吧,我用不着为他担心,他自己什么都有打算,我是多此一举。我垂目,略有点失望道:“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转身想要离去,还以为他也把我当作朋友的,原来不过还是泛泛。
和绅拉住我的手,叹道:“王爷不要误会,不是我故意隐瞒,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并不好。今后有一天,我终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我撇撇嘴,闷闷地回去。对于他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我确实一直都不了解。
回到我下榻的院子,福康安刚从我屋内出来,看到我,拉住问道:“绵忆,你去哪了?哪都找不到你。”
“没有去哪儿。”我淡淡回道,心里还是有点堵。
“你是去找和绅了吗?”福康安看我的神色肯定了,脸色一变:“你怎么又去找他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他来往太密切,这样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推门进屋,福康安跟了进来。
“唉,我说的你怎么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福康安叹道:“现在李侍尧的下场你也看到,与他关系密切的官员都被隔离审查。和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与他走得太近,别人会怎么猜测?若有一天他也事发,你与他关系太好,你说会不会被牵连?”
“是这样吗?”和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确实不知道了,我总觉得他说得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