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了一阵,没能思索出小妾是个什么东西,洞房又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他乡遇故知,故知是个骗子,更大悲哀是金榜题名时,名字题上了,却得了失心疯,更更大的悲哀是洞房花烛时,还没来得及洞房,一不留神,暴毙了。”
再比如那个机械的迈着步子,双眼空洞麻木的那个人,孟婆道:“她的前世一定为情所累,活的十分忧郁。”
我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因为她麻木空洞而又忧郁的双眼里布满了浓浓的哀伤。”
再比如捧着一只破了一个明晃晃大洞的碗,兴高采烈哼着小曲儿的那个,孟婆道:“他一定是个像庄周一样把人生看的比清水还清的伟大的哲学家。”
我问孟婆:“他们喝了汤赶去哪儿?”
孟婆道:“喝了汤就得赶去投胎了,重新轮回做人,或者做猪狗做牛马。”
我抱着碗,思索了一阵,道:“我也可以投胎吗?”
孟婆道:“忘川河中的鬼是不能投胎的。”
我抠了抠碗底,颇有些忧伤:“那我岂不是连做猪做狗的机会都没有。”
孟婆是只热心而良善的好鬼,她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妞妞。她道:“小孩子要取个傻名,好养。”
三百岁的时候,我长到了孟婆支起的汤锅那般高。
某一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遇到了一只小男鬼。
彼时,我刚刚睡醒,正扒在一簇红艳艳的珊瑚上思考作为一只水鬼的意义和价值,忽听岸上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
本水鬼登觉振奋,忙把脑袋探出水面去看。
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孩子,约摸五六百岁的年纪,长着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眼睛,连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好看,正坐在岸边边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眉毛皱成一团,像两条黏在眉框上的毛毛虫。
本水鬼手蹭蹭蹭爬上岸,又蹭蹭蹭跑到他旁边,忧伤道:“你怎么了?”
他讶然抬眼,朝我望来,面上怔了怔,旋即转过脸去,抹了把泪,未做声。
本水鬼跟着转到他面前,蹲□往他跟前凑了凑,瞅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嘻嘻笑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又望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挪了挪,离了我两步远。
我想了想,又往他面前挪了挪。
他一甩袖子,呼啦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瞪眼对我怒目而视,脸上还挂着两颗清亮亮的泪珠。
我脑子里登时灵光乍现。孟婆常与我讲凡间故事,有一个叫什么《西厢记》的姊妹版本《东厢记》,曾道,止住一个女人眼泪的法子就是用嘴巴封住她的嘴。
我问孟婆:“那男人呢?”
孟婆迟疑道:“男人大抵也是的吧。”
我道:“那鬼也一样吗?”
孟婆道:“人有七情六欲,鬼也有七情六欲,大抵…也一样罢。”
于是本水鬼蹭蹭蹭跑到河边搬了一块石头,又蹭蹭蹭跑上来放到他面前,然后欢欢喜喜踩上去,垫着脚,扳住他肩膀,对着他的嘴就堵了上去。
他愕然瞪大眼将我望着,我也将他望着。
望着望着,他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怒道:“大胆!你、你是哪只小鬼?
我愣愣道:“我叫妞妞。”
他继续横眉冷对:“姓什么?家住哪里,父母姓甚名谁?”
这个困扰了我三百年的问题,经他提起来,叫我十分伤心。我垂下眼,哼哼唧唧道:“我也不知道嗳。”
他愣了一愣:“你、你没父母?
我点点头,抠着手指头,道:“那些小鬼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小孩,一推就倒,不愿意和我玩。”
他面色稍霁,走上来,望了我一会儿,道:“我也没有娘,我哥哥和姐姐们也都不愿和我玩,总是嘲笑我,我刚刚把我一个哥哥脑袋砸破了。”
我猛想起孟婆给我讲的高山流水的典故,登时不由得将他引为知音。
他道:“你几岁?”
我道:“三百岁。”
他道,“我五百岁。”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叫忘川。”
作者有话要说:⊙﹏⊙b汗,希望大家挺住,不会被雷到。。。
做了个分卷,第一卷主线写的是阿离和云非白,之所以取做掌心明月光,因为云非白对阿离来说就像手掌里的一片明月光,很美,但是却永远也抓不到。第二卷主线是阿离和云洲童鞋,第一卷云洲童鞋的形象有些模糊,这一卷里面,会渐渐丰满起来。
祝大家愉快。O(∩_∩)O哈哈哈~
28
28、第二章 ...
这是我三百岁的那一年。我遇见忘川。
孟婆说,这时的人间正是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开遍,春风过万山。
遇见忘川的第二日,孟婆塞给我一把水嫩嫩的樱桃,我找了块布,洗了又洗,将樱桃包好,小心翼翼揣到兜儿里,然后趴在桥边掰着手指等忘川来。
掰到第三日他来时,我将樱桃从兜儿里扒拉出来,喜滋滋道:“孟婆婆给了我一把樱桃,说是从凡间运来的,比冥界的好,听说只有冥王住的宫殿里才能吃得到,你一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了一包。”
我欢欢喜喜的拿上去给他。打开一看,里面却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我扁了扁嘴,眼泪险些掉下来。
第二日本水鬼忧伤的从水里探脑袋出来时,忽见他站在岸边。
他将我拉上岸,掏出一包东西放到我手上。捏一捏,软的,打开一瞧,居然是水嫩嫩的红樱桃。
我瞪大眼望向他。
他咧开嘴,露齿一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河边开的狗尾巴花还好看。
四百岁的时候,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阿离。
他道:“你每天在这奈何桥上,看人来来去去,走来又离开,不如叫阿离吧。”
我歪了歪脑袋,看向他:“为什么不叫阿来或是阿去呢?”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天,道:“那初一叫阿来,十五叫阿去,余下的时间叫阿离吧。”
我抠着手指头颇纠结,想了想,道:“可是我记性不大好,记不住什么时候是初一,什么时候是
十五嗳。”
他道:“那就只能叫阿离了。”
本水鬼于是有了一个崭新新的名字,本水鬼心中十分欢喜,于是蹭蹭爬上岸,去向孟婆讨了一碗汤,颠颠回来捧到他面前。
他朝碗里望了一眼,颇嫌恶:“这黑乎乎的,油渣子还飘在上面,怎么喝?”
五百岁的时候,我对他许了一个诺言。我带着他去集市上逛时,他停在一个包子铺前,好奇问我:“那是什么?”
我同情的问他道:“你…从来没吃过包子吗?”
他摇摇头。
真可怜。
于是本水鬼抢了两个包子。
结果我们被十几个鬼拿着鞭子和棒槌追赶。
我边跑边安慰他:“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像是憋着笑:“真的么?”
我勾起他小手指,庄严道:“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于是等那些鬼追上来时,本水鬼大义凛然的跳上去拦在了他前面,又大义凛然扬起小脸大义凛然道:“包子是我一个人偷的…”
结果我被一只吊死鬼一个棒槌下来,打晕了过去。
六百岁的时候,作为同被同龄鬼嫌弃的知音,我们将童年缺失的遗憾一一补了回来,比如爬树掏鸟蛋,下水摸鱼,去油菜地打滚睡觉,回来时顺手牵一把枇杷。
七百岁的时候,孟婆给我束起了发,又去集市上买了两只蝴蝶结绑到我发髻上,我坐在河边的歪脖子树下,拔了一捧狗尾巴草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对着河水咧嘴照了几照,然后爬到树上等他。
住在我隔壁,常常领着一帮小鬼欺负我的二蛋扬着脖子站在树下呆呆望了我一晌,搔着后脑勺嘿嘿道:“你戴着花真好看,给我做童养媳吧。”
我望了望他,鼻子哼了哼。
他气呼呼道:“哼,没爹没娘的小水鬼!”
本水鬼哧溜溜爬下树,抓起地上石子,对着他脑袋麻利而准确的砸了过去。
结果等忘川来时,我正和二蛋抱在一起,滚在地上打的难分难解。本水鬼被抓破了脸,牙齿磕掉了半颗,头上的蝴蝶结和花环也掉到地上,被踩的稀巴烂。
他把我脸上和手上的泥巴擦掉,背着我去了集市上短命鬼的医馆,又背我回来。
回来的路上忽然遇见一只家养老鼠从街上过,他手一抖,本水鬼从他背上掉了下去,团成一团,在地上一连滚了六滚才停下来。
于是我知道了他害怕老鼠这个秘密。
八百岁的时候,他教了我幻术,我将自己变成了一朵蘑菇,结果一高兴,将变回的口诀忘了,于是缩在蘑菇里面呆了三日。他在河边找了我三日。
九百岁的时候,我趴在桥边晒太阳,隔壁二蛋采了一把狗尾巴花扭扭捏捏送到我面前,与我道:“阿离,我我我喜欢你。”
语毕,满面绯色狂奔而去。
忘川来时,我好奇的问他:“什么是喜欢?”
他脸上像二蛋一样,腾出一抹绯色云霞,好半天,面色一转,肃然道:“这个是深奥的问题…”
深奥到什么程度呢,深奥到他面红耳赤也没讲出来。
一千岁的时候,隔壁的二蛋又采了一把狗尾巴花送到我面前,结结巴巴道:“阿离,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本水鬼十分困惑,于是又好奇的问忘川:“什么是喜欢?”
他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认真与我道:“你把脸凑过来。”
我孤疑的将脸凑到他面前。
他道:“再把嘴凑过来。”
我将嘴巴凑了上去。
他道:“在我脸上啄一下。”
我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他道:“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本水鬼抠着手指,忧伤的摇了摇头。
一千一百岁时,孟婆告诉我,冥王立了太子,叫忘川。我对忘川道:“你知道么,你和冥太子同名嗳。”
他看了我一会儿,与我道:“我就是冥太子。”
我怔了一怔,道:“哦。”
一千二百岁时,我在桥头边遇到了一只长的很好看的女鬼。她告诉我她叫瑶玉,在等一个人从奈何桥上过。
我好奇道:“那个人是谁?”
她道:“他是一个凡人,这一世是凡间的一个探花郎。”
我似懂非懂,又道:“等他做什么呢?”
她面色绯红道:“我想看看他。”
本水鬼忽然茅塞顿开,一拍脑门:“你喜欢他。”
她面上又添了一层红,垂下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千三百岁时,忘川远赴冥界极东幽冥岛上拜师学艺,临走前,他将一块玉挂到我脖子,道:
“我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等着我回来。”
我抠着手指,嗫嚅道:“得多久?”
他沉思了下,道:“也许三百年吧。”
本水鬼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
这一去,果然是整整三百年。
四十五度角仰望你们,你们在哪里?
29
29、第三章 ...
那三百年里,我初初长成。眉眼渐渐长开。
早晨的时候,我坐在河边歪脖子树下梳头时,二蛋便在树后面望着我傻乎乎的笑。
我梳完头便蹭蹭爬到树上,抱着树干朝极东的幽冥岛遥望。我忧愁的问二蛋:“三百年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二蛋站在树底下,把炯炯有神的小黑眼睛一黯:“你在等他回来么…”然后便抿一抿唇,不做声了。
我不知道三百年什么时候才到,只好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数,每过一天,我就在树上刻上一个记号。刻到三万六千刀,树上刀痕密密叠叠风姿绰约时,忘川托幽冥岛里的老龟给我捎来了一只漂亮的海螺。告诉我说,对着海螺叫他的名字,他就能听到,和我讲话了。我一千四百岁。
那是个狗尾巴花开满地,空气湿漉漉的曼妙清晨,本水鬼编了一个花环戴到老龟脖子上,将它送走,然后捧着海螺欢欢喜喜坐到岸边。
我好奇的敲了敲螺纹,又击了击,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对着里面道:“小哥哥。”
好一会儿,听得一声:“阿离,是我。”果然是忘川的声音。
本水鬼鼻子一酸,眼泪哗啦掉下。
他告诉我,幽冥岛里有海有树,他和他师父住在一个小木屋子里,面朝大海,春暖油菜花开。
我告诉他奈何桥上走过了多少人,岸边的狗尾巴花开了多少朵,又告诉他我在树上刻了多少刀,又问他三百年什么时候过完,他猴年还是马月,猪年还是鼠月回来。
他声音里有隐隐笑意,道:“阿离,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我将海螺用葡萄藤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每日待他课业修完后就同他讲两句话。本水鬼终于不再那么寂寞了。
夜晚,他便让我将海螺放在耳朵边上,让我听海风呼噜呼噜的声音,他道:“阿离,你听,海在打呼噜呢。”
本水鬼听着听着便也跟着呼噜噜睡熟了。梦里常常有似喜似忧的叹息声在耳旁响起:“阿离,你可知…我很想你…”
模模糊糊,像一首歌子在海里浮浮沉沉。
在这一百年里,本水鬼个头儿像雨后刚出土的小白菜儿,开始蹭蹭蹭的长。长到一千五百岁时,比孟婆还高了一头。
我站在烧的噼里啪啦的汤锅前替她给过路的鬼盛汤时,她悠闲的坐在一旁望着我叹息:“是个好模样儿,就是心眼没长开。”
心眼是个什么东西,本水鬼颇困惑。
我回去拿着海螺问忘川,他在那边低笑出声,道:“心有七窍,你啊,我看是一窍还没开呢。”
本水鬼大惊,未曾料到本水鬼活的竟如此落魄失败,于是颇忧伤了几个月。
在这几个月的某一个忧伤的清晨,本水鬼忧伤的坐在树上,伸着脖子朝极东的幽冥岛方向孜孜不倦的遥望,顺便思考我落魄而又失败的人生,思着思着,一阵小风娉娉婷婷吹来,本水鬼打了个哈欠,便将自己变成一朵树菇,躺在树枝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盹。
等这长长一盹圆满打完,本水鬼迷迷糊糊睁眼醒来时,骇然发现自己似是趴在一个不知是人是鬼还是神仙的肩膀上。
本水鬼大惊,再一晃脑袋,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本水鬼一个激灵滚到地上,滚出了原形。
面前是个很好看的男子,眉眼温和,带着风,唔,是春风,轻轻暖暖,拨的人轻轻暖暖的春风。
他望着我微微怔了怔,旋即,微微一笑:“醒了?”
本水鬼呆呆将他望着。
他又一笑,指了指那棵歪脖子树,道:“我从树底下过时,姑娘恰巧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掉到我肩膀上,我叫姑娘没叫醒,只好坐在这里等姑娘醒来。”
本水鬼仍然呆呆将他望着。本水鬼从来没有看到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和那样好看的笑。
他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喃喃道:“阿离。”
“阿离?”他轻轻念了两遍,脸上笑意缓缓漾开,忽伸手过来,将一片烂草叶从我耳旁发丝上捻了下来,然后微微笑着从地上站起,转身步上桥。
本水鬼回过神,一骨碌地上从爬起,蹭蹭追上去,将他叫住。
他在桥上顿住脚,回身望向我。
本水鬼揉了揉衣角,磕磕巴巴道:“那个,我、我我叫阿离,是、是忘川河里的水鬼。”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年芳一千五百岁,正值花样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内容有点少哈,各位大人多包涵。
咳咳,话说我突然很稀罕二蛋,多么憨厚的孩纸啊,不如把他扶为男猪脚吧~~~~~~~~~好吧,我是在开玩笑~~~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里面木有误会,木有阴谋,木有杀戮,也木有令人讨厌的女二号,e,连个坏人也木有,可能也木有肉,咳咳,这个基本可能大概也许是木有的~所以字数不会很多,大约15万字多一点就结束了。我更新的慢,大家可以养肥,烦请各位大人多多包涵。鞠躬!
最后祝愿各位大人工作顺心,学习也顺心,呃,什么事情都顺心,最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健康康!每天开开心心,神清气爽!
呃,最后再打个小广告,这是个很认真很喜欢写文的作者,从2000年开始一直现在,很努力~~~
30
30、第四章 ...
他在几步外,眼中漾起一抹忍俊不禁笑意,像是晴日湖面,水波潋滟。
本水鬼心里忽然开出了一小簇狗尾巴花。
夜晚,本水鬼生平第一次失了眠。
我把海螺拿起来,忍了一忍,没忍住,将忘川叫醒。
我嘻嘻道:“小哥哥,我想同你说个秘密。”
忘川应了一声。想是将被我叫醒,声音有些倦怠。
我趴在海螺上,捂着嘴,小声而欢喜道:“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边沉默了一晌,听见像是什么东西“嘭”的掉下,砸到地上的响了一声,半晌,才听得忘川缓缓开口:“是谁?”
我道:“是蓝公子。”
忘川声音微沉:“哪个蓝公子?”
这个问题成功的将本水鬼困扰了。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从哪里来,是人是鬼还是神仙,本水鬼…也不知道,本水鬼只知道他今日穿的是蓝衫子,于是自作主张将他叫做蓝公子。
我抑郁道:“我也不晓得哎。”
忘川沉默了下,顿了会儿,忽一字一句道:“我真想一把掐死你算了,一了百了。”
我懵了下,再叫他,便没声儿了。
我对着海螺呆了一晌,这、这、这…
本水鬼苦苦思索了一番,又苦苦冥想了一番,也未想明白他生气缘由,抑郁睡下后,似有声音在我耳旁轻叹:“阿离…你果真这么没心没肺么…”
第二日清晨,本水鬼趴在珊瑚上睡得正好,忽听一阵摇橹声哗啦啦的响。
我探出脑袋。清晨空气湿漉漉的。河上一船家正摇橹行船。船上一人斜身负手而立,正是昨日那男子。
本水鬼精神大振,忙忙爬上岸,冲船上兴奋挥手:“蓝公子。”
他回身过来,面上微微错愕,顿了下,眸子里漾出笑:“我叫玉衡。”
话毕,船已划出数丈,疾驰而去。
我大惊,忙沿着岸奔了两步,追着船道:“公子,你家住哪里?是人是鬼还是神仙?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他声音远远传来,带着笑:“下个月我会再来。”
于是本水鬼等的人,从一个成了两个。
我掰着手指计算了下日子,恍然觉得我下次玉衡来,我应该送个什么东西给他以表明心意,思来想去,忽记起孟婆与我讲的凡间才子佳人的故事。佳人送一个帕子给才子,帕子上绣着鸳鸯戏水,然后才子佳人一帕定终身。
于是本水鬼央着孟婆教了我针线,然后去忘川后面的芦苇荡里捉了两只鸳鸯来,照模照样绣了一幅鸳鸯戏水的帕子。
绣完后,我将帕子兴冲冲拿给孟婆看,她瞅了好一阵子,困惑道:“这两只野鸭子怎生这般丑?”
本水鬼觉得很受伤,于是又拿去给二蛋看,二蛋搔了搔后脑勺,嘻嘻笑道:“这是两只折翼的乌鸦!阿离,你绣的真好!”
本水鬼颇忧郁。某日在桥边碰到瑶玉,又拿给她看。瑶玉看了一晌,抿嘴一笑,道:“这是鸳鸯吧?”
本水鬼顿时精神大振。
一月后正午时分,玉衡乘船而来。
彼时我正趴在桥边打瞌睡,忽听一个声音唤我:“阿离。”
我睁眼,对上他带笑的眼。
本水鬼呆了一呆。
他道:“上次不还追着我跑,问我什么时候来么,怎么现在我来了反倒不说话了?”
我伸手触了触他脸。他僵了下。
我嘿嘿道:“原来不是在梦里呢。”
他面上瞧着忽有些不自然,咳了两咳,起身道:“我…去冥王那儿。”
语毕,转身步上桥。
我连忙从水中蹭蹭蹭爬上岸,叫他:“公子!”
他回过头来。我撒腿朝他奔去,奔了两步,忽想起孟婆与我说的,女孩子奔放不要外露,要含蓄委婉,走路时要金莲小翠步,一摇一摆,摇曳生姿。于是本水鬼放缓步子,提着裙子,一扭一扭走了上去。
玉衡眼中有了微微笑意。
我走到他面前,从兜儿里摸啊摸,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出了鸳鸯戏水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我怕他像孟婆和二蛋一样将鸳鸯认作了野鸭子或是折翼的乌鸦,于是忙忙向他解释:“这是鸳鸯。”
他忍俊不禁,轻声咳了两咳,微微笑着没说话。
我道:“那个,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我低下头,搓着衣角,望着脚尖磕磕巴巴道:“我、我欢喜你,爱,爱看你笑,想、想…”
“想什么?”一个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我呆了一呆,这声音耳熟的很。抬眼一瞧,本水鬼彻底目瞪口呆:“小、小、小哥哥?”
他望着我,脸色黑沉沉一片,像是盖着一大片乌云。
我结结巴巴道:“小、小哥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狠剜我一眼:“我应该迟些再回来,或者,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最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