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背着云洲的。
彼时正是半夜,我突然醒过来,觉得喉咙一阵莫名甜腥,便搭了件褂子悄悄下了床。到得门外,刚一站稳脚,登时一口血咳了出来。
帕子上的血腥红腥红,怪耀眼,怒放的很,我愣了片刻,恍然记起外祖说过,少年吐血,最是不妙,恐年月将尽,纵然命长,也终是废人。
记得当初药师谷有个中年娘子带了一个少年郎来,少年面皮干净,爱笑,走起路来轻手轻脚,但却有个毛病,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就咳出一口血。
咳的第一日,我端了碗水给他漱口压惊,他笑,第二日,我又端了碗水给他,他还笑,直咳到第七日上头,接连几口血吐出,便一命呜呼,再没笑出来了。
现今想起来,还叫我唏嘘不已。
如今瞧自己这番光景,我不禁心中寒了一寒,手足无措地摸到石阶上坐下,吹了吹风,又把心灰了半日。
正怔怔发呆间,忽听啪嗒一声,房门被推开。云洲在后面唤我:“阿离?”
我慌忙将帕子塞到袖子里。
他披着件薄衫子,松垮垂地,上来把眉皱了皱,道:“大半夜的,怎么起来坐到地上发呆?”
我嘿嘿嘿道:“出来看月亮。”
他默了片刻,道:“…没月亮。”
我抬头望了望天,喀嚓,天上乌漆麻黑一片,不仅没月亮,连一两颗星星都难找。
我嘿嘿嘿又道:“睡得热,出来凉凉风。”
他蹲□来,将我手放在手里握了握:“手这么凉,还嫌热?”
我嘿嘿嘿,嘿了几声,正待继续胡扯,却被他蹙眉打断。
他将我手紧紧握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望了我好一会儿,道:“阿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又嘿了几声:“没,没有。”
他凝着眉没说话。
我被他王的头皮发麻,正待起身,却被他按住,探身过来,凑上来往我面前闻了闻,拧眉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心里咯噔一声,正待张口,他已倾身过来,扳着我肩膀,往我唇上舔了几舔,旋即眸色一深,转而撬开我唇,饶过牙关,将舌头探到我口里面。
我脑子轰隆一声。
他舌头在里头打着圈转了几下,又吮了一下,方才退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有甜腥味?”
我干笑两声,佯装镇定道:“刚才一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
云洲眸色沉了沉:“是么。”
我嘿嘿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往他唇上啄了下,道:“以前外祖说咬到舌头是想好吃的了,我…嗯,我想啃猪腿了。”
他眸子闪了一下,忽将我拉到怀里,紧紧抱着。沉默了好半刻,缓声道:“好,明天我给你做。”
记得他曾还是忘川时,曾经跟我说过,想和我在凡间置一座宅子,我生火,他烧饭,我先前眼睛盲着时,他在厨间炒菜做饭,我便搬着一把椅子坐在外面守着,听里面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和汤在瓦罐里炖的咕噜噜声,时不时得唤他一声。
那时我常想,等我眼睛好起来,我就跟着他一起下厨房,我生活,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
他也许会跟我说“火小了,再添些柴火”,抑或是“柴多了,少放些”,也许会有太阳从外面照进来,也许他额上会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多欢喜,多圆满。
而如今,眼睛终于好了,也终于可以和他像一直期盼的这样,一起下厨房,我生火,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也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额上也有汗珠挂出来,然而,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手又开始抖起来,频率越来越高,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某次吃饭时,恍然发觉竟连筷子几乎也拿不稳了。我偷偷号了几次自己的脉,却一直未摸出来任何症状。
背着云洲请来的各个大夫,也都摇头不知。
只好作罢,过一天算一天罢。
秋过入冬,落了几场雪,院子里早些时候栽下的红梅一夜忽开。
云洲自我咳出血那晚,便很少去铺子里了,只将些不轻不重的活儿交给管家打理,他在家里陪我。我自然也欢喜。怀孕已六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他时常牵着我出去走走逛逛,回来时炒菜做饭,和往常一样,日子欢喜而圆满。
开春时,又飘了场雪,雪化的那日,墙角本来败了的红梅忽又开了一场。
小桃跳着脚欢喜道:“应该是有好事来呢。”
好事,是好事么?
而我却摸到了自己的死脉。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为避免被pia,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57
57、 第九章 ...
第二日,云洲忽然那株红梅铲了。
我愕然。
他唇边抿出一抹浅笑:“这梅花开的单调,也无味,听说北岭二月梅开的很美,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去看。”
明年的这个时候?
我心下一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恐怕早就不在了,我也想和他一起去看岭上春雪,看风吹红梅落成海,只是,已经晚了,已经等不到了。
斩断的红梅被扔在墙根下,夜里,我偷偷爬起来将它拾起,挪了个僻静处,重又栽上。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能活着,岭上红梅怒放,梅林成海的胜景我看不到了,能看到的,也只有眼下的这一支残梅了。
然,三日后,它终还是萎了。
我将枯枝拾掇拾掇,将它埋在了墙角。墙角还有没化的雪,贴着墙根蜿成细细一条,我触了触,站起身时,却一口血咳出,血点子溅在上面,殷红殷红。
我细细端详一阵,倒像是正怒放的红梅,开的正正好。
眨眼便到三月,算一算,临盆的日子也将近。
我摸着肚子,心里兴奋,却又隐隐觉得害怕。
我的手抖地越来越厉害,脉状也越来越明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只盼着他早些出生,早一日,也可少担一日的心。
城南桥上嫩柳丝拂肩时,云洲带我出去走了走。
我倚着桥头又咳出了血,一个浑身穿的绿油油的小娃娃上来怯怯拉我的袖子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摸摸他的头,见他长得粉嫩可爱,便从兜儿里摸出两个铜板,让他去买两只糖葫芦了,回身时,望见云洲正擎了一只风筝过来,赶忙将嘴角血丝擦了。
“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走上来,将我手握了握,大约也感觉到了我手在抖,顿了下,将我手放到怀里,“阿离,怎么了,冷吗?”
我道:“冷、冷。”
已是暖春时节,哪里还冷,我的背上和手心里都是汗。
他将外套脱下来,裹到我身上,将我拥住,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
半晌,我抬眼,忽瞥到他眼角垂着的一滴泪。
我愣了愣,道:“怎么了?”
他将我头发揉了揉,笑起来,声音有些涩,像风里掺了沙子:“没事,沙子迷了眼。”
我想了想,踮起脚,往他唇上啄了下,然后道:“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回去。”
他唇边漾出笑:“好。”
他走的慢,我趴在他背上,眼泪忽然忍不住掉。背我的这个男人,我欢喜他,我爱他,他在我的心上,可就算是在心尖尖上,也拗不过命,也终得散。
他脚步忽然顿下来,转过脸来,蹙眉道:“怎么了,怎么淌眼泪了?”
我将手上风筝拽了拽,揉揉眼:“沙子迷了眼。”
忽然开始嗜睡,总觉得困倦,一不留神就睡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然,半夜时却又极容易醒。
某日夜里忽然醒来时,感觉到云洲正趴在我胸膛上听我心跳,听了一会儿,又似不放心,伸手过来探了探我鼻息,末了,轻轻一笑,似是舒了口气,将我往怀里揽了看,又掖了掖我被角。
我将头埋在他臂弯里,眼泪险些垂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知道,只是不动声色,一直假装不知而已。我吊着心,他也一样吊着一颗心。
连着听了我几日心跳,又几日后,睡梦里忽然被他推醒,我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他亲了亲我鼻尖,道:“想和你说说话。”
他大概是怕我纵使有呼吸心跳,却就那么睡过去,再也起不来了。他面上平静而温柔,看不到别的表情,就连眼里也带着微微的笑。然我却胸口一阵阵发酸。
我将头枕到他胸口上,道:“好。”
他拨了拨我刘海,道:“我讲个故事罢,你闭着眼尽管还睡,没睡着的话,应一声就好,我讲我的,你睡你的。”
不得不说,云洲实在是一把讲催眠故事的好手,我堪堪应了几声,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翌日夜里,依旧被他推醒,又继续听他讲故事,又才堪堪应了几声,又很快入睡,如此一直到第十日上头,夜里他将我推醒后,忽然喂了一颗糖我吃。
我大惑不解。
他揽着我,漫不经心道:“你昨儿夜里说梦话,想吃糖,还抱着我的脸啃,方才在梦里又叫嚷着吃了。”
却恍然又反应过来,这便又是个借口罢。
只是说起糖,我忽想着了一件事。大概是三百多岁,刚和他认识那会儿,他时常从宫里带些好吃的出来,糕点啊,果枣啊什么的,然我尤欢喜那些花花绿绿的糖。
他常常将糖藏在手里,握着拳让我猜,在左手还是在右手,或者左手几块,右手几块。我总猜错。某次,他又伸着拳在我面前,问我:“猜猜我手里有几块糖,猜对了,三块都给你哦。”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抠了抠手指,坚定道:“五块。”
他想了想,然后背过身去往兜儿里窸窸窣窣摸了一阵。
摸过后,转过身来,将我小手牵过去,把四块糖都放到我手里,沮丧道:“还欠你一块。”
那四颗糖,三块是好的,还有一块,被压变了形,已快化完,包在外头的纸皱巴皱巴的。
及到后来某日,他放了一把糖在我手里时,脸上破了一块皮。
我蹭蹭搬了块石头垫着脚,爬上去,扳着他脸看了好半日,然后忧伤问他怎么了。
他转了转眼,一本正经与我道:“我偷糖时,被人抓住打了一顿。”
我那时候尚不知道他是冥太子,也并不知道他的脸只是一不小心擦破的,于是大惊。
惊过之后,我坐在石头上,觉得好悲伤。
待他走后,我在歪脖子树下挖了个坑,将糖埋了,拔了一颗狗尾花插在上面,发誓再也不吃糖了。
再后来,他给我糖时,我抠着手指不愿接,他便敛眉生气。
我那时候很欢喜他的笑,觉得比河边的狗尾巴花还好看,由是最怕他敛眉生气的样子。于是只好把糖接过来,揣到兜儿里,待他走后,再埋到歪脖子树下。
此后,就这样,一送一埋,双双不亦乐乎。
直到我一千一百岁那年,知道了他身份,再去将糖扒出来时,却已都烂成了一堆泥。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再没吃过糖,慢慢的也就忘了糖的味道,再后来,慢慢的也就不爱吃糖了。现今叫他猛然提起来,倒叫我十分感慨。
三月初三日,孩子出世。生产过程很顺利,意外地没费很大力气。
是个男孩。
生下来脸上皱巴巴的,哭得满脸通红,云洲将他抱到我床前,让我摸摸他。
我仔细端详了小家伙一阵,不由得叹道:“怎的长得这般丑?”
云洲手抖了一下,默了一会儿,轻飘飘道:“…我正打算说长得和你很像。”
我张了张口:“…”
一旁的稳婆笑起来:“刚生下的小孩子都这个样儿,等长长就好了,依我看,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公子呢。”
果然,几日后,小家伙脸上坑洼凹块慢慢长平,脸上的皱巴也退了,变得粉嫩可爱,一张小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像一颗剥了壳的熟鸡蛋。
便给他取了名,叫茶蛋。
云洲默了一下,道:“为什么叫…茶蛋?”
我喜滋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道:“这么白白软软的,很有手感,跟剥壳的鸡蛋似的,但若直接叫鸡蛋的话,就太直白了,还是委婉一些好,叫茶蛋罢,反正都是鸡蛋。”
云洲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我咬了咬唇,犹豫道:“你觉得不好么?”
他顿了下,握了握我手,道:“嗯,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通俗易懂,还喜庆。”
我甚欢喜。连连捏了小家伙脸颊两把,对着他将他这个名字唤了一唤,小家伙眨巴眨巴着眼将我望了望,又将云洲望了望,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概是茶蛋出生的缘故,心里很欢喜,身体竟好了两日,然,几日后又开始复发。
我不晓得还能撑到几时,躺在床上想了两日,第三日起来时,我找了个借口将云洲支走,然后叫来小桃铺纸陈墨。
小桃疑虑道:“小姐要写什么?”
我望了望旁边摇篮里睡得口水直流的茶蛋,忍不住笑:“给这小子写情书啊。”
小桃登时张大嘴巴。
我道:“先写下留着,等我走了,你就将这些信交给云洲,让他每年生辰给茶蛋一封。”
我给予不了他一个作为母亲的爱,所能够给的,也只有这些。
下笔时,我很犹豫了下,我想是叫他茶蛋好了,还是直白的叫他儿子好了,想了想,写下了“吾儿”两字。写完后,我看了又看,觉得很能显示出我的文化修养和委婉含蓄的风格,甚满意:
“吾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亲也许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不要问娘亲去了哪里,在哪里,你只要记着娘亲爱你,不管娘亲在哪里,也不管你在哪里,娘亲都一直一直的陪在你身边。
今天是你五岁生辰,娘亲只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才给你写信,完全是考虑到你可能才刚刚认字。当然这个前提是你爹爹请了先生教你认字。唔,你认字了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速速放下信,去告诉你爹爹,说你娘亲我…心碎了。
娘亲今天写这个封信的目的很简单,是想偷偷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唔,当然,假如这个秘密你爹爹还没告诉你的话。
你其实并非是一个凡人。你的爹爹他是冥界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娘亲也是在冥界长大,某一天,你会跟着你爹爹回到冥界。不要被世人关于冥界的传说吓住,冥界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和人间一样,有山有水,有山野田园,有小桥流水夕阳人家,有梨花千树,桃花夭夭,也有雨后悬挂在天上的虹桥。
一切都很美丽。
入冥界的渡口旁有一条河,叫忘川河,娘亲正是长在那里,也是在那里遇到你爹爹,和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
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桥对面有一个摆摊卖汤的婆婆,叫孟婆婆。孟婆婆是个好婆婆,娘亲没爹没娘,曾是她将娘亲养大,待回冥界时,记得帮娘亲带个话,告诉孟婆婆,说娘亲很想念她。
回去后,你将住在一个叫庆阳殿的地方,那是你爹爹的太子宫,殿的北面西侧倒数第二间,是你娘亲我曾住过的屋子。若娘亲没记错的话,屋里桌上还摆着一把槐花,不出你娘我的英明所料,大概是早枯萎了,记得换上一把新鲜的,换时,记着也掐一把带到你爹爹的房里,他最爱闻槐花香,并替我告诉你爹爹一声,我爱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爱上了他。
啥,爱是啥?这个问题,唔,有点深奥,你…去问你爹爹吧。
啥?还有槐花树在哪儿?
唔,在殿东侧宫墙旮旯角旁,那儿栽着两颗老槐树,你娘我曾经在树下打过槐花给你爹爹绣了一个香囊。槐树对着的墙根下有一个老鼠洞,娘亲我曾背着三个白馒头,守在那儿一上午,逮了三只膘肥体壮的老鼠。
逮老鼠做啥?唔,这也是个很深奥的问题,你…还是去问你爹爹吧。
殿外面通往你爷爷的冥王殿的路上有座弯月桥,桥下是一方荷塘,娘亲曾搬着一小板凳坐在那里,等过你爹爹,假如以后爹爹忙的时候,你想念他,盼着他快些回的话,就像娘亲曾经一样,搬把小凳子,乖乖坐在荷塘边等着。
荷塘里荷花都开得很好看,水里面还有青蛙,你要是觉得寂寞的话,就和它们说话。旁边的草地上的草也很厚实,你也可以在上面打个滚,翻个跟头,晒晒月亮。
据你娘亲我的经验,不管是在凡间还是在冥界,你都会遭遇到一件可能会影响你心里健康的事,也是关于你娘我——会有人嘲笑你没娘亲。
其实,你娘我和你一样,没爹没娘,一直被小鬼们欺负,凡间时,娘亲我生下来不久,你外祖母就去了,你娘我在尚未被送去你外祖公那里的时候,也曾经被邻里的小伙伴们欺负,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你娘亲我一起玩泥巴,一起去爬树摸鱼,一起去偷柿子。
你娘亲我曾经也很忧伤。
如果你那时候在的话,一定会看到你娘亲我神情肃穆的举着石头追着那个叫成二狗和张三麻的倒霉孩子满街跑。
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你没娘亲的话,不要犹豫,拿起手上的石头勇敢的往他们身上砸吧,不过,要记得砸的轻一点,不然得花掉你老爹一大笔医疗费的,还有记得不要哭,不要流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真要想哭的话,回去把门插上,洗个醒脑提神的澡,将自己刷干净,然后铺开床被,脱掉鞋子,钻到被窝里再哭,因为这样的话,就算你小脸哭的像猴子的红屁股蛋儿一样也没人会笑话你难看了。
不过,娘亲还是欢喜爱笑的孩子。
57、 第九章 ...
你爹爹笑起来很好看,你和你爹爹长的像,娘亲想,等你长大了,笑起来也一定和你爹爹一样好看。
不过,娘亲有些忧虑。
你若笑的和你爹爹那样好看,难免不惹一些小姑娘牵肠挂肚。
唔,不要问娘亲这里牵肠挂肚是什么意思,但凡本封信里有不懂的,都去问你爹爹吧,让他把你抱着坐在腿上,慢慢的讲给你听。
咳,跑题了,再转到话题上,假如惹上一些对你牵肠挂肚的小姑娘也不要紧,因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某个姑娘,望上那么一眼,愣上那么一愣,再把心砰然地动上那么一动,如果这个姑娘不在对你牵肠挂肚的这些姑娘之列,唔,不要紧,大胆的上去拉住她的手吧,顺便再往她左脸上亲上一亲,她若要伸出巴掌来,听娘的话,让她打吧,打完了你再往她右脸上亲亲。假如她要是个和曾经的你娘我一样呆呆傻傻的姑娘,唔,那就更别犹豫了,左脸亲了,立即再往右脸上也亲一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努力将她也变成对你牵肠挂肚的姑娘,从此后你二人便可以畅通无阻名正言顺的相互牵肠挂肚了。
啥,你说这叫登徒子?
唔,其实呢,你娘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对你爹爹干过这个勾当了,在人间时,你爹爹扳回局,在你娘我尚且还未足九岁时,他就坐在树上大大方方的将你娘亲我看光光了,你看,你爹爹从小就是个登徒子,而且登的令人发指,其实呢,登徒子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做个小登徒子,给娘早点骗个小媳妇,但要牢记,骗了人家小姑娘,就要对人家负责,佛说过,不以成亲为目的的调戏都是耍流氓,做登徒子可以,但是做流氓绝对会是万万不行的…”
兴致勃勃写到这里,不知怎的,却忽然想掉眼泪,稳了稳神,却听门外云洲的脚步声将近。
我慌忙将信叠起来,往袖子里塞了。
案上笔墨纸砚尚未来得及拿走,云洲自是瞧见,蹙眉道:“你放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想了想,肃然道:“我准备给茶蛋画幅像。”
他忍俊不禁,倒了杯茶抿了抿道:“我觉得你画一张烤糊的鸭子还不错。”
我委屈了,愤怒了:“你嘲笑我。”
他放下茶,上来握了握我手,道:“你过到儿子那边去,我给你们画幅像。”
小桃蹭蹭架了笔毫画案来,我坐在摇篮边,腰杆挺直,昂首抬胸,努力做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云洲点了墨,在纸上哗啦啦画了几笔,好笑道:“做那么严肃的表情做什么,将来会把儿子吓到的。”
我登时泄了气。
一幅画并未要多长时间,然我却稀里糊涂的靠着摇篮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床上,身子被云洲揽在怀里。
我揉揉眼,迷迷糊糊道:“我竟睡着了么?”
云洲拨了拨我刘海,道:“还困吗?”
他将画像拿了来给我看。我忍不住叹了两叹,果然人和人不一样,天赋使然,有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令人望尘莫及,而有的人,画个鸳鸯,却被当烤糊的鸭子看,譬如不才在下。
我哀怨道:“我受伤了。”
这天夜里,再一次咳了血。
从门口悄悄进屋,重又躺到床上昏昏睡去,模模糊糊中听到云洲抚着我的面颊,哽声轻叹。
写给茶蛋的信,写到第六封,他十一岁生辰时,手上的笔啪嗒掉到地上,再拾起时,却怎么也握不住了。
我其实很想等着他长大,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看云海滔滔,霞光万丈,看北燕南归,大地春回。但是,不能够了。就连信,也写不了了。
笔握不住,勺子筷子也握不了了,我没了法子,只好在手掌上缠上一块纱布,骗云洲假装受伤。
他握着我的手,将我抱着,却不做声。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既然他假装不知,那我也假装不知,捅破了,未必就见得好。
只是这日半夜,恍惚间醒来时,却没见着他。我从床上坐起来,模模糊糊辨得窗外他的影子。
我下床推开门,瞧见朦胧月色下,他正坐在庭前台阶上倦倦的撑着额。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顿了好久,才转过身来将我拉到怀里,笑道:“我只是想出来坐坐。”
虽是笑着,声音里却分明带着哽塞。
我没去瞧他的眼,用不着瞧,我也晓得他眼眶定是红的。
他既然假装着,不让我发觉,我也是好顺着他,一起假装。
春雨过,门前的晚桃花开了一簇,梨花也开了一树。
最后的那个夜晚,我抱着云洲道:“假如我死了,你怎么办?”
他顿了下,转过眼,把眼睛望到窗外:“我会再娶个妻子,把你忘掉,然后好好的活着。”
我怔了一怔,旋即将他抱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也好。”
若是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配乐郑源的《寒江雪》,中间那段猜糖,化用了小狗和小熊的故事,^_^
58
58、若我离去,后会有期(一) ...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也好,也好。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手哆哆嗦嗦地抖着,却没眼泪。
如果她只是先他一步回了冥界,也好,如果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也好,只是,她一直都没说,而他也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命盘残缺,凡间这一世过,便是灰飞烟灭。
他此刻只是个凡人,没有任何法力,只能看着她脸上生机渐渐萎败,身体渐凉。他紧紧搂着她,想将她暖上一暖,也许,暖过来了,她就会重新睁开眼,如往日般,对他笑着,喊他一声小哥哥。
然而,却是徒劳。窗外猛地灌进一阵风,不大,却骤然吹迷了他的眼。
门啪嗒一声响,一道亮光划过,久未见着的澜川立到了床前。他怔了一怔。
澜川叹道:“我在观尘镜里看你们这一世,过得真真是令人心酸,心酸得很啊,比本君以往看的那些个戏本子动人心肠的多,啧啧啧…”
他欣喜若狂,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澜川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你且莫急,方才在镜子里头瞧这丫头没气儿了,我匆忙忙就下来了,想着暂且将她魂魄收起来,带回冥界去,放在冥华殿的玄冰棺里养着,先保住她元神,待你从凡间回去后,再瞧瞧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她元神唤醒过来,再重新做个胎。”
也只能这样了。
也是最好,最后的法子了。
澜川又叹道:“若能醒过来,便是最好,若醒不过来…就是命了。”
他沉默了下,半晌没做声,只问了一句:“我凡间寿命还有多长?”
凡是下凡历劫的,不管鬼神仙魔,只有自然寿终正寝才能顺利归位,不然这个劫数还得接着历,何时圆满,何时归位,纵然他是冥界太子,也只能等着生死薄子上给他安排的圆圆满满死亡的那一日。
早一日不行,晚一日不行。
澜川掐指算了算,笑眯眯道:“不长不长,还有两年的活头。”掐了掐指头,又叹道,“啧啧,这两年你活的依然很艰辛很令人心酸,抑郁成疾,染上痨病,最后吐血而死,多么狗血淋漓的悲剧人生,啧啧啧!”
澜川本欲将茶蛋一并带回冥界,却被他拦住,她已不在,剩下的唯一能抚慰他的,也只剩这个小不点了。
澜川只好作罢,临走时,出了门,又特特折回来将他嘱了一嘱:“届时记得早些回来,养元神开头几天是个费力费时的活儿,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须得时时守着,我家那个难免不喝一喝醋。”
人间两年,两季春,两季秋,弹指便过。冥界里也只不过两天而已。然而他却觉得日子像是长的看不到头,等的焦急又心烦。好在,还有小不点陪着,他抱着他,对着墙上悬着的画像,教他依依呀呀地叫娘亲。
小不点第一次含糊着叫出“娘亲”两字时,咯咯笑地口水直流,他捏了捏那张白软软的小脸,也忍不住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泛了红。
他果然如澜川所说那样,抑郁成疾,两年后,一抔黄土,两杯酒,他归位回冥界。
回时,云老爷子在他身边,哭得老泪纵横。他不忍,却又没法解释,本想将小不点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带走,想了想,还是做了个人偶留下。
回去的那日,脚刚一落地,他便抱着小不点直奔冥华殿。
阿离的元神在玄冰棺里被养的很好。澜川正悠闲地躺在地上研究春宫画册。他胸口积攒着得长长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小不点对着玄冰棺挥着白嫩嫩的小胳膊,兴奋得依依呀呀地叫。
他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道:“叫娘亲。”
小家伙挂了一条口水,眼睛滴溜溜的转,奶声奶气道:“娘——亲。”
他听着那稚嫩的一声,扶着玄冰棺,眼眶瞬间通红。
澜川兴致勃勃凑上来,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与他道:“你莫急,丫头的元神还算稳,就只是能不能醒来,到什么时候能醒来的问题。”
他沉默了下,道:“如果能醒来,得多久?”
澜川摇头:“这个说不了,也许一年两年醒来,也许一百二百千儿八百年,还可能就这样醒不来了。”
怎么会醒不来呢,不管多少年他都可以等,他的这一生这么长,只有头,没有尾,就算等个千千万万年,再等几个沧海桑田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结局了。因为签了出版的关系,中间省掉了大约四个番外,等以后再贴。
59
59、若我离去,后会有期(二) ...
去了冬,春又来,樱桃颗颗红,芭蕉叶打叶,算不得沧海,也算不得桑田,然须臾却已三百年。
宫墙边的两棵老槐又吐了花。
他扶着冰棺喃喃道:“阿离,又是春天了呢。”
记得很多年前,他五百岁,她三百岁,他遇到还是一只小水鬼的她,她搬了一块石头,垫着脚爬上去,抓着他的肩膀就堵上了他的嘴唇,她的眼里透着懵懂,睁得老大,那时候,正是和现在一样的春日里。很多年后,在凡间,他初入药师谷那日,坐在树上把正在泡温泉的她看得光光,那时的药师谷桃花开得正灼灼,也正是一派明媚春日。
及到后来,她离开,走的那日,偎在他怀里紧紧将他抱着,也依旧是春日里,桃花簇簇,梨花白千树。
想一想,她就像是从春日里来,又走,而今三百年过,又是一季春来,他等得心慌,盼到心慌,她却依然没回来。
儿子已长大,从小不点长到了大不点,是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知道为他添茶倒水,在他脸颊上亲上一亲,糯糯黏黏地叫他一声爹爹,会掐一把槐花放到他床头,冬日寒时抱着他的手捂在自己怀里,然后奶声奶气的给他讲从书里或是从澜川还有宫人们口中听来的故事,也和她一样爱吃蒸槐花糕。
宫墙边的槐花开的浓盛,他很想和她一起牵着他的小手,拿钩子勾一把槐花下来,然后她生火,他和面,欢欢喜喜蒸一顿糕。
有一个夜里,确实是梦到了这样一个场景。
她在灶下升火,哼着歌子,他乐呵呵地和面,茶蛋站在高凳上,趴在他手下面盆里拍着面粉疙瘩玩儿。她鼻子上沾了点黑锅灰,茶蛋拍着手笑得咯咯咯:“娘亲好丑,好丑。”
她登时扁了嘴。
他忍不住笑,唤了她上前,拿袖角给她擦了擦,却没想,她忽将手伸进面盆,抓了一把面粉,嘿嘿笑着糊了他一脸。
白了眉,白了脸,茶蛋望着他们叉着腰,将一张小脸板起来,口中直嚷嚷:“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多欢喜。多圆满。
还有个夜里,他梦到她在槐花树下站着,他走过去,她回头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哥哥。”他欣喜若狂,伸手去抓她,却扑了空。
醒来才晓得是个梦。
院子里的槐花又开了,你却没回来。
院子里的槐花又开了,你何时回来?
从冥华殿出来,已是垂暮时分。回时路过桥边荷塘,瞧见小不点正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打瞌睡等着他。
他不觉微笑。果然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傻乎乎的性子还真像她。
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起来,却发现他眼角边挂着两滴泪珠,像是才哭过。他不觉皱了皱眉,唤了唤他:“茶蛋。”
小家伙揉了揉眼醒来,眼圈还红着,见了他忽然一把抱住他脖子,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蹙眉道:“怎么了?男孩子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小家伙委屈道:“他们、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小孩儿,都、都不愿和我玩儿。”
他怔了怔,半晌无言。
小家伙又揉了揉眼,攀住他脖子,道:“阿爹阿爹,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叫茶蛋一声宝宝呢?”
他眼中几乎要有泪涌出,却忍了回去,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哑声道:“快了,快了。”
可是,快了快了,到底快到什么时候?
夜里哄了小家伙睡后,他方坐下来批折子。殿门嗒的一声被推开,扬着拂尘的老鬼倌禀报:“鸢尾公主求见殿下。”
鸢尾公主是他长姑姑婆家侄女,生的温婉贤淑,样貌可人,很得他姑姑宠爱,近来到冥界做客,也进退知礼得很,也还时常带着茶蛋玩儿,教他认认字,帮他洗洗澡。
他想了下,道:“请她进来。”
鸢尾公主进来,对着他拜了两拜,然后从食盒里端了碗汤出来,道:“听闻殿下近来常常熬夜,鸢尾特意炖了点参汤端来,还望殿下莫嫌弃。”
她望着他,望的殷切,他却只是笑笑:“有劳公主费心了。”
汤呈上去,他却并不喝,仍继续埋头奏折里。
鸢尾捏着帕子,咬咬唇,道:“殿下…”
他抬起头,望了她一望:“公主还有事?”
鸢尾面上一红,急忙摆手,半晌,见他又已埋首奏折中,咬了咬唇,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此后每晚鸢尾公主都送一碗过来,送得他心烦,他素来就不是那种好脾气的人,便有些上火,却又不好明白着说,便着了老鬼倌去讲,孰料,那个鸢尾公主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每日变着花样熬了汤端过来。
这日,端的是银耳莲子粥。
粥呈上去,她却没像往日一样立即就走,而是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望着。
他蹙了蹙眉:“公主可还有事情?”
她蹭得红了脸,将帕子绞得愈发紧,半晌,咬了咬唇,道:“殿下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当爹又当娘,着实辛苦,身边也一直没个可心的人陪伴,难免会寂寞些,鸢、鸢尾仰慕殿下已久…”
话犹未完,便被他冷声打断:“本殿已有妻子,恐辜负公主一番心意了。”
女孩将嘴唇咬的苍白:“可是她已经死了啊,已经三百年了,她醒不过来了!”
但闻嘭的一声,桌上折子顷刻扫地,他拂袖起身,冷眼看她,就连案头上放得那晚银耳莲子粥也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她大概是被吓到了,忙惊慌跪地:“殿下。”
他望着她沉默许久,半晌,冷冷开口:“退下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猛抬头,登时红了眼圈,待被一旁丫鬟搀起时,眼泪已止不住滚了下来。
他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站了好久。茶蛋不知何时进了来,扯着他的袖子,昂着小脑袋瓜子,怯怯的叫他爹爹。
他将小家伙抱起来,贴着他脑袋,眼眶倏然泛了红。
夜里,小家伙缠着和他一起睡,灭灯时,小家伙爬到他身上,犹豫了一下,道:“阿爹,你会娶鸢尾公主吗?”
他怔了一怔,有些哭笑不得,揪了揪他耳朵:“你从哪里听来得?”
小家伙又犹豫了一下,嗫嚅道,“宫里的人都这么说,说娘亲醒不过来了,阿爹要娶鸢尾公主。”顿了下,揉了揉眼睛,把脑袋埋到他胸口上,抽抽搭搭道,“阿爹你不要娶那个公主,茶蛋不要后娘,茶蛋不喜欢她,每次洗澡她都在一旁看着,弄得茶蛋好羞羞,好讨厌,茶蛋只要娘亲。”
第二日,他去冥华殿里时,瞧见小家伙正扒着棺,撅着圆嘟嘟的嘴叨叨念着:“娘亲,娘亲,你快点醒来哦,你再不醒来,爹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说着,顿了一顿,小拳头一捏,又恶狠狠道,“她们抢娘亲的丈夫,将来还要虐待娘亲得孩儿,娘亲好可怜,哼哼,不过,娘亲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爹爹的,坚决不让她们把爹爹抢走!”
他忍不住笑,上前去将小家伙抱起来,往他圆圆的小屁股上拍了两拍,咬牙道:“臭小子,你还告状来了!”
小家伙扒到他肩膀上,揉着眼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直嚷嚷:“娘亲,娘亲,爹爹坏人,呜呜呜…爹爹坏人!”
戈鸢第二日便离开了冥界,茶蛋兴奋了得,夜里偷偷儿爬到他床上,抱着他的脚,心满意足的睡得口水横流。
眨眼又十年匆匆过。
人间不晓得有多少花辞了树,又有多少朱颜辞了镜。而这里殿里坐着的人还是那人,宫墙边的槐树还是那树,树对面的老鼠洞也还是那老鼠洞。
他有次抱着茶蛋坐在腿上,教他念诗,偶然间翻到一首凡间一名叫苏轼的人做的一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心中一悲,险些不能自已。
又一春到。宫墙外的槐树又开了花。
花又开了,你还没回来。
花又开了,你何时回来?
又十年了啊。
他已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下朝后,将奏折带到冥华殿里。在她旁边摆一张案几,聚精会神的批折子,间或偶尔,忽然抬起头来,对她笑一笑,说两句话。
就像她就在他旁边,就像说着家常话。
澜川来了几次,转一圈,不动声色,只将他的肩拍拍。
其实他这样等着很累,但是累着累着也就习惯了。
假如有一天,你爱的人睡着了,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你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心慌疲倦,你还会坚信她能醒过来吗?
但是跋山涉水的王子吻醒了他的公主。而他也会等到她醒来。
已记不得是哪日了,只记得宫墙边的槐花开的依旧好。
他撑着额在案几上打了一小盹瞌睡,醒来时候,睁眼却对上一双清亮清亮的眸。
他愣了一愣。半晌,晃了晃头,揉着额角倦倦道:“又发梦了么。”
那端清亮的眸子却是一弯,一张熟悉的小脸上漾出一抹忍俊不禁笑意,将他手捉住,覆到自己脸上:“摸摸看。”
温暖而柔软。
他脑子里轰隆一声,整个身体僵住。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叫他:“小哥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