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带着帽子踩着木屐的男人出现后,蓝染有意识向七海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神情。
Chapter.38
井上织姬抵达虚夜宫的时候,七海正从大虚之森返回。在乌尔奇奥拉展示给他们的记忆中,这个女人的脸孔有出现过,似乎是浦原喜助认识的人。她或许是蓝染早就安插.在浦原等人身边的眼线,这个想法在七海看到井上的神情后被打消了。
那个表情并不陌生。在她恢复记忆前,被浦原喜助否认关系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蜷缩在房间里的。本想上前询问她的来历,但看到远处正冲她打招呼的银后,七海眯了眯眼,随后绕过井上织姬离开了原地。擦肩而过的时候,绿眸凝视她的眼睛。是挑衅,亦是暗示。
“嗯~嗯,不用害怕哦。七海酱只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产生嫉妒了哦。”冲井上招了招手,如若召唤没有思想的宠物一般。“进来吧。”
换上虚夜宫的服装,井上在乌尔奇奥拉退出房间后愣愣地站在原地。单手握拳至于胸前,她眉目间满是担忧。白月挂于高窗的正中央,静如困兽。
身后的大门又一次被开启,井上有些疑惑地回首。
女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长长的绿发柔顺地垂至腰间。七海单手撑住门框,幽幽绿眸看着井上那张不变的忧愁神情不耐地眯起。“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哀伤的表情是浪费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诶?”不料对方会来这样一句话,井上奇怪地应了一声,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她轻声道:“我也知道这样软弱的我一点忙都帮不上黑崎君,希望他能来救我,又不希望自己又一次拖累他。每一次每一次,都好像是黑崎君的累赘一样。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就连陌生人都……”
“闭嘴。”
止住了井上的话语,七海踱步走进房间,同时,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她走近井上身边,抱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是来听你牢骚的。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黑崎一护,浦原喜助,你们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缘由告诉我就可以了。”
被打断的井上又一次回给七海一个疑惑的眼神,像是不懂为什么和蓝染一起的她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些事一样。“……我和黑崎君是同学……前阵子……”
井上发现,这些事要说起来还真需要很长的时间。从自己被哥哥所变得虚攻击开始直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经历得似乎比过去好几年都要多得多。很显然,七海对他们在尸魂界所发生得事,以及她和黑崎一护之间的羁绊兴趣缺缺。她的关注点,只在浦原喜助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才会被提起。
“所以,你是蓝染那个家伙抓来的人质?”
“……那个男人要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写满忧伤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她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给黑崎君添麻烦。”
“这个世界总是事与愿违的。”忽然轻叹一口气,七海冰冷的神情和口吻稍稍有了缓和。不知是因为得知那个男人近来的状况,还是因为被黑崎一护那股保护身边人的冲劲戳中了痛处。“很久以前,我每天都在幻想再一次看到那个男人后会有什么样什么样的景象,每一幕,都是温柔美好的。但是那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欲言又止,颤抖的绿眸又一次恢复了往昔的冰冷。“如果那个叫黑崎一护的男人来救你的话,你不应该认为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而是感谢上苍,因为,你没有信任错人。”
浦原商店。
一护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黒腔里,浦原压了压帽檐,正欲关上那层黒腔,不料里面忽然冲出一股力量,又一次撑开了黒腔。欣长身影印入眼帘的时候,他兀地瞪大了眼睛。
黒腔一点一点闭合,女人巧笑着跳上假山,走至浦原身前。她歪了歪头,一如百年前那般顽皮的模样。“好久不见呀,喜助哥哥。”
眼前的女人乍一看,似乎真的一点都没变。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早在那次现世的分别之后,或者更早,在那次瀞灵庭动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浦原甚至还来不及喊一句七海酱,那个女人就瞬步从他眼里消失了。
七海走进浦原商店的时候,正遇同样前来拜访的平子。尴尬地寂静后,七海和之前一样俏皮地笑了笑。“HI,真子。”
先前还是一脸臭臭表情的平子被七海那么一喊,愣在了原地。双唇渐渐合上,掩盖住了他的大板牙。其实他今天来,是想和浦原喜助讨论一下,有关于蓝染终极实验那晚,他们误会七海的事。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们心底的希望早已替他们下了最终定论。
茶香袅袅,偶尔冒起的热泡破碎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无人一般寂静的客厅里,破裂声显得尤为刺耳。
“七海……百年前……”
“啊类。”打断了平子的话语端起桌上的茶杯,七海仍旧是一副天然无害的笑容。她对着冒热气的茶杯轻吹了几口气,随之淡定道:“百年前,我认识你们吗?”
然而,浦原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看着七海那只端着茶杯的左手,又看了看她轻放在桌上的右手。心下了然几分,却不愿相信这最坏的发展。“呀类呀类,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七海是个左撇子。”
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七海沉默了一会儿后抬首看向浦原的眼睛。“所以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
“那个叫井上织姬的女人不是被蓝染抓去当人质了么?我果然不喜欢那种做法呢,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来你们这里当人质好了。”
浦原不知在想什么,灰眸先是黯淡了一会儿后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样。“啊类,不愧是你呢,居然能想出那么好的作战方式。”
然后七海便沉默了。
平子在和浦原对了对眼神后,决定先行离开。视线从茶杯上挪开,他看着七海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虽然这样的话语并不能弥补什么。”
七海却没有再看平子一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过去的事就算了。况且这怪我,怪我当年眼光没井上织姬那么好,能遇上一群讲义气的朋友。”
“……”
莞尔一笑,他们的沉默让七海尝到了些许报复的快感。她继续道:“如果换做我是井上织姬,你们是一护,你们一定会认为我是蓝染手边的眼线,如今他叛变成功,所以我也回他身边去了,对不对?”
他们都是不把情绪和心思写在脸上的男人。他们总是给予自己很大的责任,即便那些责任其实并不只属于他们。遇事总会来来回回思量好几次,最后撇开所有情感的驱动,选择理智下的判断。
平子和浦原大抵是没有错的。他们唯一的失误,便是在推敲的时候,遗忘了七海的情感。在那些抽去感性的判断中,连同那个主体的情感被一起湮灭。
浦原送平子离开商店的时候,七海亦离开了客厅。这间商店她只来过两次,第一次,甚至都未能踏进门内半步。商店不大,房间零零散散约莫七八间,根据浦原的喜好和七海的直觉,她很快便找到了浦原的卧室。
期间那个叫小雨的女孩用很疑惑的目光看着七海。七海只觉得这丫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轻拉开房间的大门,里面的布局竟和在尸魂界时一模一样。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在夜晚的时候看不见门外的月亮。
移门缓缓合上的声音传入耳内,七海转首欲看向跟进房间的人,不料下一秒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胸膛。
眉头轻皱,她本想喊放手,不料来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七海酱……”
七海酱。
这三个字她等了百年,盼了百年,甚至在酒醉的梦中都会听到这句低喃。
可是当她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听到这三个字后,却恍然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早在恢复记忆的那一晚,她就不是大家的七海,更不是这个男人的七海酱了。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或许是努力忍住哭声的缘故,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已经回不去了啊……哪怕我拼命骗自己,就算一切都回不去我还是你的七海酱,那也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啊。”
“对不起……”围住七海腰际的手也有些颤抖,纵使自责,他还是抱着身前的女人没有松手。“认识黑崎君后,我才发现自己长久以来缺失了什么。”他以责任为由掩埋了自己对七海的感情,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责任而是逃避。七海方才的话没有错,此时此刻,若是将井上换做七海,一护换做自己,一定会上演百年前的那次永别。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七海单手握住浦原的双手。“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那个夜……”
然而七海却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解释。无论什么理由,此时此刻都不能再愈合她的伤口。“是我太任性吗?还是脾气太坏?太爱恶作剧?不能帮助你完成实验?不管什么理由,那个时候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改啊,我真的会改啊,可是你为什么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不要我了呢!”
整个瀞灵庭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笑话她居然以为浦原喜助会回来,会因为她回来。别人的嘲笑最终在七海找到那个男人之后,变成了她的自我嘲讽。
“七海酱……”
“前面的话,是皋月七海死前想要问的。你们不必道歉,也无需解释,死人是不需要这些的。”松开握住浦原的手并挣脱他的怀抱,七海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转身冰冷地看着浦原,她淡淡道:“你既然见过我哥哥,应该已经了解一切了吧。”
浦原想过。只要七海愿意,他会用所有方式弥补他的过错。但是那个女人却说,皋月七海死了。死人不需要解释,亦不需要道歉。她恢复了自己的初始身份,否定了作为七海而存在的一切。
轻握住七海那只几近残废的右手,浦原问:“涅茧利对你做了什么。”
“这是皋月七海的垂死挣扎,涅茧利只不过帮了点小忙而已。虽然,他失败了。”
“回来吧。给我一个救回七海酱的机会,一个治好这只手的机会。”
七海愣愣地看着身前的男人,他老了那么多,不复当年风度翩翩的样子,脸颊上留着永远不剃干净的胡渣。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再是从容不迫或是宠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歉疚,是一种道不明的忧愁。
“没有过去,何来回去呢……”
所有的憎恨与不舍在说完这句话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七海最后看了浦原一眼,跟着便离开了属于他的地方。那个男人似乎有拉住她的想法,亦有开口挽留,但是快不过她的动作。
算准了市丸银替蓝染监视那些破面的时间,七海回到虚圈的时候,银正从的监控室里出来。瞪了一眼那个伪跟踪狂,七海立即垂首以掩盖那双哭过的眼眸。
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她便一直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直到熟悉的男声传入耳内。
“你又为他流泪了。”
话音落下的那瞬,男子已然坐到七海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是心疼,是嫉妒亦是不舍。
“你去哪里了?”出了奇的,这一次七海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而是问起了他的行踪。“刚才你并不在浦原商店附近。”
“灵王回来了,最近王庭很忙。”见怀中的女人没有拒绝,皋月抱得更紧了些。“你呢,为何去见他?”
“去做最后的了断。”
“已经不想知道那个时候,他不要你的理由了么?”
“……”
她想知道,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并且无论什么理由,仅凭口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皋月垂首看了眼怀中忽然失神的女人,投降地叹了口气。“败给你了。我现在就将那晚发生的事植入你的记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许哭。不许再为浦原喜助哭。”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利用我欺骗我,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开心。
但是你不能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掉泪。
我不舍。
他不配。
Chapter.39
出乎皋月的预料,七海在看完那段记忆后没有愤怒没有惊异,反而是出了奇的平静。其实七海早在了解镜花水月,了解蓝染的野心,并回想平子曾经询问她是否跟在蓝染身边的时候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误会。并且这种猜测在平子和浦原一声又一声的道歉中变得更为确定。
“哦呀,这下可麻烦了呢。”安静间,第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七海和皋月同时看向门外,却见银一脸慵懒地靠在门边。伸手打了哈欠,他继续道:“蓝染队长吩咐我看到浦原喜助靠近七海的时候就杀了他,可是那个男人没来,到是来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皋月还记得那一晚,银将斩魄刀架在七海脖子上的场景。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起身挡在七海身前。
“啊类,这样的姿势,是在允许我战斗么。”话语依然是轻松的,只是围绕在银身边的杀气只增不减。他单手搁在刀柄上,毫不畏惧地看着皋月一步一步走进房间内。直到七海开口。
“不要杀他,皋月。”翻身下床,七海看着银淡漠道,“蓝染在哪里。”
“老地方。”
走至银身边,七海回首看向皋月。“看着他,我去找蓝染。”
已是深秋时分,就算是毫无季节可言的虚圈似乎也受到了这气节的影响。北风愈来愈凉,风沙愈来愈大。明月似乎也感知到了不详的气氛,掩盖于乌云之中迟迟不敢冒头。
七海没有用瞬步,而是一步一步走向蓝染存放崩玉的房间。脚步声回响在空落落的宫殿内,每一步都听进了蓝染的耳中。待她推开房间大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正以最舒服的坐姿迎接她的到来。
依然是那从容不迫的微笑和冰冷的眼神。他道,“欢迎回来,皋月七海。”
话音落下的同时,四道闪电封住了蓝染的行动。七海稳步上前,一脸淡笑。“蓝染队长倒是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
垂眸瞥了一眼封住自己的闪电,蓝染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不止是行踪。”
“哦?”走至蓝染身前站定脚步,七海弯腰,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掠过眉头,经过脸颊唇瓣与下颚,最终停留在他的颈项处。“我猜也是这样。”
伸手握住一道闪电,原先刺眼的光芒瞬间被几十道小闪电包围。七海将其抵住蓝染的脖子,笑容里有一丝轻蔑。“但是这世界上永远有你不知道的事。比如白霖泪的能力,比如我哥哥的能力,比如……就算你制造出王键也无法触及王庭一丝一毫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就是白霖泪的真实能力么?”
“不全是。应该说闪电的形式不强,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因为它运用起来很方便。”
触及蓝染肌肤的闪电已经留下细小的伤口,蓝染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依旧在微笑。
“你用镜花水月变出我的样子蛊惑浦原喜助以及平子真子等人,让他们在战败后又受到了心理上的重击,一种被自己的同伴背叛的绝望感。”
“哦呀?居然被你知道了,真是糟糕呢。是银告诉你的么,还是你已经和浦原喜助对质过了。”虽然说了糟糕二字,但是蓝染的神情看来并没有丝毫危机感。
“早在你邀请我加入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顿了顿,七海继续道,“那些东西既然不可能是浦原的杰作,那么罪魁祸首必定是同样研究了那些虚化剂。那么,蓝染队长,被自己下属背叛的感觉,如何呢?”
褐色的眸子望进七海那双绿色的瞳孔,蓝染缓缓吐字。“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列入同伴的范畴。你只是一颗利用的棋子罢了。”
握着闪电的手往蓝染的方向靠了靠,七海眯眼。“你还不明白吗,蓝染惣右介。如果这是棋局,我是棋手你是棋子。我的生命在进入尸魂界之后就在倒计时,结局只有一个,而我所需要考虑的,就是需要多少人陪葬。”
她不是好人。甚至是坏得彻底。
就这一点,哪怕是在身为皋月七海的时候,都不曾变过。
蓝染沉默。七海却满意地笑了。
闪电逐渐消失在空气中,七海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杀你。我要看你死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然而,就在闪电完全消失的时候,一个绿色的虚闪径直向七海冲去。七海这才明白,蓝染的从容,是因为那个忠诚的属下。没有立即做出抵挡,七海转首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如果我不做出反应,你是准备与我同归于尽么?”
“你在说什么呢,皋月七海。”男声自另一边传来,同时,椅子上的“蓝染”逐渐消失。“很久以前开始,这张椅子上坐着的,就不是我。”
又是镜花水月,七海撇了撇嘴角。本想用冰雪冻住那个虚闪,只是手臂刚做出要抬起的姿势,一个高挑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一挥手,虚闪就被如数打散了。
“哦?又有访客了呢。”
蓝染的话语无人回应,皋月在与远处的乌尔奇奥拉对视几秒后回首看向七海,又气又急的样子。“你怎么用了白霖泪?!”
“我准备回王庭了。”
“你疯了!”
“接受事实吧,皋月。灵王已经回来,不出几天他就会派人寻回我,拖不了多久的。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自行回去来的好。”
剑眉紧皱,皋月颤抖着双唇往后退了一步。“你在逼我,你这是在逼我……”
“逼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七海急忙问:“银呢?”
绿眸扫了七海一眼,皋月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便离开了原地。哪怕是七海在后头厉声喊了一句皋月他都没有理睬。
“王庭?”蓝染的微笑终于退去,他看着七海,冰冷的眼神里携有一丝不解。
“是的,一个你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留下这句话,七海亦瞬步离开了。
再回到寝宫的时候,银正静坐在她的床铺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七海举步停下,复举步后,又停下。她担心银的生命安全,就如同她担心浦原和平子的生命安全一样。长达数百年的交集,在这最后的时刻,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担心这三个人。
“差一点哦。”银向门口瞥了一眼,瞅见那一头绿发后笑了笑。“在一股陌生而强大的灵压突然爆发的时候,那个男人差一点就杀了我哦。”
七海这才往房间里跨了一步。“你打赢他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在很早以前就杀了蓝染,夺回我想要的东西了。”起身向七海走去,银弯腰凑近七海的耳边低喃,“‘杀了你,就算她活下来也会永远恨我’那个男人说着这样的话语,然后就离开了。”
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似的,七海愣在了原地。或许是人之将死,一些坦诚的心境冲破自我防备的堤坝倾泻而出。比如,那个男人生气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担心她的样子,悲伤的眼神。一切的一切犹如记忆轴被飞速拉扯一般不断在脑中闪现。
“乌尔奇奥拉在蓝染队长身边。另外三个,在浦原商店哦。”趁七海还在发呆的当口,银留下这句警戒的话语后便离开了。
浦原商店。这四个字成功抓住了七海的软肋。没有再想更多,她又一次拜托就近的破面帮忙打开了黒腔。原来蓝染早就计划好了,只要她和浦原再一次见面,他就会毁灭其中一方。也或许是毁灭双方,只不过他失算了七海的真实身份。
待七海第二次见着浦原商店的时候,整个商店都几近被摧毁。浦原站在最前头,身后站着略带轻伤的夜一。铁斋正用鬼道避免战斗殃及周遭的人类,小雨和甚太分别立于商店的左右侧,面对着史塔克和赫丽贝尔。
一次就派出一二三号破面,似乎蓝染这次不准备再一次打马虎眼,而是完完全全断了浦原的后路。除去一护和七海不谈,这个高智商,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亦是蓝染的心头大患。
战斗似乎只是短暂的停息,小雨和甚太竟快浦原和夜一一步,冲向了敌人。七海这才发现为何总觉得小雨和甚太的样子有些眼熟。他们,一个是她以前被浦原诓糊涂的样子,一个是她被激怒后的样子。
既然如此想念,为何又要冰冷抗拒。
既然曾经深爱,为何不肯选择相信。
那一次的相见,如果流下的是思念的眼泪而非苦涩,她也不会允许结局走到这般境地。
三道龙卷风自上而下分别困住了史塔克,赫利贝尔和拜勒岗。瞬步移至浦原和夜一二人身边,七海竟挤不出一个笑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困住拜勒岗的龙卷风在顷刻间化为了须有。不久后,史塔克亦用虚闪挣脱了束缚。
“刚才那是中场休息的杂耍么。”拜勒岗如同在看蝼蚁之辈一样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出了背叛者呢……”
“七海,他会在顷刻间腐化所有物质。”夜一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左手虽然已用鬼道封印住,但朽化依旧在缓慢进行,整只手都只剩下了白骨的形状。
拜勒岗的能力七海自是知道的,也正因为这样,她和所有的十刃都切磋过,唯独这个老头。七海转首看了看四周,在确定皋月并没有来这里后,又一次把精神集中到了眼前的战斗里。
连续好几发的虚闪正冲他们三人的方向冲来,浦原正欲用卍解去尝试抵消,不料无数道闪电先他一步挡住了虚闪的攻击。略显诧异地回头看了七海一眼,浦原有些不解。这样的白霖泪,已然不是当初的能力了。
但七海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夜一桑不能再分心战斗了,不然手臂会毁了的。浦原喜助你尽量拖着史塔克,剩下两个交给我。”
浦原亦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压低了帽檐,灰眸内是一片坚定的神色,木屐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浦原向前跨了一步后,将红姬直指敌人的脸庞。“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一次,让我保护你,哪怕直至战死。”
“就算这样,你我也不会变回最初的喜助哥哥和七海酱的。”
轻笑出声,浦原拍了拍七海的肩膀,口气虽然破然颇为不正经,话语却是异常肯定。“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是想偶尔顺着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意思走。不为责任,只为你。”
这样的做法,他已经晚了百余年,万万不想再错失一次。
七海眯起了绿眸,浅绿色在惨白的月光下颜色显得更为淡了些,眼神却是越发的亮了。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她摇首。
几道闪电封住了浦原的行动,七海从缝隙间望进他的眼睛。哭也好,笑也罢。这一百多年,她过得很充实。甚至,甚至就连蓝染那个破坏了她生活的男人都在这个别离的时刻变得不那么令人憎恨了。正因为这些冲突,这些矛盾和计谋,她才不那么无聊。
战斗场地忽然下起狂风暴雨,浦原无法挣脱身边的闪电,七海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只能听到些许类似爆炸的声音和拜勒岗嘲弄的声音,其余的感官都被雨水冲刷得渐渐麻木。
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回响在耳畔的时候,商店前忽然传出两个人的惊呼声。一个喊着七海,一个喊着皋月。
暴雨骤歇,封死浦原行动的实体化闪电也一起消失。被排在战斗之外的人这才定睛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七海背对着浦原站在他视线的正前方,她的身边是半跪在地上的皋月,拜勒岗那只原本就碰不到七海身体的手却穿透了他的胸膛。赫丽贝尔和史塔克浑身是伤地单手撑地,半跪而立,似乎一点攻击的力气都使不出了。
“……他碰不到我的,皋月你这又是何苦!”绿眸因诧异而睁大,眼眸不断颤动着,难以置信中竟多了些疼痛的感觉。
皋月并没有马上回答七海的问话,而是转首催眠了那三个破面的记忆。不知皋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三个破面在他重新将视线放回七海身上的时候,分别打开黒腔回了虚圈。
浦原与铁斋同时走上前,想用鬼道控制住皋月胸膛的伤口,却被他厉声阻止了。“不准过来,最后的记忆里不想有你出现。”
“……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么?”
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皋月伸手抚上七海的侧脸。“死得只有我,你会好好活下去。我毁了灵王找回的白霖种,白霖树是复活不了的。”
“……”
“十二守卫缺一不可,接下来只要我一死,灵王肯定会让你顶替我的位置,将功补过……”久久等不到眼前人的回话,皋月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微凉的手指滑过她的眼角,他竟笑出了声。“难得,你也会为我哭呢……”
“皋月……”七海捉住他那只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几十年前你在尸魂界说得那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我说了什么?”
“你说,刚当上局长的时候,我需要精神上的寄托,所以选志波海燕作为目标。他结婚以后,我必须得换一个玩具,所以呆在了浦原喜助身边。浦原喜助离开瀞灵庭后,我少了胡作非为的后盾,于是跟随了看似非常温柔且十分有包容力的蓝染惣右介。”看着皋月越来越温柔的眼神,她点了点头,眼角的眼泪终于滚落。“你说得没错,我没有爱过任何人。我在意的是我自己……”
顿了顿,七海轻抱住皋月的肩膀,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还有你啊……我害怕你会变心,所以利用你折磨你,只要看到你痛,我就会安心,安心你还是在我身边的啊皋月……”
“……这是我从你口中听到的,最美的谎言……”唇色渐渐褪去,皋月亦流下了眼泪。在七海的额上留下轻轻一吻,“七海酱……他是这样叫你的吧。好久以前,我就想尝试着呼唤一次看看了。”
看着皋月逐渐消散的身体,七海哭着拼命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我不是七海酱,我是皋月,我只是皋月。”
“看似失去,实际上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如果你能一直思念着我,倒也是极致的幸福。不过,还是不要了。看够了你之前的痛苦,不想再让那种神情出现在你脸上了。”淡淡地说完这句话,皋月忽然束缚住了七海的颈项。“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催眠。”
“你要做什么……”
“在我完全消散后,你,会忘了一切摧毁白霖树之后的事情,不记得自己曾经到过尸魂界。”轻抚七海脸颊的手最终化为一缕烟,他最后道,“你还会忘了……你曾经有过哥哥。”
话音落下的同时,皋月整个人都消散在了空气中。
……
“皋月——!”
七海伸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灵子,却徒劳无货。
一瞬间的安静,她忽然坐到了地上。眼泪还留在脸颊上,眼神却由极致的痛忽然转为大片大片的空洞。有些东西正从她的脑中被强行抽离。
约莫过了半分钟后,她重新站起身。
浦原站在她的身后轻唤了一声,七海酱。
七海闻声回头,泪痕还未风干,眼神却换上了最初的倨傲和不羁。她缓缓张口。声音幽幽的。
“你是谁?”
最终话
『皋阴流,流那三千痴缠。
月下泪,道那相思之苦。』
初见皋月的时候,她正立于树边把玩着雨雪。身边人告诉他,这就是和你出自同一颗种子的妹妹,另一个皋月。当然,女孩亦被告知了同样的话语。或许是能力得到惊叹和赞许的缘故。年纪尚小的皋月只是扫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并无任何欣喜的反应。
皋月真正开始接近自己哥哥的时间点,是在发现他的能力可以在她恶作剧后,让当事人完全没有记忆留存之后。
两人最常嬉闹的地方便是白霖树下,在这颗产下他们的种子的大树下逐渐长大。皋月愈来愈喜欢自己这个倨傲中带些冷漠的妹妹,喜欢看她在恶作剧成功后挑眉一笑的坏意。而那个女人,也愈来愈会掐住他感情上的弱点,肆无忌惮地利用他。
「下一次,总会是真话的。」
他总是用这句话来催眠自己。最擅长催眠别人记忆的他,却无法成功催眠自己的。
皋月相信了那个女人所有的谎言。却在最后,再不敢相信她的那句「我在乎你」。
即使,那是那个女人对他说得,唯一一句真话。
『蓝,染青草也。』
蓝染开头几次见七海的时候,那个女孩都在和平子真子打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她也不过是个疯疯闹闹的野丫头,无需缔结什么关系,也无需花心思去铲除她。
让他开始注意这个女孩的存在,是在发现她不受镜花水月催眠以后。这对已经开始谋划着什么的蓝染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只是她在瀞灵庭里的恶名实在传播得太远,要无声无息地铲除这个威胁,恐怕是怎么都行不通的。
对七海稍稍上了些心眼的蓝染在不知不觉间发现,在这百无聊赖,一沉不变的腐朽瀞灵庭里,唯有她的恶作剧能让人有些新鲜感。即使那种恶劣的行为会导致七月飞雪,上午骤雨下午台风。
那个时候的七海,做着蓝染想做,却没有能力的事——挑战瀞灵庭最高权力的权威和忍耐力。如破茧蚕蛹,挣脱身上无形的枷锁。
虽然,那个时候蓝染依然没有动摇铲除七海的决定。
银的加盟看似很突然,却又水到渠成。只是蓝染在他身上看不到和更木剑八一样的战斗魂。银说自己是蛇,为了砍杀和鲜血而存在,蓝染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这个男人的言语。但是银大抵还是有功劳的。他一直想和七海厮杀一场,如果他的战斗力高于皋月七海,那么他从此便高枕无忧。
只是那时银的年纪还小,固然敌不过那个由浦原喜助和四枫院夜一亲手□出来的女孩。无心之举,他将七海认真战斗后的架势和模样记了下来,不想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在那个一级紧急事态的夜晚,蓝染在浦原喜助和铁斋出现后,首先想到的对付这个男人的办法,便是借皋月七海之手。也正是那临时之策,蓝染改变了对待七海的策略。
不杀她,留为己用也是不错的办法。一则可以不那么无聊,二则她的能力和战斗力都很具有利用价值。但那个女人除了把自己当挡箭牌外,别无其他。她依旧每天寻找浦原喜助,依旧会在熟悉的夜里想那个男人想到默默流泪,依旧喊着要捉出真凶。
就着自己就是真凶的事实,蓝染不得不又一次推翻对付七海的策略。他还未做出任何举动,那个女人却开始不正常了起来。阴晴不定的性格,时而曝露的残酷人格,有的时候蓝染甚至会觉得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原来的皋月七海。
所有的变化在他正式邀请她加入自己的那晚表现得最明显。不幸中的万幸,那个女人居然失去了对镜花水月的免疫力。这样一来,他便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蓝染知道自己在玩火,而这种似好似坏的边缘感让这场游戏变得更为有趣起来。
他喜欢这种走钢丝的愉悦感。
若不是皋月和银的几句提点,蓝染可能至死都没有发现,最初的策划早已变了质,那个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再是当初的作用了。她促进了蓝染的不甘,强化了他对得不到的憎恶。
与其说他是喜欢上了七海,不如说是想要自己为王的他,不甘自己征服不了这个女人。将她放在身边本事为了排遣孤独无聊的生活,却不料使他更加寂寞了。
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结局,而无论哪一种样子,他都操.控不了。
最后的最后,他才知道。
自己想要的高度,王庭,权利,一直都被那个女人踩在脚底。
提前的冬季大战上,在银消失前,失踪很久的她竟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就在大家猜忌她会帮哪一边的时候,她却冷着脸说,我认识你们任何一个人么。
好一出精心策划的闹剧。
如今的他被关押在这黑暗的监牢里,空洞的内心反而有了一丝填补。
他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状态。
『浦月印池,
原来是梦。』
浦原是有听过气象局局长带回了一个性格极其让人捶胸顿足,恨不能同归于尽的小女孩,却始终没有碰面的机会。直到某个值完班的下午,他看到了那个偷偷闯入蛆虫之巢的七海。
及肩的绿发在风中轻扬,瞪着一双大而清澈的绿眸,眼神却不时透露着坏意。
在这瀞灵庭,敢独自闯入二番队蛆虫之巢,还一脸坏意的人,浦原没想多久便猜到了她应该就是那个被称为皋月七海的小女孩。
「呀类,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哦。」
「啰嗦,局长最近老叨念着要把我关进蛆虫之巢,我这是在为将来的居所探路。」
这是二人初次见面的对话。当然,七海在浦原的带领下参观了蛆虫之巢后,俨然竖立了自己坚决不来这地方生活的信念。
或许是初见的印象还不错,七海渐渐开始喜欢往浦原喜助那里跑。夜一本是随性的人,白打瞬步又强得令人望而生畏,七海闹不过她,只好服她。三个人竟也就那么熟络了起来。
一代局长在得知浦原三席和四枫院队长竟能管住那桀骜不驯的丫头后,感激地忙给上苍磕了三个响头。只可惜,旬月后,她觉得自己这响头是白磕了。
因为浦原和夜一在短时间内让七海找到了斩魄刀。
那是尸魂界的噩梦。
因为家中并无弟弟妹妹,浦原在七海一声喜助哥哥的叫唤中,便将她当了自己的亲妹妹般照顾疼爱。只是这种想法并没有维持很久,他的头脑计算速度向来很快,无需挣扎个数月一年的,他就发现了自己和这鬼丫头来往的时候,那一点点别扭的感觉是源于那表面兄妹,实质并不是兄妹感情的缘故。
可惜那时候,七海心里蹲着一个叫志波海燕的男人,他只得作罢,静观其变。
七海脾气的大小和对于感情的迟钝程度是成正比的。在志波海燕结婚后,本想徐徐改变现状的浦原却被她惹得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现在想来,那日虽在湖边吻了七海,其实二人却并没有给过什么承诺。不似情侣不是兄妹,彼此是对方在瀞灵庭里最在乎的人,却始终不敢对两人的关系下一个确切的定论。
技术开发局又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他偶尔分心来想一想和七海的发展,总是还没推敲出个所以然来就又一次钻进实验里了。
平子等人被虚化的那个晚上,从月影中缓缓走出来的七海顿时让他乱了方寸。一边是感性,一边是理性。感性告诉他,这是阴谋,虽然他和七海的关系依然不算很明朗,但彼此是有爱的。理性却告诉他,这就是为什么他无法再靠七海近一点的理由,她从一开始就只是蓝染身边的眼线而已,当然要进退得当。
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选择相信了理性。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因为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失去了七海。在遇到皋月之前,浦原喜助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可当皋月告知他有关于七海的一切之后,浦原又迟疑了。
最终,他的担忧还是发生了。
他爱得,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皋月七海,在皋月的人格回来后,就彻底不见了。一样的样貌一样的笑容,却不再是当初那个闯入蛆虫之巢的丫头了。
大战的轩然□才平息,一切看来都如此祥和。浦原会在闲暇时反问自己,如果当初他带走了七海,那么皋月七海还会不会消失。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却让那个男人揪心的疼。
这是天给他的惩罚。
太过相信自己判断的惩罚。
一辈子,都只能在疑问和回忆中绞痛着不平息地过着。
七海酱。
那个女人曾经等了几十年的三个字,现在的浦原喜助只能对着天空低喃。
现在换成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会回应他的女人能再一次出现。
原来,等待是这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行为。
『皋圃渗泪,似水流年。
月影西移,人迹踪绝。
七苦轮回,再难相见。
海北天南,竟不相识。
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王庭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灵王勃然大怒了好一阵子,而两个皋月,一个不见了,一个变得古里古怪,竟不知自己有个哥哥,认为自己在王庭本就是作为皋月守卫的存在。
然而这种古怪就在灵王派她监视虚圈,尸魂界,现世大战回来后变得更为明显。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已经被摧毁的白霖树下发呆,抱着膝盖愣愣地一前一后地晃着,活脱脱像失了魂似的。
他们不知道,镜花水月解开了一点皋月死前的催眠,只是一点。
皋月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一同坐在这大树下,却想不起另一个人该是谁,长得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和她是什么关系。
每每想到深处,便会泪流满面。却依旧没有答案。
“……喂。”
“不管你是谁……”
“……如果你还在的话……”
“陪我说说话吧。”
……
求求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