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那日疲惫不堪的三井,甚至闭着双眼也要投三分球;亦如信任着他的队友和他信任着的队友;亦如受了伤的樱木花道喊着我爱打篮球,今次绝对不说谎。
若不是那群打篮球的少年给一色留下的感觉太过震撼,她至今都不会明白远山老师反复提点的,她所遗漏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梦想这个词语没有想象中来得复杂。它不必是成为篮球手,成为画家音乐家这类听起来很美好,距离却很远的目标。心中的一个念头,一个小愿望,就可以被称之为梦想,就值得每个人拼尽全力去实现。
而这个念头和想法,不应该是以别人为基石。
躺在床上的一色转过头,正对视线的是三井的后脑勺。唇角微扬,虽然尴尬但有些话不得不说。与前言相隔半分钟后,一色轻声道出一句,“现在觉得,认识你真是件不赖的事。”
又是从未见过的一色的样子。生活给她缠上一层又一层的茧,每褪去一层就是新的一面。不由贪心地希望她能将伪装的外壳全然抛下,只留下最真实的那个。
三井回头。
他知道一色离自己很近,却不料那么近,只要他一低头,两人的鼻尖便会蹭到。没想到三井会忽然回头的一色也不禁愣住,飞速眨了眨眼,霎时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是诡异的寂静。
这一次替代呼吸声围绕耳畔的,是速度异常的心跳。
回神后的一色下意识想往旁边翻个身,以解救这样靠近的距离。和第一次一样,逃跑的动作才开了个头就被捉了回去。三井的双唇覆盖上来的时候,一色屏住的呼吸终于放松开。
不同于那日夏夜试探的吻,也不同当时不确定的心情。
这个吻与其说是偶然的情绪冲动,不如说已经被等待了好久好久。
单手箍住一色的肩头,另一手绕至她的颈后,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轻吻,相比趋于淡定的一色,三井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舌尖撬开双唇,然后探入。
可以感觉到三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第一次的紧张感曝露无疑。一色半睁眼,看着眼前男人难得也会紧张的样子,竟不忍笑了出来。完全驱散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
这一笑,三井便放弃了。松开双手,涨红了脸,“……笑什么!”
言毕,却见一色半跪在床上,边捶床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在画窗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如往常那般自在,暧昧过重对一色和三井这样的人来说反而压抑。如今那么一吼一笑,反而轻松了不少。
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搞得乱七八糟。三井长舒一口气坐到床上,扭头望向那片画出来的蓝天白云。回想一分钟前的场景,心跳还是会莫名地加快。那种感觉,就像国中时被提名MVP一样,不断被回忆,却永远不减当时愉悦的心情。
半跪在三井身后的一色跟着瞥了一眼墙上的“晴空万里”,沉默片刻后从背后轻轻抱住三井。“谢啦。”言毕便松开手,却仍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诧异而颤抖了一下。
翻身下床,一色踩着拖鞋三步并两步走到了房门边。“我去倒水,你要不要?”
“嗯。”
“要说‘麻烦你了’啊,三井学长。”
一色严肃抗议,便成功看到三井额头上的青筋悄然暴起。如果他知道当初自己的坚持会变成往后一色手里的把柄,他发誓绝不去纠结敬语相关的东西。
走至楼梯口的一色瞅见了正背着运动包准备上楼的小堇。视线转向客厅的时钟,却惊讶地发现已将近下午一点。
“小堇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晚?吃过饭了么?”
“嗯。”
没有停下脚步,只在经过一色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句闷闷的应答声。一色疑惑地转头,目光追随小堇的背影,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就连一色跟上去敲门都没能让他开门说些什么。
一色觉得这很不正常,三井表示或许是训练累了,或许是篮球队里发生了什么事,男人不想说话有时候没有女人想得那么复杂。
于是二人一人抱着了解弟弟的态度,一人抱着了解男人的态度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晚饭时间过后,小堇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夹在担心小堇和需要给别人一点私人空间的两难中,一色选择默认三井下午的推断。或许是因为最近的生活太过平和无忧,让一色忽略了正在亮起的红灯。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夏日的气息完全褪去后,便是又一季的开学。
很难得一色主动找到了远山老师。
“我想要幸福自在的生活。虽然还没找到通往那里的有效途径,但那是不变的愿望。并且……那个幸福与别人的幸福无关。”
不是因为小堇,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自己想要。
远山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新换的无框眼镜,笑容可掬。不知是什么推助力终于让她找回了自我,结局却是很好的。
“那就加油吧,一色同学。”
Chap.22 你的存在
『——我不坚强,谁来替我勇敢。
——没有人要你坚强又勇敢啊,白痴。』
介于湘北篮球队于全国大赛一役中一战成名,而宫城良田又从赤木手中接过了队长一职。所以各年级的女生徘徊于二年七班门口,逮住机会便向宫城……询问流川枫的信息。
……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宫城良田差点和樱木花道一起成立流川枫去死去死团的全部原因。
“说起来,除了流川枫之外,篮球队里最受关注的就是三井了啊。”
午饭时间,神崎瞅着那个依然在啃面包的一色耸肩打趣。视线在她的午饭上逗留了一阵,她努力不让自己开口询问为什么一色的午餐又是那么寒酸的东西。
“唔唔,他的人气的确比之前当混混的时候高多了。”一色对于这个显然兴趣缺缺,又或许她只是在扼杀神崎用这个话题调侃她的机会。
“现在或许没有问题,进大学以后就不一样了。”
话锋一转,神崎绕到了正题上。
其实这是远山老师昨天放学时拜托她的。远山认为从一色上学学期末的表现来看,还是很有上大学的机会的,但是和一色本人的交谈中,她要毕业后就工作的态度依然很坚决。而这方面的问题,作为老师去劝说会显得词藻太贫乏。“想要一起上大学”“不想和同伴那么早分开”,远山认为这样的切入点会比较容易让一色接受。
以神崎原先的性格来看,她是不会理会远山的拜托的,毕竟一色的人生应该随她自己去选择。可是最近,应该说自从观看全国大赛回来之后,一直处于矛盾挣扎中的她,恰恰需要这样一个同伴来坚定自己的决心。
“……唔。”咬下最后一口面包,一色一边淡定咀嚼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黑板。值日生的下方恰好写着自己的名字。伸长了脖子将食物咽下,大眼理所当然地瞥向神崎,并学做了她刚才耸肩的动作。“随便咯。”
……
三井要是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可有可无,会像当年毅然离开篮球队一样毅然抛弃爱情的。神崎腹语吐槽,一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两年后的三井哭着对一色说,我想谈恋爱。
三井从小到大的模样一一从眼前闪过,神崎最终顶不住压力单手扶额。都是樱木军团的错,若是他们不把三井大闹篮球队的事详细描述给她听的话,就不会有现今这可怕的联想了。
再看一眼一色,却见她单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果然还是在担心的吧。”
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耷拉下去,在眼睛下方投去一片黑影。一色缓慢吐字,“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从小深受爸爸影响的一色一直都那么坚持着。爱情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别人所阐述的,那么简单的关系。如果它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消耗殆尽,那便是选错了人。
当然,这时的一色还不明白,爸爸之所以对妈妈的爱丝毫未减,是因为她在他最爱或是还爱着她的时候永远离开了。
遗留下来的感情不纯粹,深烙一色脑海里的爱情从一开始便是浮光掠影也说不定。
吃完最后一口粮食,神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引到了午餐问题上。
“你为什么又开始啃面包装可怜?”
……
一色一脸受不了你的样子横了神崎一眼。“谁装可怜了,今天早上才猛地发现家里没有饭菜可以加工了。川崎大叔给我的盒饭我给小堇了。”
“你后爸后妈已经连饭都不烧了?”
“后妈住院了,后爸有时候会回来拿点东西,但没往家里住。”所以这段时间一色和小堇过得特别清闲。除去小堇偶尔不正常的时候。
“怎么了?”
“大概小产吧,那天我看救护车来的时候她腿上都是血。”
“……”
或许自己回话的态度实在太轻率,神崎不由眯了眯眼。一色长吐一口气,两手一摊摇了摇头,“别看我,我向来不管他们的事。”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她更担心的是小堇最近究竟怎么了。说他最近长高了不少,只是随口嗯了一声。问话不是吱吱唔唔地不想回答就是索性装作没听见,更有甚者,把自己锁在房里大半天不见出来。但三井又说他训练篮球的时候还是和平时一样,看不出哪里不正常。要说疑点,那大概就是提起一色的时候他会避开讨论转移话题,或者直接抱着篮球继续训练。
却没人知道为什么。
今次训练完之后,三井宫城樱木三人竟在一色打工的居酒屋齐聚一堂。主要是来联络流川枫去死去死团的感情,顺便研讨冬季选拔赛的事宜。当然,这是一色的见解,就他们而言一直都是打着研讨怎么胜利而来的。
不知是他们气场特殊还是时间点不对,傍晚的生意特别冷清。闲着也是闲着,将饮料和小吃挨个在桌子上摆放完毕后一色便顺势坐在了三井的左手边。
观棋不语真君子,现在的一色也是如此,眼看耳听口不开。
于是听得宫城和三井对樱木解释,今年开始的冬季选拔赛不再按照原来规定,每个县只有一所高中能参加,而是以联队的方式参加比赛。海南大的高头和陵南的田刚已经在筹划如何组成一个最强的混合联队代表神奈川出战。原先只是海南大与陵南的整合,失态发展到最后却变成了强强联合,包括了湘北和翔阳等学校。
换言之,接下去迎接他们的不是学校与学校之间竞争,而是个人之间的。
撇开综合性选手不谈,单从位置上来寻找对手的话,对三井而言最具威胁力的是阿神,樱木则是陵南的福田,让他们不爽的是,居然没有人怀疑流川枫进不了选拔。宫城却是最惨的那个,控球后卫前有准备在冬季联赛赢回来的藤真健司,后有实力强劲的仙道彰。虽然牧绅一的退部使他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剩下的这方强敌也够呛。
这已经是理想状态下的竞争力。遇上流川枫仙道这类位置可变动的选手,更是火上浇油。
“呀哈哈哈哈——”听完这严峻事态的樱木花道忽然起立,双手插腰仰天长笑,“那些人就统统由我天才樱木花道来打败吧!呀哈哈哈,良田你放心!无论是那个候补的还是仙道我都会替你打败他们的!”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樱木花道的脑内剧场却是自己微风地踩在流川枫的身上,一边赤木晴子两眼冒爱心地看着自己。
三井和宫城同时叹气,然后一脸朽木不可雕的模样摇了摇头。
“樱木,你的伤真的完全好了么?毕竟昨天才出院啊。”
“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是流川枫那个家伙的话,现在肯定还躺在病床上坐都坐不起来啊!”
……
“你们究竟把流川枫当成什么成分放在句子里使用的……”一色瞅着他们仨人直眨眼,为这神展开的话题画上了一个神结尾。
宫城和樱木先一步离开了居酒屋,三井则等到了打烊。拎着川崎大叔送的便当走出店铺的时候,外边早就漆黑一片了。临近秋末时分,昼短夜长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夜间的气温也下降了不少。
尤其是十一点的清冷街道上,说话时甚至嘴边已经有了白雾。
一色走在三井的左手边,身上罩着他的外套。长长的衣服一直耷拉至膝盖上方的位置,双臂自然垂下的时候刚好塞进衣服口袋里。三井单手插袋,另一手勾住一色的书包搁在肩头,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们三个人的气场太奇怪了。店里好久没有那么冷清过了。”果然问题军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个大问题。
路灯下,一色侧脸的轮廓被清晰描绘,额头至鼻梁,鼻球至上唇,下唇至下颚,漂亮的弧度,以半虚半实的影子为分界线。似乎自夏日祭之后她就再没有扎过双马尾,修剪过的黑发刚到肩膀的长度,发尾被夜风带起不断向后拂动。
三井没有低头,陪着一色前进步伐的他只是垂眸看着她,然后喃喃自语,“那不是很好。”
自那里进出的,大多都是中年男人,痴汉醉汉一应俱全。如果天天都没有客人,那才是好事。自顾自地郑重点了点头,三井抬眸望天。
让一色辞职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将这种话说出口会瞬间变成她讨厌的那类男人也说不定。所以对三井来说最好的发展就是,一色照常上班,居酒屋却一直没有顾客。在这个理想社会里,川崎大叔蹲在墙边哭成了喷泉。
路灯间隙的地方光线偏暗。两人并排的影子由前至旁,由长变短,而后是前后交叠,如果不规则秒针一般以他们的脚底为圆心打着圈。
不知这样轮了几圈,偏短那根忽然停了下来。三井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一色,却见她目光定在远处。开口便是,“小堇?”
顺着一色的目光看去,走在马路对面的人的的确确是一色堇没错。他手上没有书包,似乎是回过家再出来的样子。
“小堇。”马路上很安静,一色没有用多大分贝,声音便能穿到小堇耳里。
男孩顿了顿脚步,转首看到一色和三井之后,没有回话没有打招呼,甚至连点头也没有便又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红绿灯交替,在此时却像是摆设一般。一色蹙眉提步追了上去,甚至没有走斑马线。
三井喊了句小心之后也快步跟了上去。这种时间点的马路,最容易出现高速行驶的车辆,一个不小心甚至就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站住。一色堇我再说一次你给我站住。”
五米远的地方,小堇这才停下脚步回过身。回首的那一秒,一色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那样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小堇会拥有的。还有那个眼神。只有在那个女人打自己的时候自己才会露出的眼神,此刻正被弟弟复制后还给自己。
“为什么那么晚回家?”努力摈除心底的不安,一色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你不是也那么晚么。”
没有料到会被反问一句的一色霎时愣了愣。三井几步上前,右手轻搁在一色的肩头。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情绪。
“小堇你遇到什么事了么?”
一色堇微皱眉,稍稍偏过头去不看三井。“没有。”
“啧,难道你因为我和你姐姐的事……吃味了?”这是神崎猜测的理由,也是三井认为可能性比较高的推测。毕竟在他介入之前,这对姐弟可以算是两人便成一个世界的。
一色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才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被堇打断了。
“她没那么重要。”
轻飘飘的六个字,混着唇边的白雾一起流于空气中。却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被冰成锋利的尖针,根根扎进一色的身体里。原先的愤怒和不解也在刹那间消失,换来的只是一片茫然。
“喂你!”
三井没能叫住转身跑开的小堇,而一色也只是望着小堇方才站得地方怔怔出神,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马路上偶有一辆出租车开过,席卷耳边所有的声音,然后渐行渐远,将寂静归还。
“……花?”
……
“发生了什么吗?”
三井以为一色的沉默是由于难过,却不想她只是在回忆这几个月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回想完毕的她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答案。
她想不出任何可以导致小堇在短短几个月内忽然变成这样的理由。
肩膀被搂住,而后是腰际,原先有些凉意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一色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想哭的话,不要忍。”
……
一色这才转过头,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哭?”淡定自若的模样,眼眶也没有因为忍住眼泪而泛红的迹象。“我现在只想回去逮住那个兔崽子把话问清楚。”
Chap.23 哭出来啊,笨蛋
『「如果我死了,你会像爸爸那样,还是带着回忆好好活下去呢」
那天你随口问出的问题,我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那晚,一色没能从小堇那里获取任何信息。回家后的他立即道了歉,而后便以训练太累为由先去睡了。只是已经出现的矛盾和问题一直盘踞一色的心头,除非找到答案,不然永远无法抹去。
冬季选拔赛在即,三井为了拿下名额并赢得胜利,加大了清晨的训练量。耐力跑,射篮,运球,所有闭着双眼都能做到完美的动作他都像初学者一般努力练习着。起初是一个人,而后多了一色。
本意是让最近闷闷不乐的一色散散心,幸而她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神奈川蔚蓝色的大海,浅金色的沙滩在晨曦下闪耀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点。
跑了半圈的一色正式宣布放弃这种重度自虐行为,与三井约定了汇合地点后便拿着毛巾和水俯在了围栏上。身后是汽车开过的引擎喇叭声,身前是潮起潮落的海浪声。一堵厚厚的矮墙将这两个完全不同感觉的世界隔离开。一色站在分割线上,心里忽然没有由来的害怕。
站在中间的位置,看似左右逢源,但实际哪边都容不下她。
或许下一秒就会被身后的汽车卷入车轮底下,或许下一秒就会被身前的潮汐淹没……却孤立无援。
「如果有一天,你所期望的那个人背叛了你,怎么办?」
很久之前远山老师说的话频繁在脑海中闪现。一色握着毛巾和水瓶的手逐渐收紧,直到塑料瓶发出变形的声音,她仓惶蹲下了身。
将身体蜷曲,缩小曝露在空气中的自己。以为,这样便能驱散恐惧。
“……小妹妹?你没事吧?”
身边传来老奶奶的声音,一色没有看她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晨曦的微光逐渐加强,太阳自地平线升起悬于高空。身边的人声逐渐多了起来,将原本两种氛围的世界连在了一起。
绕完一大圈抵达约定地点的三井,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赤脚在海水里漫步的一色。水,毛巾和鞋子整齐地放在不远处,她低着头在海滩上来回地走,海水先是没过她的小腿,而后落至脚踝,最终完全退了下去。
可以看见,她在沙滩上留下的一串未来得及被海水冲刷走的脚印。浅金色的沙粒,柔和的晨光,远远看去,跟在一色身后的仿佛是阳光踩下的脚印。
海鸟自远处飞来,随着视线的推进,由一个黑点开始变化,最终看清了它的羽翼。俯身冲下,在轻触水面后又转头向高处飞去。被海鸟引开注意力的三井再垂眸的时候,发现一色正看着他。
背对阳光而立,长发随风飞扬,一色抬首看着坡道上的三井,直到二人四目相对。就像在比赛场上那样,只不过那时候是她俯视,三井仰视。
伸长手臂朝那个刚刚晨练完的男人挥了挥,而后保持举着手臂的姿势比了一个“V”。唇角咧开大大的弧度,一个灿烂的笑容。混着身后正好的暖阳,漂亮到三井不禁在原地愣住。
这个画面并不陌生。
夏日祭那夜,一色挖出的泛黄老照片里有过一张一样背景,一样动作的。碧海蓝天,和熙金沙,从相片的角度来看,一色的父亲当时应该站在和他现在差不多的位置按下的快门。
有那么一瞬间,三井似乎理解了一色治也为何如此深爱他的妻子。
三井明白,一色方才的动作和笑容代表着她已经没事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自我痊愈又或是强迫自己振作,现时现地的她,已经没事了。
她的身边总有一堵透明的墙,你可以看见围墙后的她有多崩溃,却无法前进一步抵达她身边给予关怀。束手无策地看着彼岸的她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好起来。或许再久一点,他们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长到几年后一色才会对他撤除这面墙。
表面看起来有多简单,内心就有多复杂。
“……阿嚏——”
喷嚏声成功将两人同时拉回现实,
“天那么冷,你居然还下水。”原先只是想表达类似惊讶的情绪,话一出口竟带了些责备的意味。一色总是有让三井变得乱七八糟的本事。
“锻炼身体咯。”一边用湿毛巾擦着脚,一边应声。一色转首看向坐在身边的三井,“你真的不需要毛巾擦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