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听得弟弟安排还算谨慎也就不多言了,很快,先前送董蓉两人过来的兵卒就走了进来催促。
一众读书郎们许是看到了即将出去的希望,倒也没有依依不舍,反而嘻嘻哈哈同董平一起唤董蓉姐姐,还闹着让她多准备一些红烧肉。
董蓉自然应了,末了强忍着没再多看弟弟一眼就赶紧回去了。后营门处,张管事等人正陪着孟偏将说笑,见得董蓉回来都是长出一口气,赶紧告辞上车走人了。
董蓉回家后惦记董平是否把信传出来了,刚要冒险派甲一去军营里问问,结果墨伯就来借人手伺候杨先生出城去游玩。于是,金北望换了奴仆衣衫坐上杨家马车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董蓉也曾犹豫是否要给金北望摆桌儿酒席送行,但先前在路上,身旁都是自家人,她做得出格些也没什么顾忌。如今同杨老先生住在一个府门里,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许是都要连累自己弟弟被杨家人看低。
这般想着她只让紫竹准备了一套普通粗布衣衫和几包不易腐坏的饼干、一瓶刀伤药,统统打成一个小包裹送去了金北望的屋子,勉强算是全了礼数。
这一日紫竹拾掇自家夫人的衣衫用物,发现少了一条绣花帕子,于是就找文娘问询。文娘正坐在正房窗下做针线,闻言就指了指屋里低声应道,“夫人正同张管家商量事情,别拿这小事儿惹她烦心。”
紫竹吐吐舌头就坐下帮她分拣绣线,大开了雕花门的堂屋里,董蓉正听张管事说起吴家之事。甲一等人这几日在外晃荡,居然用银钱买通了吴家一个守门婆子的儿媳,很容易就把吴家的底细打听个清清楚楚。
吴将军是武将世家出身,家里妻子偏偏出自清贵翰林家。吴将军平日待妻子极尊敬,或者更确切说是惧内。他们夫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这几日刚刚定了亲正在准备嫁妆,但大齐律法有规定,实职将军及家眷不得无故离开驻地,于是吴夫人正犯愁去哪里给女儿采买好料子和首饰。
董蓉闻言难得露了笑脸,说道,“只要吴家有所求就好,咱们投其所好,定然会事半功倍。”
“是啊,夫人。”张管事也是点头,“我已是吩咐人手快马赶去一百里外的墨县,那里有咱们家的铺子,找几匹好料子还是容易的。就是首饰…不太好采买,毕竟好的工匠都在京都…”
董蓉摆手,直接应道,“前些日子收了那么多首饰,我那妆盒里都要装不下了,到时候挑一套样子精致的,一起送去就成。”
张管事肉疼的眼角直跳,各地商铺掌柜孝敬来的首饰哪有便宜货啊,这般送给一个将军女儿当嫁妆实在有些可惜了。但他转眼看到那只叫果果的刺猬正蹲在矮塌上随意扒拉一只金手镯玩耍,于是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罢了,首饰送人就送吧,只要夫人欢喜就好。若是惹得她恼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自家公子呢,到时候受苦的绝对是他们这些当下属的。
张管事不知道他随心一叹却猜了个正着,京都王府里,慕容怀德正死死盯着手里的纸条儿,恨不能立时长了翅膀飞到军城去。
这可恶的婆娘,他晚上辗转难眠之时还在猜测她如何思念自己,没想到她居然趁着自己不在跑去北疆闲走,甚至还同陌生男子同车三日…相谈甚欢!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夫主,难道她忘了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血脉了?
他越想越是生气,端起手边的一碗汤水就喝了下去。可是入口的甜腻味道呛得他立刻又吐了出去,挥手狠狠砸了碗碟,怒道,“谁在外面伺候,滚进来!”
候在门外的赵得宝闻声吓得打了个哆嗦,有心想跑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进屋直接跪地请罪,“世子爷恕罪。”
“哼,恕罪,你有什么罪?是没经我吩咐就来书房,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汤水啊?”
赵得宝心里暗自发苦,嘴里含糊着,“世子爷,这是表小姐方才送来的冰糖雪耳,放了冰糖和雪耳,最是清火润肺…”
慕容怀德冷笑出声,接口道,“我倒不知道,堂堂王府大管家对厨事如此清楚,那你从明日起就去灶院儿吧。”
“哎呀,世子爷,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赵得宝哪里想到他会如此容易就被剥了大管家的职司,立时哭天喊地起来。
慕容怀德却是不容他辩解,又喊了门外的两个小厮进来,摆手吩咐道,“拉他出去!以后任何人不经我同意进出书房都直接撵出府去!”
“是,世子爷。”两个小厮吓得赶紧应了,末了半推半扶着把赵得宝弄了下去。
慕容怀德发了一通火,心里的醋意倒了淡了几分。他想起以前每次董蓉在曹婆子那里受了委屈,只要掐他几下就会重新变得欢喜起来。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找人撒火果真有些效果。
这般想着,他倒是越发思念这个恼人的女子,于是随手烧了信纸就去了旁边的院子。
两位御医正坐在廊檐下喝茶乘凉,一见世子爷过来赶紧起身行礼。慕容怀德还了礼,双方各自落座说了几句闲话儿。慕容怀德仿似不经意问起老王爷的病情还能拖过多少时日,两位御医对视一眼就含糊应道,“若是说快,就在这几日,若是说慢也拖不过半月。”
慕容怀德闻言紧紧皱了眉头,两位御医还以为他在伤怀老父即逝,所以纷纷出言安慰。他们哪里知道这位世子爷正懊恼暂时不能离京,否则他定然要亲自抓回试图带着他儿子红杏出墙的恶婆娘…
柳孝贞自从送了冰糖雪耳羹到表兄的书房之后,就一直催着贴身丫鬟红玉去打探消息。她一会儿想着表兄赞她心灵手巧,一会儿又害怕表兄不喜欢,患得患失间把手里的帕子扭得同麻花一般。
可惜,红玉带来的消息却像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儿凉。她随手扔了帕子,淡淡问道,“你说什么?表兄不喜欢我做的羹,还把赵管家罚去灶院儿了?”
红玉吓得白了脸,战战兢兢应道,“小姐,世子爷…兴许是一时忙碌,没有…好好品尝…”
“哼,”柳孝贞冷哼一声,半眯了本就狭长的丹凤眼。一抹阴狠之色瞬间在她眼底掠过,“红玉,你过来。”
红玉迅速跪了下去,拼命求饶,“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更用心伺候小姐,小姐…”
柳孝贞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伸手拔下脑后的银簪,面无表情的一下下用力往小丫鬟的身上扎去。
红玉疼得想要尖叫,又怕惹的小姐越加发狂。好不容易忍过了十几下,柳孝贞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重新端正坐好,呵斥道,“装什么死呢,还不过来给我梳妆!难道你想去吴婆婆那里同你姐姐作伴儿不成?”
红玉狠狠打了个哆嗦,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赶紧伺候主子梳妆。有时候她真想拿刀把小姐的肚子剖开,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温柔外皮下恶毒的心肠。可是,她实在是怕,怕像姐姐一样被卖去花街柳巷伺候那些地痞醉汉…
柳孝贞抬手抚了抚半垂在耳际的发髻,得意的笑了。棍棒底下出忠仆,这些下贱丫鬟,若不时常教训几下,她怎会这般用心伺候自己。看这单螺髻得多好,衬得她本就柔美的脸孔看上去更惹人怜惜了。若是姑母见了,自己哪怕不说什么,她也会自己猜到三分吧?
“若是一会儿王妃问起,你知道要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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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丙三的疑惑
红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浸着血迹的胳膊,恭顺应道,“是,小姐。”
柳孝贞挑挑眉头,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没一会儿她的两只眼珠儿就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她又对着镜子照了半晌才满意的说道,“走吧,去主院。”
主仆两个出门了,走过一条条游廊,迈过几重门户才到了正院儿。柳王妃正坐在软榻上整理自己的首饰盒子,见得最疼爱的侄女进来就拉她一起赏玩。末了又拣了两朵造型很精致的珠花送给她,笑道,“你这个年纪,戴这珠花儿最好了,衬得皮肤也白净。像我这般年纪,若是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了。”
柳孝贞的目光在那几只赤金凤钗上一一仔细扫过,再抬头时却笑着抱了柳王妃的胳膊撒娇,“姑母才不老呢,贞儿同您一起出去怕是人家都觉得是姐妹呢。”
“哎呀,你这张嘴啊。”王妃搂了侄女,笑得咯咯有声,显见心情极好。
姑侄两个一同吃了饭,柳王妃借口要红玉帮忙做点儿小活计,然后遣了身边的老嬷嬷亲自送侄女回去了。
红玉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柳王妃放下茶碗扫了一眼她手臂上隐隐露出的血痕,淡淡问道,“说吧,你们小姐儿在哪里受委屈了?”
红玉猛然缩了一下脖子,怯懦道,“回娘娘,我们小姐…没受委屈。”
“没受委屈,那她的眼睛怎么红了?”王妃不知红玉其实说的是实话,反倒厉声呵斥道,“说,到底谁敢让我柳家人受委屈?”
红玉心下气苦之极,但还是半点儿不敢违背主子的吩咐,低声禀报道,“我们小姐给世子爷送了冰糖银耳羹,世子爷…摔了碗,罚了赵管家。我们小姐哭了,还要…还要拿簪子扎自己,奴婢上前死命拦着才…”
柳王妃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下人依仗资格老欺负自己的侄女,没想到这“下人”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她一时有些后悔不该过问这事儿,毕竟他们母子俩本就感情疏淡,若是她再护着侄女质问儿子,怕是以后更没有重新变得母慈子孝的一日了。
这般想着,她就淡淡吩咐道,“你回去吧,小姐问起来就说我让你描了几个花样子。另外,以后要更用心伺候小姐,知道吗?”
“是,娘娘。”红玉心下极是失望,低头退了下去。虽然一路磨磨蹭蹭,但她还是很快就回到了主仆俩暂住的芙蓉堂。柳孝贞正等的心急,结果听得姑母丝毫没有替自己撑腰的意思,气得举起手边的茶碗就砸了个粉碎,“她口口声声说疼我,其实最疼的还是她儿子!”
她像个负伤的野兽一般低声嘶吼着,猛然抱起高脚凳上的瓜棱罐又要摔下,但想起这些器物若是碎掉还要找借口敷衍掌事婆子,于是随手扯过红玉又拼命掐了起来。
主仆两个一个痛打一个哭叫求饶,闹得极是不堪。伏在屋檐下的丙三看得真是不寒而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娶个貌丑的女子为妻。并不是他不喜美色,实在是越美丽的女子越心狠,就如同这柳家小姐,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背地里比最阴狠的老婆子下手都狠毒…
慕容怀德手里握了根细毛笔,仔仔细细弯腰描着什么,待得听完丙三绘声绘色的讲诉了“柳家小姐与丫鬟的战争”之后,淡淡撇撇嘴角就把这事扔到一旁去了。
末了他拿了桌上的书信递过去,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丙四,你亲自去一趟军城把信送给夫人。若是她问起我的近况,你就说…”
“说什么?”丙三接了信,半晌没听到主子接着说下去,于是忍不住应了一声。
慕容怀德干咳了两声,低声道,“就说表小姐亲手熬得冰糖银耳羹,我很喜欢喝。”
喜欢喝?不是连碗都砸了吗?丙三疑惑的望着自家主子,显见是不明白主子为何让自己同夫人撒谎。
慕容怀德羞恼的微微红了脸,呵斥道,“瞧我做什么,按吩咐去做。”
“是,公子。”丙三赶紧应了,带着满心的疑问,飞身穿出窗户就消失在夜色里了。留下慕容怀德百般后悔,当日为什么不把甲一带过来,那小子虽说行事跳脱了些,但却比其余几组人手的心思都活络。若是他接了这差事,只需点上一字半句就好,哪会让自己如此尴尬?
不提慕容怀德如何感慨身边没有合心意的人手,只说董蓉这几日终于拿到了布料,那墨县的罗掌柜也是圆滑之辈,借口布料太多,居然亲自押着六大车布料赶了过来。
董蓉见得足足几百匹上好布料,灵机一动就打算去拜见孟家老夫人,美其名曰感谢孟家借了宅院给她们安身,她亲手准备了两盒果酱蛋糕,还有两双用细蒲草编制的软拖鞋做谢礼。
孟老夫人娘家在京都之南的鱼米之乡,虽然随着孟老爷子住在军城多年,但心里怎会不思念家乡?原本她听得董蓉是普通农妇,还有些懒得招待,但终究不好拨了杨先生的颜面,于是就在午睡后招了董蓉小坐片刻。
不想见面后,董蓉行事有礼,说话又极风趣,送上的礼物更是合她心意。最后,小坐变成了长谈,长谈又变成了留饭,最后等到天黑才放了董蓉回别院。
不必说,董蓉请她引荐罗掌柜去吴将军府上送布料一事,她也满口应了下来。毕竟吴家这些时日四处搜罗好布料的事她也听说了,这般送货上门,解了吴家的难题又卖董蓉一个人情,可谓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过了两日,吴家的管事就到了孟家别院,那小管事初始神色还很是骄傲,待得手里被塞了个鼓鼓的荷包之后就换了笑脸,仔仔细细说起自家夫人小姐的喜好。张管事和罗掌柜满口称谢,随后就押着一车精挑细选的布料去了吴府。
待得他们再回来时,马车上的布料就少了一半。据说罗掌柜为了开张,只收“成本价”,吴小姐一时欢喜就多“买”了几匹,罗掌柜另外又送了一套“不值多少银子”但样子却很精致的首饰做添头,打点的吴家母女满意之极。
当然,这份满意也连带影响了当晚回家小住的吴将军。第二日孟老爷子再次请他赏花饮酒,他就没有向先前那般推脱。
酒席之上,众人都是微醺之际,杨先生主动替弟子赔礼,一个劲儿的责怪自己愧为人师,平日只注重教授弟子们课业文章,倒是没教会他们分辨是非曲直。吴将军自然也连连后悔当日醉得狠了,怎么就同十几岁的少年们赌上了气,实在不该。
双方这般你来我往,都是有意言和,宾主尽欢之后就纷纷散去了。第二日,杨先生和孟先生亲自去军营里接了一众读书郎归家。不管服气与否,董平等人都是弯腰同一众将军们行礼道歉,至于当日豪气干云的薛大少,别说开口说话,差点儿都要把脑袋藏进裤裆里了,生怕先生把他单独留下受罪。
董蓉亲自等在别院的大门口,待得逃出生天的读书郎们下了马车,她也不催他们去洗漱换衣,直接就领了他们回到自己的院子。
大盆的红烧肉和雪白的馒头堆满长长的桌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空气里慢慢都是浓郁的肉香…
读书郎们看得愣了好半晌,末了齐齐怪叫着冲上前去,大快朵颐者有之,边吃边号哭者有之,直看得杨先生心下犯酸,嘴里却骂着没出息,然后背手回了后院。
董平许是不愿惹得姐姐伤心,陪着同窗们吃了几口就走去了姐姐身边,低声道,“姐姐,我回来了。”
董蓉拍拍弟弟的肩膀笑道,“回来就好,都说军城这里冬日极冷,若是把你留下过冬,姐姐真是不放心。”
姐弟俩说着话就回了屋子,紫竹麻利的送上一壶热茶,笑嘻嘻道,“二少爷回来就好了,夫人在家时就惦记您在军营受苦。准备的吃食、药丸和各色用物足足装了五辆马车呢,如今顺利接了二少爷出来,倒是要原样运回去了。”
“你这丫头,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话多啊,”董蓉生怕弟弟心里愧意更深,赶紧撵着紫竹,“还不出去照料饭桌儿,馒头不够了就上些点心。”
“是,夫人。”紫竹又替两位主子倒了茶,这才退了下去。
董平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道,“姐,我在军营住了这些时日,虽然吃了辛苦,但也明白了很多事理。以前自以为满腹才学就有些轻视别人,其实无论每行每业都有值得称道之处。就像那些兵卒,每日吃食很差,训练重,若是战事爆发又要以命相搏,护卫国家百姓,实在值得人敬佩。”
“你不恨他们苛待,还能这般想,足以见得你心胸比之先前开阔许多,姐姐真是为你欢喜。”董蓉很是欣慰,昨晚她还曾担心弟弟因为这事儿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不想他居然反倒成长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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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私怨与大义
董平沉默喝了口茶水,又说道,“姐,家里带来的那些吃食用物,可否送去军营分给那些普通兵卒?以后我会更节俭,他们的日子实在很苦…”
董蓉笑着敲了弟弟一记,嗔怪道,“不过是些吃食用物,怎么就值得你这般吞吞吐吐?咱家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也不缺这点儿东西。但你若是想要给普通兵卒准备谢礼,那些东西倒有些不合适,不如送些吃食,他们得了实惠还不招人眼。”
“好,就听姐姐的。最好送些肉食,他们整日连口饼子都吃不饱,实在可怜。”董平想起自己如今出来就有肉吃,那些睡在一个帐篷的汉子们却不知何时才能吃顿饱饭,一时间脸色又黯了下来。
董蓉也没有再劝,有些经历总要在过后自己慢慢思考沉淀,外人根本帮不上忙。
她喊了门外的文娘去请张管事,然后向这位万能管家请教,“张叔,平哥儿打算送些吃食去军营给那些普通兵卒,我一时不知送什么好,张叔帮着想想啊。最好不在家里张罗,前几日那几筐包子差点儿把文娘和紫竹累倒,这次若是能省些力气,哪怕多花几两银子也成啊。”
张管事不动声色扫了董平一眼,心下倒是赞叹这位少爷不愧同夫人是姐弟,心胸气魄都要胜出常人一筹。先前他在军营里定然没少吃苦,如今脱难出来,不想报复也就罢了,反倒还要送礼进去,实在是厚德报怨,堪称圣人君子。
董平被张管事看得红了脸,还以为他在责怪自己随口扯件事就要姐姐费心费力,实在有些不懂事。于是赶紧说道,“备吃食的银钱从我的账册上划拨,就是要劳烦张叔帮着张罗了。”
张管事怎敢托大,赶紧起身应下,末了仔细想了半晌才说道,“我这几日在城里走动,发现这里许是挨近北蛮的关系,本地人不喜食用粳米,街面上开的几家小铺子都是卖包子、馒头的。戍边军里留守营盘的只有不到七千人,若是请几家铺子一同赶制,估计有两日就能凑够主食。至于菜色,副将和偏将是要单独在酒楼订两桌儿好席面的,下面的兵卒…直接送肉进去请伙头军熬肉汤就成了。”
董蓉姐弟听得都是点头,董蓉刚要把这事定下来,不想徐茂带着一众同窗却从门外闯了进来,高声嚷道,“这样的好事,君诚怎好一人独得?我家虽然没有什么银钱,但是区区几两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这事儿算我一份!”
“还有我,还有我!”
读书郎们本来是进来拜谢董家姐姐招待,没想到正巧听得她们同张管事商量往军营送吃食,于是也不顾的什么礼仪,赶紧出声要求参与。
董容姐弟自然不会拒绝他们,就算拒绝他们怕是也会另外准备,还不如一同行动的好。
如此,张管事也被挤到一旁去了。一众读书郎们七嘴八舌商量了半晌,很快就凑了五十两银子,董蓉直接帮弟弟添一张银票,正好得了一百两。
读书郎们分好工就各自跑回去洗漱换衣,末了结伴出门去酒楼定酒席,去小铺子买馒头饼子,去肉铺讨价还价。
军城本来就不小,很多生意都同军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那几家馒头包子铺子就是军营里几位校尉或者偏将的家人开的。待得听说这些身穿青衫,腰悬玉佩的俊秀公子们是为了营里的兵卒置办吃食做谢礼,几乎人人都惊得合不拢嘴,末了大力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尽早做好,甚至只收了成本价,连工钱都不要。
一众读书郎们走了一圈儿回到别院,都是心情复杂之极。杨先生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当即派墨伯送了二十两银子给董平,当晚又在书房摆了桌酒席请孟老爷子饮酒。喝得大醉之时,这位以严厉闻名书院的老先生居然得意的唱起了小曲儿,庆贺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弟子们各个都是明理仁义的君子。
三日后,董平带着所有同窗们亲自押了装满吃食的几十辆马车出了东城门。这次,戍边军的营门四敞大开,吴将军之下所有副将和偏将都站在门口迎接。
董平等人上前行礼,还要说几句客套话,那当先的副将已是抬起蒲扇大的巴掌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客套话就别说了,我们都是粗人。先前心里有气也没少折腾你们,你们不但不记仇还惦记请兄弟们吃顿好的,这份情义,兄弟们记下了。
来,咱们进营!吴将军特意下令,今日中午除了值守的兄弟,其余人等歇息两个时辰,只管尽情吃喝。”
董平被他拍得差点儿岔了气,好不容易顺过来就赶紧应道,“将军说的对,先前诸事不论,都揭过去了。这些时日我们同兄弟们同吃同睡,早就跟一家人一般。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书院去了,今日这顿吃喝就当兄弟们替我们践行!兄弟们不吃饱吃痛快了,就是不拿我们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