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老婆子接口道,“怎么可能白读,人家现在就是秀才老爷了,以后说不定还是状元郎呢。”
有个小媳妇儿正怀着孩子,她站在外围眼见董平潇洒离去,心下很是羡慕,就道,“董夫人真有福气,夫主和儿子都是秀才。我若是生个聪明的娃儿也送他去读书。”
“呸,她有个屁的福气!你刚嫁村里没几年,你不知道董家底细。这姓牛的是董家夫人去世后续娶的,那长得比猪都肥的董家二小子才是她亲生的。平哥儿的亲娘是大夫人!“
“就是,她这泼妇德行能教养出好儿子才怪呢。平哥儿和蓉姐儿小时候差点儿没被她折磨死,如今平哥儿出息了,你瞧她那副巴结样子真让人恶心!”
众人方才被牛氏骂了一通,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报复之处,纷纷开言揭起牛氏老底儿和平日恶行,就差把她说成头上长角,晚上潜入各家偷吃孩子的恶魔了。吓得那小媳妇儿紧紧捂了肚子,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离牛氏远一些。
不提众人如何背后数落牛氏,只说董平进了自家院子,见得老爹正坐在屋里喝茶就上前行礼。董秀才望着不知何时已是长成俊秀少年郎的儿子,脸色很是复杂。他挥挥手示意儿子免礼坐下,这才硬着头皮端起为人父的架势,说道,“虽说你同姐姐亲厚,但这里才你家,书院休沐之时也要常回来走动走动。”
“是。”董平干巴巴应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言语。
董秀才皱了眉头,又道,“这次院试,你虽说取中了,但以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要考,不可骄傲自满,还要继续刻苦攻读。”
“是,爹。”董平照旧又是干巴巴应了一声,神色恭敬有礼,但就是没有多余的话。
董秀才心里不是滋味,稍稍有些恼火,可还未等再说话,方才随在董平身后进来的牛氏却是绷不住了,当先开口道,“平哥儿,你是从果园回来吧。说起来,蓉姐儿可是好几月不见人影了,这嫁出去的姑娘可以不理会爹娘,我们做爹娘的可不能不惦记她。也不知道她那果园收成如何,赚了多少银子?”
董平心下冷笑,狐狸就是狐狸,永远装不得人,不过三句话必定会露出尾巴。
“二娘有所不知,姐姐的果园收成虽好,但却一钱银子都没有卖回来。”
“哦,平哥儿说笑吧?怎么可能?”牛氏明显不信这话,就是董老爷也是一脸疑惑。董平也不瞒着他们,简单把同薛大少如何结怨的经过说了。
牛氏恨得直拍大腿,仿似果园损失的银子都是她的私房一般,大声骂道,“蓉姐儿真是犯傻,这时候怎么能跟银子过不去!”说完,她又骂董平,“你也是犟种,不过就是跪下磕头认错,还能少了你一块肉啊。这下好,几十两银子就没了!”
董平听她把下跪受辱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气得双拳就紧紧攥了起来。倒是董秀才还有些文人风骨,赞道,“蓉姐儿这事儿做得对,你如今头上也有功名,怎能轻易被人欺负?”
牛氏恨他不肯附和自己,手臂伸过桌子狠狠掐了一记,疼得董老爷龇牙咧嘴却又极力忍着,不肯在儿子面前丢脸。
董平装作没有看到,淡淡又道,“姐姐供我读书不易,又因为我致使果园没有半儿文进项,所以,我把名下那十亩免税田让给姐姐了。”
“什么!”牛氏正琢磨着开口索要免税田和纸墨银子,一听这话立时蹦了起来,嚷道,“哪个允许你把免税田给人的?你姐姐都嫁出门了,不是董家人了,凭啥还要占我董家的免税田啊?”
董平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淡淡应道,“姐姐虽然嫁人了,但我这个董家秀才可是姐姐供出来的。”
“你,你…”牛氏被堵得脸色发黑,赶紧又问道,“那纸墨银子呢,你别告诉我也给她了!”
董平冷冷扫了父亲一眼,并不答话。董秀才想起院试那日儿女对他的冷淡疏远,心下一紧,赶忙开口喝骂牛氏,“你嚷什么,纸墨银子是官家给的,留作生员平日采买纸墨等物,平哥儿自己还不够用,怎么会给蓉姐儿呢。”
牛氏恨得跺脚,免税田和纸墨银子都落不到自己手里,那她还欢喜这小崽子取中生员做什么?还不如留在家里做牛做马,任自己随便拿捏呢!
董平实在不耐烦再坐下去,于是起身说道,“爹,我回姐姐那里了。”
“唔,好,路上…”董秀才应了一半,牛氏却跳出来拦了董平说道,“不成,明日家里要摆酒庆贺,你这新秀才不在家怎么成?晚上你就给我去村里各家请人,若是有一家不来,以后他们有事求到头上你也别理会!”
董平极力忍耐着才没有狠狠翻上两个白眼儿,方才那般喝骂众人,这会儿又想让人家捧了贺礼上门,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出这事儿啊。
“书院的先生明日要带我去京都会友,不知哪日才能回来。家里酒宴还是等我中了状元再摆吧。”
说完这话,他绕过牛氏就逃也似的快步出了院子。留下牛氏还在琢磨着,“中状元是哪日…不对!小崽子骗我啊,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牛氏气得跳脚大骂,董秀才本也不愿摆酒收礼,毕竟他还是私塾先生,面皮很是重要。这会儿眼见儿子三两句推了这事儿,心下长舒一口气也起身走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了牛氏大骂不休,震得房顶灰尘扑簌簌落下浇了她一头一脸…
董蓉和柱子吃了晚饭就坐在门前赏景,山下的田野已是收割干净,有的翻起又种下了小麦,有些还竖着苞谷秸秆,远远望去黑色与黄色相间,倒也有几分野趣。董蓉惦记弟弟是否被后母为难就有些心烦,正是发呆的时候,突然觉得脚旁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拱动,于是惊得一下就窜到了傻柱怀里,“有蛇!”
傻柱也被惊了一跳,自从上次出了事,暗卫们已经在果园四周撒了冯先生专门配出的药粉,别说虫蛇就是野兽嗅到都会远远避过,怎么可能还有蛇出现?
他紧紧抱了董蓉闪开两步,结果借着夕阳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馒头大小的刺猬正翕动着小鼻子四处嗅闻。
“别怕,是刺猬,不是蛇!”
“刺猬?”董蓉从傻柱怀里探出头一看,立时就笑了起来,“哎呀,这刺猬真小啊。”说着话,她就挣扎着跳了下来,跑去拨弄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傻柱望着空荡荡的怀抱,突然后悔为什么说了实话,否则的话兴许还能再索一个吻,省得每晚都要趁她入睡才能偷偷亲上几下。
董蓉却是不知傻柱的贪心,她拿了只小木棍兴致勃勃的拨弄着小刺猬,开口问着,“柱子,它喜欢吃什么?苹果还是梨子?”
那小刺猬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不但没有团成一个球高高竖起背上尖利的刺,反倒讨好的上前抬起了头。两只小小的黑豆眼睛,衬着同样黑乎乎的小鼻头儿,别提多可爱了。
董蓉喜得扔了木棍,用手点点它的鼻头,问道,“小东西,你是不是偷懒了,怎么才出来找食物?马上都要冬天了,你该找洞藏起来睡大觉啊?”
小刺猬疑惑的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末了很是委屈的吱吱叫了两声。董蓉赶忙哄孩子一般应道,“哦,哦,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伤心事,我再不问了好不好?你留在我家过冬吧,苹果管够吃,好不好?”
傻柱眼见这一人一刺猬玩得这般欢喜,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末了转身进屋拿了个苹果出来。董蓉生怕小刺猬咬不动,又特意用刀切成了小块放到草地上。小刺猬欢快的大嚼起来,不时兴奋的晃动着小身子,就像摇动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一般。
正文 第七十章 一语成谶
董蓉越瞧越开心,绞尽脑汁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果果,寓意永远有果子吃。这对于一个以果子为食的刺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名字了。
小夫妻俩围着果果正是说笑玩闹的开心,董平就踩着刚刚降临的夜幕回来了。董蓉立时扔了果果拉过弟弟问询,董平不愿搅了姐姐的兴致就说牛氏要办酒席收礼,但被他推掉了,其余之事半字未提起。
董蓉猜测着牛氏也只有个搂钱的心思,闹不出什么大事,于是就把这闹心事扔到了脑后,扭头喊傻柱帮忙找了一只柳条筐,欢欢喜喜给果果铺起了窝。
傻柱和董平站在一处,望着如同一个小女孩般忙里忙外的女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心下满满都是温暖之意。若是她能永远这般快乐无忧,要他们付出多大的努力都可以…
第二日一早刚刚吃过饭,张管事就雇了马车来接董平。董蓉再次替弟弟整理了一遍行李,确定常用的风寒药丸和金疮药等物都带齐全了,又捏了捏缝进弟弟中衣边角的银叶子,这才送了他出门。反倒是那几盒金贵的果子只简单扔给张管事就完事了,慌得张管事牢牢抱着盒子,生怕掉落下去,磕坏了里面的宝贝。
董平见此,心下极是酸涩,小声劝道,“姐,你别担心我,我一定早去早回。”
董蓉叹气,用力抱了抱弟弟,嘱咐道,“多余的话,姐姐就不说了。你只要记得这世界上姐姐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无论遇到何事,保命第一。懂吗?”
董平重重点头,末了挥别姐姐跳上了马车,喜子连忙抱着行李跟了上去。
张管事仔细把木盒安顿在一只结结实实的红木箱子里,见此就走过来笑道,“东家放心,小的一定会照顾好二少爷的。”
董蓉深深行了一礼,正色道,“一路上拜托了。”
“不敢,东家折煞小的了。”张管事赶紧让在一旁,末了又隐晦的冲着傻柱点点头,这才跳上车辕吩咐车夫上路。
董蓉眼望马车踢踢踏踏走远,抱了傻柱的胳膊第一次抱怨道,“柱子,若是你同常人一般多好。那样我就不用困在这小小县城,能够走出去看看大千世界了。就算碰到危险,我也只管躲在你身后。当然,平哥儿小小年纪也不必出门远行了…”
慕容怀德脸色一黯,眼里痛惜更浓,待得想要应声的时候,董蓉却又叹气说道,“罢了,是我过于贪心了。若你是平常男子,怎么会如此任由我抛头露面做买卖,当家作主,说一不二。说不定我受不得管束,反倒先离开你了呢。所以说,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慕容怀德所有将要出口的话都憋了回来,堵得他差点儿内伤,最后无奈苦笑摇头。为何每次他想要坦诚真相,她总是会扔出一个让他不得不闭嘴的理由?
“好了,好了。今早刘嫂子说咱家苞谷还没有割完,左右山上的活计也插不上手,不如下午回家帮忙吧。”董蓉眼见傻柱如此模样,又后悔不该戳他的伤心处,赶忙岔开话头儿,“灶间还有一条肉、几个细面馒头,一会儿也带上吧,省得你娘又明里暗里骂咱们吃白食。”
小夫妻俩商量好了,就去换了粗布旧衣,拾掇好吃食放进篮子里,然后一前一后下了山。
赵青山正指挥着几个杂工用沾了石灰水的扫帚刷果树干,见得董蓉下来就拎了木桶要她查看。董蓉搅了搅石灰水见得不浓不稀,猪血黄土粗盐等物也掺得正合适,于是就赞了几句。赵青山喜的咧了嘴,大声吆喝着杂工们继续给果树“美容”了。
董蓉和傻柱出了果园,一路奔去了曹家位于村西的五亩旱田。原本正是家家户户最忙碌的时候,恨不得饭都没空吃上一口,但此时村人们却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话儿,各个脸色都是有些不好。有些见到董蓉和傻柱走过,嘴里打着招呼,眼里却满是艳羡之色。
董蓉心下疑惑,待得终于遇到一个平日相熟的小媳妇儿就小声问道,“秀兰嫂子,大伙儿这是怎么了?苞谷大丰收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苦着脸?”
那叫秀兰的小媳妇儿脸上也是没有笑模样,叹气道,“你在山上许是没听说呢,方才县里来差官了,说是南方绝产要调咱们这边的粮食过去赈灾,所以粮税又涨了三成。”
“又涨三成?那加起来就是七成了,着实太高了,恐怕家家都要饿肚子了。”董蓉也是皱了眉头,原本她不过是猜测,没想到一语成谶。
秀兰嫂子点头,末了瞄了董蓉一眼,半是抱怨半是嫉妒的应道,“可不是吗,若是早知道这样,多翻两块荒地种几垄红薯也好啊。可惜没人提醒啊…”
董蓉猜到许是刘嫂子等人家听了她的话早作了准备,这时候难免流露出庆幸之意,惹得别的乡亲嫉妒,最后难免又迁怒到她身上。
“嫂子别不知足了,你没去城外看看呢,那些流民就差吃树皮草根了,可怜至极,咱们起码还有过冬的口粮呢。先前我进城看着情形不好才多嘴两句,但是也不敢到处说啊,万一引得大伙儿恐慌,官府不先我一个造谣罪,扔进大牢才怪呢。”
“也是这么回事。”秀兰嫂子点头,末了又道,“熬到春天就好了,吃野菜也能填饱肚子。”
董蓉笑道,“嫂子可别说的这么可怜,我那果园还种了几亩红薯,什么时候家里不够吃就尽管去找我,总不能让孩子一起饿肚子就是了。”
“哎呀,那可太谢谢大妹子了。”秀兰嫂子彻底去了心里那点儿小别扭,拉着董蓉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
董蓉又同她说笑几句,就和柱子赶紧奔去了曹家旱田。曹婆子那吝啬的脾气,这会儿知道了加税的消息,还不定要如何哭闹呢。
果然,两人还没走到地头儿就远远听见她的哭声,“哎呀,这真是没法活了。一年忙到头儿本来就剩不下多少口粮,官府又要去一大半儿,这是要活活饿死人啊!”
曹二姐儿一边陪着娘亲掉眼泪一边劝着老娘,“娘,你别哭了。总有办法的,我们谁饿肚子也不会让你遭罪啊…”
曹大姐半靠在苞谷秸秆上,脸上没有半点儿担忧之色。她家虽然只有二亩地,但陈老二不在家就省了许多粮食,怎么也够她和孩子嚼用了。就算实在不够,还能跑去老娘家蹭饭。她就不信,爹娘舍得撵她出来啊?
曹老头儿手下忙着捆苞谷秸秆儿,没有劝慰老婆子也没有唉声叹气,但脸色也是不太好。农人们不论家里富厚还是贫穷,总是希望秋日到来之时,仓房里能堆满粮食。如今突然就少了一大半,任谁也欢喜不起来。
曹婆子哭着哭着突然见得儿子儿媳从地头儿走进来,眼珠儿一转就把声音又拔高了三分,“哎呀,人家还能指望儿子,可我们到老了,儿子还被媳妇儿勾跑了,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啊?”
曹老头儿和曹二姐儿不愧是同曹婆子一个屋檐下住了多少年,太熟悉她的脾气秉性了。一听这话赶紧扭头四顾,很快就看到远远赶来的董蓉小夫妻俩。
这爷俩对视一眼,曹二姐儿赶紧就迎了上去,一边伸手拉了嫂子一边小声说道,“嫂子,娘今日有些气得狠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董蓉笑着拍拍懂事的小姑,应道,“放心,嫂子心里有数啊。”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曹婆子跟前,曹老头儿也走了过来,说道,“山上不忙啊?”
董蓉和傻柱先是行了礼,这才说道,“爹,山上活计忙差不多了,我和柱子来给家里帮忙。”
曹老头儿脸色又缓了三分,笑道,“你们不用惦记家里…”
“不用惦记什么,家里都要饿死人了,就他们还在山上过逍遥日子。”曹婆子大声插话儿,生怕董蓉不知道一般,嚷道,“官府加粮税了,家里口粮肯定不够吃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曹老头儿扫了傻柱一眼,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呵斥阻拦老婆子吵闹。董蓉方才听说这消息之后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本来先前就答应要把果园的收益分曹家两成,一来算是她们夫妻给老人的养老钱,二来她也能心安理得搬出曹家过个没有拘束的日子。如今正好出了这事儿就顺手推舟把银钱结算得了。
“爹娘,你们也别犯愁,虽然粮食剩不了多少,但我和柱子不在家里吃,总会比往年多省几担苞谷。另外,我果园里还种了几亩红薯,等到翻地的时候再给家里送几筐。”
曹老头儿和曹二姐儿听了这话都是松了口气,笑道,“好在你那里有些准备,若不然真要挨饿了。”
曹婆子却是不肯罢休,又嚷道,“只填饱肚子怎么成?马上就过冬了,不缝棉衣不备油盐啊?没有余粮换铜子,拿什么过日子?”
董蓉皱了皱眉头,好像极为难一般慢慢说道,“爹娘,你们许是也听说了吧,我那果园今年一文钱的果子也没卖出去,我手里实在不宽绰。不如…这样吧,我先拿五两银子回来,算是今年分给家里的那两成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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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京都
赵青山和刘二狗在果园做工,赵家老太太又是个大嘴巴,所以村里众人常能听到些琐事。果园因为得罪了人没有卖出一个果子的消息,曹家也是知道的。
曹老头儿一听这话赶紧拒绝道,“不用,你留着银子给雇工们开工钱吧。这年头儿,家里人饿不到肚子就成了,别的东西不添置也没啥。”
曹二姐儿也说道,“是啊,嫂子,你先前还给我添了那么多衣料和首饰呢,别再往家里拿银子了。”
曹婆子气得狠狠瞪了自家老头子和闺女一眼,一副生怕董蓉反悔的模样,死死盯着她问道,“别光话儿说的好听,晚上赶紧把银子送来。我等着明日进城呢,若是晚了衣料棉花怕是都要涨价了!”
董蓉淡淡一笑,“娘放心,晚上我就让柱子送回来。”
曹大姐儿眼见老娘又在弟媳妇身上榨到了好处,于是也欲欲跃试想要效仿一二。曹老头儿可是个精明人又摸清楚了儿媳的脾气,见此赶紧见好就收说道,“家里只剩两亩地没收了,用不了这么多人手。蓉姐儿和柱子回山吧,多盯着雇工做活儿,省得没有主家在,他们糟蹋了果树。”
董蓉说心里话也不愿意留下受曹婆子的闲气,但还是客套道,“山上再忙也不差这一两日啊。”
曹婆子却是生怕她反悔不肯送银子,难得发善心撵人,“说不用你们就是不用!赶紧回去吧,然后早些把银子送来。”
曹二姐儿听老娘说得如此直白,红着脸上前挽了董蓉就走,一直到了地头儿她才小声说道,“嫂子,以后有事我去山上喊你,家里这边…你不用惦记。”
董蓉怎会不明白小姑是要她少回来受剥削压榨,于是笑着点头,“好啊,晚上我让刘嫂子把银子捎回来。等田里活计忙完了,你也上山去住几日啊。”
曹二姐儿眼见嫂子确实不像恼怒的模样,又听得这话就欢喜道,“好啊,嫂子。我想吃红烧肉!”
“好,等过几日下雪能冻住肉了,咱们买头猪杀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董蓉哄得小姑重新露了笑脸,这才同傻柱一起往回走。路上忍不住叹气道,“真是歹竹出好笋!”
傻柱只是憨憨笑了笑,并不多吭声,惹得董蓉抱了他的胳膊嗔怪道,“你笑什么,我又没夸你,你可不是咱娘亲生的啊!”
两人这般说笑着回了山上,晚上就让刘嫂子给曹婆子带了一只五两的银锞子回去。曹婆子这半下午盼得眼睛都绿了,若不是曹老头儿拦着,许是都要撵到果园去了。这会儿终于把银子抓在手里,欢喜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儿了。曹大姐儿上前想要摸摸银锞子,被她一把推倒旁边,然后躲进屋子里藏了起来。
曹大姐儿委屈的撇撇嘴,恼道,“娘真是小气,等我家老二赚银子回来,我也不让你见着!”说完,伸手扯着两个灌了一肚子苞谷粥的儿子回了家。
不说董蓉在家里如何忙着枪收红薯,打理果树,只说董平与张管事等人一路坐着马车往京都赶去,路上餐风露宿很是辛苦。好在张管事出门在外行走多年,一应事体很是熟悉。事先在县城找了家商队搭伴儿,虽然要付十两银子的费用,但打尖住店外加过城关都有人张罗。他们倒是省了许多麻烦,甚至还有镖局的武师护卫,可谓万事无忧。
董平第一次出门,难免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但他牢记姐姐的嘱咐,凡事都以张管事的决定为准,他本身又是个翩翩秀才公子,行事温和有礼,所以几乎受到商队所有人的喜爱和照顾。
青县到京都这七八百里,听着不算远,但走起来也足足耗了十日功夫。张管事坐在马车辕上远远望见京都巍峨的暗红色城墙,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可是连睡觉都要守着那口红木箱子,生怕一时没注意让哪个鼻子好使的伙计把果子翻出来。
从前几日开始路上的流民就越来越多,董平晚上睡在客栈里,隐隐听见外面的哭泣之声怎么也睡不着。今早上路后才靠着车窗勉强阖了阖眼睛,就听见张管事在外面招呼,于是掀了窗帘仔细观瞧。
上京作为大齐皇都确实与别处大大不同,只这城墙就有青县两倍高,墙砖也是用红土特意烧制的,雕刻着各色图案,华丽大气。城门处把守的兵丁穿着全套护甲,刀枪擦得蹭凉,腰背挺得笔直,眼神冰冷的盯着进出城门的百姓,若是胆子小的怕是都能吓出一脸冷汗来。而那些排队进城的马车大半儿也都装饰的极华丽,偶尔某个车窗里瞧瞧露出一张美人脸,犹如四月羞答答半掩在墙头里的杏花,惹得路人议论指点后又赶紧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