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一见倾心一生不离/我又遇见你
- 另类小说下一章:瑞雪兆丰年
慕容怀德听见这话扔下手里的毛笔,顺着撑起的车窗望向道旁晒得半枯的苞谷秧,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八九日里,他昼夜赶路总共走了四个省府,北地还算好些,入夏之后多少还沾了些雨水,庄稼虽然免不了欠收,但也不至于绝产。可一过京都再往南,所见就不容乐观了。早稻已是颗粒无收,晚稻根本就栽不进田里,原因无它,没水。
大河断流,井水干涸,正常吃水都困难,哪里还有水往田里灌溉。入目所见,皆是满脸绝望的百姓,有些脑子活络的人已是打点细软准备拖家带口北上谋生路了,而京都里那些官员权贵们却照旧日日声色犬马,完全没有提前预备赈灾的打算。
只有他这个小小的商贾,只有他的孝义园在拼命的收购粮食,试图在即将到来的大灾难里尽力救得几条性命。这无疑是螳臂挡车,但也比眼睁睁坐而待毙要好得多。先生常赞他明大义,仁心仁德。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为那人赎罪,为那些本该富贵无双,如今却不知投胎何处的兄弟们积德…
“清风,还有多远才到京城?”
“公子,再有一百多里就到了。”清风扯了袖子扇风,勉强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嗓子,末了小心赔笑道,“公子,这眼见就到了正午了,咱们是不是找个车马店喂喂马啊?”
慕容怀德有心继续赶路,但眼见清风被太阳晒得暗红的小脸儿又有些心软,于是点头说道,“找一家干净铺子,吃了饭立刻就走。”
“好咧,公子,您坐好了,前边十几里就有一家老店。以前小的陪着冯先生出游曾在那里打过尖儿啊,别提多干净了!”清风终于捞到歇息的机会,手下的鞭子甩得啪啪响,催着两匹大马跑得飞快,不到片刻就远远见到那飘摇在树梢儿的酒旗了。
车马店的小活计见得有客上门,麻利的小跑上前接了缰绳。清风跳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随手扔给小伙计五六个铜钱,然后大声吩咐道,“给马添好料,有泡过的豆饼也加上,少不了你的赏钱。”
那小伙计乐得眉开眼笑,一迭声应了,待得清风开门请了主子下车就赶紧牵着马车送到后面卸车。
慕容怀德走进店里,四下扫了一眼擦得锃亮的桌椅和湿润的地面,满意的点点头。那掌柜的端了茶水上前,笑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去京都的?这大热的天儿实在是受苦了,小店处在乡野,只有几样好野味,公子可要尝个新鲜?”
“捡新鲜菜色上两样,再来两碗米饭。”
老掌柜欢喜应了就去后厨吩咐厨师准备了,清风饿得受不了,大口灌了好几碗茶水。待得终于见到饭菜端上来,他嘿嘿笑着望向主子,盼着主子赶紧动筷子,他也好解解饿。
慕容怀德好笑得扫了他一眼,举筷子夹了点儿野菜。清风大喜,立刻端起饭碗拼命的往嘴里倒,可是那粳米实在是太粗糙,噎得他直抻脖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嚷道,“掌柜的,你这是要谋财害命啊,这米饭蒸得都要噎死人了。”
那老掌柜听见这话赶紧过来赔罪,鞠躬作揖道,“客官您多担待啊,如今粮价一日三涨,我们这小本儿买卖,实在是买不起精米待客啊。”
慕容怀德想起南边千里赤野也没了胃口,挥手打发了老掌柜就放下了筷子。清风偷偷吐吐舌头,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小时候又不是没挨过饿,才过几年好日子怎么就矫情得吃不下糙米了?到底惹得主子也扔筷子才肯老实?
他眼珠儿转了转,抬腿就跑去后边马车里翻出个小小的油纸包,然后讨好的送到主子跟前,“公子,这是出门那日您赏的,小的没舍得吃。”
慕容怀德伸手接过,一层层展开油纸包就露出了里面一只小小的金色酥饼,虽然已经被挤压的不成样子,但香甜的味道却半点儿未少。
想起临走时他的小媳妇儿一边满地转着为他拾掇吃用之物一边仔细叮嘱他早早回家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日他不在身边,也不知她是否又被曹婆子为难了,不过她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想必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账上记你十两银子,什么时候想支取了,自己去拿。”
“哎…哎!谢公子赏!”清风欢喜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根,一个小酥饼就换了十两银子的大赏,这买卖简直太合算了。看样子以后要多留意曹娘子,自家公子这般看重她,说不定以后她还有场大造化。
慕容怀德一口口慢慢把酥饼吃掉,眼见清风心不在焉的扒着米饭就道,“多吃些,晚上连夜赶路去京都,巡视完孝义园,接了冯先生就回家。”
清风一听又要赶夜路,立时苦了脸,开口问道,“公子,您不见见老主母吗?”
慕容怀德沉了脸,一抹极淡的痛色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不必,直接回家。”
清风最是机灵,见主子这般模样立时就后悔不该多嘴。他赶紧一股脑把桌上的饭菜填进肚子,然后就跑去后院张罗套车。
慕容怀德摸出一角碎银子扔在桌上,起身刚要离开。不想,一直在柜台里算账的老掌柜却是撵了上来。
这老头儿也是个眼尖儿的,方才清风一拿出酥饼,他就偷偷仔细瞧了半晌,结果越看越觉这小面饼外形讨喜,远远嗅着味道也好。若是自家铺子可以把这面饼方子学到手,到时候做出来卖给南北来往客商当干粮,恐怕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啊。
慕容怀德微微皱着眉头,好不容易听得老掌柜委婉说明来意,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摇摇头又向外走去。
老掌柜怎么舍得送到眼前的聚宝盆飞走,他又厚着脸皮撵上前,低声劝说着,“公子,小老儿出重金相求。二十两,可好?不,不,五十两!”
正巧清风拉着马车到了门前,慕容怀德双手撑着车辕跳上马车,末了才道,“方子有价,情谊无价!不卖!”
老掌柜很是失望,忍不住嘟囔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干饼,何必敝帚自珍呢。”
清风这时候也猜出老掌柜的意图了,他高抬着下巴骄傲应道,“这酥饼是我家主母的家传手艺,只我们家人才能吃到。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完,他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就踏踏跑上了官道,留下一脸遗憾的老掌柜摇头叹气不已。
车厢里,重新拿起账册的慕容怀德脸上笑意越深,手下毛笔轻摇。待得停手时,一位绾着双螺髻、长着大眼墨眉的灵秀女子已是跃然纸上,她的小嘴儿微微撅着,仿似在埋怨他为何出门许久还不曾归家一般?
“别急,我马上就回来了。”
拉扯的两匹枣红马许是听到了主子的低喃,脚下越发加紧了步子,一溜儿小跑奔向了前方…
再说董平带着喜子跑了一下午,随着中人看了两三个院子却都没有合意的。于是只得怏怏不乐回去禀告姐姐,董蓉也没有办法,只能寄望于说服张老爷了。
第二日一早,王禄夫妻照旧忙着制冰,董平也不端什么读书人的架子,带着喜子跟前跟后的帮着忙活,惹得杜鹃嫂子一个劲儿的夸赞。
很快,买家就都上门来了,一车车的冰块被拉出去,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院里的青石板上,为这夏日的清晨平添了三分凉意。
董蓉做完早饭出来,正好看见满脸惊疑的张老爷在装满冰块的箱子中间游走。她淡淡笑了笑,开口同几个相熟的小管事说笑几句,待得院子终于清净下来就喊众人吃饭。
董平很是担心,凑到姐姐跟前问道,“姐,这是他家院子。后院没有冰窖,他能不能猜出…”
董蓉拍拍弟弟的手,摇头低声道,“无事,他猜出什么更好。”
董平听了这话就知道姐姐必定已是有了应对之策,于是也不再问追问。倒是杜鹃夫妻昨日回了一趟槐树村,晚上回来见得张老爷还以为是董家的哪门老亲,这会儿听的姐弟俩说话才知道这人是小院儿主人,俩人立时就慌了神儿。
董蓉无奈,只得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她有安排,让他们一切照旧就好。
杜鹃夫妻虽说对董蓉极信服,但心底还是难免忐忑不安,不时偷偷摸摸打量张老爷脸色,倒有些小偷见了捕快的模样,惹得董蓉真是哭笑不得。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蝉、螳螂和黄雀
如此又过了三日,眼见租期就要到了,张老爷还是每日在院子里转悠,却没有半点儿动静。杜鹃夫妻每每见到董蓉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那眼神都是恨不能绑了她赶紧同张老爷商量续租之事。
其实,董蓉心里也有些着急,但她却不动声色的照旧说笑吃喝,末了又当着张老爷的面儿要杜鹃夫妻收拾一应用物。有时候,谈判就是谁先开口谁失主动,她就不相信张老爷眼见这日进斗金的买卖会不动心。
果然,这一晚吃过饭,张老爷没有立刻回屋,反倒迟疑着问起董蓉可找到了合适的院子。董蓉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却笑着应道,“还没有找到,我打算先歇几日再慢慢寻找。”
张老爷眼神闪了闪,又道,“不瞒曹娘子,我这几日一直有件事想不通。不知我这院子,何时在后院建了冰窖啊?曹娘子来此也不过两月,但这冰却是要去年冬日就储下的,这事可是有些奇怪啊?”
董蓉淡淡一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张老爷做不到的事,不见得别人就做不到啊。怎么,张老爷瞧这生意兴隆,想与我做个同行?”
张老爷也是哈哈大笑,末了正色道,“曹娘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必然有夏日制冰的本事,而我这院子就是最好的遮掩之处。我从南方远归,正好没有生计可忙,如今我就用这院子入伙,同你一起经营生意可好?”
“张老爷既然猜到了,我也不多遮掩。不过,这生意日进斗金,张老爷凭一个小小的院子就想入伙,实在有些太过容易了吧?不如张老爷开个价,这院子我买了。张老爷有了银子自己开铺子做买卖,可比与人合伙要方便得多。”
张老爷微微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摇头拒绝道,“院子是我的祖产,不能卖。曹娘子若是当真不愿合伙儿,那明日只能搬走了。”
搬?往哪里搬?董蓉暗暗皱眉,这几日她也随着中人四下看过几家院子,但都没有合心意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同张老爷费这口舌。
不过,因为一个合适的场地就要多一个合伙人,凡事受人家掣肘,她又绝对不会同意,说不得只能折中一下了。
“合伙是肯定不成!既然张老爷初回青县,无以谋生,又实在看好我这小小生意,不如就留下做个管事吧。院子的租金我照付,张老爷每日只管招呼买家、处置外事,每月我再付你五两工钱,可好?”
张老爷皱眉,开口就要拒绝,不想董蓉又扔出一句,“难道张老爷觉得自己连一个管事都不能胜任?那怪不得你去南边做生意会铩羽而归了。”
这话可是戳了张老爷的心窝子,他立时瞪了眼睛,反驳道,“我做生意折本是遭了小人算计,不是因为没本事!”
“哦,那张老爷就是绝对有本事胜任管事一职了。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只要你用心做事,银钱方面我绝对不会亏待你!”董蓉两手一拍,轻易就把事情定了下来。末了又喊了一旁的杜娟夫妻交代道,“嫂子,一会儿你就把账册交给张管事。以后前院诸事都由他料理,你和表哥只管在后院做活儿就好。”
杜鹃赶忙点头应下,末了偷偷瞧瞧张老爷低声又道,“妹子,你放心,我会死死看住后院的。”
董蓉笑嘻嘻点头,转身去了灶间准备吃食送去书院,董平这两日还不知道如何惦记呢,早些送信儿过去,他也好安心读书啊。
张老爷独自站在院子里,愣愣的看着院角的槐树,好似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何时答应接下管事这活计的?但事情已然定了下来,工钱也不低,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董蓉躲在灶间里,眼见张老爷跺了跺脚就叹着气回了房间,于是笑得更是欢喜。不用搬家,不用分享秘方,只五两银子就买了个走过南闯过北的老商贾当管事,这买卖简直太合算了。
她这般欢快的想着,手下越发麻利的炸着油糕和小麻花。岂不知那进了厢房的张老爷,这会儿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懊恼之色,反倒自在的翘起了二郎腿,低低唱起了小曲。
而风尘仆仆奔驰在归途上的某人接了消息,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螳螂从来不知道,她嘴里的蝉,也许正是某只黄雀故意扔下的…
城里这边大事抵定,董蓉就不愿再多留。毕竟果园正在大搞建设,离开这么几日还不知堆了多少事情等她决定。于是,简单拾掇了一下,她就同杜鹃夫妻告别匆匆赶了回去。
此时正是午后,天上的烈日烤得满山绿树都低了头,树叶蔫蔫垂着,偶尔随着微风动上两下。往日上蹿下跳叫唤的知了这会儿也不知躲去了哪里,更别提那些喜水的青蛙了。
董蓉出门时走得急,也没有戴只草帽遮阳,这一路晒得她头顶差点儿冒烟了。好不容易赶到果园脚下,眼见路边水渠里汪了少少的一捧水就赶紧捧起来浇在脸上,这才终于觉得好过了许多。
赵青山正带了杂工们栽植灌木,远远见到东家回来就迎了上来,笑道,“东家,可把你盼回来了。这‘一窝蜂’马上就要栽完了,塘泥也清干净了,之后再要打桩建栈桥和八角亭还得东家发话请木匠啊?鸡场那边建房子也需要石头打地基,买木料时最好一并买回来…”
董蓉如何不知他是借禀告之机行邀功之事,她心里虽然略微有些厌烦,但夸赞之言又不需银钱,何必吝啬,“我才走了几日,没想到果园已是大变样儿。多亏赵管事打理得力,大伙儿也是辛苦。这样吧,今日是赶不上了,明日中午让刘嫂子炖锅大块肉,给大伙儿加菜!”
“谢东家!”两人说着话已是走到了杂工跟前,杂工们听得有大块肉吃立时都是笑欢天喜地行礼道谢。董蓉一个女子,不好在众多男人堆里久站,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儿然后就上山回了茅舍。
刘嫂子和梅花正坐在门前洗刷碗筷,突然见她回来就露了笑脸儿,打趣道,“东家,你可真是放心,一走就是三五日,你也不怕大伙儿把果园都搬跑了?”
董蓉走去葡萄架下的石桌旁,狠狠灌了几碗凉茶这才应道,“有嫂子帮我看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嫂子听得欢喜,还要再说什么的功夫,梅花却是进灶间端出一碗豇豆炒肉、两个馒头送到董蓉跟前,笑道,“东家,赶紧吃饭吧。我就怕您什么时候回来肚子饿,每日都留些饭菜在锅里热着呢。”
“哎呀,我还真有些饿了,多亏梅花姐惦记我。”董蓉装作没有看到刘嫂子瞬间僵硬的脸色,伸手接了饭碗就大口吃起来。对于主家来说,手下做活儿的人有些小矛盾反倒是好事,毕竟有竞争才有进步。若是做活儿的人抱成团儿,凡事齐心合力同主家闹,那才是大麻烦呢。
果然,刘嫂子不甘心被梅花抢了风头,刚刚洗完手里的碗筷又拎了筐子去割蒿草,直嚷着晚上要董蓉放在窗下点烟熏蚊子,省得被咬得满身大包。
董蓉笑笑也不多言,吃过饭就赶紧去查看她的“聚宝盆”。先前选定的几棵苹果树已是用草绳圈了起来,树下又盘了与树冠等圆的土围,这几日她不在家,刘嫂子也按时拎了泉水浇灌。所以与旁边那些略带蔫色的同伴相比,这几棵苹果树长得格外茂盛,叶色碧绿,掩在叶下的小苹果也足有孩童拳头那般大小了。
董蓉绕了一圈很是满意,正站在树下琢磨要剪去多少果实的时候,梅花却走了过来,一副有话要说又很难开口的模样。
董蓉不愿她发现这几棵苹果树的特别之处,赶紧迎上前招呼道,“梅花姐,你找我有事啊?”
梅花搓着衣襟犹豫了半晌,这才说了一件事。
原来梅花的娘家在四十里外的刘家铺子,她有个同族堂兄叫桂生,自小没了老爹,全靠老娘做绣活儿养家,所以老太太年纪不到五十就累得差点儿瞎了眼。幸好这桂生极孝顺勤恳,长大后更是学了一手好木活儿。
按理说有手艺不愁饭,他们娘俩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可这桂生是个少见的大孝子,自从老娘有一次起夜摔了腿之后就从来不肯让老娘一个人在家过夜,所以他接的活计都是在临近几村。
但农家人过日子,除了娶媳妇嫁闺女谁舍得花工钱打个桌椅板凳啊,活计真是少之又少。城里倒是活计多,但富贵人家又多嫌麻烦,不肯让雇工带着老娘进宅院做活计。于是,娘俩的日子照旧过得紧巴巴。上次梅花回娘家,刘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哭了半晌,直说是她拖累了儿子。
梅花心软,也跟着哭得眼睛通红。这几日赵青山念叨着要找木匠建栈桥和鸡舍,她听在耳里就活了心。若是堂兄能接了这活计,起码两月之内不必再犯愁吃喝了。但她又怕东家嫌弃老伯娘,这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董蓉听完倒是很为这慈母孝子感动,左右果园的木匠活儿请谁都要给工钱,不如就交给这桂生,也算做件好事儿。
“你这桂生堂兄的手艺如何?”
“手艺好着呢,十里八村凡事请他做过活计的人家都是夸个不停。”梅花一听董蓉这般问,自觉这事大半能成,就赶紧拍胸脯替堂兄打包票。
正文 第五十章 于家母子
董蓉点头,算是应了下来,“那好,咱们果园不差老太太一碗饭,明日就让他们母子过来吧。暂时先住在东屋,也算给我做个伴儿。”说完,她又转向一旁假装忙碌实则偷听的刘嫂子笑道,“嫂子,明晚你就回家去住吧,省得梦里总骂狗剩子!”
刘嫂子听了这话,脸色轰得一下红个通透。原来狗剩子是她家男人的乳名,董蓉不知,还以为是她家儿子的。待得笑得肚子疼的梅花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说明白原委,董蓉也是笑得差点儿撞墙。刘嫂子羞得伸手去掐梅花的嘴巴,死活威胁她不能把这事儿传回村里去,否则她可没脸见人了。
三个女人就这般沐浴在火红的夕阳光里笑闹,笑声被山风传出极远,惹得一群夜宿在洋槐树上的白鹭仰头鸣叫,抗议不休…
赵青山带着一众杂工们上山来送工具,眼见三个女人笑作一团就退到了一旁。董蓉瞧见了,赶忙整理衣衫鬓发,然后上前问询两句就让大伙儿散了。
一个身形略微有些单薄的后生趁着众人忙碌的功夫,跑去山泉边的石头空隙里取出一只陶碗,小心翼翼藏在身后想要赶紧走掉。董蓉正巧从屋里出来,见这后生如此鬼祟模样就皱了眉头。
她自觉平日里待这些杂工们已经很是不错,工钱丰厚,饭菜也丰盛,下水挖塘泥那几日,还特意买了苞谷酒给众人去寒气。她这样的雇主不说天下难寻,起码也不多见吧。她也不要求杂工们因此对她如何感恩戴德,只觉良心过得去就好。但这些的前提条件就是不碰触她的底线。我给你的,你尽可以收着。但我不给你的,你绝对不能偷拿。
那后生本就心虚,扭头又瞧见东家拦路,唬得手下一哆嗦,大陶碗“吧嗒”掉到了地上,里面装着的吃食撒得一点儿不剩。
董蓉上前两步,眼见地上零散的白菜肉片,脸色更是不好。可不等她开口,那后生已是噗通跪了下来,大声求饶道,“东家,我再也不往家里端菜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自己吃饱了,我弟弟还饿,我以后都吃了,再不往家里端了…”
董蓉见他脸色惨白,说话颠三倒四,一时间倒去了大半恼意,低声问道,“你这是从厨下偷的吃食吗?”
那后生愣了愣,末了拼命摇头,“不是,我没吃,我留着,我怕坏就放泉水边上了…”
赵青山等人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听得这后生半晌也说不明白,都跟着着急,纷纷上前帮忙说项。董蓉这才弄明白,原来这后生家里孩子多,常常吃不饱饭,他每日在果园好吃好喝就觉得对不起弟妹,于是每日中午只吃一个饼子,其余连同荤菜一起省下来拿回家去。虽然不多,但也够弟妹们每人都分几口了。
刘嫂子生怕董蓉恼火,站在一旁也是跟着讲情,“东家,这王大家里确实揭不开锅了,他又心疼弟妹这才…”
董蓉越听越心酸,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可是这会儿眼见有人跪地磕头,只为了端一碗菜回家养活弟妹,她突然又发现自己太幸福了。
不说前世如何享福,就是今生嫁了傻柱,曹家待她再生分也没让她饿着肚子啊。如今这般一对比才知道,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起来吧,不要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下跪。”
董蓉示意赵青山帮忙把王大扶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一众杂工,问道,“大伙儿是不是吃饭的时候也惦记着家里人啊?”
众人互相望了望都是憨笑着不肯应答,后来到底还是刘二狗仗着是同村乡亲,小声说道,“家里饭菜难得见一点儿油腥,大伙儿每日在东家这里吃得好,回去被孩子缠着问午饭吃了啥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