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漠之吞了吞口水,望了一眼满脸怒气的符姐姐,话说,符姐姐发起火来,可比素姐姐凶多了。
美仁道:“别怕,接着说。”
“接着就是你回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悦姑姑大吵架,可悦姑姑那时己身中剧毒。从悦姑姑回到谷中,一直都是我在照顾着她,后来是她和大爷爷吵得很凶,我无意之中偷听到,才知道原来这其间还有这样的事。大爷爷警告我,不许到别家去乱说,若是我乱说话、就会像罚悦为怕姑姑那样罚我。符姐姐,悦姑姑不是真心要赶你走的,她之所以会那样对你,是因为怕牵连你,怕大爷对你下毒手,才将你赶出谷的,一旦你不是怡家人,与天一谷永远没了瓜葛,他就不会再对付你了。
该死的,当时受了那邪功的控制,才会让她看不清事实,才会让她误会了悦姨的一片苦心。怡漠之接着道:“你杀那么多族人,是族长下命放你出谷的。全族的人虽有怨言,但是一个个也只能做罢,但所有矛头全指向了怡家。大爷爷更气了,就去找悦姑姑算帐,孰料悦姑姑坐在地上痛哭。见到大爷爷之后,更是冷言相讽,并指着满屋子纸屑,告诉他那便是《天一圣经》 的上卷,是符姐姐你找到的,但她就是要毁了它。大爷爷一怒之下怒捆了悦姑姑,并且命人从今以后不许给她天一圣水的解药。后来素姐姐担心悦姑姑,跪着求大爷爷好久,才拿到解药去看悦姑姑,之后便带着一本似被火烧过残缺不全的圣经下卷出来。族长当众宣布素姐姐为圣女。不知怎么的,悦姑姑毁了圣经上卷,又差点毁了下卷的事,被其他家的长老知道了,这事在族内闹开了,全族的人都站出来说要处死悦姑姑。就在这时,她逃出了天一谷,最后,却是被宁家的人给抓了回来,其他家的人自是不会放过她,要依族规处死她。但因为素姐姐成了族长钦点的圣女,又取回了圣经下卷,而悦姑姑又是素姐姐的生母,此事便一直拖着,族长与素姐姐大婚之前,各家的人再次提出要求依族规处死悦姑姑。
逃了出来,被宁家的人给抓了回去?那么在杭州的时侯,她依稀听到那个相似的声音,千真万确是悦姨了。若是当时她再快一点,或许就能够见到悦姨了,悦姨也就不一定会被再抓回来。
蓦地,美仁冷道:“怡素她身为圣女,为何不救悦姨?在杭州她不救,如今她还是不救,却要苦心让你写信给我,让我来救悦姨?”
“我也不知为何,悦姨为了素姐姐当圣女一事和素姐姐闹得很僵,她根本不稀罕素姐姐救她,而且还说没生过素姐姐这个女儿。我想是素姐姐拉不下这个脸吧,况且悦姨是一心求死,愿接受处罚——”
“借口!”美仁低咒一声。怡素根本不是救不了悦姨,是想看着她怡符衣被捉到之后的悲惨下场。
为何悦姨一心求死,她一直都是一个爱惜生命的女人,教她最多的就是好死不如赖活,为何要放弃自己珍贵的生命?
“符姐姐,快救救悦姑姑吧。待到天亮,他们就要处死悦姑姑了。”怡漠之哀求着。
“漠漠,悦姨她现在在哪儿?”
“我刚刚偷溜出来的,就是想去看看悦姨,因为方才无意中听说悦姑姑己经被绑到祭祀台去了。
祭祀台,那里都是族内用以祭天的地方,难道他们要将悦姨处理血刑。惊愕于这样的想法,美仁急道:“带我去。
怡漠之轻点了点头,便带着美仁前往。
一路上,两人小心翼翼地往祭祀台方向去,遇到一两个族人,不顾怡漠之的惊愕,美仁便将她们的内力一吸而干。
望见脚下躺着两个麻家女儿,美仁安抚怡漠之:“我没有杀她们。为了救悦姨,我只能这么做,漠摸,快走吧。”
说着,二人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从广场到祭祀台是很长的一段路,一路上没有火光照射,漆黑一片,每走一步,美仁的心都跳得很快,她不知道再见到悦姨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印象中的祭祀台是四四方方的,四周是四根高大的石柱,每个石柱之上都有一个石雕,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两两石柱之问各设一个登坛口,各有三层,每层是三层阶梯。终于,她见到了火光。
僵住了脚步,没有再向前。她紧紧地抓了一下手中的纯钧剑,她再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四根铁链紧锁着祭台中央悬吊着的人。不是说绑着的吗?怎会将人给吊了起来。
远远地,她瞧不清那吊着人的脸,唯恐有诈,她得小心谨慎。
与漠之两人躲在一棵树上,美仁深呼吸了一口气,如何才能引这个四个碍事的家伙走开。她看了看怡漠之,道:“漠漠,你去看看是不是悦姨,然后再想法子将她们引开。”
“哦。”
“等下,若你确定那吊着的人是悦姨,就将这个东西洒在她们的身上,”美仁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递给了怡漠之,“追魂香外加香软筋散。不是悦姨就速速回来。漠漠,看你的了,要小心。”
“嗯。”
美仁望着漠之向那四个人走去,那四人很快地就拦住了漠之,漠之不知说了什么,说了半天四人似乎动怒了,赶漠之走。
美仁守在树上,心急如焚。
终于漠之动手了,手臂一扬,那四个人捂起了嘴,惊呼起来,举起兵器便向漠之挥去。漠之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招架不住,美仁急忙飞身出去。
那四人瞧见美仁凌空出现,便向美仁袭来,但兵器还没近了美仁的身,她们的身体己经开始摇摇欲坠,追魂香外加十香软筋散药效开始发作了。其中一人在倒下之前,拔出身上的信号弹,刚要点燃,美仁的弯刀己出,她的右掌被弯刀齐齐削了去,“咚”的一声倒地。
怡漠之吓得尖叫了起来。
美仁暗念一声,漠之这一声尖叫定会引来族人,她要尽快救下悦姨。
收回飞回的弯刀,一个纵跃,她跃上了那个祭祀台。
仰头看着被吊着的悦姨,她的心猛地一揪,犹如当年娘亲一样,悦姨那头乌黑的长发没了,只剩下稀疏的白发,那削瘦的脸庞之上,颧骨高耸,眼眶深陷,唇色泛白,面如死灰。悦姨曾经是那样追求完美的一个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心中不知有多么的悲哀。
“悦姨… ”美仁轻轻唤了一声。
怡悦微微掀起眼帘,努力地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一阵愕然,随之露出欣慰之色,张了张干涩的双唇:“符儿,真的是你吗?”
“嗯,悦姨,对不起,害你受苦了,符儿来救你了,一切都没事了,”说着, 美仁回转头对着一旁吓傻的漠之道,“漠漠,快上来接住悦姨。”
“哦。”怡漠之抚了抚心口,连忙从地上爬起,上了祭台。
美仁细看了几眼那几根铁链,举起手中的纯钧剑,道:“悦姨你忍着。漠之,你接好悦姨。
怡悦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急道:“不要,这里全是机关,你若是砍断了这四根铁链,便会触动机关。”
怡悦无论说得多急,但始终慢了一拍,美仁己凌空飞身,举起纯钧剑向四根铁链砍去,“锵锵锵锵”四声,那四根铁链应声而断。
刹那间,石头沉闷的摩擦声响起。
“漠漠,快背悦姨走,带她往谷口方向去,再不带她走就来不及了。”美仁大呼着。与此同时,四根石柱之上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张开了嘴,“吱”地,一根根金箭从它们的嘴里射出,美仁挥着纯钧剑,砍断了一根根射向她的箭。
怡漠之背着悦姨顺利地逃下了机关重重的祭祀台。
美仁欺下身,欲翻身滚下祭祀台,这时,祭祀台表面冒出一把把尖刀,连翻滚了几身,祭祀表面己全是利刃,当她正欲冲向祭祀台上空,四根石柱之上的石孔之内喷出了火来。情急之下,她翻身跃下,借以纯钧剑之力支撑石面,运内力、挥舞着纯钧剑,一个飞身穿过那如雨密的金箭,冲向半空,跃出了祭祀台。
几个纵身,她终于跌落在地,边翻了同个滚,将身上的火扑灭。
金耀使者的追魂箭阵真的非比寻常。左上臂被一支金箭给刺中了,她咬着牙, 忍着痛,将那支宁家金箭拔出。
“符姐姐,你没事吧?”怡漠之担心道。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还待在这儿?不是叫你带悦姨离开的吗?”她冲过去,扶住悦姨,道:“悦姨,符儿带你走,你一定要坚持住。漠漠,快跟上。”
“符儿,不要了,能在死之前再见到你,我也可螟目了.… ”怡悦重咳了几声,“这机关一触动,他们立刻就会知道,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我背你。”美仁不等她说完,背起她就往天一谷口的方向奔去。
但三人没跑多远,远远的便见了人声。
怡漠之回首,望着一个个火把,大叫起来:“槽了,符姐姐,他们追来了。”
“别怕,”美仁放下悦姨,将她交给怡漠之,大声道,“你背着悦姨先走,我来绊住他们,出了谷口向东走,在天一石那等我。”
“符姐姐,我知道另一条出谷的捷径,我们从那条道出谷。”怡落莫之每日在谷内闲着无聊,唯有四处闲逛,除了入谷的必经之路,还让她发现了另一条出谷捷径,她一直在筹备着,打算利用这条小道偷偷溜出谷去,却没想到今日这条小道成了她们救命之路。
“来不及了。”美仁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对怡漠之道,“你背着悦姨快走。
背起悦姨,怡漠之苦着脸望了美仁一眼,弱弱地道:“符姐姐,你要小心。” 说完,怡漠之背着悦姨一路狂奔。
回转身,金耀、水耀、火耀、土耀四大使者带着众族人己经逼近美仁。
“怡家之女怡符衣,大逆不道,藐视我族圣规,私救叛徒,该当何罪?”金暇使者厉声道。
“废话少说,快出招吧。”怡符衣双手紧握纯钧剑。
“敬酒不吃吃罚酒。依族规,但凡叛族者,死!”说话的是麻家的火耀使者。
身为水耀使者的怡家之女,辈份算来怡符衣的姑姑,然而她却冷冷道:“她己不是我怡家之女,无须给她情面。”
“臭丫头,你杀了我家碧容,这笔帐今夜同你算清了。”连家大长老怒吼着。
美仁冷嗤一声:“你们还真是啰嗦,要决一死战,就尽管放马过来,别在那光打雷不下雨,让人给笑死了。”
几人气极,怒吼几声,扬着手中的兵器,全部向美仁逼来。
一阵阵剑鸣之声不绝于耳,美仁极力奋挡。
只过了几招,美仁站定,望着眼前将她团团围住的族人,还有追着漠之与悦姨而去的一行人,她复又紧握了剑柄。没时间了,她不能恋战,要尽快解决了他们才好。
下定决心,手中的纯钧剑剑尖向下,她当下运功,一股强劲的内力顺着右臂经脉直往剑上涌去,瞬间,整个纯钧剑聚起一道强大的剑气。
举剑向天,她怒吼一声直向族人挥去,一道道剑气冲天而起,向四面八方进射而出,周围被剑气带出的沙砾石子伴随着强劲的剑气极速飞出,直向四周的族人射去。只听一声声惨叫,而前那一道道阴冷的身影,顿时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金耀、水耀、火耀、土耀四大使者及各家的长老再也没想到美仁这一招剑气的力量是如此厉害,一个个被剑气所伤,尚来不及开口,便倒在地上。
望见他们一个个倒下,美仁收了剑,转身便向漠之所说的捷径狂奔而去。
当连家的剑快要刺漠之的时候,封魂镜己经飞出去,划过那连家人的咽喉,弯刀飞回,那人瞪大了眼睛,也应声而倒。
怡漠之坐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吓得抱住悦姨尖叫着。
美仁手中的纯钧剑,犹如一把噬血的魔剑一般,追着怡漠之和悦姨的族人一个个全部丧生在她的剑下。
“悦姨,漠摸,没事了。”美仁扶起悦姨,将她背起,对着坐在地上漠之道, “漠漠,跟姐姐离开这里。”
“嗯。”怡漠之擦干眼角的泪水,从地上爬起,“符姐姐,这边。”漠之带美仁往黑暗之中奔去。
孰不知,这时火光之下,又是一根金色的长箭,对准了她们。
追魂金箭,例无虚发。
第二十章天若有情
身后追来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她们冲出了谷口,到了谷前天一石旁的湖水边,美仁感觉到左肩隐隐刺痛,背后一片湿漉漉。她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悦姨一眼,她的口中正好吐出了一口血。“悦姨!”她将悦姨放下,却看见一支追魂金箭正插在了悦姨的左胸之上,那根金箭没得很深,穿透了悦姨的左胸,她之所以会觉左肩刺痛,是因为箭尖穿了出来。
“悦姑姑!”怡漠之哭着叫了起来。
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乱动,只能习纯钧剑削了剑尾,在悦姨的伤口周围洒上金创药,她硬咽着:“悦姨,你坚持住,我们己经出谷了,很快就可离开这里,我会找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
“符儿,快走吧,别管我了… ”怡悦伸出枯瘦的手,双腕因被铁铐的枷箍,那里己经血肉模糊。
“悦姨,你别说丧气话,一切都会没事的… ”美仁哭着轻轻握住悦姨的手,挥起纯钧剑,将那悦姨双手双脚的铁铐斩下,她又紧紧地握着悦姨的手,“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我带你走.… ”
两行泪水顺着眼角不断地滑落,怡悦努力地张了张嘴,道:“符儿,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我的姐姐,是我害死了她… ”
“悦姨,你不要说了,那些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眼泪越涌越多,美仁心中的伤痛也越来越大。
“不,我一定要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一切都不是姐姐的错,都是那本圣经。她不幸地爱上了你爹,为了他,她竟然傻的去偷《天一圣经》,因为时间仓促,她只偷到了下卷,咳咳咳——”怡悦说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悦姨,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们走好不好?”
“就在我要成为圣女的前一晚,她去藏书阁偷圣经,因为贪看圣经上卷的记载,耽误了时辰。后来被人发现,她欲将两本圣经全部偷走的时候,匆忙之间却落下了上卷。她去找我,要我放弃圣女的位子,她说赐给圣女的《天一圣经》,那是一本那书,只会害死我,要我和她一起离开天一谷,我不信,与她发生了争执,惊动了全族,但姐姐还是逃了。因为圣经被怡家的女儿偷了,我便失去了做圣女的资格,我们怡家在族内抬不起头,那一刻我真的好恨姐姐”怡悦越说越急,不停地大喘着气。
原来娘真的偷了《天一圣经》,美仁的泪水犹如决堤一般狂涌而出,她抱着悦姨,道:“悦姨,你不要再说了,自从娘亲去了之后,我就把你当成娘亲一样,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没有谁对谁错,一切都从头开始,求你了,跟我走吧,我们走吧… ”
怡悦仿佛听不见美仁的话一样,继续说着:“我利用素素的爹,甚至利用了尚未出世的素素,终于击垮了姐姐,她离开明家之后,是我将她的行踪告诉了爹。爹抓她回天一谷,逼她交出《天一圣经》 ,她不肯,爹就逼她喝下了天一圣水,她带着你再一次从天一谷逃走了… 在我以为……我真的报复了她……我终于可以咽下……这口气……”怡悦说着激动了起来,不停地喘着气。美仁捂着嘴,泣不成声。
“可没多久.在我之后的……新一任圣女……突然暴毙……死了……我犹如梦醒。想起了姐姐的话……于是我寻尽……千山万水……只为了找到她……我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在萧山上……找到了她……还有你……”悦姨望了美仁一眼,弯了弯嘴角,笑了笑,之后又咳了起来。
怡漠之忍不住含着泪叫了一声:“悦姑姑!”
“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害死了她……”怡悦哽咽着,伸手摸向了美仁的脸,道,“符儿……你一定要幸福.悦姨对不起你……对不起……”
“悦姨,悦姨,悦姨,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只要你活着,过去的事我都不要再知道,我只要你活着。”美仁抱着悦姨痛哭流涕。
“逼不得已……替我杀了素素”怡悦睁大着双眼望着就要泛白的天际,眼角滑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从此缓缓地阖上了,胸口之处迅速流失的鲜血,带走了她所剩无几的生气。
“悦姑姑——”
“悦姨——”
泪水模糊了美仁的视线,她声嘶力竭地疯狂哭喊着。
当东边的晨光破晓时,怡悦的身体在美仁的怀中己逐渐冷去,双手早己冰凉一片。一阵寒风吹来,才将美仁从悲伤中吹醒。
怡漠之己用剑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出来。美仁抚了抚被泪水浸得有些刺痛的脸颊,看着怀中的悦姨,就犹如当年亲眼看着娘在她面前死去。她将悦姨轻轻地放下,缓缓站起身,双腿因许久不动,而麻痹了,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怡漠之及时上前扶住她,她摆了摆手,立直了身体,道:“我没事.”
悦姨这一生,最爱漂亮,却没想到在死的时候会是这样凄惨。
她撕了衣袖,在冰冷的湖水里浸湿。悦姨的面色在冬日的阳光下己泛着青紫色,眼睑紧紧地阖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细心地为悦姨擦着污脏的脸和头发,将那头凌乱而稀疏的灰白头发,细细地重新梳好。还有悦姨一双枯瘦的手,手腕之上那铁枷锁造成触目惊心的伤口,美仁见着,死命地咬着唇,强抑着心中的痛,当年第一眼见到悦姨的时侯,这双皓腕撩纱的姿态,让人永生难忘。美仁努力地睁着自己干涩胀痛的双眼,怔怔地望着静静躺在地上早己冰冷僵硬的悦姨,悦姨身上的衣裳己被血染透了,如今干了之后硬硬地贴在身体之上,毫不犹豫,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悦姨盖上。
在悦姨的面前跪下,她俯身深深地一拜,磕了三个响头,双臂伏在地上,她的身体颤动不己,她己经哭不出眼泪来了,缓缓地,她抬起头,立起身子,往怡漠之挖的土坑处走去,和怡漠之一同挖起坑来。
刹那间,一阵冷风吹来,风中带着萧杀之气。
美仁缓缓抬起头,数十步之遥,是怡素穿着大红喜服站在那里。
一见她,美仁胸中积聚了己久的悲愤全数爆发了出来,她拿起纯钧剑,飞跃起身,一招飞龙在天,如直旋而上的飞龙,向着怡素当胸一剑刺去。
“锵”地一声脆响,银光闪过,一瞬而寂,怡素的手中己经多了一把剑,一把软剑。怡素以剑相挡,手腕轻抖,只见剑虹一现,半空之中顿时出现几朵剑花,晨光洒在剑身,更显得光亮夺目。两人的剑法极快,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到底哪道剑锋才是真,哪道才是幻。
“怡素,你这个棍帐东西,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你连自己的娘亲都可以下得了手,”美仁的嗓子早己嘶哑,她怒骂着,手中的纯钧剑又急又狠,似要将胸中悲愤全部宣泄出来,“我要替鱼三叔报仇,我要替我大哥报仇,我要替我爹报仇,我要替昕大哥报仇,我要替悦姨杀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孽子——”
“怡符衣,你练了圣经下卷的武功,竟然还敢骗我?”怡素被美仁的剑势逼得连连后退,一边应招,一边怒吼,“你这个蠢女人,害死我娘的人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机都是要保住她的命,保住我们怡家。而你呢,一出现就要了她的命,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 ”
比起桐柏山上,美仁的愤怒更甚之,她高声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看到她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身为圣女的你,连自己的娘亲都保不住,你还有什么资格要保护整个怡家?在杭州,明明你就可以放过她的,你为何不拦着宁家的人?这一次,又是宁家的追魂箭,你看到没有,是那根宁家追魂金箭.你竟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宁家的箭射向自己的娘亲?就为了我手中完整的圣经下卷,就为了引我出现,你不惜以悦姨作诱饵,哄骗漠之。你还是不是人?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一旁挖着坑的怡漠之,在听到美仁的怒骂,呆住了,立在那怔怔地看着二人。素姐姐是以救悦姑姑作饵,为了骗符姐姐回来,要置符姐姐于死地,只因为符姐姐手中有完整的《天一圣经》下卷?
心中一阵难过,她蹲在土坑旁哭了起来,是她害死了悦姑姑,她害了符姐姐。
美仁与怡素几乎是硬碰硬的打法,毫无招式技巧可言,两人拼的就是硬功夫,拼的是内力。只听“砰”的一声,犹如电光火石碰击,美仁向后大退了数步,右手以剑撑着地,左手捂着胸,方自稳住身形。
“唔——”她大吐了一口血水。
“残缺的圣经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打不过我?你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怡素收了剑势,走近她,以剑抵住了她的下颌,狰狞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变了一张脸,蹲了下来,凶道:“怡符衣,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我的娘亲你要抢,就连我的男人你也抢,我究竟上辈子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我?”
美仁微微眯起了眼,什么抢她的男人?难不成她说的是阴豫那个风骚不知羞耻的家伙?
“你在说的是阴豫?我想你是疯了,你怡素看上的男人,就算是倒贴给我我都不会要!
“你闭嘴!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他对你的心思,我比你清楚。那最后一个阵的阵名叫做月下美人,那个阵是为你设的,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个阵做为两国交战来对待,而只是出于想逗你玩玩的心态。最终他会选择我,是因圣经的下卷由我交出来,他遵守他的诺言,除此之外,还因为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他。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是你。在他心中,真正圣女的人选是你不是我.”怡素狠狠地给了美仁一记耳光。
美仁狠瞪着眼,望着这个与她从小长大,却是蛇蝎心肠,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的女子,她甩手也给了她一记耳光,朝她阵了一个带血唾沫,道,“哼,怡素,你会不得好死的,你死后注定下十分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怡素怒红了眼,“怡符衣,既然你什么都要和我抢,那我就先送你下地狱,看看谁先下十八层地狱?我要先杀了你——”她说着,举起手中的软剑向美仁的胸前刺去。
怡漠之扑了上去,双手一把抓住怡素的剑,哭着道:“素姐姐,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悦姑姑己经死了,什么仇什么怨都该放下了。若不是你见死不救,悦姑姑不会死的,悦姑姑只是气你,她是盼着你穿上大红嫁衣的,你难道没有看到她的眼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着一丝惊喜吗个素姐姐,你放了符姐姐吧。
怡素怔了怔,未久,她一脚踢开了怡漠之,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丫头,要不是你带着她逃跑,我何须要费这么大的劲?连四大使者和那几个老家伙都挡不住她,你说还能任她活在这世上吗?在解决她之前,我先杀了你。
美仁迅速从地上爬起,执起手中的纯钧剑,挡下了怡劈下来的一剑,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是你死还是我死,一切都是未知!”
怡漠之疼得抱着身体蜷缩在一旁。
远处,火光影影,嘈杂的人声不断。
怡素大笑着:“怡符衣,你今日注定要葬身在此,受死吧。”
怡素放弃用软剑,气运丹田,凌空拍出一掌,直袭美仁的心口,出手快捷,身形利落,气势逼人,美仁感觉到劲风迫近,毫不犹豫,心头一凛,身形一闪,疾退三尺。
几招过下,二人不相上下,怡素腾空又是一掌向美仁袭来,美仁反身同样也是一掌,一掌打出,两掌相遇,两道截然不同的真气立显雷鸣之势。
怡素惨叫一声,连连退居数十步之遥,她难以置信,方才美仁明明还是气若游丝的内力,此时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看着那攒动的火光,美仁深深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对不起了,悦姨。
再度睁开眼,美仁望着一脸惨白的怡素,道:“《天一圣经》 的下卷和上卷不一样,它是门霸道的武学,但伤人要先伤己,你太过于爱自己,所以才没法伤得了我。我要替悦姨完成她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怡素,接招吧!”
双臂下垂,气运丹田,一股明显强大的压迫气流聚集在美仁的周身,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巨大旋涡,随着美仁掌势的挥动,这股强劲的内力所带出的掌风直袭怡素的心口。
骤然间,眼前现出一道白影,美仁打出的这一掌,被这道白影给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人的身子因这股强劲的掌力倒退了数十步,身体微晃了晃,便跌倒在地。
“豫——”’怡素扑了过去,紧张地托起阴豫,“你为何要出来?我引开你们,就是想我和她两人解决我们的恩怨,你为何要跑出来?”
阴豫大咳了几声,笑容依旧很灿烂,对着怡素故作轻松道:“我天一族特有的合卺血酒可不是白喝的,只要喝下那碗酒,我阴家的男人,誓死都要用生命去保护与他同喝下那碗酒的女人。
“豫,你为何要出现?为何?为何要替我挡下这一掌?呜呜呜… ”
“我没说过……不喜欢你,至少你有一点比她好,就是……对我很热情,我不喜欢……女人一直……孤傲又冷淡……唔——”阴豫吐了一大口血水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放她走……”
“豫,你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怡素抱着阴豫,放开了嗓子嘶声力竭地尖叫着。
美仁望着眼前的一幕,看到怡素那样的伤心欲绝,在不停呼喊的模样,她的嘴角不禁扯了扯,原来这丫头也会有爱上人的一日。
她又望了望阴豫,阴豫的嘴角不停地渗着血,可是依然还是冲着她笑,那笑容似在祝贺她,终于自由了。对阴豫示以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不停地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怡漠之又一次扶住了她。
美仁轻轻地推开了怡漠之,在悦姨的面前跪倒下来,痛哭着:“对不起……”
拾起她的纯钧剑,美仁拉起悦姨己经僵硬的尸体,费力地背起她,一步步往谷外走去。怡漠之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左右望着,不知道是离开好,还是留下好。
太阳升起来了,美仁抬眸望着这冬日下萧杀的景色,眼前的景物越来越迷蒙,衣裳的单薄,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终于脚下一软,她跌了下去。
悦姨的尸体也滑落在泥地里,她爬了几步,想要再站起来,双手双脚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她的嘴角渐渐地渗出了丝丝血迹。
伤人必伤己。
因方才的那一击,是她拼尽了全身的内力,她的筋脉,全被自己的内力给震断了。她亦将是个快死之人,可是景哥哥还在杭州等着她呢。该怎么办呢?她连要对他说一句她爱他都有机会了……
她的手往悦姨的脸缓缓地伸去,就在要触碰到悦姨脸的时侯,她的手被人紧紧地给握住了,随即整个身体被人给抱住了。她的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是惊喜,是欣慰,是爱,那样熟悉的感觉只有景哥哥。
她轻启口,低低地唤了一声:“景哥哥…… ”
“为何你要不声不响地就这样跑了?为何不告诉我,既然你将自己的终身要托付给我,为何还要瞒着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再也抑制不住,景升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美仁的脸上。
“对不起,天一谷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可能走出那里。”她伸出手,摸向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又满心牵挂的男人的脸庞,为了赶着来天一谷,素来爱干净的他竟然允许脸上长满着青青的胡植,她笑着,“悦姨,她还是疼爱我的,可是我救不了她。”
“你给我闭嘴,什么都不许再说了,给我把这个吃下去。”景升掏出怀中的瓷瓶,颤着手,倒出里面的天山雪莲丹,喂给了美仁。
“景哥哥,你的三媒六聘准备了吗?”其实她吃什么都没用了,她的心脉己断,她好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她不能做他的新娘子了,看不到他为她准备的三媒六聘了,可是她好自私,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抑制不住,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滑落。
“没有三媒六聘,因为你是个不听话的女人,对付你,只能将你用绑的,真接绑回去。”因为心疼她,景升早己泣不成声,唇贴着她的。
没有准备就好,省得准备好了,她也看不到。
“景哥哥,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好爱你?”
“没有!我现在以相公的身份命令你,你要一直说你爱我,罚你从这里一直说回杭州。说你爱我! ”景升抱着她往着前方一直奔去。
“好的,景哥哥,我爱你。带我回去吧,回我们的家。
“再说。”
“景哥哥,我爱你。到了杭州之后,三媒六聘还是一样都不能少。”原谅她的自私吧,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要他忘了她。
“大声的说。”
“真的好爱你… ”
“不许睡,继续说。”
“爱你,景哥哥”美仁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望着那让她眷恋的面容,她不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死去,就当她是睡着了好了,强颜欢笑,缓缓启口。
“景哥哥,我好累,我想先睡一觉。你答应我,待我再睁开眼,你就要带我回到陶然居了。呵呵,我先睡了……”
“……”
终
脱去白衣的他,身着了一件大红喜服,他望着寒玉床上同样身着大红嫁衣的妻子,缓缓地在床沿坐下。
执起她的纤手,温暖的掌温提醒着他,她还在沉睡着。
将她的手掌贴在唇边,他柔声道:“你食言了,你说过王佳如休了我,你一定会告诉我你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你食言了,你说过七日之后,我就会回杭州,你要嫁给我,做我的新娘,可是你却让我整整等了六年。你食言了,你说我带你回杭州,回陶然居,你就会睁开眼。”
“三媒六聘,己经备好了整整六年,只为等你睁开眼来验收,看看是否满意。”
沉默了许久,他别过脸,望着那空无一物的清水池,那里,七朵莲花全都摘下了,也全部喂给她吃下了,可是这七朵号称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七色莲,并未能让她睁开眼。鱼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回转头,强扯了一抹笑意,道:“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我反悔了,我要收回三媒六聘,没有八抬大轿。你不醒来没关系,那我就用山寨土匪最直接的抢亲法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嫁给我。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含了一口酒,抱起她,对着她的唇,紧紧地贴了上去,直到口中的酒喂了下去,他又含了一口,再度贴上她的唇,真到将两个怀盅的酒全部喝完喂完,许久,他才离开了她的唇。
“合卺酒喝完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人了,无论你是生是死,你都逃不开……”他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粉颊,沿着她的眉,她的眼睑,她的鼻骨,再到她的唇,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倏然,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哑着嗓子,责难道,“你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一直睡下去吗?你甚至还没有给悦姨上过一柱香,她的,还有你娘、你爹、你婆婆,你这个做女儿的,做人媳妇的香也没有上过柱。永安,还有人等你去敬媳妇茶,和我一样,整整等了六年。瞧瞧,等你这杯媳妇茶多不容易,甚至准备好的红包都没处塞。”宝
“清风最后断了的弦你也不去换,你想留着给谁帮你换?每次都是我将琴弦换好了,再抱着它去找你,一脸哀求似的将清风交给你,求你收下它。”他顿了顿,望着不远处的清风,那根弦,自六年之前断了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换,甚至女儿美人练的琴都是他另外给寻的一把好琴,因为他在期待这个沉睡的女人能够苏醒,能够亲自换上,他收回目光,方道,“好,可以,这次我可以去换,但你要醒过来,亲手接过清风……”
怀中的女人依旧没有睁开眼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气,又道:“不是我嫌弃你笨手笨脚的,可你那对鸳鸯戏水图绣了一半就丢在那里,绣得鸡不像鸡鸭不像鸭,就连美人都常常拿你的这个绣图笑话你。所以,你要醒过来,好好的练练你的刺绣,别让女儿看扁了。你说你要给我绣件披风的,不过事先声明,那种半鸡半鸭的怪鸟我是不会收的。还有,你的纯钧剑,我天天看着它很碍眼,你再不醒来,我不会帮你再收着,我要卖了它,让你永远都找不到它……”
终于,他说不下去了,将脸埋进她的手掌之中,忍不住地哽咽着,绝望的眼泪冲出了眼眶。心痛得无法呼吸,望着眼前依然沉睡的她,他感到无力,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诉说。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都没有放弃过,可当那七朵莲花全部喂给她吃下之后,她依然还是这样的睡着,而对他的深情守候,她就是这么狠心地无动于衷。宝
他一直在期待着奇迹会出现,直到这一刻,他彻底绝望了,胸口的痛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下去多久。
深深地闭起眼,将眼中的泪光全数压了下去,他睁开眼,深吸了几口气,方平复下来。
“己经立春了,百花争艳,杨柳扶风,你有多久没有见到了。走,我们去踏春。”淡淡一笑,却是苦涩无边。
后山的景色更加怡人,但这一次,他没有带着她欣赏这漫山的春景。
他曾说过,美人在侧花满堂,四处皆是春。
可如今事实恰恰相反。
他抱着她,登上了峰顶,微凉的山风抚过,吹起了两人的发丝,鲜红的喜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刺目。
“符衣,既然你不肯醒来,那么,我陪你一起睡,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唇角微扬,他抱着她一步步向悬崖边缘步去。
一滴晶莹的泪滴从她的眼角慢慢溢出,顺着眼角滑向鼻翼,渗进了她的唇,那红润的唇瓣微微动了动:“樱桃酒……好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