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幽晴端立游春阁的书案前,蘸墨执笔,却是不动,目光幽深的盯着眼前柔黄色的宣纸。
“七日内出动十六名黑甲卫,探四门八位,依旧潜入内院未果。”琉璃率八名黑甲卫恭肃跪于书案下方请罪。
“嗯。”步幽晴轻柔应声,像是忽然触动诗情般,开始起笔在宣纸上写字,口中的话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如轻烟、如水雾,有形无实,飘渺若丝。“如此看来,那还真是‘龙甲策’中的‘天盾之术’,你们打算怎么办?”
琉璃神色有些僵硬,将头埋得更低,说道:
“属下等…不破——不归…”
身为龙甲神兵的一员,自然知道一旦领命,便只有勇往直前,不破不归的宿命。
步幽晴像是没有听见琉璃的话般,自顾自垂首写字,如扇的睫毛将幽幽沉沉的目光掩盖得愈发迷离,整个房间内静谧无声,墨香自房内悄然散开。
半盏茶的时间后,步幽晴才有收笔之势,她优雅淡然的将细长笔直的中书狼毫搁于砚台旁,将先前写好的字拿起略微吹干,便走出书案,来到琉璃等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将手中写满锦绣字迹的宣纸递至琉璃手上。
“这是…”琉璃看清楚自己手中宣纸上的字后,惊讶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步幽晴。
后者仅是瞥了她一眼,便莲步轻移,孤孑的背影自南窗前站定,仰头观阳道:
“‘天盾之术’记载于‘龙甲策’之三回章,取意天遁地隐,圆圆自通,虽然精妙,却也不是无解,破解之法,好好记着了。”
琉璃点头称是道:“是,属下等今晚再探!”
“…”
步幽晴没有回头,兀自立于窗前深吸一口气,扫视着万壑绵延的屋脊瓦顶,河自城中过,蜿蜒曲曲,一户户人家炊烟四起,白雾飘香,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自然。
可就在这种平和的氛围之下,却有成群结队的雀鸟自屋檐下飞起,在各自窝的上空鸣叫打转…
“有人追来了,退下!”
而且来人使出的还是军旅战争时惯用的雀哨,以鸟雀为哨岗,一步步追踪敌人行踪,是一门精妙稀有的刺情之术…
琉璃等大惊,但心中自然明白,向来谋定而后动的小姐断不会无故命令,虽然不解到底是那个环节出错,但琉璃还是迅速执行了步幽晴的命令,一行九人行动迅捷,转瞬便隐入画屏之后的密室。
步幽晴敛下黑眸,眉头一颤,左手手指来回抚摸右手中指上的一只翡翠盘龙戒指失神起来…
江暮云一路飞檐跃树,循着雀鸟的叫声寻至一座楼下,他将食指曲起置于唇下,几声悦耳的雀鸣响起,不一会儿,便等来了四周各种杂乱的雀哨声。
迅速锁定目标后,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三层楼宇,脚下生风,一个借力便跃至最顶,他小心翼翼的窜入后楼外的一户窗牑,放眼扫过一圈后,警备的目光不禁呆住,完完全全被沐浴阳光下,全身仿佛镀金般耀眼的纤薄身影吸引,江暮云只觉得血液沸腾,心如擂鼓,刚对自己发过誓,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见她,怎么,怎么会是她?
步幽晴当窗而坐,冬日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手持干芦苇,惬意的拨弄杨木鸟笼中的一只小小的金丝雀。
江暮云在看到她与金丝雀时,便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打乱路线,追踪至此了,他不由得埋怨起上天的恶意玩笑。
知道有人闯入步幽晴也不见惊慌,只平静的瞥了一眼窗前呆立之人,隐晦的目光有些波动,瞬间又恢复淡然,是了,她早该想到追踪至此的人会是‘他’,却不知为何再见到那双浅棕色的热情双眸时,自己会莫名生出一种不愿对视的感觉。
“又是你!”为了缓和自己的莫名感觉,步幽晴率先出声:“你倒是很喜欢翻窗入房。”
江暮云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会说这句话来讽刺他,窘迫的不知看向何处,急躁躁的便转身向窗户走去,想原路离开,但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与焦躁,一只脚都踏上窗台了,还又硬生生的折了回来。
他竹竿般挺直立于步幽晴的案前,浅色的眸中有掩不住的深情汩汩外泄,步幽晴被他看得有些气短,状似漠然的避过,兀自以干芦苇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起笼中的金丝雀来。
雀鸣悲竦,声嘶力竭,与他此刻的心境吻合。
眼前的女子在无意中,用她的音容笑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丝网,将他困于其中,想要冲破束缚,却无能为力,如困兽般苦苦挣扎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她那张无形的网越缚越紧,越缠越深罢了…
“为什么?”
江暮云鼓足勇气,对步幽晴问出了他在心中憋闷好久的问题。当看到那日院中的焚烧场面后,江暮云羞愤到无地自容,熊熊火焰烧掉的不仅仅是他付出的情谊,还有一颗纯粹热情的心。
“嗯?”步幽晴的注意力仿佛全部投放在逗弄金丝雀上,对江暮云提出的问题敷衍不答。
江暮云上前猛然将她的手抓起,扯掉芦苇,怒气汹汹的瞪着双眼,一副非逼得步幽晴正视他的架势。
步幽晴挣扎无效,只得偏转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轻柔道: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麻烦你说清楚,我才好回答。”
步幽晴云淡风轻的话着实让江暮云气得够呛,他听在耳内,便知道她误会他是特意跟踪她而至。
她满面淡然,满目冰冷,深深的将他刺痛,他恍然大悟,相识时的惊艳,交往时的悸动,谈笑时的畅快,乃至于被伤害时的痛楚,在在都真切的告诉他,他已经爱上这个女人了。
不管她所表现出来的是何种态度,甚至他还没来得及看不清楚,她隐藏在淡然和善的面具下的真实面目有多可怕、有多冰冷的时候便爱上她了,只因初识时的那一眼看得太深,太透,她那种连灵魂都在哀痛的忧郁,仿佛飘摇在万丈悬崖边上的孤秀汀兰,绝望无助又刻骨悲凉。
江暮云抓住步幽晴的双手有些失控,用尽气力只想牢牢抓住那一缕翩然欲飞的魂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把我对你的付出,如此轻易否决!”江暮云不顾一切的向步幽晴说出这番话。
步幽晴有些被他的怒火震慑住了,惊觉事态的离奇发展方向,当时她那么做只不过是想与他划清界限,断绝来往,却忽略了事情背后的伤害。
有一种感情会因为伤害而变得刻骨铭心。
步幽晴收起了微笑的面孔,沉着冷然的对江暮云说道:
“你该庆幸,我及时将你否决!”
“…”
江暮云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紧握的双手不由松开,起伏的胸腔内,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满,呼吸都难以顺畅起来。
他,该感谢她及时的拒绝吗?
在发现他藏在心底的感情后,她并没有伪善的对待,而是果断的拒绝了他,使他避开了更深的伤害,他应该谢谢她的。
步幽晴将双臂上的手拂开,抵住他的胸口,把人推至一步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满目失神的江暮云,轻柔的说:
“你从正门出去吧!别再见面了!”
“…”
别再见面了?
这句无情的话,把江暮云的思绪瞬间拉回,看着近在眼前却感觉有千里之远的面容,在这熟悉的陌生中,他实在搞不清楚那种难以抑制的情感从何时产生,因为不知道产生的时间,所以,即使他想刻意中断也不知道从哪根情丝开始。
步幽晴见他依旧站着不动,轻叹一口气,干脆抓起他的手肘,便向门边拉去,再将他送到门外的那一刻,江暮云才哑然开口说道:“可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那近乎呢喃的声音中透着嘶哑,很轻,就好像一把断了主弦的琴,再也无力发出清亮的琴音般,可就是这种毫无生机的嘶哑,在步幽晴的耳膜内震荡。
在她如此明确的拒绝了他之后,他怎么还能对她说出‘喜欢’二字?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放弃这个念头,唯有两不相见。”步幽晴垂眸说道,两手抓住门扉,想要关上,可江暮云却快她一步,按住门板,眼神中透着忧伤与倔强。
“两不相见只会加深思念,根本不能让人放弃,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喜欢你,想见到你,可就是为了不让你更加讨厌我,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见你,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喜欢你,到底哪里出错了?”江暮云的目光中甚至出现了丝丝哀求,即使是哀求,他也希望能够从步幽晴口中得到答案。
我喜欢你,到底哪里出错了?
是啊,到底哪里出错了?步幽晴的唇角泛出了讽刺的笑,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没有做错,只是这个世间并不是因为你喜欢便可以怎样的。”步幽晴冷笑着说完,手上用力一推,便将门扉自眼前关上,落下栓,阻隔了江暮云无限受伤的视线。
“的确,我不能控制这个世间,我不能让你喜欢上我,但是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我可以让自己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
江暮云情绪低迷的说完后,将头抵在门框上,指腹慢慢划过精细的门板,再抬起头时,眼神虽然受伤,却仿佛重新拾起信念,他昂首阔步走出了雪域轩…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种感情,因为伤害而变得刻骨铭心。
10
10、血腥的问候(一) ...
连日来,步幽晴都未曾走出游春阁一步,要么看书,要么写字,要么对着空无一物的窗外发呆。
浓妆艳抹,媚骨笑颜的玉笙跨坐在窗台之上,五彩锦衣华美奢侈,双肩微露,肤若凝脂,只见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过酒壶,早已过了喝的兴致,一双潋滟之眸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
今日的幽晴很奇怪,虽然外表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玉笙敢断定,她与往日不同,嗯,大大的不同!
秀眉一挑,玉笙跳下窗台,来到步幽晴身后,将脑袋凑上前,便见步幽晴正面无表情的写着她的簪花小楷。
“你…要是在意,下去将他轰走便是了。”
玉笙在看到步幽晴随笔写下的小楷内容后,便决定出声开解道,因为步大小姐奋笔疾书的竟然是安定心神的心经。
步幽晴下笔一顿,冷冷的瞥了一眼笑容狐媚的玉笙,优雅仔细的将最后几个字写完后,笔搁砚台之上,长身而立,踱步来到茶几旁,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径自喝起来。
“听说已经三天两夜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到底想干什么呀?真这么想见你,有这力气干等,还不如直接杀上来好了。”玉笙自动自发的坐到步幽晴对面,一脸暧昧的眨眨眼。
步幽晴冷着脸,将一杯茶送至他面前,意思叫他闭嘴,多喝点水吧。
玉笙接过茶水,狐媚子般的双眼直往步幽晴身上打转,似笑非笑的来到窗前,探头一望。
只见雪域轩的正门前,站着一名男子,面容英俊,身姿颇为高颀,他略沉眼睑,满面的倔强,对身旁迎来送往的人群漠视不理,紧绷的下巴上已泛出层层青腮。
那人便是江暮云,自那日步幽晴与他当面说了句:不要再见面之后,他便走出雪域轩,像是要证明什么,标杆似的等在雪域轩门前,至今日为止,已经三天两夜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此举背后真正的用意…
步幽晴敛下眸子,茶水的热气腾至眼前,漫入漆黑的瞳眸,氤氲出雾谒沉沉的阴影。
“怎么?他一日不走,你就一日不回府?”玉笙笑得妖媚灿烂,将茶送至鼻端,闻了闻,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阿江也挺好的。性情直爽,侠义心肠,难得的是他对楼里的姑娘下人们也推心置腹,两肋插刀,这样的男人竟然看上了这样的你,意外,真意外!”
步幽晴将手中茶杯放下,轻叹一口气,无力问道:
“你很闲吗?”从一大早开始,这个本该潜伏翠微阁的人就在她房里腻着,还时不时的冒充看客,道出几句感言来:“你要真觉得阿江好,就以身相许吧。我不是给了你近水楼台的机会吗?”
已经让她用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了解他了不是吗,他自己却跑来这里闲混。
“可遗憾的是,那片楼台却喜欢上了你这轮明月。饶是我,也少不得伤情伤心啊…”玉笙透过茶水上的雾气,朦胧中观察起步幽晴的神色来。
步幽晴淡定如水,仿佛没有听见玉笙暧昧挑衅的话般,神色如常的兀自品茶,玉笙心里的小八卦没有得到满足,杏眼一翻,无趣的撇了撇嘴。
“怎么?原来你不喜欢阿江啊。”玉笙不想再与她对峙,干脆将心中的疑惑爽快问了出来。
步幽晴放下茶杯,淡然的摇摇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闲逸的感受冬日阳光的温暖。
玉笙红润的双唇抿出一抹奇异的笑,道:“既然如此…”玉笙来到步幽晴身旁,神秘耳语道:“何不利用他?”
何不…利用他?
步幽晴感到额头上的神经突突的跳动着:“怎么利用?”
“怎么利用一个人,谁又及得上你?还用我教吗?”玉笙上翘的唇角骤冷,在步幽晴耳边如是说道。
步幽晴也不恼怒,清明诡静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不经意的厉色,唇角泛出笑容,她与玉笙各藏意图的眼神相交,编织出一种诡异莫辨的气氛。
只要刻意忽略掉自己的感情,原来事情可以解决得如此简单。她早该想到的,很早很早…
当天下午,整个京城都开始讨论起一件事。
城内翠微阁的跑堂迷恋上了本朝第一美人的福泽郡主,每日恬着脸皮,在郡主开设的雪域轩前痴痴等候。
这简直就是本年度人们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街头巷尾无一人不在嘲笑小跑堂的异想天开,都说他那种卑贱的迷恋,对郡主而言是亵渎,是不敬,更有甚者就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时间平静的京城内无人不在讽刺嘲笑这个自不量力的小跑堂,流言蜚语一旦掀起,便很难平息,所以,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在京城上空回转了三圈又三圈,传至每个角落。
如标杆似的挺立在雪域轩门前的江暮云倔强着神情,掩不住的疲累袭上他的面容,尽管瞳色渐浊,憔悴不堪,但他仍旧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他选择用这种方法向楼内的人表明心迹,他不能如她所说那般离去,如果他当时离开了,便是他自己放弃了机会,承认放弃与她之间的牵连。
他不想与她失去牵连。
他不想与她就此错过。
他不想与她从此不见。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证明在他们之间,他绝不会成为放弃的那一方,尽管在她看来,他的证明是多么可笑。
而在这时,江暮云还不知道,他的可笑已不是‘她’一人看来的事了。
玉笙在的时候,步幽晴觉得他很烦很讨厌,但是,当他真的走开后,又觉得有些后悔,后悔让玉笙去做那件事。
天色将晚,青莲端着食盒走进来,看到步幽晴略微失神的坐在书案前,没有看书,没有上灯,就那么靠坐在椅子上。
青莲放下食盒,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揭开灯罩,为满室送上光辉。
步幽晴适时收起眼中的落寞,迎上青莲温柔的眸子。青莲啊青莲,为何在经历过那般无情惨寰的事后,双眸还能够如此清澈温柔呢?为何你在看透人性丑陋后,还能宽容的对待世人呢?
“小姐,该吃饭了。”青莲感觉到步幽晴的目光,垂下眼睑,嘶哑的说道。
她喉咙中的嘶哑,与她眼中的温柔相驳,却又那么理所当然,步幽晴鬼使神差的问道:
“你恨我吗?”恨她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剥夺了她本可以拥有的短暂幸福。
步幽晴目光有些奇异,青莲被她突然这样问起,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愣在那里,灯火前的眸中映射出璀璨的光芒。
那一瞬间,步幽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极度冰寒的风雪之夜,蜷缩在墙角,满身血污恶秽的她,在被人极刑对待之后,眸中依旧闪烁出微弱的生命之火。
青莲愣过片刻后,温顺的摇了摇头,粗嘎的声音说道:“那本就不属于我…”
步幽晴微微动容,唇角颤动,有几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口,她却怎样都说不出,深深叹了一口气,青莲还有她来感到愧疚,那么自己呢?又有谁会为她被恶意扭曲的人生送上丝毫的歉意与同情呢?
既然如此,又怎能怪她背德丧行,漠视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剧情会渐渐展开。
还是那句话,看过的大人们,给点留言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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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血腥的问候(二) ...
将晚未晚的天色,对于繁华的京城来说,这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夜舞笙歌的时候。
雪域轩位于城内玄武大道,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尽管现下以入暮色,晨光微晚,但街道上依旧穿行不息,人声鼎沸。
当青莲将食盒中的晚餐摆好,还未递上碗筷,已然歇业的雪域轩门前迎来了一浪一浪的人潮,人潮中,一名身着火红纱裙,高挑白皙的美人笑若春花,额心印有朱砂,美艳惊人。
她在众人簇拥下走至雪域轩门前,笑声如黄莺悦鸣般,使人心起涟漪,难以忘怀。
“哟,我道只是传言,未曾想竟是真的。”翠微阁的花魁凤娘巧移莲步,轻盈的来到江暮云身旁站定,扶风弱柳般就攀在他的肩膀上,瞳色迷离的看着他。
江暮云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红粉飘香的阵仗,姑娘们一个个都是浓妆艳抹,衣着鲜艳露骨,媚态横生,在她们周身各有几个喝得兴致高昂的男人围绕着,当众调笑押戏,靡靡之音一时间充斥街道。
如此放肆的行径,使得人们纷纷驻足观望,指指点点,无一不是露出鄙夷之色。
江暮云疲累的双眼扫至攀在他肩膀上的女人,那女人眼神迷离,嘴角含春,周身上下都是烈酒混合媚香的味道。
这一刻,江暮云仿佛又回想起小时候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有同龄人看到他时的嫌恶跟鄙夷,这一切,都拜这个女人所赐,现在她竟然带着那么多去她楼中押妓的嫖客,堂而皇之走出街道,丝毫不去顾及脸面。
“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凤娘神志不清的伸手抚上江暮云憔悴的脸颊,话语中透着关切。“几天不回去,可把人家想死了。”
谁知凤娘紧接着又是一句没羞没臊的话,辞意暧昧,引得她身后那群无德无行的男人们哄笑起来。
江暮云气得一把将之推开,胸腹上下起伏,英挺的眉目竖起,眸中蹦出怒火,他指着凤娘,神色哀伤,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凤娘见他如此,仿佛被他狠狠推了一把便酒醒了似的,敛尽霜华的眸中有些不舍,只听她道:
“回去吧,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我儿子这般等待。”,凤娘一改先前的放荡姿态,对江暮云微微一笑,浸淫骨髓的媚眼似有若无的扫向雪域轩三楼最右侧的窗牑。
窗牑之后,烛光隐现,似有一道剪影映照其上。
凤娘的话在人群中有掀起一波浪潮,众人以为是情郎的人竟然是她的儿子?惊诧之声此起彼伏。
江暮云倔强不理,兀自争辩道:
“她值得!”
凤娘袅袅婷婷的走至烛光窗牑之下,仰头望之,双眸忽变幽深,如梦呓般说道:
“就算她值得你等又如何?你与她永远都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江暮云盯着凤娘的背影看了片刻,下颚紧绷,神色中有着重重不甘。
而那边,只听凤娘继续对月梦呓道:
“你猜她若知晓了你的身份,呵呵…”凤娘的梦呓以冷笑结尾,她收回目光,踱至江暮云身旁,轻柔的说:“跟娘回去吧!”
“…”
江暮云沉默的埋下头,凤娘的话他无从反驳,却又不愿就此放弃,他不信命,也不信天意,可是,他与她之间又确确实实的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界河,他的身份…她已经知道了吗?
见到儿子的神色越发痴迷,凤娘暗叹一口气,趁他恍惚之间,出手如电,对江暮云周身大穴攻去,暮云根本没有料到凤娘会对他动手,周身门户大开,又加上几日来体力透支严重,没几下,便被凤娘制服,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凤娘扶住昏死过去的江暮云,口中幽柔喊了一声:“佛生。”
一名头顶九个戒疤的光头和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和尚衣衫褴褛,胸前戴着黑色佛珠,他面相耿直,虽有些年迈,却仍十分壮实,只见他默不作声接过凤娘随手甩过来的江暮云,将人往肩上一扛,一如来时那般,两下闪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凤娘收起营生用的笑容,又看了一眼三楼的窗牑,静静的刻画映照在窗牑上那抹窈窕身影,神色复杂,目光中透着点抱歉与遗憾。
步幽晴在窗牑后一直在观察那个美艳妇人,她的行为举止与说话的模样均未能勾起她的丝毫记忆,倒是她眉心那颗诱惑般的朱砂痣让步幽晴莫名产生一种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