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走近楚烈,捧起他有些憔悴的脸,为他拂去脸上的乱发,看清楚了他此时略显呆滞的神情。
忽然觉得脸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步幽晴眼前模糊一片,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无需哭泣,因为就算她在这里哭断了肠,哭瞎了眼,眼前这人怕是也不会知道了。
是的。
是她以自己做饵,诱他被擒,又喂他吃下忘仙草炼制而成的毒药,这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痴痴呆呆,忘却一切。
“楚烈…”
直到这时,步幽晴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搂住眼前的男子,心中仿佛有一千一万把尖刀在扎般难受,如她所愿,三个月药限一过,眼前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她了…
不记得她,也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疼?为什么眼泪会控制不住往下掉?她近乎贪婪的紧紧贴着神情呆滞的楚烈,就怕他会瞬间从眼前消失那般,终于,她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是因为——怕!
她在害怕!
害怕楚烈会离她而去…不,现如今,楚烈一定会离她而去!
她又只剩下孤单一人。
她从来都只是孤单一人!
步幽晴从楚烈的身上瘫下来,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她紧紧抱着楚烈被拴住的腿,难以控制的大声哭叫起来…
“楚烈,楚烈,楚烈,楚烈…”
她一声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却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神情呆滞的楚烈,萎靡不振,脑袋摇摇晃晃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将脑袋靠在墙壁上左右晃动,残阳透过水面,折射至他的双眸,浅褐色的双眸染上了残阳的金辉,变成琥珀的颜色,空洞洞的,空无一物…这个世界彻底被他抛弃了…
染金的双眸中忽然有了水气,氤氲而生,凝结成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至唇角,润泽了他的双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的那滴泪,干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唉…
65
65、计(三) ...
走出囚室,步幽晴双目无神,面色苍白如纸。
战风迎上,她却似没有看见般,失魂落魄的自他身边经过。
“小姐。”
战风低唤。
步幽晴未闻,继续向前行进,蓦地,她扶墙倒下,战风见状,赶忙过去搀扶。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自唇缝中流下。
战风看着那道鲜红,吃了一惊,刚想开口,却被步幽晴提前伸手制止,只听她虚弱又哀伤的说了一句:
“我没事。”说着,抬手擦去唇边鲜血,推开战风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定了下心神后,才又道:
“去做你的事吧。”步幽晴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前行,走着走着,静谧的甬道中竟然听见她幽幽的浅声吟唱:
“人心死…生意了…来世不再同语笑…”
同年元贞八年,纵横朝野十余载的太师楚方寕声败,德宗皇帝念及往年情义,并未将太师当庭审理,对外是说怕损了太师颜面,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帝不过是怕楚党纠缠。
他一张诏书,将太师楚方寕的种种罪绩罗列其上,满朝文武心中皆明,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句话触怒了圣意,也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这回楚太师…
听说,楚太师的得意门生战风写给楚方寕的一封信彻底颠覆了太师在朝十年的功勋,信中略微提及说,金矿在手,何愁大事不成,只要联合东胡兵力,定可了却太师多年夙愿…云云。
皇帝怒了,虽然也有些觉得事情太过凑巧,但到手的金矿失踪,加上太师常年带给他的威胁之感,令他倍感不快,他一直都相信,这样臣子定会有一颗叛逆之心,一如当年那般。
不同的是,步擎阳战功赫赫,楚方寕结党营私,对于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而言,无论哪种,都是威胁,这是他向来难忍的,步擎阳不行,楚方寕自然也不可以。
十年前,他因为这种心理,不惜一切,杀了步擎阳,可十年之后,他却没有杀了楚方寕。
这并不是说,他对楚方寕有多么不舍,而是因为——她。
身为步擎阳女儿的她,本应该十分痛恨当年诬告挑拨步擎阳通敌叛国的楚方寕,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为楚方寕求情,这让德宗感到相当意外。
“皇上,楚太师纵有千错,其对吾皇的一片忠心自是可鉴。”步幽晴端跪崇德宫外,朗声说道。
而她身后,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二十个八仙桌大小的木箱子,里面装满了银钱,她说,有三千万两。
她将三千万两搬入了宫中,不知是真的为了求情,还是为了示威,总之,将银钱呈放德宗皇帝驾前,并开口为遭受拔舌酷刑,奄奄一息的楚方寕求情。
德宗皇帝很想嗤之以鼻,将之赶出宫外,但国库缺钱为实,步幽晴很会赚钱又是事实,心中当即一转,他何不卖给步幽晴一个面子,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将来总能利用上的。
冷酷的看了一眼蜷缩一旁的血人——楚方寕,他早已失了当朝一品,三公之首的仪态,他面目狰狞,因舌根被拔,满身血污,哑口无言,发丝枯竭凌乱,凝固着血浆,他伏于殿下,腌臜不堪,瑟瑟发抖。
这样的人,即便不杀,也再无一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师楚方寕,勾结乱党,私吞金银,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但朕念往年功勋,特赦不杀,令其余生看守皇陵,以赎其罪,后世为朝,永不录用…钦此…”
总管太监高声吟唱圣旨,殿下群臣心惊胆战,伏趴在地,无一人敢出声辩解。
一代权臣,便在京城的一夜风雨后,彻底消失了。
步幽晴也在德宗皇帝的默许下,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水底城中,步幽晴带着步明霏、琉璃和手下百来名首领,立于高耸而上的灵位前,庄严肃穆。
“奸臣楚方寕,诬告是非,拔舌定罪。”步幽晴灼灼目光落于正前方的骨架,面无表情道:“赵氏江山,改朝换代!”
“…”
又是春暖花开好时节。
独幽居的院中凉亭,步幽晴坐在暖阳下翻看书册。
一道娇柔的身影走入,在她对面坐下。
步幽晴抬眼一望,放下书册,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倦怠。
“要走了?”
对望良久,还是步幽晴率先开口。
楚湘轻柔的点点头,欲言又止,步幽晴见状,唇角泛出微笑,自怀中摸出一块暖玉,为楚湘戴在颈上。
楚湘摸着那块色泽温润的玉,陷入沉思。
“这是步家传给媳妇的,我大嫂曾经也有一块,这块是娘留给明霏媳妇的。”步幽晴摸了摸楚湘的脸颊,微笑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楚湘低下头,紧紧抓着胸前的玉,双肩有些颤抖,只听她嗫嚅道:“谢谢!”
“谢什么?”步幽晴轻声道:“谢我让楚烈变成那样?谢我让你爹垮台吗?你应该恨我的。”
楚湘听她如是说,不禁摇头道:“我不恨你。我不是哥哥,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种种挣扎令他有多痛苦;我也不是你,也不知道你选择让哥哥忘却一切,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步幽晴沉默不语。
楚湘继续说道:“我不恨你。相反,我还要替我哥哥,替我爹向你道歉,对不起。”
是我爹害得你家破人亡,抄家灭族。
是我哥哥害得你情难自禁,痛苦抉择…
步幽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恍惚,失神的盯着她,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步幽晴才回神问道:
“什么时候走?”
楚湘将颈中暖玉收入内层衣襟,答道:
“后天一早。”
步幽晴点点头,又给了她一个微笑。
这抹笑,苍白、悲伤,仿佛连灵魂都感到疲惫般的脆弱。
第二日一早,雪域轩中迎来了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公子,宽额方面,深眼高鼻,他在一位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步幽晴所在雅室。
拓跋峰自进门后,就一直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苍白叫人心疼,绝美叫人心动,但眸光中流露出来的冷,又叫人心寒,就像是万年冰川中的那朵微微绽放雪莲,迎风傲立,脆弱又坚强,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女子?
步幽晴旁若无人的坐在茶几旁,随手倒了一杯茶,却是自己喝的,自从拓跋峰进来后,她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他,兀自看书饮茶。
尴尬站了片刻的拓跋峰倒是首先沉不住气了,不禁干咳扬声说道:
“我听闻晟朝女子素来美丽,在下原本还不相信,今日一见小姐风采,却感往日传言太过单薄,未将事实述尽。”
步幽晴淡定自如喝了一口茶,对拓跋峰的话头显然不感兴趣。
讪讪的摸了摸鼻头,拓跋峰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礼,如此漠视他的女子,却又叫人发不出火来,只好再接再厉道:
“在下还听闻,晟朝商繁富庶,七成赋税皆掌控于一人之手,当真了得,贵主福爷,在下也有幸会过几次面,关系还算不错,不知小姐与他有何关联?”
这回步幽晴倒是有了点反应,她放下茶杯,唇边溢出一抹讽刺的笑,目光还是放在手中的书本上,幽柔的说了一句:
“你想见他?”
拓跋峰见她终于说话,心下一喜,当即抱拳感谢道:
“如此甚好。”
说完,一直侧立在旁伺候的伙计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峰不解的望向他,那伙计见步幽晴没有阻止,这才娓娓说道:
“公子莫要误会了。这位才是我们的主人,你所说的那位福爷,不过是我家主人使出来的一招小小障眼法。”那伙计神秘一笑,又说:“况且,福爷早在一月前,便被主人赐死,公子若想见他…”
拓跋峰听后,心中虽有些惊讶,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随即便恢复过来,对步幽晴一揖,赔礼道:
“在下糊涂,小姐切莫见怪。”
步幽晴这才抬眼,放下手中书本,神色幽幽道:
“不碍,三殿下请坐。”
她这一声不紧不慢的‘三殿下’着实将拓跋峰吓了一跳,心思飞速运转,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泄露行踪的。
步幽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倦怠的理了理袖口花边,冷冷道:
“这个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查不到的。”她冷然抬眼问道:“三殿下孤身潜入晟朝国都,是为了…联盟?”
拓跋峰听得心中一阵冷汗,但面上也不敢露出丝毫,只好赔笑道:
“在下,不知小姐所言何意。”
步幽晴懒得和他打太极,干脆直言道:
“三个月前,你府上谋士孙谦提出联盟之事,东胡兵力正盛,目中无人对诸方国家挑起战乱,掠夺抢杀,这年复一年的耗损,饶是兀术亦难承受了,不是吗?”
“…”
拓跋峰直到这时才有些相信眼前女子的身份与手段。
步幽晴站起了身,将手拢于袖中,面无表情道:
“兀术想要联合晟朝兵力,将东胡一举歼灭,是否?”
“…”
拓跋峰敛目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心意已决,只见他单膝跪地,对步幽晴道:
“不错。”他大方承认道:“还请小姐指点,如何成事?”
她能不惊动他身旁护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将他擒来,定是有非凡手段的。有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助力相帮,总好过他瞎走乱撞的好,当即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向其示好。
步幽晴见他跪地,也不加阻拦,依旧冷冷的调子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请兵,向谁请兵,也能保证你在晟朝的安全,只不过…”
“小姐请说。”拓跋峰看出了步幽晴的引导,立刻顺意道。
“只不过,三殿下的野心仅仅是灭了东胡吗?”步幽晴走至拓跋峰身前站定,高深莫测的问道。
拓跋峰看着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绝美容颜,心中有些犹豫了,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所想,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答案能够令她满意,但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自是要说出一个答案的,于是,决定也不再隐瞒,顺心而论了。
因为他确信,如果自己说谎,她定能看出,并且绝对有能力当场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只听他一鼓作气承认道:“不是!”
他的野心绝非只有灭了东胡,他要金戈铁马,纵横天下,他要让所有国家都臣服于兀术之下,当然也包括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家——晟国。
“很好。”
步幽晴满意的绽出微笑,看呆了兀术三皇子拓跋峰,那抹笑高若云端,圣洁幽柔,叫他动心痴迷,而她眼中的阴狠与冰冷,却又叫他不免惊惧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快点完结,让大家脱离这个纠结的噩梦。O(∩_∩)O哈哈~
66
66、尘埃落定(大结局+后记) ...
让人送走拓跋峰后,步幽晴便独自走出了雪域轩大门。
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伙计追喊道:
“小姐,先前将军府门房来报,宫里招您觐见,您看是不是…”
步幽晴听后,只随意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伙计还想说些什么,步幽晴却又说了一句:
“今天一天我都会很忙,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寻我,我自会回去。”
“…是,小姐!”
步幽晴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角,伙计这才转身回楼,心里不免嘀咕着:
小姐今天到底有什么很忙的事?
走了大概两条街道,步幽晴来到了一家茶楼。
茶楼的小二一见是她,便眉开眼笑的迎上前来。
步幽晴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她一直坐的雅间,雅间内的摆设一如既往的精致,但这些却怎样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目光,自走入雅间便被窗口那道身影吸引住了。
一名男子身穿藏蓝新衣,五官俊美,眸色浅淡,发髻一丝不苟的被束于脑后,打扮十分精神,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目光也有些迟疑呆滞。
他端坐桌前,目不斜视的盯着满桌的茶点,却不知道拿起来吃。
步幽晴见到他,便甜甜的笑了出来。
她走向前,在他对面坐下,他像是感觉到了般,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显迟疑,又缓缓低下。
步幽晴笑着为他和自己倒了杯茶,送至他的面前,他却不接,步幽晴也不在意,干脆将茶杯送至他唇边,喂他喝了一口,又细心的为他拭唇。
拿起一块糕点送至他的唇边,他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步幽晴这才放下,痴痴的看着他。
“你明天就要走了。也许今日,便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你变成这样,我很不习惯,你知道吗?”
“但是,只要过了三个月,你还是你,性格也不会变…只会忘记前事,忘记我。”
“楚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一起离开…”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想为你生儿育女,我想与你携手到老…我们隐入深山,不问世事,你耕田,我织布,屋子旁边最好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春天蝴蝶翩飞,夏天野火流萤…”
说着说着,步幽晴带着无限向往憧憬的眼中流下了晶莹的泪…
她转头看向窗外,天光晴好,街道上人流如织,这里曾经是她用来窥视明霏的地方,却也是她动情的地方…
“楚烈,最后再陪我逛一次街吧。”
她带他走过了长街,逛了雪域轩,穿过了西郊竹林,又去了一趟他曾经最喜欢去的德兴记,吃了一碗两文钱的阳春面…
一路走,她一路解说。
“看到没有?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你闯入了我的车厢,是为了躲避楚湘吧。她那时候可神气了,是不是?”
“你每天都会送我好多东西…我最喜欢的是那个五彩风车,你知道吗?不过后来还是被我烧掉了。我真的很坏吧。”
“我骗你去闯九龙破军杀,我骗你去岭南,我做了好多伤害你的事情…”
步幽晴拉着无甚表情的楚烈走在热闹的长安街上,十指紧扣,她牢牢地抓着他,就像他曾经那么牢牢地抓着她一样。
逛着逛着,时光飞快流逝,就连夜市也结束了。
货郎小贩们三三两两在收摊,步幽晴意犹未尽的拉着楚烈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夜晚的雾悄悄腾起,漫在周身,有一种生离死别的凉。
步幽晴扭头看了一眼楚烈,忽然停下脚步,手中收紧。
楚烈如傀儡般在步幽晴面前站定,她抚上他的脸颊,觉得一种温热的水气上涌,鼻腔酸楚的难受,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步幽晴踮起双脚,勾住眼前人的脖子,贴上了对方冰冷的唇。
楚烈,我们下辈子不做仇人,我还你一世相守,花开并蒂!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楚湘便带着两个沉睡中的男人,悄无声息离开了京城,去往最北边。
步幽晴没有出城相送。
她从昨晚回来后,便一个人独坐湖心亭,身上结了一层白霜,湖面吹来一阵晨风,吹起了湖水涟漪,吹散了她心中最后残留的一点星火…
元贞八年九月初六,晟朝与兀术几经商权,终于签订了‘鹿血之盟’,两国集结兵力,共讨东胡。
天禧年三月二十七,东胡灭,结束了长达两年的烽烟之战。
天禧年六月十四,宫变。
步幽晴长发盘髻,一身素白,身处乱战之中,无一丝慌乱,淡定自如。
她四周刀光剑影,人影憧憧,厮杀嚎叫声不绝于耳,热血泼洒于天,无数的人在她面前倒下,无数把刀向她身上砍来,七十二名黑甲兵坚守在侧,将周身的危险尽数排除在外。
两方交战的人均身着晟朝盔甲,待他们攻入宫墙后,一个五彩绚烂的响箭自黑夜绽开,这是一个动手的讯号,一时间,皇宫内的各路护卫中便纷纷跳出人来,拿出红色缎带,绑于额前,加入步幽晴、战风一方,浴血奋战。
内外夹攻,里应外合,一举攻入萧蔷,直捣皇帝老儿的宣政殿,驾前陈兵列阵,吓得德宗皇帝终于瘫倒在龙椅之上。
当他看到群枭之后走出来的那张苍白冷漠的脸庞时,几乎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般恶毒的看着她。
步幽晴冷笑着让人把皇帝‘请’下了龙椅,她缓步踏上台阶,高立帝台之上,对德宗送去一道冷漠挑衅的目光。
然后,在德宗恶狠狠的注视下,嚣张的坐上了龙椅,居高临下微笑起来。
“你大胆!如此行为,是谋反,你大逆不道,即便今日得逞,也难逃天下悠悠众口下,步氏一族永世蒙羞。”德宗皇帝一副正义凛然的卫道士模样。
步幽晴看他如此,鄙夷一笑,在帝台龙椅之上,冷冷说道:
“不杀了你,我步氏一族才会永世蒙羞!”
“休得胡言!”德宗推开身旁束缚,向前踏了一步,据理力争般吼道:“你今日带兵逼宫,弑君谋逆,在朕治理的太平盛世下挑起祸乱,今日朕一死,你杀的便不是朕,而是晟朝千千万万的百姓,你不忠不孝,实乃天地不容!”
步幽晴面不改色,冷眼睨视帝台之下那个陷入癫狂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高位,连带看他的目光都有点高高在上了,原来,无论多高的地位,都可以捧,无论多尊贵的人,都可以杀是这样一种感觉…
“我不报仇,才是不孝。”步幽晴讽刺的笑了笑,又道:“至于说不忠…我忠的是国家,并非你,这里的万千士兵忠于的也是国家,你就不要自以为是,认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该忠于你…哈,扪心自问吧,你赵佑,何德何能?”
“你!”德宗皇帝被气得气血不顺,他颤抖着手,指着帝台上的步幽晴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步幽晴见他如此,也不再客气,兀自幽幽道:
“既然你无德无能,那臣民为何要尊你为圣?天下间的赵氏子孙多如牛毛,其中,总能找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不是吗?”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殿外传来一阵兵器收落的声响。
一名面容周正,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的年轻人被簇拥着走入殿内。
在步幽晴的默许之下,走上帝台。
步幽晴见他上来,便主动站起,让座于他,冷淡的声音依旧不变道:
“北定周王赵言。”
好像看出了德宗皇帝眼中的惊恐,步幽晴这才继续道:
“你放心吧。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你而天下大乱的。周王,哦不,现在应称之为皇上,皇上爱民如子,心胸广阔,又精于兵法,在北定拥有极高声望,幽晴相信,在皇上治理下,晟朝必能开创一番盛世。”
德宗皇帝这才瘫倒在地,意识到大势已去,他容颜瞬间老了十年般,摇头嗫嚅道:
“不,这不是真的。”他忽然暴起,却被身旁的士兵架住脖子,难以动弹,他惊恐万分的吼叫道:“不!你们不能杀朕!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步幽晴冷笑着走下帝台,来到德宗身前站定,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不杀你。”
她轻柔的一句话,让德宗胸口一窒,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步幽晴苍白中带着煞气的面容,愣住了,可是,步幽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将他从云端打入了深渊。
“还要指望将你送去兀术,稳固邦交呢。”
“…”
德宗皇帝瞪着双眼,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步幽晴仿若未见他眼中的绝望,恶劣的微笑道:
“把你送去兀术,能够换来一张十年不犯的约书…皇上圣明,自会为你料理一切,你,好生上路吧。”
德宗的双眼充满血丝,他不住挣扎,他要扑上去咬断眼前这个女人的喉咙,他要将她撕成千片,他要她不得好死…
“不——”
凄厉的叫喊响彻皇城内外,高耸宫墙间不住回荡,飘散…
新皇登基那天,步幽晴手下的很多将领均被授予官职,战风亦在其内,步幽晴也受邀观礼。
新皇赵言对步幽晴的谋略很是忌惮,步幽晴也不愿与他再动什么心眼了,她很累,需要休息,所以,便把父亲倾尽才思编著而成的龙甲策整理了一番,尽数呈交了新皇。
自从德宗皇帝被送往兀术之后,步幽晴便特别喜欢穿一身素白,她坚持说,这样才是最干净的,怎么都不肯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当新皇登上祭台,昭告天下的时候,步幽晴的眼睛终于慢慢合上,这样的一生,太累,太苦了。
死,是一种解脱。
她闭上双眼的同时,也微微弯起了嘴角…终于可以无愧于心的抛下一切,安静的去了…
正午的日头白花花一片,很是晃眼,步幽晴立于群臣之前的特设阶台之上,毫无示警的直挺挺倒下。
宽阔的素白衣袖身旁大张,如蝶翼般翩然欲飞,步幽晴用心记牢了最后看到的天空的湛蓝,落入一个稳健的怀抱。
战风被她吓得脸色煞白,失了一个武将的威严。
步幽晴紧闭双眼,不愿再睁开,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牌子,双手捧于胸前,低若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我要…出,城…找,楚烈…”
“…”
半刻钟后,人满为患的长安大街上出现一个急速奔跑向城门的男子,他神情悲痛,凄苦大哭,怀中横抱着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人们纷纷为其让出一条道路,男子疯狂的奔跑,一颠一晃中,女子的手自他腰间沉沉落下,手心再无力气,掉下一只物件,‘啪嗒’一声碎成两半…
人心死,生意了,说有来生,来生又在何处?楚烈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