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有些意外他的老实,一怔后,再接再厉问道:“那她腹中的胎儿如何?”
“…死了。”李淮璟一如既往的干脆。
“死…了?”韩平如遭雷击,神采奕奕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定了定神后,才又问道:
“怎么…死的?”
李淮璟轻轻的将韩平揪住其前襟的手包裹住,拉至腰间,笑若佛陀般善良道:
“让我想想啊…她不甘被囚,妄图悬梁自尽,被禁卫军发现之后从梁上掉了下来,落地过重,孩子就没了。这个理由很合理吧?”
“什么?”韩平对于李淮璟的轻描淡写表现得难以置信,她心情十分复杂,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瞬间充满了她的胸腔。
“就是你所听到的。很惊讶吗?”李淮璟笑若莲花,环顾一圈后,对韩平摊手道:“韩毓在我手中,难道你们还指望我帮她安胎?”
韩平猛然抬手,想要给李淮璟一个巴掌,却被他迅速截住,攥在手掌,不肯松开,就在韩平挣扎的时候,挺立一侧站岗的苏青忽然开口了:
“韩平,你别再傻了,他们根本就在骗你。韩毓是被摄政王软禁在宫中,但是,她根本没有怀孕,又何来堕胎?那一切都是逆臣李怀昶为了骗你为他做事编出来的谎言。”
苏青的为人向来正直,韩平是知道的,他虽然替李淮璟做事,但自己的心中自有一杆衡量世间善恶的标尺,如今他这么说,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她疑惑的看着似笑非笑的李淮璟,又看了几眼韩峰,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重兵把守的重华殿外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太子?
韩平吃惊的向后望去,只见原本应该被囚于偏殿的太子李怀昶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站着的,竟然就是重伤刚愈的韩祈。
她虽形容憔悴,但余威尚在,依旧给人一种铁血战神的耀目感觉,一袭火红色的战袍行走中飘荡着,一杆红缨银枪使其更添威慑。
“苏将军的话说得真好,让本太子自惭形秽,都快不好意思出现在三姑娘面前了。”
苏青等禁卫军自看到太子李怀昶开始,便展开了一级戒备,各自亮出兵器,严阵对垒。
“九弟。”李怀昶说完那番话之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李淮璟身上,笑面狐狸般说道:“对不住了,本太子救兵赶至,这场仗,你怕是就要输了。”
“…”
众人屏住呼吸,静待李淮璟接下来的反应,可是,众人意料之中的惊诧却没有出现在李淮璟脸上,而是换上了更加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场仗,本王从未想过会输,所以才放心大胆的让你跟韩平接触,韩平是星辰变的接班人又如何?是大京国的战神又如何?撇开这些,她还是我李淮璟的女人。”
就在此时,天际飘来大片红云,自重华殿外上空压境而下,太子背着大门站立,墨黑的瞳眸中涌尽了阴霾,在诡异红云背景的映衬下,越显鬼魅。
天际红云下方,突然出现一群黑袍怪人,他们一个个手持云仗,身穿斗篷,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向重华殿走来。
他们入来之后,谁都不看,率直朝韩平走来,整齐跪地山呼:“恭迎尊主。”
首当其冲的一个黑袍怪人将斗篷除下,竟然露出了一张韩平再熟悉不过的脸孔——老刘。
往事历历在目,与老刘相知的一幕幕在韩平眼前闪过,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个古稀老人会跟她成为莫逆之交,原来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平不得不成为整个场中最震惊的人。
只听老刘回道:“星辰变,是大京背后的守护星宿,前任尊主仙逝时曾经说过,下任尊主将在韩家临世,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个人是韩二姑娘,可是接触了几回,老朽才发现不对,二姑娘勇猛有余,身上却独独少了一样东西。”
老刘看了一眼韩祈后道:“二姑娘身上,少了一股‘仁义’。所以,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韩峰很意外的看着黑袍老刘,在韩祈与韩平身上来回回望,一双虎目中满是了然的无奈。
韩平听后,冷笑一声:“那你们又如何断定,我就是呢?”
老刘高深一笑:“有些时候,天生异象,并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
韩平想起了那些发生得特别突然的事件,她不想再说什么了,依旧冷笑问道:
“那如今,你们想我做什么?”
老刘微微一笑:“想请尊主带领星辰变一同保卫大京,匡扶皇室。”
“皇室?”韩平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李淮璟道:“匡扶哪个皇室他们都姓李,不是吗?”
老刘精华内敛的眸子垂了垂,笃定的说道:“自古长幼有序,嫡庶有章,老祖宗的规矩不能打破,尊主三思。”
也许是她的这番疑问引起老刘等众人的误会,以为她是偏帮李淮璟那一方的,但实际上,她真的只是想问问清楚,环扫四周一眼,只见李怀昶满目期待的看着她,而李淮璟则是似笑非笑的低垂着那双令她神魂颠倒的墨玉眸子…
韩平觉得好笑极了,平生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瞩目与期待,与曾经的不闻不问,轻视厌恶相比较,韩平现在觉得非常讽刺,这就是所谓的,瘦田没人耕,耕了有人争吗?
突然好想逃离这一切,曾经日夜期盼的关爱突如其来落了下来,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么,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琥珀之眸转向李淮璟的方向,只见他亦在看自己,韩平与之对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始终无从说起,直到此刻她才清楚的明白,一颗真心付诸东流的苦楚。
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向她交代过真心,在每一次的翻云覆雨之后,他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真情流露,可有那一点微尘般的关爱发自内心?
还有他,太子李怀昶。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心中的神,绝岭之花般高雅圣洁,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也与那些工于心计的人无甚两样,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他也可以放下曾经的坚持,曾经的善良,来诱惑一个对他没有防备的人。
他向来知道她对他的尊敬,他的话,韩平即便怀疑也一定会去照做,所以,他利用了这一点。
韩平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不属于她,从来就不。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轰隆隆的震动,半边天的红云震荡不已,以老刘为首的星辰变众长老瞬间转移到重华殿外,其速度快如光影,确实不凡。
天际的震动之下,韩平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苏莫行。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帝王谷谷主。

 

当面对峙

哈,这下可热闹了。
该到的不该到的竟然全部到场了,韩平不禁怀疑,今天到底是怎样的黄道吉日,宜报仇雪恨,宜上门寻仇?
重华殿外,老刘等星辰变的长老们对于帝王谷的出现表示惊讶,但长老毕竟是长老,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进入了战斗准备阶段。
忽然一阵虎啸山吟,白影如电般窜出,来到韩平身侧,威风凛凛的白虎前爪俯伸,虎目怒瞪,铜铃般的大小,看起来十分精湛。
“小白?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韩平扑上前去将小白搂住,一阵狂亲之后,满心满腹都是感动。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它,那时的自己都是抱着必死决心,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
小白低吼几声,被韩平勒得喘不过气,一个劲的挣扎想要逃脱,奈何压在它身上的某人重如泰山,根本撼动不了,只好大张虎口气喘吁吁起来。
一人一虎的重逢并没有使紧绷的气氛缓和多少,相反还有点火上浇油的意味,帝王谷与星辰变的众人全都神色不善的看着对方。
“燕君离,帝王谷与星辰变自古便是自理一方,如今你们多次干涉大京内政,已然违反了百年之约。”
老刘一派宗师般的气势自他瘦小的身体中疾射而出,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说了几句话,只有真正的内功高手才能看出与他的话一同迸射而出的猛烈内劲。
帝王谷主燕君离微微一笑便化解了迎面而来的攻势,一派君临天下般唯舞独尊的气质自周身散发:
“大京朝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与我帝王谷何干?是你们宗室内讧,祸起萧墙,本座不过推波助澜,何罪之有?”
老刘敛眸怒道:“哼,那你现在闯入大京皇宫,倒是为何?”
燕君离冷哼一声:“璟儿是本座的徒弟,如今师父前来探望徒弟,有错?”
老刘一时语噎。
燕君离双手负在身后,兀自环顾起四周的建筑,那种闲庭信步的自在,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她是过来走亲戚串门儿的呢。
“你强词夺理!”老刘身后的一位长老忍无可忍,站出来指着燕君离道:“你蓄意挑起我大京宗室内斗,弄得骨肉相残,兄弟兵刃相见,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却是一句事不关己便可推卸的吗?”
那位长老言辞激烈,显然冲着激怒燕君离而去说的,韩平此刻已然清楚的看到了燕君离眼中酝酿而生的杀气,奔腾而泻,威力慑人,如果不是立场问题,她真的很想去劝劝那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学年轻人抄家伙玩儿命了,那个女人显然不是什么好鸟。
“推卸?”燕君离的声音有些低沉,她重复着长老的话,目光深沉:“推卸了,你待如何?”
如此嚣张的态度,着实给长老们一个刺激,只见先前出声的那位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杀向了燕君离。
两人交手之初,周身蓝光乍现,晕晕腾腾叫人入赘迷雾,看不真切。
韩平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她忽觉动弹不得,被一股近乎恐怖的力量笼罩着全身,寒气由脚底向上蔓延,仿佛要将她冻成碎片般,无孔不入钻进她的经脉之中。
韩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压得她不得不绝望,那是一种绝无胜算,必死无疑的感觉。
就在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口一紧,她整个人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扼住向上拎起,双脚离开地面。
痛苦的张开双眼,韩平看到了一双血红血红的眸子,是燕君离,只见她此刻发丝怒张,周身被气劲包围,袍角飞扬,如果不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生不如死,韩平真的想为她此刻的造型拍手叫好。
而那一边,原本想与燕君离动手的长老,此刻正与苏儿交手,苏儿的功力,韩平是见识过的,他本就是苏莫行的弟弟,而苏莫行与燕君离的关系众所周知,所以,苏儿也是帝王谷的人,他会出战,韩平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那老头惹得燕君离,为何现在却是她在承受后果?无论怎么说,燕君离也应该去扼住那老头的喉咙,而不是她的呀。
双脚离地,找不到支点,韩平只觉挣扎无用,体内自有一股火热的气流缓缓窜上丹田,刚要孤注一掷爆发的时候,只觉身子一斜,扼在喉咙口的力量瞬间消失,久违的空气涌入鼻腔,五脏六腑也都摆脱了疼痛,她整个人旋转一圈后,落入了一个稳健的胸膛。
趁着干咳的空当,韩平看了一眼他,只见李淮璟正忧心忡忡的盯着她涨红了的脸颊,目光中的关切一下子便让韩平感觉置身云端,扫尽一切苦痛。
“璟儿,你干什么?”
燕君离厉声对李淮璟吼道,她自立在半空,周身围绕着强劲的气,仿佛将整座宫殿中的气流全部吸引过去般,她衣袂发丝飘扬,双眸血红迸射出浓烈杀气。
“…”李淮璟沉默着将韩平放了下来,护在身后。
燕君离气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保护她合适吗?”
随着燕君离的暴怒,重华殿外的混乱就此展开,韩家此时也看出了事情始末,虽然现大京朝内正处于多变之时,但燕君离的到来,却给了他们一个暂时团结的理由。
因为,无论李淮璟与李怀昶之间的斗争结果如何,都是李氏家族的内政,燕君离代表着大齐,与大京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自古时开始,星辰变便是大京的守护宫,而帝王谷则守卫大齐,名义上看似两不相干,但实际上,却都有着想要吞并对方的野心,这就好像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斗争与侵略。
原本两地势力均衡,能力也相差无几,但自从二十年前,星辰变老尊主仙逝的突然,星辰变未能及时找到天定的继承人,实力这才日渐悬殊,毕竟他们就算能力再强,也终究只是长老,而燕君离的武学造诣二十年前就与星辰变前老尊主相差无几,经过这二十年的精进,现在更加恐怖。
所以,虽然从局面上看,星辰变这方人多势众,但想要擒获燕君离等仍属困难。
韩平恢复过来之后,便想要再一次加入战局,却被沉默的李淮璟挡住了。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韩平强忍内心痛苦,拂开李淮璟的手掌,正色问道。
李淮璟依旧沉默,却还是坚定的阻挡韩平的去路,眼看着韩峰韩祈遭到帝王谷众长老的围攻,韩平抑制不住担忧的心,想要上前搭救,可是却始终走不出李淮璟的防守范围。
“李淮璟!”韩平厉声叫道:“现在这种时候,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你对我的感情也只是你为了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
李淮璟一双墨玉色的瞳眸紧紧盯着韩平,自听到韩平说出‘惺惺作态’一词开始,眸色渐变灰暗。
韩平看着那双总是藏着很多秘密的眸子,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继续拖沓下去,有什么事情,趁着今日一并说出来好了。
“你…根本没有爱过我,我是你手上的棋子,庆幸的是,我是一颗比较关键的棋子,还不能让你用过便丢,你让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梦,骗了我这么长时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韩平刻意装出冷然决绝的姿态,用言语化作钢刀,一下一下攻击着李淮璟。
“为了…今日…如何?”李淮璟看着韩平的样子,良久才断断续续说了这么一句话。
韩平讽刺般的冷笑一声,指着四周的乱斗,挑眉说道:
“为了…杀我!你师父对你的要求就是——杀了我,对吧?”
对于来自燕君离的杀意,韩平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上回为了搭救韩祈,一路上也与燕君离间接交手,要不是齐宣阻止,也许她早就被杀了。
“说的没错。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燕君离不等李淮璟开口,便从旁说道:“如果他们早一些发现,说不准你会是本尊的对手,可惜一切都太迟了。璟,杀了她!”
韩平弯起嘴角表示极度讽刺,她朝李淮璟丢去一个赶快动手的挑衅目光,然后张开双臂,静等对方动手般从容不迫。
“现在动手,时机未到!快,布阵。”
老刘趁空摆脱了苏儿的纠缠,振臂一呼,几位白须白发的长老尽数聚拢过来,只见六个加起来五百岁的老人家围成一圈,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法,忽然天地间风云涌动,一股电流从天而降,仿佛绳索一般捆缚住韩平的腰部便将她拉到了几位长老正中心的位置上。
韩平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射眯了双眼,身体四肢与丹田之处仿佛有几股源源不断的内力汹涌而入,瞬间填充了她的经脉。
“哼,现在传功,太慢了吧。”燕君离长啸一声,跃至半空,整个人化身成一道疾射而出的箭般,射向韩平等。
但箭矢虽快,却终究抵不住强大功力的防御,几位长老合力之后,一道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便围绕在他们周围,任何气劲与生物皆难靠近半寸。
“无极变法——你们以为能够挡得住我燕君离吗?”
燕君离重整旗鼓,再一次准备攻击,周身上下笼罩着一片湛蓝之光,练武之人都知道,内家功夫的气劲是最难练成的,而湛蓝之气更是世间难得,由此可见,燕君离的功力确实能够唯我独尊,称霸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顶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通告大家,终于要结束了,还有最多两章。。。。。。

 

尘埃落定

强烈的冲击让六位长老撞离了轨道,长老们纷纷倒落在地,吐血千丈,而韩平则是依旧位于不变之地,人悬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发丝飞舞,额前精气聚敛,呈红色,竟然渐渐形成了一道弓状痕迹。
“烈日弓,送到。”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车轱辘声自远处传来,朗声之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侧头望去,只见以陈青为首的二十几个汉子手推铁车走了进来。
而铁车之上,正是将王神器——烈日弓。
燕君离瞥见了烈日弓,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韩平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鬼神不惊的蓦然来到烈日弓上空,吓了陈青等众人一大跳,韩平目露红光,像是韩平,又不像是韩平,陈青等人终是没敢说话。
烈日弓,重逾千斤,非将王不能驾驭。
曾经韩平怀疑过这句话,因为就在不久前,烈日弓刚刚被运入大京朝的时候,她便托过它,并不觉得有多重,大家会如此传说,大多是以夸张,如今想来,却也是天道注定般的巧合。
如命运的触碰般,自韩平靠近烈日弓不久之后,弓身便绽放出一种奇异的五彩之光,韩平持弓上跃,与燕君离对峙当场。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也是星辰变等待了二十年之后的战斗,天地为之震动,山河为之咆哮,重华殿外掀起了一阵如龙卷风般的狂暴,碎裂的白玉砖盘旋而上,被甩出去后的力量,不亚于一个绝顶高手的气劲。
玉沙迷了众人的眼,华丽的宫殿顷刻间变为修罗练场,韩平手中的烈日弓,以内劲为箭,一箭一箭连贯射出,燕君离左右翩飞自信从容的躲避。
韩平此时只觉得体内的气劲快要爆炸般,急需排力,她也顾不上规律,只是如机械般将内力化作箭矢,她知道这样急切的后果便是两败俱伤,害人害己,就算最后侥幸赢了,自己的身体也会因为难以负荷而溃败的。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身影一飞冲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入了韩平与燕君离之间的战局,李淮璟手持飞虹剑,鹞子翻身之后,剑锋直刺韩平后背,扎扎实实给了韩平一个大窟窿。
韩平心如刀割,怒不可遏,燕君离看准时机向韩平袭来了致命的一掌,韩平无力考虑其他,只得尽最大努力控制住气息,使其团于体内的真气不至于瞬间溃散,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硬生生接下了燕君离一掌。
两相交手,天地为之震动,天色如暗夜降临般,风卷残石,迷得众人睁不开眼,一声凄厉的长啸透过风石逆天传出,几乎要震碎人耳膜般尖利。
韩平整个人自半空跌落,被剑贯穿的伤口处鲜血随即喷出,身体的苦痛并不能冲淡内心的崩溃,她纵是对李淮璟有一百个防范的心,也没有料到他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下如此毒手。
“李淮璟!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你太卑鄙了。”韩峰见韩平倒下,便立即冲过去将她扶在怀中,口中对李淮璟斥责道。
韩祈也放下了战斗,来到韩平身旁观察她的脉象,同样的琥珀之眸中露出了不解之色,但她没有做声,只是按住父亲肩头,让他不要激动。
“…”李淮璟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惊虹剑,对于韩峰的指责权当没有听到般,从容的自怀中掏出一块白绸,擦了擦手掌。
燕君离自半空缓缓落下,对李淮璟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桀骜笑道:
“卑鄙什么?他们本就是水火,又岂会共存?”她说着看了一眼李淮璟,又道:“更何况,璟体内寒毒的发作之日将至,若无本座助他,又岂能活得太平?”
星辰变与韩家的人听了燕君离如此说辞之后,又一次对她师徒二人进行了一番责骂,李淮璟由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兀自低着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道红线以由掌心上延,渐渐变成了暗紫,确实危在旦夕。
“你…当真是为了医治身上寒毒才伤我的吗?”韩平自韩峰怀中坐起,捂住腰间的血窟窿,脸色苍白的问。
李淮璟看了她一眼,便敛下了眸子。
韩平见他如此,深吸一口气,暗自调息,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并不如先前被刺之前那般想要宣泄了,反而一种融合感缓缓自丹田溢出。
腰间的伤口,原本血流汩汩,此时竟也生出一种奇妙的温暖,片刻之后,便是星星点点的瘙痒,韩平仿佛悟出了什么,气守丹田,以一口真气凝结于腰腹间,旁人可能无甚感觉,毕竟她全身上下已然被鲜血染红,但内里肌理发生的变化,却是她难以忽视的。
她的伤口,正在快速的愈合,世间万物,以人体最为脆弱,生命只有一次,血脉断了便是死,而她此刻的行为,真真正正的是在挑战人类的极限定律。
燕君离间韩平闭目养神,暗觉不妙,心中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仿佛正在骚乱着她的思维,那种奇异的,类似于第六感,那种感觉告诉她,若想除掉韩平,此时是最适合的时机,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若过了此刻,接下来的韩平便会更加难以对付。
掌心凝结真气,少了烈日弓的助力,燕君离自认能够赢得毫不费力,思绪稍定,她便火速出手,用上了十成功力,对韩平攻去了致命的一击。
韩峰等原本围绕在韩平周身的人被燕君离这道真气扫到了点点,几个人便如不受控制般炸飞了出去,唯有韩平保持在原来的位置,如石头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任那狂风扫过,亦无分毫动摇。
燕君离这掌凝聚了她的十成功力,她原本就是打算以此致命一击了解韩平,谁料,掌力刚刚碰上韩平,她便心知不妙,源源不断的劲力打在她韩平的身上,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感觉,绵绵无遥的感觉瞬间席卷燕君离的全身,此时她想退却是无能为力了。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重华殿外的凝结空气仿佛忽然松疏,上空的黑云也开始层层消散,豁然开朗。
众人只觉韩平周身散发出一种墨蓝色的内敛光芒,睁眼之际,一道比之雷电仍要猛烈的寒光射出,直击燕君离的心房。
一代宗师竟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般,毫无阻力的向后撞去,在撞断了大殿门柱之后,她捂住心口,吐出了二十年来的第一口鲜血,久违的受伤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恐怖,此刻的她才恍然大悟,冷眼看着自地上平静站起的韩平,还有那个她自以为攥在掌心的徒弟,一切都已了然。
燕君离没有再说什么,便号令离开,这是她作为一宫之主,作为一代宗师最后的尊严。
当燕君离与帝王谷的部众们一一离去之后,太子李怀昶自人群中冲出,手持一柄金灿灿的黄金宝剑,指着李淮璟怒道:“李淮璟,你真是个畜生,枉为韩平那般信任与你,你竟然暗箭伤人,试问你这种品行,如何居高位,统治天下?”
因为李怀昶的指责,众人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李淮璟身上,有愤怒,有同情,有不耻,种种纷杂的目光将李淮璟浸透其中,但那厮却如恍若未见般,依旧清风拂面般的毫不在意。
似乎一点也没有自觉,自己此刻正身陷群攻之中,他背后帝王谷的助力已溃然离去,此刻在场的韩家也好,星辰变也好,只要凝结任何一方的力量,便可将你李淮璟当场拿下。
李淮璟微笑着看着韩平,那一眼仿佛让韩平回到了那一刻繁花似锦的小路上,阳光那般明媚,他的笑容那般纯净,映衬着夺目的海棠亦是那般绝美。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而她,也累了。
剩下来的事情,便是李怀昶与李淮璟兄弟之间的事情了,星辰变在这两位皇储之间,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因为都是李家子孙,他们又能偏帮哪一方呢?
事情的发展结果,韩平不想看到。无论哪一方的输赢,对她来说都有遗憾,既然遗憾,那又何必在此纠结呢?
太子是她的初恋,感情微妙,自道不明,而李淮璟却是使她沦陷的男人,美妙甜蜜,却也痛彻心扉。
她知道,李淮璟刺她的那一剑,不是想害她,而是在保护她,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是有李淮璟的那一剑,估计她已经被汹涌而入的内力撑破了。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确定李淮璟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累了,不想再纠缠于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中了,太子的利用,李淮璟的暧昧,都是令她身心疲惫的根源。
曾经的她,也如怀春少女般,幻想过爱情,可是到最后她才发现,受了这么多的伤之后,她竟然越来越弄不懂何为爱情。
此时这种境地,离开,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

 

番外结局(新文介绍)

番外
大京千禧元年,被暴风雨冲刷过的皇宫还未从死亡的气息中恢复过来,奢华依旧,却人事全非,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此次战争的最终胜利者——摄政王李淮璟一袭锦绿貂绒披风,重华殿中负手而立,寒着苍白俊美的脸,阴狠深邃的目光扫向一旁。
羽林卫总将徐风单膝跪地,双手将一只精巧的银制托盘举至头顶,肃穆着面容等待发落。
摄政王面无表情走上前,苍劲颀长的手指探出披风,执起托盘上的两只精巧的小玉杯,玉泽通透,一看便知是上好玉石,两只玉杯被一根有些残旧的红绳缠在一起,从红绳来看,玉杯的主人应该用了很久,却丝毫未损杯身,可见其爱惜。
修长的手指划过杯口,落在红绳之上,唇角微动,目光中一股不易察觉的怒火正冉冉升起,他放下玉杯,修长的指头又执起另一物件,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白玉簪,没有浮华的雕饰,两朵寒梅并放枝头,简单到让人记不住它的存在。
“三千羽林卫找遍了宫中,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只找到这两样东西,它们被挂在永定门后的一棵杏花树上。”徐风低垂着头,不卑不吭的回禀道。
李淮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根木簪出神,因为他沉默,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般,所有人凝神静气,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刺激到这位手段狠绝,喜怒无常的主子。
李淮璟全神贯注的轻抚木簪,阴鸷的目光中染上层层雾水。又将目光转向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毫无示警的,李淮璟抓起那两只玉杯便摔了出去,撞在廊外石柱之上,脆响过后,玉杯顷刻间碎片飞溅。
阴寒的,仿佛天生不含人类感情般的低沉声音响起:
“两天时间,若找不回她,三千羽林卫…殉葬皇陵。”
李淮璟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步履依旧稳健,却不复往日果决,手中的木簪上还留有她的气息,明知虚无却又那般真实。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见到她,想得心尖发痛都抑制不住。
他,终是怕了。
五年后
大京王朝在经历了无数风雨洗礼过后,终于迎来了政局的稳定,新帝即位,朝臣更替,数不清的浩劫均已尘埃落定。
新帝是已故怀庆王之子,有谋略,有胸襟,有抱负,在摄政王的悉心教导之下,俨然朝着一代明君的方向走去了。
天下初定三月不足,摄政王李怀璟骤然请辞,将紧握在手的兵政权利拱手让给了新帝。
朝堂中的各方势力均不知道摄政王此举有何深意,一个个费劲心机猜度用意,着实又掀起了一阵风起云涌,各方势力都做好了准备来应对这位前摄政王突如其来的攻势,奈何,事情的结局却仍是出人意料的。
摄政王请辞的背后并没有隐藏着大家所想象中的危机,他的请辞却是真的请辞。
对新帝提出后的第二天,摄政王府便被遣散一空,包括从小伺候摄政王的亲近仆从们都不曾留下,据管家言,摄政王已然在前一天夜晚便离开了王府,不知去向。
云深雾罩的轩辕峰上,长身而立两名男子,左侧一位英挺不凡,眉宇间正气凛然,脱了年少时的稚气。而右侧则一位清秀无比,岁月仿佛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俯瞰着轩辕峰下的巍峨皇城,只听立于左侧的男子苏青言道:“他什么时候找到的?”
右侧男子苏儿看了一眼侄子后,温柔道:“大概两年前吧。”
“那就是找了三年,也难为他了。”苏青双手撑住长剑,放眼望去:“她现在什么地方?”
苏儿笑得有些恶作剧,道:“你猜。”
苏青见自家叔叔如是表情,脑瓜子飞快运转,惊呼道:“不会是…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他的眼皮子地下生活了三年。”
“这些年,璟总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所以便命人天涯海角的去找,谁知道…”
“知道她确切的位置吗?”
这些年李怀璟的搜人行动很是保密,以至于他们一直没有收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如今想来,他还真是好久没有见到那个女人,那个一生为情所困的女人了。
“城北麻衣巷,你知道璟是如何找到她的吗?”
对于苏儿的问题,苏青摇头表示疑惑,只见苏儿清秀的眉眼都染上了调皮,语气轻快道:
“她卖的酒很好,人们口径相传,宫中的羽林卫慕名而去,这才发现这个卖酒的老板竟然与他们搜寻多年的人长相神似。”
苏青朗声笑道:“哈哈,当真世事难料,也终是他们缘分未尽。”
“我们走吧,也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城北的麻衣巷中,有一家随意酒馆,只卖酒不卖其他,他家的酒香气四溢,入口浓郁,入喉清冽,入腹火烈,堪称酒中极品,一开始的时候,卖的不多,所酿几乎只够老板一人独饮,直到后来,越做越香,客人络绎不绝登门相购,老板在街坊邻里的‘逼迫’之下,才不得已多做些出来,一时间,竟供不应求。
韩平没有改名换姓,没有刻意隐藏,只是随波逐流的活在这世间百态中,原本是兵行险招的一步棋,成与不成谁都不知道,但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时间冲不淡的,再浓烈的感情都会被冲淡,何况他对自己有没有存在过一分的感情还说不定呢。
开始的时候,她也害怕他找来,她真的累了,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她淡了,因为内心的害怕已然消弭渐散,她想通了,对一个不曾爱过自己的人过于牵挂,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怕他找,可是他根本不会找。一切烦恼的根源,只不过是自己内心空穴来风的期盼,太可笑了。
可是…这一日…她却在朝阳初升之际,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没有骑马,没有随护,一身素衣,眉宇间的邪佞依旧,目光中却少了仇恨的浸染。
“你…”
韩平放下手中的水舀,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见那人如春微笑道:
“掌柜的,在□无长物,孤家寡人,幸而身强体健,还望掌柜收留。”
“…”
他终是为了她,抛却了一世崇华,卸去了满身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