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空荡荡的,原本种着的蔬菜和花草也全都没有了,韩平从厨房里转了一圈,只发现了两个茄子和一盆子野菜,琢磨着碗柜里还有鸡蛋,对付一顿应该没问题。
刚想动手,却听见后院里传来声响。
难道苏儿没出去?韩平这么想着,便放下葫芦瓢,擦了擦手走出厨房,去到后院。
后院也空了许多,角落里堆放着杂物,还有一颗幸存的梅花树,大部分的梅花已然凋谢,只剩下少数几朵开在枝头。
乌黑的枝桠下,一个人躺在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漆般。
李淮璟…这厮什么时候进来的?
听到韩平的脚步声,李淮璟睁开双眸,墨玉般的瞳眸在阳光下神采飞扬。
韩平心中一动,觉得今日的李淮璟与平日有些不同,她边走边看边想,终于让她想出了原因。
平日的李淮璟有些阴沉,看人的时候,墨玉般的黑眸中满是算计,可今日,梅花树下的他却少了尖锐的棱角,放松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好几日未见,想你了。”
李淮璟在摇椅上微微一笑,韩平立刻产生一种倾国倾城的感觉,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阳光般灿烂。
“你什么时候来的?”韩平问。
李淮璟想了想答道:“巳时刚过吧。”
巳时?
“那你等一个时辰了?”韩平惊讶的叫道。
李淮璟温柔一笑:“你这院子环境极好,我等着等着便不想走了。”
说着,他对韩平伸出右手,韩平很自然的牵了上去,与之交握在一起。
“等了这么久,朝饭吃过吗?”
这话问出口,韩平就觉得想立刻收回,这么婆妈的问题,她还是第一次说呢。
李淮璟捏着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韩平总觉得他今日的笑容里少了阴谋,多了落寞,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何会表现出落寞呢?
“你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煮饭。不过没什么菜,你就将就点吧。”
说完韩平便想离开,却发现那厮根本不想松手,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韩平,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如果我要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韩平不知他为何这么说,所以没法回答。李淮璟将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这才放手,说道:“没什么,你快去吧,被你这么一说,我肚子真的饿了。”
韩平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抓起李淮璟的手便将人拖了起来:
“一起去煮饭,不然没得吃。”
苏儿来之前,韩平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所以,煮饭的手艺还不错,她让李淮璟削茄子皮,她就淘米煮饭捡菜,等到她全部洗完,弄完之后,发现李淮璟还在跟茄子奋斗,她便手起刀落,开始剁菜。
等到她剁完了菜,李淮璟终于削完了一只茄子的皮,如此速度,当真与韩平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韩平开始打鸡蛋,做野菜饼,李淮璟削完了茄子皮,发现韩平那边已经有成品炸出来了,很好奇的凑上去,拿起一个便往嘴里塞。
韩平来不及阻止,他狼吞虎咽咽了下去,然后,通红的鼻头和微红的眸子出卖了他此刻的感觉…
韩平放下锅铲,忍着笑问道:“烫到啦?”
李淮璟喉咙上下动了动,才昧着良心摇了摇头,强自镇定道:“没有啊。味道不错,你继续。”
然后,便顶着一张冷静的脸,走出了厨房,韩平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在他走出厨房的那一刻,夸张的笑出声来…
哈哈,这厮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韩平终于将最后一碗野菜蛋汤端上了桌,茄子是红烧的,色泽鲜亮,野菜饼中有鸡蛋,有红椒,看着也很漂亮,让人光看着就食指大动,然后配上一碗白米饭,一碗野菜蛋汤,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韩平对李淮璟笑了笑,为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茄子放在饭上,这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新婚的小夫妻呢。韩平这么一想,就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默契非常,兀自埋头吃饭,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尽管单调,却足够温馨。
所谓家的感觉,便是如此吧。
两人吃饱喝足了,韩平将碗筷收起,又泡了一壶好茶去到后院。
两人并排坐在两只摇椅上,中间放着茶几,在空旷的院中唯一一株谢了的梅花树下,晒着日光,牵手而眠。
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惬意,缓缓流淌心田,在今后无数金戈铁马、波诡云谲的恶劣环境中,给了他们无限的安慰与希望…
突鲁前锋
将王的选拔是在皇家的西山围场举行,韩平赋闲在家,也能听到西边传来的战鼓轰隆声。
想象着韩祁今日的威风,她定是一袭黑色劲装,气势非凡,比世间许多男子都来得潇洒,又比世间许多女子多了几分冷艳,那样的她就像是一团烈火中包裹的冰靳,高不可攀,叫人望而生畏。
韩平本想趁着韩祁绝不可能在的日子,去找老刘喝酒,韩祁与老刘之间的事情,之前韩平也好奇过,现在却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与老刘相识于微时,就算韩祁对他毕恭毕敬,满口‘先生’称呼着他,但对她来说,老刘还是那个邋里邋遢,能天南地北扯山海经的朋友。
可是,走到老刘酒铺前,却发现酒铺关着,门外挂了个‘今日歇业’的木牌,韩平从围墙外观望了一阵,确定老刘不在家,这才扫兴的走了。
不能喝酒,不能聊天,还能干什么呢?
韩平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定王府门前。想起昨日两人才见过面,又在梅树下牵手而眠至黄昏,不过一个晚上没见,她就找上门来,是不是太主动了?李淮璟会不会觉得她太随便了?
内心有些纠结,韩平在定王府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门口的守卫去哪儿?顺着台阶望上去,厚重的朱红色的大门也关着…
韩平将双手拢入袖中,思索着踏上台阶,来到紧闭的大门前,试着伸手在上面敲了几下,等了良久,内里都未传来人声。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在家吗?
纳闷着,韩平转身便想离去,刚走了两步,厚重的门却开了,发出一阵悠远的‘吱呀’声,韩平回头,看到了定王府的老管家,他见是韩平,便赶忙从门后走出。
“让小姐久等,实在抱歉。”老管家对韩平作揖赔罪道。
韩平立刻扶住他,绽出笑容:“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只是经过这里,看到门前没有守卫,门又关着,觉得好奇才敲门的。”
老管家伛偻着身子对了然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家王爷说了,从今日起,定王府闭门谢客,这才遣走了守卫。”
“闭门谢客?”韩平惊异道:“这是为何?你家王爷呢?”
老管家见韩平如此,不免也感到奇怪:“我家王爷昨夜便动身去了突鲁,难道韩小姐不知吗?”
“突鲁?”韩平想了想,那里不是大京的边陲蛮荒之地吗?李淮璟去那里做什么?
“你家王爷为何前去?”
“皇上前日下旨,说是突鲁野人部落有异动,让我家王爷率千人队成立前锋营,先行抵挡。”
“…”
韩平是怎么跟老管家告辞的,她也不记得了,甚至有没有告辞,她都不记得了,脑中不住回旋着那句话‘突鲁野人部落’和‘前锋营’…突鲁的野人,个个身高九尺,虽然寿命不长,却刚强彪悍,曾经朝廷派出五万大军,都未能将其镇压,现在,竟然让李淮璟带着区区一千人,就让他去抵挡,这是什么意图?
‘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李淮璟昨日的话犹在耳边,她怎么就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呢?他昨日肯定就已经受到了皇上的旨意,他还能那么平静的与她渡过一日悠闲的生活。
他存的什么心?难道是必死之心吗?可这一切,为何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他甚至连送别都没让她去…
失魂落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道东南西北。
就在韩平无端纠结的时候,一小队身着军装的人来到她面前,齐刷刷向她跪下,不顾四周投来的惊诧目光,为首那人道:
“皇上请韩三小姐前往围场一同角逐竞技,属下等护送小姐。”
韩平将手抽出袖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些人,愣了一会儿,不禁抬头看了看今日的太阳是否仍在东方…
先是老刘不在,又是李淮璟被派去了突鲁,接着皇帝又下旨让她去围场竞技,下一个消息,不会是韩峰要把将军之位让给她吧?
李淮璟的离去使她情绪有些低落,但即便如此,圣谕也不可违抗,韩平随着那一队人马,去到了西山围场。
她在场外换好了铠甲,一身银灰,发髻束于脑后,她右手抱住缀着红缨的银盔,在巡礼太监的带领下走至那片尊贵的黄绸之内。
行君臣之礼,单膝跪下,向至高无上的皇帝拜道:
“臣中郎将韩平,参见皇上。”
文宗收回投在比赛场内的目光,慢悠悠的落在韩平身上,端过一杯热茶,和蔼可亲的问道:
“你就是韩平?韩家的三丫头?”
韩平看了一眼在一旁脸色铁青的韩峰,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不错,不错。”文宗笑容满面的转向一旁的韩峰,道:“亲家真是好福气啊。三个女儿皆为上上人品,让朕好生羡慕。”
韩峰连忙说道:“不敢不敢,皇上谬赞了。”
韩平跪在那里,看着他们君臣间客套往来,好笑的看着韩峰那张吃了瘪的脸,哈哈,她就不相信,这种场合,他会自己打自己的脸,说她是不成器的老三,已经被他赶出家门了。
“韩相入我李家,实乃李家之幸,你这三丫头,不知许了人家没有?”文宗笑靥皑皑,状似不经意间喝茶问道。
韩峰面上一僵:“还没。”
“如此…”文宗将茶杯递给一旁的太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说了句:“韩卿觉得,朕那九皇子,可是乘龙快婿的好人选?”
因为皇帝的这句话,全场肃静,所有官员面面相窥,不知帝座是何用意。
韩平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子李怀昶,见他也正好看她,韩平又吓得垂下了脑袋。
就这么一瞬间,韩平终于想通了皇帝派李淮璟去打突鲁的真正意图了。是因为她。
李淮璟的身世虽说是惊天秘闻,但朝中又有谁会不知?皇上对李淮璟的恨意,从平日里便能看出一二,每位皇子出生都会引起一场择主风潮,李淮璟虽说各方面都很出色,但始终没有得到哪方的势力支持,也因为如此,皇帝才让他太太平平的做着闲散王爷。
可是现在,他却与自己牵扯不清,她虽说不成器,却始终是韩家的女儿,如果得到了韩家的支持,就等于有了军方的拥护,这样的李淮璟着实为帝座忌惮,这才派他去打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仗。
天家无情,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韩峰果断掀袍跪地,对皇帝表明心迹:
“臣绝无此意。韩平生资驽钝,绝不是九皇子的良配人选,还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文宗噙着微笑,看着跪在面前的韩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却谁料,皇帝忽然大笑出声,竟亲自走下帝位,将韩峰扶起,拉着他道:
“韩卿不必紧张。朕知道,你将韩相嫁入李家已是勉强,自然是想护着这三丫头了,好了,朕也不勉强了。”
皇帝对韩平一挥手,朗声说道:
“韩平。朕未曾见过你的本事,今日特许你也入场,去给朕表演一番你的功夫,比好了,朕大大有赏,去吧。”
韩平领命。
普通的骑马、射箭之后,便是十八班武艺的演练,韩平耍着大刀,突然有种穿越天桥的感觉。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历代将王就是这么选□的,她知道,她和这些在场上耍把式的同僚们,充其量就是暖场的,活跃气氛。
所以皇帝老子才用了‘演’这个词。
一轮下来,场内尽显欢腾。
韩平与同样胜出的几人跪在驾前,等候宣布的时候,鼎沸的鼓声骤然而起,庄严肃远的长角声响彻云霄。
一队以韩祁为首的五人自场外策马而至,场外官兵如山洪般的呼声强势传来,振奋人心,韩祁等五位将王候选,齐刷刷下马跪在驾前,山呼万岁。
韩祁看到跪在一旁的韩平,先是诧异了一下,看向韩峰,韩峰对她摇了摇头,她才收回了目光。
“好。众将请起!”文宗自龙椅上站起,对韩祁他们郑重说道。
“来人。”文宗皇帝唤了一声,随时太监总管便跪至驾前,只听文宗和蔼亲切的指着韩平那一列道:“竞技获胜者,赏银千两,赐福禄玉如意,各自晋升两级。”
韩平跟着身旁的人一起磕头谢赏,正要退下时,却被文宗叫住:
“韩平,你留下!”
“…”
不会还要她喉头顶枪吧?那个她真没练过。
跪至皇帝面前,却听皇帝道:“韩平,你身为韩家人,又有一身好功夫,可愿留在朕的身边当值?”
四周传来群臣的议论声,韩平有些懵了,却听文宗皇帝又道:“只要你点头,御前侍卫统领一职,便是你的,如何?”
御前侍卫统领…那可是正四品,以她现在的羽林卫中郎将来说,就是连升八级,八级跳这种事情,在大京朝好像还未曾发生过吧,今日竟然就被她韩平碰上了?
文宗见韩平完全傻了,比较满意的看向眉头紧皱的韩峰,对韩平挥手道:
“朕给你时间考虑,想好了,就去找袁洪卫交接,明日开始便随侍朕身旁。下去吧。”
韩平失魂落魄的踏出了黄围,直到现在都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彩云追月
将王选拔将持续十日。
分别对候选的五人严格考验,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这十德是必考项目,然后拼的就是武力值和军中威望了。
这次的五位候选者,都是自军营长大,见惯了大漠黄沙,又深得父辈们的真传,在各自军中也都有着很高的声望,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就是韩祁和王少卿了,他们一个代表韩家军,手握大京半数兵权,另一个代表漠北军,有四大家撑腰,可谓旗鼓相当。
严格来说,今日是正式选拔的第一日,皇帝也很重视这件事,早早便来到了围场之内,走着忽然对身边总管太监问道:
“韩平呢?怎么没见她来?”
昨日当众许了她那么优渥的职位,她应该感恩戴德,早早便来伺候着才对呀。
总管太监不知韩平去向,便遣人去问了,文宗入得帐内,与众朝臣说了一番话后,便见有人来报,在总管太监孙平耳旁细语一阵后才离去。
孙平面色有些犹疑,斟酌了一番用词后,才在文宗皇帝耳旁小声汇报了事情。
文宗听后,拍案而起,龙颜大怒道:
“什么?昨夜已向徐风请辞,今日不知去向?”
朝臣们纷纷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向来平和的皇帝陛下龙颜大怒,一旁韩峰也甚为惊诧,若有所思的竖起了浓黑的剑眉。
此时已然立春,但一路北行,天气却越发严寒。
李淮璟端坐马上,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毡子,墨黑深沉的目光扫向天际稀薄的流云,呵出一口白气。
“为了收服韩平,却引起了皇上的戒心,得到这么个送死的差事…你后悔吗?”
苏青骑在另一匹马背上,与李淮璟并排而行,他倒是不怕冷,依旧是一袭单薄的黑衣,英气的脸庞带着严肃,却丝毫不畏寒冷,与李淮璟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悔什么?”这种环境中,李淮璟真是不想开口说话,但是他怕自己再不说点话,腹中就快结冰了:“本就料到会有风险,只不过,没想到这个风险来得这么急,这么猛烈罢了。”
苏青挑了挑浓黑英气的眉,从马背上卸下一壶烈酒,递给李淮璟,想让他暖暖身子,道:
“那韩平呢?你好不容易收服了她,却又不把她一起带出来,却是为何?难不成你是知道此行九死一生,舍不得她了?”
李淮璟瞥了一眼酒壶,又瞥了一眼苏青,抉择着要不要喝那烈酒,挣扎片刻后,才决定摇头拒绝,不为其他,只因酒壶冰冷,虽喝下片刻会暖和肠胃,但入口瞬间的冰冷却是他不想尝试的事情。
“你有时间说这些,还不如赶快去想想怎么对付野人部落。”李淮璟将毡子裹得更紧,后悔没有让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
苏青耸了耸肩,自己豪饮一口烈酒,迎着北风呼呼,不解道:“怎么,他六年前那么对你,你还诚心要帮他打那野人部落不成?没什么好想的,这场仗若是开打,十死无生,你这一千人的小队,还不够给那帮野巨人练脚掌的呢。”
李淮璟沉默着看向远方,却听苏青在一旁又道:
“他六年前毒不死你算你命大,这回他是铁了心要将你除掉了。我看你还是早点放弃,自己回去,或是跟我走,待在师父身边,这天下就没人敢动你!”
李淮璟笑得有些孤离冷落,墨玉色的瞳眸中隐下阴霾:
“如果我可以放弃,就不会出来了。”
说着,他便一夹马肚子,将马向前策了些路,孤孤寂寂的独自前行。
苏青看着他那抹苍凉执拧的背影,气得大大呼出一口气,迎着烈风兀自灌酒。
赶了两三天的路,夜夜风餐露宿,终于在今日天黑之前,到达了柳江镇,镇是小镇,离边陲不过二十里,还算繁华,街上人流如织,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入了驿站。
边陲地界,总是有军队驻扎,所以柳江镇的驿站经过特别设计,有好几间能够容得下几百人的通铺房,所以,李淮璟的千人小队,虽然庞大,却总还有地方遮头,比前两日自是舒服多了。
苏青跟老板要了两壶酒和几个小菜,将准备钻被窝的李淮璟拉到了驿站一楼的窗口,看看华灯初上的塞北小镇。
李淮璟拗不过他,没精打采的拥裘而坐,苏青递酒给他也不喝,就那么看着,苏青知道他是什么冷脾气,也不介意:
“你不是都派人去了北地刺探吗?怎么还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苏青自斟自饮:“不会是为了韩平吧?”
李淮璟白了他一眼:“干她何事?”
“经此一事,皇帝应该已经注意到她了吧。你猜他…会如何对她?会不会干脆派影卫杀了她?到时候,你九死一生回到京城,相好的姑娘却已成黄土,好不心酸啊…”苏青似真非真唱戏般说道,有意气气李淮璟。
谁料,李淮璟连眉头都没眨一下,看着满街的灯火与人流如织,好半晌才说道:“不会杀她的。如果我是皇帝,就许以韩平重任,将她留在身边就近监视,才是上策。”
苏青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若真如你所猜测般,那你觉得,韩平会如何应对?”
李淮璟执起酒杯,放置鼻下,却是不喝,眸中阴霾涌现:
“不知道。”
韩平对韩家的依赖与重视,李淮璟看在眼中,她越是割舍不下,就越是难以脱离,她会因为王家对韩峰不利,便孤身犯险,夜行盗宝,那她就很有可能为了韩家而接受皇帝的高官厚禄…
就算不是为了韩家,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拒绝得了荣华富贵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血肉至亲尚可出卖,何况是萍水相逢?
他对人性早已失去了信心,又何必在这里满怀希冀呢?
李淮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瞬间的寒冷让他很是难受,但随之而来腹中的火辣却又令他无比舒畅,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
苏青见他如此,不禁叹气道:
“我早说过,你在作茧自缚。”
李淮璟将空杯递出,苏青又为其斟了一杯,默默喝下,人性…又一次牵起了他心中那一块不能触碰的伤口。
连续喝了两杯,忽然街道上传来一阵骚动,民众恐慌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苏青率先站起,将头探出窗外,观望后吃惊道:
“天哪,不会吧。”
李淮璟见他如此,将裘袍裹得更紧,来到驿站走廊上,只见街上民众惊慌失措,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一个个四处逃窜,叫喊声层出不穷,有些干脆手脚并用,手爬脚蹬,惊恐万分。
到底看到什么东西了。
李淮璟在卫队的包围下,走出了驿站,去到路中央向后望去,只见一只魁梧的大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那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要来得粗壮,肌肉喷张,浑身绿莹莹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突在外面,鼻孔大如铜铃,血盆大口微张着,板栗般大的牙齿错落而生,矮一些的屋檐竟然都比他矮上一截…这是什么怪物?
怪物鼻孔喷张,双手不知为何被粗藤捆在身后,挣脱无果,也就只好将一腔愤怒,宣泄于吼叫之中,野兽般的嚎叫响彻云霄…
李淮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苏青在一旁目瞪口呆:
“我的七舅老爷啊,这不是真的。”
令他们吃惊的,不是怪物本身,而是在怪物身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