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面上有些不明显的讽色,低声道:“侯爷说了,二姑奶奶虽然是庶出,但表小姐又是嫡女,嫁了人家一个庶子,竟然大张旗鼓恨不得闹得众人皆知,实在贬低了身价。再就是姨娘和大娘,一个代掌中馈,一个又居长,不好好安排待表小姐来了劝解一番倒算了,竟然还跟着起哄。”
谢葭有些惊讶,梧桐竟然会这样不避讳地全都说了…她抬头看了墨痕一眼,墨痕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墨痕本来就是怡性斋当差的,以前是一等管事妈妈,也是梧桐的上司。
梧桐道:“反正是为了这个事儿…待会儿元娘少不得要劝一番的。”
说着话,书房就到了。门口站的两个小厮见了谢葭,连忙来行礼。屋子里有地龙,梧桐亲自接了谢葭的小袄子,然后才和墨痕一起退到了隔间,关了书房的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许是知道谢嵩心情不好的缘故,虽然有地龙的暖气,却让人觉得有些空旷。谢葭独自踩着细碎的脚步,走向那巨大的书案。
“父亲。”她向谢嵩请安。
谢嵩抬起头,面上有些疲惫之色:“娇娇,来。”
谢葭依言上前,爬到了那张大椅子上。谢嵩这才笑了,摸摸她的脑瓜子。她低声道:“爹爹。”
谢嵩内心有愧。女儿受了委屈,他一个做父亲的,却没有办法为她出头,还落到一个牵连了自己最钟爱的晚辈身陷囫囵的处境。
谢葭轻声道:“爹爹是在担心卫师兄吗?”
谢嵩道:“明日,你卫师兄就会被放出来。但是这案子一日不定,他就一日不能回山海关。”
谢葭讶然。谢嵩的肯定是内部消息,她也一直留心观察此事,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想了想,她道:“那就好了。都是儿连累了卫师兄。”
谢嵩安慰道:“等你卫师兄回了山海关,你以后多去向太夫人请安就好了。”
确实是他救了自己,谢葭避开了脑海里月娘的音容,点了点头。
父女俩对坐了一会儿,谢嵩交代了几句功课上的事情,便让她回去了。
墨痕陪着谢葭回了蒹葭楼。
NO.038:交心
第二日,谢葭准点起床,去雎阳馆上学。
雎阳馆依然是那副生气盎然的模样。虞燕宜他们三个正倚着抄手游栏说话,华服少年,恍若无忧。
“葭娘!”秦子骞发现了刚下了轿的谢葭,高兴地出声呼唤。
谢葭笑了起来,让知画去把东西放好,然后也迎了上去。时间尚早,又是久别重逢,便索性都一起说起闲话来。说到最近京城的大新闻,就是卫氏将军府的事情,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秦子骞一改往日满脸的崇拜,不屑地道:“枉费老师的一番教导,没想到卫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闹市纵马,还射杀孕妇!”
虞燕宜道:“别胡说,射杀孕妇的不是卫师兄。”
俨然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
谢葭一个激灵,想到了前些日子谢嵩说的话,忙道:“怎么说?”
虞燕宜欲言又止。
谢葭一脸急切,道:“虞四郎,你就说吧!”
秦子骞和南旭尧也道:“你既然开了头,那就说罢。我们又不会说出去。”
虞燕宜还是犹犹豫豫,但是架不住谢葭一顿求,还是叹了一声,道:“我跟你们说,你们真别说出去。卫府有个家将,叫卫长,是世代跟随卫氏将军行军打战的,也用千里裂峰弓的。我爹说了,就是他射杀了那萧府的奶娘。现在他出来顶罪了。”
南旭尧讶然道:“他好端端地去射杀人家孕妇干什么!那可是死罪!”
虞燕宜道:“你们不知道,萧府这个奶娘,闺名叫如月,武功厉害得很。当年和葭娘身边的墨痕,是上京出了名的文武双娇,那如月就是上京第一武婢。后来被萧府要了去的。卫长说是先前并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更不知道那女子竟是个孕妇——哪有孕妇还能施展草上飞的功夫!起了争执,他便一箭把人家,射了下来…”
几个小毛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谢葭的心微微一沉。原来那月娘,和墨痕,竟是旧识…
不过,现在看来,卫清风是打算拿手下的家将顶罪了。
过了一会儿,先生来上课了。
萧逸辰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今天不来,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下了学,谢葭回到蒹葭楼。
墨痕如往常一般迎了出来,面上带着笑容,道:“元娘。”
谢葭看了她一会儿,屏退了知画和其他人,并且把最黏人的谢三娘也赶走了,才道:“墨痕姐姐,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墨痕一怔,随即也不多说,服侍她脱了小袄子,换上了一件在楼里常穿的小褂。
谢葭望着她,轻声道:“前几日,我让墨痕姐姐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我查过那门房”,墨痕听提起这件事,若有所思,“当时确实是他差了一个粗使的小厮去给姨娘报了信。还有,我疑心…”
“疑心什么?”
墨痕一顿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顺着藤查了下去,发现元娘到将军府做客时,乔妈妈到过雪园。我疑心那日是她对三娘说了什么…但是查来查去,三娘屋子里的人说的话又没有漏洞。乔妈妈平日又多去针线房,和雪园的来往并不算过密。”
谢葭想起那日三娘的反应,确实很不对劲…可惜问她什么她也都不说。墨痕怀疑乔妈妈,谢葭则想到华姬带回来的那句话。恐怕三娘房里,不可靠的还不止一个梅晴。
她道:“梅晴多大了?”
墨痕想了想,道:“比轻罗大一岁,今年该十六了。”
谢葭笑了起来:“该嫁人了吧!”
墨痕一怔。
谢葭挥挥手,笑道:“想个办法把她嫁了就是了。剩下芸香和秦妈妈,就不怕拿捏不住了。”
墨痕笑道:“还有乔妈妈呢!”
谢葭道:“不怕找不到打发她的办法。”
墨痕看她一脸算计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出来。
谢葭看着她笑了,半晌,才道:“墨痕姐姐。”
说着,握住了她的手。墨痕一怔。
谢葭轻声道:“你可以告假,我去对姨娘说。有什么事,也不用藏在心里,我不在乎你以前结交了什么人,也不在乎你结交的人是不是绑架过我。”
墨痕的瞳孔猛的放大,半晌,心头却浑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仿佛释然那般,松了一口气,但是别开了脸,低声道:“元娘这样聪明…我早知道是瞒不住了。当年如月是将军府的武婢,侯爷带着我去将军府,便是那时候结交下的。后来,萧府的人来向将军府讨武婢,她便自愿去了…走之前安慰我,萧府也是富贵人家,去了总不会比在将军府短了吃穿。”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语气之中有些悲凉。如月最终还是变了,不然,不会明知道元娘是她的主子,还来劫持元娘的。
谢葭心下明白,卫府的武婢非常吃香,但是卫府并不随意把武婢送人。萧府来要,他们权倾朝野,卫氏也只能低头。月娘只怕也是为了将军府,才答应去萧府的。
她看墨痕有些浑浑噩噩,半晌,方握着她的手,道:“墨痕姐姐,好姐姐,月娘和你分侍二主,立场自然不同。当时…她带了我走,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凶神恶煞,反而处处护着我。在车上的时候,还不顾自己有身孕将我护在怀里…我起初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必定是因为墨痕姐姐的缘故。”
闻言,墨痕心下就一松,这才拿帕子抹了眼睛,嗔笑道:“叫元娘看笑话了。”
谢葭也松了一口气,道:“等大理寺把案子判了下来,月娘下了葬,我就去给墨痕姐姐告假,墨痕姐姐去看她吧!”
墨痕想到如月如今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但是话毕竟说出口了,她也放松了很多。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哪怕是自己的丈夫。她毕竟是奴婢出身,纵然才华过人,也早没了自我,只会为人解忧,更不要说和主子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何况,如月还绑架了元娘。
过了几日,这宗案子总算定了罪,卫长获了死罪。卫清风被放了出来,几乎是隔日就回了山海关。萧逸辰就再没有来上过学。
谢葭去将军府给卫太夫人请安,结果正碰到卫氏旁支一群亲戚,全都叽叽喳喳地围着。卫太夫人一头华发,面无表情地坐在众人中间。出事的时候这些人就不见踪影,现在这样,证明了忠武侯圣眷犹隆,他们便又找上了门来。谢葭也觉得甚没意思。
卫太夫人看屋子里嘈杂不堪,便让人先送她回府。
谢葭坐了马车来,回去的时候把在将军府养伤的轻罗也接走了。
轻罗伤在左肩,再就是受了些惊吓,有些浑浑噩噩的,好像也不认识人了。在车上,谢葭就对她说了一路的话,可惜她半点反应也没有。谢葭不免也有些心酸。
卫府的人说,当时轻罗被押着走后门,恰巧练武场就在附近,卫清风和萧逸钟就在那里比武。大约是看她是个丫头,之前的表现也十分怯懦,所以看守的人也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王越彬回去找谢葭没找着,就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守轻罗的人也不认识王越彬,轻罗却有一点印象,便突然跑开了去,被人一刀砍在左肩上。王越彬是个士子脾气,看到有人当街杀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把人救了下来,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忙去通报了卫清风。
轻罗硬是提着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才昏了过去,弄了满身的血,只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所以后来虽然把命救了回来,但是有些精神恍惚。大夫的说法是靥症,谢葭的理解是惊吓过度。
刚进了蒹葭楼,赵妈妈就已经等着了,见了谢葭便笑开了颜,迎了上去道:“元娘回来了!老奴问元娘安好!”
谢葭心情正不好,也没想搭理她,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上了楼去。
赵妈妈竟一路跟了上来。
谢葭让人脱了外袍,安置好轻罗,然后端坐了下来,墨痕让人去端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等一切都妥当了,赵妈妈垂首立在一旁,这才走了上来,笑着又行了一礼。
“姨娘特地让奴婢来看看元娘,这马上开了春了,蒹葭楼就要裁制新衣,还有许多要添置的物什。姨娘恐下面的人不周全,特地遣奴婢来看看。”
“赵妈妈本就是大忙人,还亲自为这些琐事跑一趟,实在是难得。”谢葭面上淡淡的,让人拿了银锞子赏了那婆娘。
赵妈妈笑着接了赏,又提起先前谢葭受惊的事情。瞧她的样子,倒不像是知情的,只是亲切地慰问了一下,谢葭少不得又和她打了一会儿太极。终于她说出了重点:“元娘体恤屋里的奴才,是出了名的…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有件事儿,姨娘觉得还是和元娘商量一下才好。”
意思是本来可以不用跟她商量的,如今这般就是给她面子,希望她不要给脸不要脸。
谢葭白了她一眼。
NO.039:动气
赵妈妈在公爵府内院浸淫数十年,能从一个普通丫鬟走到今日,怎么能没几分手段。纵然察言观色看到元娘面上不愉,也能不动声色,依然笑容满脸,道:“恐怕元娘年纪小不知道,我们府里的奴才,若是病了,恐过了病气给主子,都是挪到垂柳居去养着的。在那儿,也不用伺候主子,又有专门的大夫照顾着。待好了,再送回主子身边伺候。”
她略一顿,又笑道:“主子宽厚,常赐下些东西,也是有的。”
谢葭马上想到轻罗,便知道了这赵妈妈的来意,心中不由得一凛。
赵妈妈又笑道:“若是不移到垂柳居,这正经的大夫,又是不给奴婢瞧病的,一般的铃医,又进不得内院。再则奴婢病了,若是还住在主子院子里,这拿药,煎药,都是要从主子的月钱里扣的,公中并不另外拨下款来。若是小病,主子又宽厚,倒是没什么。若是大病…到时候就是要送到垂柳居去也来不及了。元娘若是真为轻罗那丫头着想,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们没有钱。如果有钱,就算蒹葭楼不方便,也可以在外面置个宅子,专门请大夫来看病,还可以让人伺候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别把轻罗从将军府带回来。
谢葭想了想,便笑道:“轻罗那丫头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用些压惊的药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地送到垂柳居去。”
赵妈妈有些惊讶。
墨痕轻轻抚了抚谢葭的肩膀,笑道:“元娘别舍不得,赵妈妈说得对,若是为着轻罗好,还是早日把她送去垂柳居。”
谢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半晌,她还是道:“我不。我的人,我自己会招呼!”
倒是一副耍赖的小女孩的样子。
赵妈妈倒笑了起来,道:“元娘别急,轻罗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待她好了,还回来的。”
墨痕便道:“赵妈妈,再等两日罢。我来劝劝元娘。”
赵妈妈想了想,道:“这个…”
墨痕道:“赵妈妈放心,轻罗既然留在我们蒹葭楼,寻医用药的银钱,我们自会打理。横竖不过是这两日的功夫。”
赵妈妈这才道:“实在是规矩不能废。元娘宽厚,但轻罗丫头到底是个奴婢,也要有福气来享才是。不过元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先去禀了姨娘。姨娘虽然代掌中馈,但一向爱重元娘,破个例,想来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墨痕又让人封了个红封给她,笑道:“这事儿就有劳赵妈妈了。”
又亲自把赵妈妈送下了楼。
结果刚回来,就听到里面摔杯子的声音。墨痕叹了一声,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呢。知画亲自给她掀了帘子,低声道:“元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啊!”
以前什么事都是轻声细语的。
墨痕冲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多说。然而进了屋,她又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谢葭竟然蹲在地上,亲自捡杯子的碎片!
“元娘快放下!当心割了手!”
谢葭利落地捡了玻璃碎片,丢在一旁的篓子里。那还是她自己没有垃圾桶用,实在不习惯,让人用竹篾条编了一个。
她面上有股子戾气,脸别在一边:“莫说是两日,就是二十日,也休想我把轻罗送走!”
墨痕看着她,道:“刘氏把持着中馈,又年长。可是如今却也要让着元娘三分,元娘可知道为何?”
谢葭一怔,想了想,道:“因我是嫡女。”
又有谢嵩的宠爱。
墨痕摇摇头,道:“先夫人已经过世了,在这后院之中,元娘孤苦无依。嫡女不嫡女,也只是一个空架子,何况她还育有庶长子!”
谢葭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墨痕一字一句地道:“只因元娘,第一从不意气用事,第二懂得计谋深远。”
谢葭还是一脸倔相,不肯吭声。
墨痕拉住谢葭的手,二人一起到榻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元娘现在怒火中烧,光想着不舍得把轻罗送走,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你想想看,刘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个丫鬟出身,能把持公爵府的内务那么多年,又能把大少爷教养得如此出众,大娘在京中也有些名声。没有一点城府,怎么会有今日?二姨娘被送走以后,她对蒹葭楼愈发客气了起来,说是恭顺贤淑也不为过,完全守住了代掌中馈的妾室的本份。元娘可曾见到她因小事动怒,或是失德?”
谢葭怔住,半晌方品出味道来,喃喃道:“是啊,她是从来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的。”
这点,她确实应该好好跟刘氏学学。可是,轻罗毕竟是人啊,又怎么能像棋子一样随意舍弃…
墨痕见她听见了,才松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道:“那你想想,她为何这次却突然发难?按说,应该做个顺水人情才是…”
谢葭仔细想了想刘氏的为人。她一向是很沉得住气的。刚回到蒹葭楼,就看到赵妈妈在楼下等,那她们回来之前,赵妈妈应该就在了。以刘氏的行为模式,这件事应该是早就开始谋划了,甚至可能是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打算。不然何必为了一个丫头来跟自己置气?就连谢三娘也留下来了。
她轻声道:“那她要把轻罗弄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轻罗那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墨痕道:“或者是她想从轻罗那里,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出了蒹葭楼,到了垂柳居,那可是接近外院了。到时候别说是谢葭,整个内院除了刘氏,也没有人能再对那里的人插手了。
谢葭坐了下来:“那…”
正说着话,外面知画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就传来有什么东西“咚咚咚”地滚下楼的声音。
谢葭一凛,和墨痕对望了一眼。墨痕高声道:“怎么回事!”
知画道:“梅,梅晴…”
谢葭和墨痕连忙出去看,果然是梅晴滚下了楼,秦妈妈和芸香听到动静,已经都赶了出来。刺槐她们也赶了过来,略察看了一下。
刺槐和白平合力把已经昏过去的人抱回了屋里。一时之间,去请大夫的请大夫,看人的看人,又有刚被惊出来的乔妈妈,又是咋咋呼呼了一番。
知画面上愤愤的,也没跟下去看热闹。墨痕便下了楼去。
直到楼上就剩了她和谢葭两人,知画才压低了声音道:“梅晴躲在碧纱橱的隔间里,打开了窗户听元娘和墨痕说话!”
谢葭一凛,低声道:“碧纱厨里怎么听得到我们屋里说话?”
知画领着她到了碧纱橱,碧纱橱和内室本来是有个小暖阁隔开的,谢三娘就住在碧纱橱里。暖阁本来是空着的,但是后来谢三娘经常在里面练琴。
进了碧纱橱,便看到了谢三娘盘腿抱着琴坐在小榻上,低着头,也不像以前一样上来叫姐姐了。
知画指了那地方给她看。谢葭倒抽一口冷气。碧纱橱有一面墙是和内室直接相连的,推开侧门就连着内室的大门。刚才梅晴就是躲在这里偷听,和知画正隔着一扇门。大约是因为心急听不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投印在了窗户上被知画看到了。
“…奴婢正打算唤她,她倒好,转身就跑,自己掉下了楼去!”知画一脸的不以为然。
谢葭面沉如水,也没有多说,只转身往外走。谢三娘还是抱着琴,低着头坐着。谢葭就有些心寒。她一直把三娘当个孩子,可谁知道,她竟然也是个颇有心思的人。谢葭不由得自嘲,谁知道这个她一心当个孩子来护着的所谓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但总还是要意思意思去看看梅晴。
丫鬟住的房间在一楼。梅晴是三娘房里的丫头,和芸香住一间。但她们俩总有一个要值夜,因此就相当于一人一间。
这时大家就都围在她屋子门口。秦妈妈去请大夫了,还没有回来。
白平也等在门口,见了谢葭便行了一礼,道:“元娘安好!”
谢葭点点头。
白平一张小麦色的小脸,此时也红扑扑的,道:“元娘不用担心,梅晴姐姐只是受了些惊吓,才昏迷不醒。奴婢常年练武,看得出来她应该只是折伤了手腕。待大夫来了,便没事了。”
谢葭目中一冷。
进了屋,刺槐和紫薇还有芸香连忙向她行礼。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三娘还在楼上没人照顾,芸香先去照顾三娘罢。出了这种事情,也难免她心里害怕。”
芸香不疑有他,自知失职,有些惶然,忙行了礼,就上了楼去。
谢葭又把紫薇和刺槐一一打发走了。屋子里除了她就剩下墨痕和躺在床上的梅晴。白平留在屋外守着。
她便笑道:“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掉下来,只是折伤了手腕,看来倒还是有几分功夫的。只是有这等本事,又怎么会受了惊就昏迷不醒呢?”
梅晴果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挣扎着要起身请安。
NO.040:反咬
“是知画推了奴婢下来的。”她泪眼婆娑地道。
谢葭心中就一怒。她到自己面前这样说,就是要传扬出去的意思。到时候任知画怎么争辩说是她偷听主子说话,也没有用了。因为这种查不清楚的事情,牵扯到的又不过是两个丫鬟。一般的作法都是两个一起罚了。她是要拉知画垫背,而且拉得合情合理。
她冷道:“你说什么?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梅晴费力地爬到了地上,抬头看了谢葭一眼,然后就磕头:“是知画推了奴婢下来!她年纪小不懂事,推攘之间失了分寸。”
谢葭气得笑了出来,道:“你和她在我房门口推推攘攘?”
梅晴一怔,然后低下头啜泣,道:“奴婢该死,奴婢服侍三娘弹琴,三娘嫌屋子里的香炉太闷,奴婢就把香炉拿到了侧门去。知画看到奴婢,便说奴婢偷听元娘和墨痕姐姐说话,推攘起来,才…”
谢葭竟是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椅子,坐下了,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这次,梅晴沉默了很久。可是后来,她还是道:“是知画推了奴婢下来。”
谢葭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这屋子里,显得很是突兀。她道:“梅晴,你很聪明,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做丫头的,聪明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不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