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百姓还闹哄哄的。我转过身去,对着众人道:“各位可以放心,既然事情出在我们富贵钱庄,我们安家,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从前,富贵钱庄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如今,既然已经是我主事,那么便一定会跟以往不一样。阳溪百姓,乡里乡亲的,本就是一家,安家虽富,却绝对不敢忘本。”
当下,有人高声道:“有少奶奶这句话,我们也就安心了。”
我捏了一把汗,只道:“各位别耽误了生计,请回吧。”
直到人群渐渐散去,我方才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却只觉得胃部绞痛,简直要吐出来。今天早上来不及吃早饭,绝对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我让人去关了门。王掌柜上前道:“这件事儿,还望少奶奶三思。”
我撇开头:“孙先生呢?”
王掌柜愣住,道:“在后院。”
我点点头,道:“好,我会三思的。但是,现在就照我的吩咐办吧。我现在到后院去找孙先生。您先忙着。”
说着,我也不管他反应,带着小贝直走到后院。孙思文早早就等在了门边。我也不与他客套,直接带着小贝进了门,然后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孙思文道:“早料到少奶奶要来的。”
我坐去桌边,双手冷的彻骨,犹在发颤。孙思文递了一杯热茶给我,我捂着手,喝了一口,才镇定一些,道:“先生,我可能信你?”
孙思文淡淡地看着我:“少奶奶,你可信玉宁?”
我一愣,道:“他是我夫君,我自然信他。”
孙思文道:“既然如此,少奶奶便可信思文。”
我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先生便准备一下吧。”
孙思文是个聪明人。他岂有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的道理。当下,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身边,道:“少奶奶,是决定打一场硬仗了?”
我苦笑了一声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也想偷懒来着,可是姨娘会放过我吗?王掌柜会放过我吗?老太君,也不会放过我。
孙思文道:“玉宁,一定不会放着您不管的。他很疼爱您。”
我挥挥手,沮丧地道:“现在也只有舅舅对我好了。”安四死了之后,谁都变得不可靠了。原本我所以为的一些好人,现在都变得莫名其妙。原来都是看安四的面子,才对我另眼相看。现在安四被小妾逼死了,等于就是一个失败者。作为失败者的女儿,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对安四,根本就不是佩服,而就是嫉妒。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嫉妒的人从云端跌落,更让那群混蛋畅快了。
现下出了事,我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姨娘,便和孙思文在一起整理账本。
我看他手指修长,白皙匀称,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不由得道:“听闻先生之前,是个大夫?”
孙思文一怔,随即道:“看来玉宁都同您说了。的确,思文先前,的确是个大夫。”说着,他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最终,道:“少奶奶,似乎有个阳虚的毛病?”
我老实地道:“对了,我总是很容易就手脚冰冷,难受的紧。先前在娘家,先母曾经吩咐人找了一个什么秘方来给我调理,倒是不错。”只可惜,现在安四死了,伺候她的嬷嬷因为伤心过度,也告老辞了工。那个方子,我是从来不知道的,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孙思文仔细地看了我的脸色,抬手,敲了敲桌子,道:“逾越。”
我一愣,然后在他的示意下,把手伸了出去。他来给我把脉,一边听,就一边皱眉。我忍不住开玩笑道:“先生做什么这副样子?难道我得了不治之症?”
孙思文一向干脆,现下,却犹豫了,半晌,才道:“少奶奶,你体内,有轻毒。”
我吓了一跳:“什么?中毒?”
他别开了脸,道:“从您嫁进安家,服侍你饮食的,都是什么人?还望您能留心一些。”
我略一想,伺候我饮食的,自然是安家,那么如果我中了毒,八成就是那牌坊干的好事。我又惊又怒,简直要笑出来。难怪,她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却原来,在她眼中,我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就算再能干又怎样。将来我毒发身亡,传到老太君耳朵里,老太君也只会叹一声可惜。而安家,不能无主。那个凶手,照样可以逍遥自在,也彻底断了老太君要栽培别人来取代她的心。
孙思文道:“我可以给少奶奶开个方子。把解药,和调理阳虚的药配成一份。”
第一十七章:银楼生死战 是了,我身在鬼窟,防不胜防。明明知道任何东西都可能有毒,却还是不能不吃。而我在柳家,本就是吃药的。现在突然开始吃药,也无可厚非。既然孙思文曾经要去考御医,那么,他的医术,总是靠得住的。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掺和女人之间宅斗的人,现在,大约是看在安玉宁的份上,愿意扶持我一把吧。
我诚恳地道:“先生,不瞒您说,从我母亲过世之后,我们姐妹,就一直活在这般境地里。我们家的情形,想来您也略有耳闻。现今是姨娘当家,舅舅虽然疼我,却…姨娘自然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如果不是您对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离死不远了。”
孙思文面上淡淡的,却有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好似有些不忍,道:“您不适合生活在那样的地方。”
我低下了头。
孙思文手脚俐落地给我开了方子。不同于一般蒙古大夫的龙飞凤舞,他的字迹还是一样整齐俊逸。字迹干了之后,我将那方子,小心地放到怀里。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心神不宁。小贝在我身边,捏捏我的手:“娘。”
我回过神,勉强一笑:“小贝。”
小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娘,刚才您和先生在说什么?什么中毒?”
我闭上了眼,轻声道:“没什么,小孩子不懂的。”
小贝“哦”了一声,乖乖地呆在我身边。仿佛是知道我心绪不佳,他也没有闹事,一直拉着我的手指玩儿。我忍不住伸手搂住他,闭上了眼。
车子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道:“少奶奶,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整顿了一下精神,下了车。这个巍峨的宅门,富丽堂皇的门面。其内,主家人丁稀薄,却有四个大院,中套九个四合式院落,共有房屋一百零四间。从外面看,威严高大,整齐端庄;进院里看,富丽堂皇,井然有序。内里的侍女家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整齐伶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花园,有专门的花匠打理,四季皆缤纷。
这个宅门,先前只觉得巍峨。如今,却让我觉得鬼气憧憧,让人胆寒。
小贝轻声道:“娘?”
我回过神,含笑摸了摸小贝的头,走了进去。我想,我并不想把所有害我的人都踩在脚下,或者是总有一天扬眉吐气。我只求,如今能让我走进去,那么,总有一天,要让我带着我想要带的东西,堂堂正正地走出来。
回到我们自己的小院子,屁股还没坐热,就听人说,姨娘有请。
我颦眉道:“今个儿,可乏了。明日再说吧。”
来人是刘牌坊身边的文君,她比丽萍稳重一些。听我这样说,她也不急,只是欠着身,道:“姨娘说是有要紧事,少奶奶,您…”
我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道:“现在也晚了,夫君可要回来了…好罢,请你回去通传一声,我这就来。”
文君低着头,恭顺地道了一声“是”,退下了。
小贝挨过来:“娘。”
我道:“小贝,你乖乖呆在这里。娘不能带你一起去。”
小贝好像很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笑了一笑,还是不打算带他一起去。
刘牌坊已经端庄地坐了,她请我坐,我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她左手下首。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听说,今个儿银楼出了事。”
我道:“是,不过我已经妥善处置了。”
刘牌坊挥挥手,道:“少奶奶既然觉得那样处置是妥当,那就照少奶奶的意思办吧。只是,这银楼既然死了人,到底是不吉利,而且还闹到人尽皆知。反正,这银楼也没给我们安家赚过钱,不如,就关了吧。”
我心中一跳,勉强镇定下来,笑道:“莫非姨娘是在同我开玩笑?”
刘牌坊道:“哪里会是开玩笑的话。我知道这银楼少奶奶是花了心思的。既然现在已经交到了少奶奶手里,那么,便自然是要少奶奶做主。如今,我不是已经请少奶奶来商量了吗? ”
我憋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她只当看不见,低头喝茶。半晌,我也镇定下来了,只道:“姨娘说得对,既然要关,那便关了吧。只不过,那处地方,姨娘既然已经交给了我,便该由我来主持才是。”
刘牌坊道:“这个,自然。”
我道:“我早先,已经找过风水先生来。如今连地皮和屋顶都重新起过了,索性就把牌匾也换了吧。就当从前那个富贵钱庄已经不在了。”
刘牌坊一怔,道:“少奶奶的意思是,还想做下去?”
我点点头,认真地道:“自然。”
她道:“其实少奶奶不必这么较真,少奶奶年纪还小,接手产业,也只不过是熟个手而已。赶明儿,我就给少奶奶重新安排一处产业,也是可以的。横竖,少奶奶年纪轻,来日方长。我们安家,多这一处产业不多,少了也没多大干系的。”
我摇摇头,道:“这可不行。既然我们安家不多这一处产业,那不如就交给我罢。若是成了,那是皆大欢喜。若是实在不行,关门也没什么。反正姨娘都说了,不少这一处。”
刘牌坊略一沉吟,最终还是道:“既然少奶奶坚持,我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点点头,道:“多谢姨娘成全。对了,我想同姨娘说一声,这安府的厨子虽然好,但我新嫁,总还是想家的。我想,明个儿从娘家调个厨子过来,在院子里开一处小厨房。相公回来的晚,也好常常给他准备一些清单的点心。”
这下,刘牌坊沉默了。
我道:“一日三餐,自然还是请大厨房准备。只是我时常有吃个小点心的毛病,不好老是大老远的请人去弄。而且我一向体虚,在家里也是一直喝药的。今个儿我的丫头,也帮我把那方子拿回来来了。大厨房路远,弄个小厨房,也让我的丫头少跑点路,给我煎药。也省的弄得大厨房乌烟瘴气的。还望姨娘不要嫌我娇气才好。”
刘牌坊这才道:“少奶奶是主母,要加个小厨房什么的,还是不用过问我的。少奶奶自己做主便是。”
我点了点头,道:“姨娘到底是长辈,还是要跟姨娘打个招呼的。”
回到屋子里,安玉宁已经回来了,似乎正在同小贝说话。我解了披风,丢去一边,一屁股瘫倒在小榻上。
小贝作势要扑过来:“娘!”
我忙不迭地要躲,结果他已经被安玉宁揪住了后领,丢到了一边。我松了一口气,一边爬起来,一边道:“小贝,以后不许随便往娘身上跳。”
小贝眨巴着眼睛,道:“为什么?”
我道:“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个头都跟娘差不多了,肯定比娘还要重。我若是被你压一下,腰非折了不可。”
小贝道:“那么我不压娘,让娘压我!”
第一十八章:小贝他娘 我正欲呵斥,安玉宁已经黑着脸,拎着他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安玉宁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小贝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可不轻。
安玉宁道:“小贝,去睡觉!不然明天就不让你跟着娘了。”
小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安玉宁,真的是百感交集。我低下头,轻声道:“舅舅。”
安玉宁“嗯”了一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笑道:“我看得出来,这次不是装可怜。”
我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来,抱我。
“哎,小韵儿,你可又重了。”
我抽抽鼻子,巴在他身上,道:“舅舅。”
他把我的手拔下来,把我放在一边,道:“你太重了,我不抱你了。”
我好气又好笑:“舅舅!”
他笑了一笑,仰卧着倒在榻上,满头青丝铺在了色泽鲜艳的褥子上:“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委屈得紧。”
我挨过去,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姨娘说,要关了富贵钱庄。”
他闭上眼,道:“你应当已经说服了她才是。小韵,我的生辰,要到了。届时,就帮你把小贝的过继宴,一块办了。”
我眼前一亮。作为安府唯一的男主人,他的生辰宴,自然是安府的一等一大事。届时,各大家大户,大约都会有人来。那么,在这种场面之下,双喜临门,把小贝过继给我,无疑就是向外宣称了我柳二小姐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那么,银楼重新开门,便可选在那前后。
安玉宁斜睨了我一眼,笑道:“可只有一个月了。你要做的事情可不少。我的生辰,就交给你这个娘子操办。如果你办不妥,失了礼,可是连我也帮不了你的。”
我蹭过去,甜甜地道:“自然,我一定会让你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
我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原本以为就算勉强把钱庄保下来,也已经前路艰辛。没想到他这就指了一个转折点给我。
如今这样的形势,我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打点好银楼。一是他的生辰。
而要打点要银楼,必须先把那件女尸的案子解决。然后,解决富贵钱庄的舆论问题。这个银楼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归纳起来,却只是三件。一是姨娘作梗,我难握实权。二是伙计散漫,舆论极坏。三是客源。只要把这三件都解决,那么银楼就没有起不来的道理。而他的生辰,也需小心操办。
我感激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相公,却是真心疼爱我的。自然,他的生辰,我也一定要让他满意。
他摸摸我的头,道:“小没良心的。你心里就只有安家,没有我。”
我不服气,蹭过去闹他:“不要胡说,说的我好像很喜欢安家一样。”
他笑了,桃花眼灼灼:“你不喜欢安家?”
我别开脸:“自然,是你我才说的。我讨厌死安家了。”
他道:“这样啊。”就不再吭声了,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自起身上了床。我马上跟上去,翻到里面。
“舅舅。”
我咬了咬牙,虽然八卦了一点,不过我还是很想问的:“那个,小贝的娘…”
他翻身面对我,支起额,含笑道:“你想说什么?”
我眨着眼,道:“小贝,像他娘?”这些天下来,我是发现了。这孩子看起来忠厚的很,却很喜欢撒娇,很黏人,而且有一种可爱的小聪明,总是维护自己身边人,很仗义。若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子,那么倒的确是很可爱。想来,也很适合安玉宁这种聪明到腹黑的性格。
安玉宁眯着眼睛想了想,最后道:“你到我被子里来,我告诉你。”
我觉得有些不妥,虽说是长辈和晚辈,但是这样窝在一个被子像什么话。但是男人虽然是下半shen思考的动物,他天天都早出晚归,应该不至于积了很久吧,只怕对我也没什么兴趣。而且我被子里手炉刚放进去,还是凉飕飕的,他这么热气腾腾的一个人在这里,确实很有吸引力。我知道这样是不理智的,但还是钻进了他被子里,小心地保持了距离,眼巴巴地看着他:“舅舅。”
他躺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闭上了眼睛还是眯起了眼睛,道:“云霜,也就是小贝他娘,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本来,是个青楼女子,但是我给她赎了身。想带她回安家…你也知道安家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合适。便,在外面给她重新起了个院子。”
我想,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竟然就有能力金屋藏娇。难怪,人家都说安玉宁少时是人中龙凤,只是年纪稍长,就荒唐了。
他道:“后来,云霜生了小贝。再然后,就是前些日子,她过世了。”
“啊?”就没了?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啊什么啊?就是这样了。”
我有点内疚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你娶了我,所以让她伤心了?舅舅,其实你可以跟她说清楚的,我跟你什么都没有。”
烛光里,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却定格在失笑的神情上。他伸手搂住我:“小韵。”
我吓了一跳,用手去推他:“舅舅?”
他拉住我的手,轻声道:“云霜,是个很好的女人。”
我于是不动了。他好像有点触景伤情。人都是这样的,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异性对象,总是很难忘怀。其实说起来他也是蛮可怜的,好端端地被逼得有家不能回,只怕不是流连烟花之地这么简单。刘牌坊既然给我下毒,只怕对他也不会手软。
他抱了我一会,把头埋在我脖子里,肩膀以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给我一种安全感。我正在感慨,他却突然嗤笑了一声,道:“先前还不觉得,但现在我可算是知道了,你果然什么都没有。”
我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那你搂这么紧干什么!”
他很自然地道:“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我不搂你搂谁。”
第一十九章:和小贝打赌 我气呼呼地把他推开了,缩进了我自己的被子里,再也不要理他了。可恶,死人。我就知道同情他是不理智的。他哪里需要同情来着,分明就是一个大坏人。最可怜的人是我才对吧,莫名其妙被牵扯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宅门是非里来,每天吃着毒药,掐着心思,勾心斗角。
他似乎也累了,难得地亲自起身去熄了烛火,然后就安安静静地要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身,也没有像前几天那么急轰轰,跟一卷风似的来来去去。我甚至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子呆,然后慢腾腾地开始穿衣服。安玉宁早就跑了个没影儿,小贝趁乱摸了进来,我一件衣服正自己套了一半,吓了一跳。
“小贝!谁让你进来的?!”
小贝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我:“爹说了,准小贝叫娘起床。”
我有点无语,黑着脸哄了他半天,他就是不肯出去。最后我想,有什么的,长袖长裤地包着,他一个小孩子,避讳那么多干什么。索性就下了床,自己穿衣服。
小贝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虽然很想假装不在意,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便道:“小贝,去把拂衣姐姐给娘叫进来。”
小贝却歪着头,突然道:“娘,你怎么这么小?你真的是娘吗? ”
“…”我抽死你!
小贝哒哒哒地跑出去,把拂衣叫进来,给我更衣。拂衣起初是以为我还没醒,没想到我竟自己起来更衣。她也慌了神,因为我从小大就没有这样过。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拂衣,我今天早上想吃饺子。”
拂衣去给我准备了吃食,然后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几乎是每个饺子都要看一遍,仔细看它那水晶皮儿的构造,若有若现的纹理,然后再细嚼慢咽,斯斯文文地吞了。小贝老早吃完了早饭,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对面看着我。
小贝道:“娘,饺子这么好看吗? ”
我不理他。刚刚他说我小的事情我还记恨着呢。
他好像浑然不觉我的赌气,又眨巴眨巴着眼睛,道:“娘,小贝长得像饺子吗? ”
“…胡说八道,你怎么会长得像饺子。”
“娘,您仔细看看嘛,看看我像不像饺子。”
“…”我敷衍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像。”
小贝无计可施,气鼓鼓地坐在一边赌气。但是我已经要被他逗笑了,只是强自忍着。小孩子就是这个样子最好玩,想要引起大人的注意,老是弄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方法来。嗯,还说我小,比起他,我不知要大多少。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磨磨蹭蹭地吃完饭,拂衣让小丫头进来,把东西收拾了,问我:“小姐,今个儿,是不打算去钱庄了?”
我懒洋洋地道:“去啊,怎么不去。”
拂衣这才答应了一声,去给我们备车。
一路上我都靠在车厢里打盹儿,小贝少不得要闹腾,却不敢闹我睡觉,只是一个人在旁边悉悉索索地拉着我的袖子玩儿。
到了银楼,许是早有人通报了我要来,王掌柜已经领着伙计等在门口了。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懒洋洋地打过招呼,就径自带着小贝往内院走。眼角瞥到他们快要内伤的神情,我不由得偷着乐。
孙思文依旧在账房里写写画画,账房的门户也依然大开。院子和前厅施工的声音好像一点都影响不到他。他现在已经对我不这么客气了,听到动静,也只是抬起眼睛,对我点了点头,道:“少奶奶来了。”就又低着头,继续忙碌。
我和小贝挨过去,一人一边趴在桌子上…小贝是趴,我只是略低了身子,看着他。他一怔,我已经伸手,将他手中的毛笔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