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泉一下怔住,慌忙跪地,急促说道:“高堪是儿子的亲弟弟,儿子当然不希望看到他这样堕落下去!”
“罢了,你下去。”忠文侯不耐,他对高泉阴谋逐出高堪的行为很是憎恶,可连皇帝都发话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他起身进了书房。
“父亲。”高泉在身后小声的问了一句:“上次决定的…我母亲何时能扶正?”
忠文侯回头瞪他一眼,口气笃定:“有本侯在一日,便永不扶正!”
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高泉暗自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高堪,高氏世家嫡子。出身名门望族,很有才气。年十二便颇负盛名,先皇曾赞其神童。治国之术、经商理念、精神情操、思想境界方面均有见地。及成年便任其从二品参知政事,新帝即位,调其从一品平章政事,高堪为政,以民为本,同情民间疾苦,品行纯正,甚得皇帝器重。后景帝大兴土木,行事奢侈。高堪不计礼制,上《土木书》,并当众大骂昏君。终惹怒皇帝,景帝爱才,并未下令处死,而是下令逐到边远迦城思过。
想起那个弟弟的辉煌,高泉气的脸色发青,看来高堪非除不可,任你现在再堕落,你也活不得。
皇城。
四周奢华的卧凤盘龙象征着主人的至高地位,擎天大柱耸入天际,至尊的明黄色晃着素姜的眼睛,暗黄的夕阳余晖均匀的洒落在红砖绿瓦上,尊贵的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雕梁画柱的宫殿楼阁里,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太监宫女。
“陛下,臣妾前日得了一幅画,据说是前朝名家东方红所画,那三两仙鹤,真是栩栩如生呢。”素姜眼神娇媚,攀上霍槿的肩,身后随行的太监宫女根本不敢抬头。
“朕记得你最喜舞刀弄枪,何时对这画感兴趣了?”霍槿也不回头,只道。
素姜正要开口,太监总管刘玉尾急急忙忙跪过来。“陛下!舒扉宫秦贵人小产了,是一个宫女不慎撞倒的,秦贵人请皇上去…去看看她。”
霍槿不悦,身子动也不动。只不耐道:“仗毙那宫女便是。”
素姜垂下眼帘,皇上这几年性子大变,今天自己亲生骨肉死了,也根本不见他有任何感情波动,倒是可惜了秦贵人。
刘玉尾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沉声道,“陛下,那宫女在牢中大喊是姜贵妃指使…”
素姜大惊,这件事确实不是自己指使的。皇上若是相信了,真是百口莫辩,这个刘玉尾真是不会做事!“她胡说!她叫什么!哪个宫里的!”
刘玉尾低眉顺眼:“舒扉宫玉缓。”
霍槿本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此刻听到玉缓两个字,却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情,脸上慢显出悲伤,看向不远处的天空,雄浑苍力的日光。他慢慢道:“那宫女玉缓,不必仗毙,直接逐出宫吧。朕不想再听到这件事。”他不看素姜,朝着反方向去了,步子带着点虚浮。刘玉尾紧紧的跟在身后,片刻不离。
素姜愣在原地,她并不害怕皇上会相信那个宫女的鬼话,自己没有孩子,所以秦贵人小产自己并没有好处。
她只是整个人都发凉…三年来,这种事发什么多少次?陛下,为何一个宫女名字里带了一个缓字,所有的罪过都可以购销?为什么…
凭什么?
正文-第六章暗杀
想起昨日的烧饼很好吃,颜小苦来到摊子上又买了一个,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卖烧饼的大娘看着颜小苦,慈祥的微笑着。
啃着啃着就想起了昨日辞沐说的那句话,他有心上人的…
正暗自惆怅着,颜述哥哥从天而降。
“小苦,好久没见哥哥,想不想啊?”颜述英雄一般的站立在颜小苦的面前,背对着光圈,她呆呆的啃着手中香喷喷的烧饼。
“你是?”
颜述一巴掌拍在她头上,恶狠狠道:“臭丫头!”
小苦开怀地笑了起来,一把挥开那巴掌,一本正经道:“教主大人!下次再要去别的地方,别忘了要带上妹妹!”
“好好好。”颜述敷衍,“我还得赶回去了,你嫂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目送哥哥离去,于是小苦继续蹲在地上,呆呆地啃着烧饼,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那么陌生,哥哥和仙女哥哥都说自己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只是后来坠崖才不记得从前的事,就连迦城许多老人都说抱过小时候的自己。
可现在感觉,就像是把一只猪硬生生的放到草原上。
好吧,她低头默默的啃着烧饼,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好,总不能让她说一只鹤放到鸡群里吧。
“惆怅姐…”一皱巴巴的小孩哭着扑到自己怀里,把她吓得一跳。那小男孩断断续续的说:“我爹修补屋顶的洞,不小心掉下去了…呜呜,邻居帮忙抬到医馆去了,可是没有银子…呜呜,他不给治。我跑到颜府去了,可是姐姐不在…呜呜,终于找着你了。”
颜小苦怔住,心中暗骂颜府的一帮黑心人。老娘不在,你颜府的人就不知道给一下吗,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吗!
二话不说掏钱。
然后,她默默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比小男孩还可怜巴巴,口气十分不忍:“七娃子,姐姐的钱买了烧饼…只有两枚铜钱了。”
看着七娃子失望的脸,颜小苦一时母性大发,“别怕!惆怅姐亲自出马,他敢收钱?!”然后牵着小孩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前着清水街方向而去,颜小苦其人,母性的光辉在贫民中传唱甚广,为人善良圣母,清白正直,最重要的是经常白掏钱,很得民心。
病情一刻也不能耽误,她一边急冲冲的走着,一边骂着那个没人性的大夫。
清水街十分的,纠结。
她跟着七娃子七拐八拐进了一小胡同,走着走着,看到眼前的场景,忽然就懵了。
高堪被三个黑衣人围着,鲜血顺着袖管滴落,力不可支地跪在地上。三人不停出刀砍向他,可高堪尽管不会反击,躲得倒是灵活,鲜血越流越多,快要支撑不下去。平时那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居然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没喊出来。
“妈的!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也这么难死!”身材最为魁梧的一人破口大骂。“该死!”
“你才该死!你全家都该死!”趁着那人一愣神,颜小苦一手刀劈了上去,那人又被劈懵了,晃晃悠悠的回过头,只看到三个可爱的人头晃啊晃。小苦毫不犹豫一拳头打在那人的眼睛上,只听得一声长啸:“嗷——”
周围的两人总算反应过来了,索性不管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高堪。集中精力来对付这边的正常人。两人提着刀刚围过来,正要挥刀的时候,小苦一把跳上魁梧黑衣人的肩膀。于是左右两人对砍,两声惨叫。她跳下那人的肩膀,大喊:“七娃子!带高堪离开!”
用鞋子想都知道高堪是地上躺着的那人,他一把拖着那人往胡同外走,七娃子从小就在清水街长大,自然十分熟悉。
三只黑衣人见状,连忙追了出去,要的就是这效果!
颜小苦得意一笑,趁着这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她横过身子一把撞了出去,虽然撞的自己鼻青脸肿,但那三个人被连环倒地,挣扎着半天没起来。
眼看着高堪已经远离了这片视线。
颜小苦赤手空拳,慢吞吞的跟了出去,“身为娥束教教主的妹妹,解决你们这种档次,还是很容易的。”
几人气的不轻,挣扎的要起来。颜小苦见状一溜烟跑的老远。
七娃子不愧在这胡同里长大的,七拐八拐小苦差点找不到他们两人,目前身处的地方很安全,那几个人应该找不到。此刻见高堪整个人都怏了,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颜小苦轻笑,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语气玩笑的调戏,“你也有今天?”
高堪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是什么眼神,目光慢慢往上游,望上她的头发。除了一小根骨簪,空空如也。眼里略带了失望,默默低下头。
颜小苦收回手,“看什么看!”
高堪遍体鳞伤,衣裳渗血,却丝毫不掩浑身风华气质,小苦看的不忍,又缓下语气:“你忍着点,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找大夫。”然后低下头,把血流的最凶的地方拿腰带缠了起来,手法并不熟练,看得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生涩。
高堪低头看她专注而完美的侧脸,微风扬起他的一梢发丝,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悄悄潜入了他的脑海,他的心。高堪忽而俯下脸,慢慢的移了过去,然后轻轻地用嘴唇碰上她的脸颊,冰凉一片。轻声低喃:“娘子。”
一凉,颜小苦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突然抬头看着一本正经的高堪。靠!老娘连孩子都有了,怎么会怕这个,她安慰自己,可脸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索性抬头一吼:“你这个流氓!”
高堪怔住。
“你都多大的人了!啊?”颜小苦继续,“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你也太离谱了吧?整日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你除了有钱长的好看还有什么?况且我都已经有儿子了,你就…你就死心吧!”
高堪垂下头,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白,口气淡淡:“我…若是说,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呢…”
“那也跟我没关系。”
高堪抬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笑起:“哈哈!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本少爷没了女人,可怎么活呢…”
“惆怅姐…”她这才回头注意到一旁的七娃子脸也红了,“我我…爹…”
颜小苦熟门熟路的把手摸到高堪的腰上,高堪身子一颤,猛的抬头看她。小苦白他一眼,直接把荷包拿下来,拿了一两银子扔给七娃子。
小男孩激动地接过银子,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虽然七娃子觉得银子本就是世上最珍贵的。然后小小的身体噗的跪到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多谢!多谢…”
颜小苦自然的扶起他:“外面的人差不多应该走了,你挑一条近路,他也受伤了,我们一起去医馆。”
高堪单手撑在地上,侧过脸,目光透过微风静静地投在她的背影上。
希望时间,能停住在这一刻。
正文-第七章烧饼
五月初一。
自从上次险些被暗杀后,高堪足不出户,整日在府里不出来,时间过了快五日了,估计身上的伤也该痊愈了。颜小苦记着当初欠他一两银子的事,便出了门前往高府,把儿子放在颜尖尖那里玩。
去高府的路上,要经过卖烧饼的大娘,颜小苦最近吃上瘾了,于是掏钱又买了。那位大娘很是感激,自动把小苦归到老客户里去了,她感激淋涕的从兜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香囊,五色丝线缠成。虽然看起来很旧,模样却十分精巧。“这个…可以保佑您的。”
颜小苦眉眼弯弯,毫不嫌弃地收到怀里,“谢谢大娘!”
她啃着烧饼,奔向高府。这几天高府看起来冷冷清清,门口来往的人不多,依旧是八八开的门,笑的一脸殷勤:“夫人…”小苦无视。他领着小苦进了门,又领到书房里。
颜小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平时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身边居然第一次没有出现女性这种生物!高堪面前铺陈着长达一丈的卷轴,长度足足跨越了整整一个房间,到高堪所处的位置为止,密密麻麻的小楷整齐陈列,而传说中不务正业的高堪,此时正拿着豹狼毫奋笔疾书,低下的脸隐约看得到一丝恨意。
颜小苦默默地啃着烧饼,没好意思打扰。
“滚出去。”高堪头也没抬,直接丢出一句,语气寒意乍现。
颜小苦愣,半晌反应过来,这才转过身滚出去。
突然一股大力把她扯了回来,然后蓦地被抱住。抬头一看,高堪笑意满满,很轻易的捕捉的到他眼眸里的惊喜。却带着戏谑的口气:“原来是娘子啊…”
颜小苦一把跳开他的怀,脸红了红,随手将银子丢给他,“还你。”
高堪接住,依旧笑得开怀。“少爷我没本事,让娘子受苦了。”趁着小苦还没生气的空当,他接着说,“要是还,可不止这一两银子啊。我那千辛万苦从城主那要来的尸花呢?”
颜小苦听罢,回过身乖乖的站在他面前,默默地低下头,脸上很是懊悔,“你要我赔多少钱?”
高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玩笑道:“你赔不起的。不如就以身相抵…不对,不对…就算你以身相抵也不过算赔了十分之一,剩下的九分…”在颜小苦好奇的眼神中,他慢吞吞道,“不如就拿你手中的烧饼来抵吧。”
咦?
颜小苦扳手算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只好把烧饼一口吃干净,给自己涨价。
半晌看到高堪憋笑的样子,她终于反应过来,气的一拳头打了过去。
靠!老娘还没个烧饼值钱!!
高堪的眼神又幽幽地飘到她的头上,依然空空如也,一阵黯然,终于忍不住道:“为何不戴?”
“什么?”她没明白。
“那芙蓉云纹簪…是我母亲给儿媳妇的。你留好。”高堪继续道,语气平静。
“什么东西啊!”颜小苦根本不知道高堪特意送给自己的簪子,正躺在颜尖尖的饰品盒里。她莫名其妙地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我该走了!”
高堪也没拦,一身红衣锦袍,火色妖艳,长身倚在身后的墙上,一动不动,眼神中渐渐升起了无奈,又带着些笑意。
随后,慢慢的走到那未完的卷轴前。
熟练地握起笔,许是小苦的缘故,心情比之前要平和的多。
…
吾幼年每读《勋呈书》、《培安成传》,慕之,自立志,谋帝王之术,习经纬之学。竭尽我能,愿为帝之辅弼,使天下大定,四海归一。
后又读《津》《一》,晓民间之大义,闻世间逸事。吾每闻襄国神仙隐士,亦慕之。愿纵情山水,与世隔绝,不屈己亦不干人。
…
愿从此隐退,与高家无关。
《退世表》。最后一笔落下,他忽然释然了。一方面要做超脱尘俗的隐士,一方面又想要做君主的辅弼大臣。古来难两全,不如彻底放手。
高泉,钦襄帝都的所有,全数让给你。
颜小苦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人好看的背影。
栀子花从窗外延伸进来,飘散着淡淡的香气。辞沐把手中七味药分好,然后还在一边小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声响并没有回过头,只淡淡道:“翻墙不安全,颜姬。”
小苦委委屈屈的走了过来,可我喜欢偷偷看你。
他并没有回头,只伸出一只手过来。他的手掌很窄,手指修长,带着安定的草药气息。上面摊放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上端呈环形,下端一条长长的铜条。
颜小苦愣了一下,不解道:“你干嘛?”
辞沐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然后把手中的钥匙安稳地放到她手里:“以后,走大门吧。”
颜小苦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的看着辞沐。然后她大笑着开心的快速转了个圈。辞沐转过身,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她蹦跶了两下,手上捧着钥匙仿若珍宝,又大幅度的转着圈,湖绿色的裙摆仿佛要飞起来一样飘动,转着转着最后竟然坐到了地上,还呵呵的傻笑着。
“好好的,跳什么舞呢?”辞沐柔和的问道,然后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颜小苦笑的合不拢嘴。“我哪有跳舞…”她搭着他的手扑腾两下站了起来,好像在考虑什么,最后扭扭捏捏的靠近了他。
小脸羞答答,然后她伸出手,一把抱住辞沐的腰,紧紧的抱住。只一瞬便就松开了,辞沐默默的转过头,脸上竟然泛上一丝可疑的红。语气微微沙哑:“干什么?”
身后的颜小苦更是红的滴血,她窘迫的站在原地,最后实在是羞的不行。索性一扭腰跑了出去,辞沐见她要走,对着门口的侍从使了个颜色。侍从会意,立刻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见小苦走远。他亦走了出去,对着早就等在一旁的未凋问道:“都解决掉了吗?查出来没有?”
未凋单膝跪地,“禀主上,颜姬从迦沫河附近走时,就被人盯上了。那帮人看起来是打算等人少再动手,没想到她进了这儿,追过来的时候,都被解决了。”
“为何不留活口逼问?”辞沐问。
“不必留活口。”未凋沉默了片刻才道,“都是自己人…”
辞沐转头看向他,语气按捺着一丝慌乱:“公主的人?”
未凋点头。
他皱起了眉,梨顾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场合作,各取所利。为何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想起小苦刚刚开心的样子,辞沐随后展开眉头,眼眸里含了温柔。我不会在你最危险的时候突然出现,我只会,尽我之能,让你绝不会遇到危险。
“未凋。”他吩咐,“好好保护她,若是还有下一批——”
“她也别想当皇后了。”
正文-第八章提亲
高堪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安稳的睡了一整个晚上硬是没能做噩梦。
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凤目直直地看着房梁。第一次没有考虑今天要去哪个花楼,找哪个姑娘和哪个公子喝酒,做什么样的荒唐事才能被钦襄帝都的人被知道。他已经彻底退出那个政治舞台,高泉若是还想苦苦相逼,那他也只好拼死跟高泉一争。
“公子,你醒了?”侍候的姑娘推门进来准备跟他更衣。
高堪把目光从横梁转到了姑娘的脸上,忽而邪魅一笑:“十九,交给你一个任务。”
十九欣喜,公子每次有任务的时候,事后奖励都很丰富。连忙放下洗具,曲腿跪下,“请公子吩咐。”
“捡两个丑点的姑娘。”高堪道。
十九一愣,抬头疑惑的问:“逐出府吗?”
“不,留下。”他起身穿衣,精壮的胸膛微微坦露,十九看的脸一红,忙低下头,他接着道:“其他的都分点钱,卖身契烧了,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屋里,颜琅小小的人儿捧着《勋呈书》识字,颜小苦摸摸他乖乖的头,正欢乐的蹬着碎花小布鞋,打算出门找辞沐。
红薇急急忙忙进了屋,见着她就道:“小姐小姐!老爷找您去主屋!”
颜小苦一听就急了,肯定又是说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我忙着呢。”然后准备偷溜。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绿蔷同样急急忙忙进屋,也来不及行礼。
颜小苦憋着嘴,回头对儿子道:“琅儿你要认真学啊。”然后垮着脸,默默地出了门,走过笔直的回廊,越过两道大门,出现一排松树,然后是大片大片的花园,终于走到主屋。
颜老爷此刻正坐在主位上,笑的甚是慈祥,活脱脱一弥勒。坐在下首的是…一浓妆艳抹的老女人。
颜小苦吓了一跳,舅舅什么时候对老女人也有兴趣了。她抬头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人,眉毛画得很弯,两边的脸上都涂上了红块块,右鼻子下点了一颗痣,模样煞是喜感。颜小苦暗自思量着,这人要是进了门,是不是应该称呼一声八太太?
颜老爷慈祥的将小苦望着,“我的苦儿啊…终于能嫁出去了。”
颜小苦点头称是。
半晌,她猛地抬起头来,“舅…舅。你说啥…”
她来这里一般都是听训的,每次只要答一个“是”便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舅舅说的内容,此刻她猛然反应过来,张大了两只眼睛傻了一般的看着颜老爷。
“呵呵呵。”颜老爷慈祥的笑着,“呵呵呵呵。”
小苦转头看那个老女人,“媒婆!?”
“呵呵呵。”那媒婆同样慈祥笑着,就在颜小苦快要发飙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高府高堪公子让老身前来提亲。”
其实这个回答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她微微有些失望,在那之前,她希望媒婆说是辞沐来提亲的,然后她垂下头,平静地回答,“不嫁。”
颜老爷讪讪地敛下笑容,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求救地看着门口急急踏进来的俊美男子。
“为何不嫁?”高堪问道。
颜小苦听到这声音一愣,忙转过身看他,低头想了半天:“你太花心了。”
高堪笑了起来,如沐春风。他温柔的看着颜小苦,语气安定:“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我不信。”
“你看着吧。”
颜老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气卑谦:“高公子,此女性格顽劣,实在上不得台面,我们颜家还有个女儿…”
“本少爷就要她。”高堪直截了当的打断。
颜小苦默默地瞪了舅舅一眼,虽然对外这么说话是客气,但她还是怪不舒服的。
他说,你看着吧。
然后高堪转过身,没有回头,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一丈,两丈,走出了主屋的大门,走过了长长的回廊,越过两道大门。一排排松树,然后是花园,一个转折之后,于是,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