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乡才避过人住到别苑,就是图个清净,可再没有不透风墙,宋老太爷也有长随,老子年老了回乡歇着,还有儿子顶替了当差,总有那么两三个露消息去。
宋老太爷只是称病谢客,上门来的人多,肯见的却少,昨儿门上来了个小子,说是宋家的族人,口里称着宋老太爷是叔伯祖,要求见老太爷。
这样的人门上见得多,见那小子穿着短褂,哪里似个读书人模样,一双草鞋还露了脚趾,只晾着不回报,等他把个石头凳子坐得热了,也没能进大门。
后来能进门,是他坐得太久冷风吹在身上,又不知饿了几顿,昏倒过去,门上人这才怕起来,赶紧扶到耳房灌上两口热茶,人还未醒,摸了身上藏着字纸,这才慌起来。
报给了管事的,管事的也不敢拿主意,若是扔出去惹出事来,怎么也担待不起,叫厨房里送上粥汤,他连喝了三碗,肚里还不饱,又下了一碗光面条来,葱花都没一颗,还全吃尽了,仍不肯走,要见宋老太爷。
事报到叶氏跟前,着人去问,果然对答出来,这还不是远亲,同一个高祖,还没出五服的亲戚,管事的挨了一顿骂,派人报上去,老太爷听见是个少年人,这才肯见,见了人再看文章,知道家中无人,族里没人可靠,不想就此务农废了诗书,这才厚着脸皮过来相投。
宋家是连年给族里银子的,就盼着族中有儿郎读书成器,听说少年这样的文章倒从族学中被赶出来,原来有个母亲倒还好些,母亲没了,俱都劝他不必读书,不如学徒务农,有个营生好养活自个儿。
少年心志坚决,却交不出束修来,这才叫赶了出来,宋老爷许久未动气,这番气性却不小,宋家的族学,根本不必出束修,请来的是族里也读过书中过举的老学究为师,年年给了银子下来,但凡有些读书的,总有个家贫家富,富的不提,贫的给了衣裳饭食不说,还有一笔笔墨银子。
连年都要报帐,叫人去查看看那帐上可有他的姓名,这事儿老太爷吩咐了儿媳妇,叶氏却按了下去,家学这些子事哪个不知道,就是宋二爷的亲生父亲在管,绕了几个弯子,钱都进了谁的口袋?纵要挑破,也不她该插手的。
推说来的时候没带着这些,还得回去了再查,宋老太爷到底也不是个目昏眼花的,心里明白这是勾连住了,拍了桌了说明岁起要减等:“真是一群蠹虫,天底下最便宜不过的事就是供了子弟读书,非去盯着蝇头蚊腹,可笑之极!”
叶氏规规矩矩站着听,宋老太爷又把那过继的儿子拉出来骂上两句,人不在跟前,还骂得停不住口:“这些个本是他在管,竟不知道?充聋作哑折了阴德的东西,少一个魁星经斗,他这辈子再放多少焰口都补不回来!自家没那个福份,便连读书人的钱都要贪没了?”
叶氏不听也得听着,不光是听着,还得劝了老太爷息怒,这些事她不是不知,是知道了却不能多说,一个忠心逆耳,一个顺心顺意,哪一个更讨喜欢?
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骂得一回便扶桌坐下自有人替他揉脸拍背,饮上一口香茶,这才又叹一声:“罢了,”抚着心口摇一摇头:“罢了”
叶氏素了一张脸,垂眉听着,一路回去就往小佛堂去,跪在佛前念了两卷经,这才放下朱砂笔,那一张黄纸上头印的圈圈,一大半儿都快填满了。
昨儿胡乱理了一间屋子睡,今儿见过了老太太,老太太却拉着那少年的手,问他生辰,这一问了不得,他竟也是个属蛇的,老太太一听他属蛇,眼泪就下来了:“外头那些个小僧小道也怜惜,怎么自家人竟苛待起来了。”
又是赏衣裳又是给吃食,少年肚里饱了,吃相倒也斯文,老太太年老心软,便觉得这是一桩大善事,说带了他回去,就在老宅里读书。
叶氏这才差了春燕回来安排,就在别苑里住下,先闲读诗书,回去了再跟着一道进学,丫头们不过听个半截,倒都叹一回,却隐隐把这错处都归在了二老爷生父身上:“咱们在外头,哪里知道老家的事,若不是二爷进了大房里,怎么也轮不着他在族里横行,说丁是丁说卯是卯的,倒累得咱们太太听训。”
石桂还是一样,只带耳朵不带嘴,说得多了,春燕在里头咳嗽一声,小丫头们吐吐舌头,各自缩了脖子不再说。
春燕开了箱子捡出一套文房来,叶氏原吩咐了叫她送去,可她有了年纪,那一个也不是黄毛小儿,又是到外院去,总归不妥,眼儿一溜,廊下几个丫头都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了,小的又怕不稳重,叫人打听了事去,看到石桂身上,微微一笑:“石桂,你把这个送到竹林精舍给宋小相公去。”
这趟差事本就没有油水,交给石桂也没人动意,只拿手肘碰碰她嘴上动一动,让她看看那个小相公生得甚个模样儿,好回来告诉她们。
石桂捧了锦盒,知道里头是笔墨砚台,小心捧了往外头走,竹林精舍她原来常去,等老太爷来了,就再不曾踏足过,叶氏给的是好东西,拿在手里沉得很,走到一半搁在廊上石栏歇一歇,左边夹道里头竟看见紫罗也拿了东西过来。
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是甘氏暗地里找补,紫罗见着她,脚下越发走得快,石桂也不追赶,歇足了捧起来往前去,还没串过回廊,先听见紫罗唉哟一声叫石子绊了脚,整个人扑倒在地,锦盒摔到地上,锦盖儿摔开去,里头的东西一声脆响砸在青砖地上。
紫罗就摔在往竹林精舍去的主道上,石桂避无可避,只得把盒子搁在地上,伸手过去扶,紫罗这么一扑力道不小,她爱俏穿了绸缎裤子,怎么经得力,裤子也破了手上也擦破了一片皮,破皮流血还狼狈,石桂叫一声紫罗姐姐,伸过手去,竟让她一把拉着推到地上。
石桂一咕噜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瞥了紫罗一眼,返身拿了东西,往精舍里去,问了门上一声,一径把东西送去了西厢房。
石桂就在门边唤了一声:“宋小相公可在?”
里头立时有人迎出来,是个瘦弱的少年,穿了一身青竹布的衣裳挂在身上,鞋子趿在脚上,比脚大些,石桂度着自个儿都比他有力气,垂了头把事回了:“我们太太吩咐送了东西来。”
他伸手接过去,问明白了是叶氏送来的,道一声谢,跟石桂还行了揖礼,石桂赶紧避过去,知道这人老太爷看重的,赶紧道:“这怎么使得,小相公往后是要读书当官的人,给我行礼折我的福分了。”笑眯眯的避过去,又加上两句:“姐姐们吩咐我了,看看还短些甚,好赶紧补过来。”
少年原来就是抱着成仁的心思过来的,叶氏又是见过的,看着虽不可亲,可却同他母亲有几分相像处,心里存了亲近的心思,又是一声谢:“劳堂伯母费心了,我这里甚好,没少什么。”
石桂眼儿一溜,确是□□都齐全了,笑着点一点头,退了出去:“堂少爷歇着罢,我先回去回差事。”
她走的时候紫罗已经不在了,回给了春燕,告诉她那儿没少什么,又留了个心眼,把事儿告诉了她:“紫罗姐姐也不知为甚见了我就跑,摔在地上,东西也都碎了,我看着一方玻璃的砚台。”
春燕抬眉看她,点了点头:“怕是水晶砚,不是玻璃的,我知道了,你去罢。”知道紫罗的性子必生口舌的,让厨房安排了饭食送到竹林精舍去,立时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一盏茶都要惹出是非来,更别说她摔了一跤破皮出血,不但差事没办好,还受了伤,回去没处说嘴,正碰上石桂这个旧冤家。
她想着觉得心里不妥,去寻了淡竹,把这事儿告诉了她,绞着衣带子:“她这样记仇的人,无理都要搅三分,我这会儿还不定怎么给她编排呢。”
“怕个甚,我看她敢不敢往太太院子里头闹,不说咱们侍候太太的,就是这院子里随处一枝花,她要是敢掐了,就能让她吃排头。”淡竹是个嘴快的姑娘,她这里知道了,一院子就都知道了。
连着茶梅,都把石桂紫罗那些个新仇旧怨听了一回,她拍一拍石桂:“不怕,不敢闹。”一个个都说紫罗不敢闹,可她偏偏闹了起来。
甘氏气冲冲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问一声叶氏怎么就看她不上,连她送过去的东西,都得想着法儿的打烂了。
叶氏连眼睛都没抬,这会儿正是陪着老太太做功课的时候,嘴里念着经,耳朵只当听不见,甘气这一场气好似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没处着力。
老太太身边的璎珞笑一声:“二太太再有甚个急事,也且等等,老太太念经的时候,是听不着的。”
甘氏一张脸青白变色,盯住叶氏宝蓝衫子的背影,坐到西首等着,等到线香燃尽了,老太太这才睁开眼儿,叶氏托了她的手扶她起来,宋老太太拿眼儿一看:“老二媳妇,素日里叫你也沾沾佛香,静了心也不这么聒噪了。”
甘氏自肯罢休,指了叶氏说她房里的丫头推了紫罗,把要送的东西都摔打烂了,叶氏托了茶盏,拿盖儿撇一撇浮沫:“既这么着,就让老太太公断罢。”
石桂才进了叶氏的院子第一天,就被提到了老太太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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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白

石桂心里难免有些打抖,院子里才还宽慰她不会闹到太太跟前去的丫头,这会儿一个个都笑不出来了,茶梅还皱了眉头:“虽错不在你,可到了那头也要小心分辨。”
来的是老太太那儿的珍珠,这事既闹到老太太跟前了,若不撕撸个干净,便不干石桂的事,她也落不着好。
叶氏总不至为了个小丫头同甘氏翻脸,石桂也明白这个道理,再是一触即发,她也没份量去当那个导火的引绳。
桂花抻抻衣裳跟着珍珠过去,一路穿花拂柳,绕了泉水小桥,珍珠见她缩着脖子满面忐忑,却不来问她为着何事,侧脸儿先自问她:“你到不怕?”
换作别个,知道要往老太太跟前去,早早就托情了,一个字儿不问可不就是知道了过去为着何事。
石桂咬咬唇:“左右也就是紫罗姐姐的事了。”
珍珠看看她:“到底如何?二太太可发了好一通脾气。”
石桂把跟春燕说的话一模一样告诉珍珠,珍珠一听就轻笑:“你自然不知她作甚跑,不怕,等见了老太太就这么说。”
石桂看珍珠说话的模样便知道甘氏在老太太跟前确是不讨喜欢的,她吸一口气,要是拿捏着甘氏跟大房别苗头这一点,就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老太太本就倦了,让甘氏这一嗓门叫出来,皱得眉头不愿意看她,叶氏侍候着她吃茶,紫罗堪堪裹了伤,就跪在地上,珍珠回来说人带到了,石桂进门瞄着紫罗,也不去看,弯腰曲身先磕了头。
她的规矩学的七七八八,一半是听郑婆子说的,一半是看着春燕学的,老太太还没皱眉,春燕便先道:“她昨儿才调到园子里来的,是属狗的丫头。”
一听说石桂是属狗的,老太太倒多看她一眼,问她生辰月份,石桂吸一口气,答道:“因着是八月里生的,所以才叫桂花。”
八月生属狗的,是最合适点灯的,老太太神色先松了一半,如今她眼里没什么比给自家儿子做法会要紧,本来就还差着两个,要是再发落一个,凑不齐人碍了儿子的冥福,甘氏也吃罪不起。
叶氏搁下茶盅,扫一眼石桂,一管声音冷泉也似:“让你去竹林精舍送东西,你可见着什么没有?”
石桂心里有底,也还是一样手心出汗:“回太太的话,春燕姐姐吩咐我送东西去,又让我看看宋小相公短些甚,平日爱用什么,好回给厨房做几个可心的菜。我正走到东廊上,打西边紫罗姐姐过来,手里捧了个匣子,见着我不知为甚就小跑起来,我手上捧了东西,不敢快走,到大道上听见前头一声响,紫罗姐姐摔在青砖上,盒子里头的玻璃也摔了出来,我要去扶她,她还推了我一把。”
石桂没来的时候,紫罗已经哭陈了一回,她也没想到会闹到老太太这儿,跌伤了腿不说,还办砸了差事,说自家着急摔的,不如说是石桂把她撞倒的。
她回去告诉了金雀,也没说个确实,只说石桂走在后头,她不知怎么就摔了,金雀是想着一并算帐,才在甘氏跟前嚼了舌头:“那小贱蹄子本就是大太太的人,办这差事还出坏水,不罚一罚她,倒显得咱们好欺负了。”
甘氏原来心里就恨得慌,自家的儿子比不过叶氏的去,连着亲生女儿都比庶女还差些,原来这打醮法会就该是大房的事,同她再不相干,可她一句推脱的话还没出口,老太太脸色着实难看,丈夫把手一甩,再不肯沾,全得靠着她来圆。
来了这地儿才知道叫人看轻,说是西边,只给她们一个边角,窝在里头转身都难,正经的姑娘受了慢怠只能同她住一处,庶出那两个倒有园子住着,肚里的火气越烧越旺,气的立起来就往老太太这儿来,非得讨一个公道不可,怎么就明里暗里说是她挑唆坏了男人,难道这个男人不是两个人分的。
原本就是借题发挥,进门发怒一击不成,甘氏忍得心口痛,等老太太念完了经,她一面快手去扶,一面眼泪就滚了下来:“我知道比不上堂嫂贤惠温良,可何必为难一个丫头,叫她摔成那模样呢。”
老太太越老越见不得人的眼泪,甘氏摸准了这一招,叶氏又是个从来都不哭的,拿帕子捂了眼睛泪落不止,老太太这才问一声,叶氏还是那付不说不动不抬眉的模样,到甘氏说完了,把紫罗叫进来又说一回。
石桂这番话一说完,金雀便指了她:“这丫头口舌利,倒会推个干净,照这么说,你倒是好意了。”扭脸去看紫罗,紫罗膝上有伤还跪着,山上这样阴凉,她还不住出汗,听见石桂说这些,尖着嗓子道:“分明就是你推得我,我好端端走着,怎么会跌出去!”
石桂满面惊愕:“姐姐怎么能这样编排我,当着老太太跟菩萨的面,若是欺心就烂了舌头,何况院里人虽少,却也不是没人瞧见,精舍里头自有看门的小厮,离得也不远,凭怎么说,问了就明白。”
紫罗摔着了就没再进去,只顾着收拾东西,想说辞推脱,再没想到精舍门口还有看门的小厮,叫她这句一诈,竟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一时想着确是动静大得很,心里直发抖,甘氏还叫嚷着要把人拉来对质,紫罗已经趴在地下抖作一团。
小厮确是守着门的,可却是守在里头,不定就能瞧见什么,石桂说的有条有理,还肯自请凭证,再看看紫罗缩在地下发抖,叶氏还待叫人提了小厮来问,宋老太太已经长长出一口气。
老太太一挥手:“你自个儿的人你不会□□,倒有脸来告状,争强好胜,还有甚个长幼尊卑。”
她一早起来这会儿早就倦了,说上两句不懂规矩,甘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看紫罗,只把金雀刮上一眼,还想开口分辨两句,老太太皱了眉头:“我乏了,你的人你好好管教。”
叶氏扶了婆母起身,一屋子丫头跟着出去,石桂叫人拉扯一把,跟在春燕身后,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一声脆响,有啜泣声传出来。
珊瑚折身回去,话儿说得不软不硬:“当着菩萨的面,老太太都诚心供的佛,二太太可别为着打老鼠砸了玉瓶。”
甘氏气得头顶冒烟,珊瑚不过一个二等的丫头,却敢当着她说这些,指甲紧紧嵌进肉里,眼刀子直往紫罗身上飞,扶了金雀的胳膊,面上瞧不出,却一下下的掐在她肉上,金雀死死咬了唇儿不则声,扶着甘氏出了院门。
石桂无暇顾忌旁人,心里还怕叶氏各打五十大板,便当着甘氏的面不发落,回去也得训斥几句,她跟在春燕几个后头往前去,就听见老太太抚了叶氏的手:“委屈了你。”
叶氏浅浅一笑:“娘言重,哪里就委屈了。”送了老太太回房,摆膳午歇,回了正院,叫了石桂过去,叶氏看她一回,赏了两个银锞子,事儿竟就这么揭过去了。
春燕还宽慰了她两句:“是我的不是,该再叫个人陪了你去的。”石桂那番话把春燕没吩咐的也补了进去,显着叶氏事事想得周到,又一口一个紫罗姐姐,老太太身边可还有那一对双生的春罗秋罗呢。
事事跟大房争先,叫宝贝孙子挨了打,就是老太太心头一根刺,再不会轻易放过了去,何况老太爷弟弟贪没祭田田租的事才刚翻出来。
春燕拍拍她,又跟淡竹石菊几个道:“往后也仔细着,青天白日还能污赖人,要是没个凭证,更说不清了。”
茶梅带了石桂下去,捏捏她的手掌心:“春燕姐姐说了,等会子多给你一碟菜。”见着无人点一点她的额头:“你倒是个傻大胆,老太太跟前竟也不怵。”
石桂老实道:“我要是怵了,可不挨打,她没说谎怎不肯叫人对质。”心里实是厌恶紫罗,哪知道茶梅却叹一口气:“她是心黑些,也是可怜见的,还不知道二太太要怎么发落呢。”
紫罗打烂的那方水晶砚原就是摆在案上看的,这一方砚台好值几十两银子,比她的身价翻出几翻去,甘氏又是个从不饶人的,紫罗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只怕不是撵出去这么便宜的事儿。
石桂听见这般说,心里有些不落忍,可不忍心是一回事,这罪责让她来担又是另一回事:“我还要念佛呢,若真洗不脱,这会儿挨打撵出去的,就是我了。”
说了几句闲话,那头葡萄来寻石桂,石桂领她到自个儿房里,她先是看一回陈设,丫头们住的一样,可上房里用的东西确是好些,翻看着艳羡一回,又拍了巴掌笑:“我都听说了,该!便是你推的,她也早该倒霉了。”
葡萄还记得她挨得那两巴掌,深觉出了一口恶气,石桂却赶紧澄清:“我连半片衣角都没碰着她,她自家摔了却来赖我。”
葡萄冲她眨眨眼儿:“我省得,这是平日里不积德,小鬼都要绊她一跌,活该报应。”说着就拿起房里的干点心来吃。
石桂哭笑不得,不好再争辩,老太太本也不想断是非曲直,她心里偏向哪一个,哪一个就是清白的,甘氏倒霉,男人做的坏事都算到她头上,便她原来是白的,在老太太眼里也是煤堆上头落的乌鸦。
葡萄高兴完了,又说她高运,竟能提到太太院里来,她比石桂大两岁,是属猴的,才听着消息的时候还心动,等听见老太太必要属狗的丫头,这才死了心,反正也不能进来,说了许多羡慕的话:“往后你要是发达了,可万不能忘了我。”
做丫头有甚个可发达处,石桂笑一回,不想再听她说紫罗要倒大霉这些车辘轳话,便假作虚心的问她院中扫洒有哪些要紧事,没话翻出些话来说。
葡萄立时得意起来,咬了个脆枣子道:“你早起可饿罢,得先垫一垫肚皮,真个等到放饭,还不前胸贴后背了。”
咽了两个枣子又道:“你可别傻乎乎的干扫地,主子进门出门你且得露个脸儿,一回二回的,就能让你帮着传话递东西,可不就出头露脸了。”
钱姨娘身边人少,葡萄才能使这个法子,叶氏身边乌泱泱十来号人,哪里轮得她伸手,真个伸了手,底下那些就能给她使绊子了,石桂笑一回:“前头那许多姐姐,也轮不着我,我只把点灯的差事办好了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有惊喜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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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红罗

石桂这一回算是露了脸,跟着叶氏出门的丫头回来一学舌,上边几个便知道她是个伶俐的丫头,倒都有些暗地里留意她。
出这风头不是石桂本意,可到底叫人记住了,就是在叶氏那儿都挂了号,石桂还是一样的当差,一大早起来扫院,这回知道先拿两块冷点心垫肚皮,还在颈子里头绕了条软巾挡风,把厨房里送来的一只只装满热水的铜壶拎到各人房门口去。
一等二等的自然不惧,倒是三等的两个看她有些芥蒂,就怕她在太太跟前露出了脸,先一步爬上去,本来她就占了个属狗的好处,再殷勤些,下回提拔的可不就是她了。
叶氏的院子里头一个春燕和风细雨,一个繁杏雷厉风行,小丫头们不敢造次,飞过去的眼刀子石桂也接不着,不过十岁出头,石桂看她们还是孩子,便是说些酸话,跟紫罗的行径比起来,也是可亲可爱的了。
门上的良姜木瓜,廊下是淡竹石菊玉簪秋叶,二等里头又有玉兰茶梅素馨迎春,石桂小心办事,不多口舌,过上几日,便也算得和睦。
叶氏夜里睡不安稳,每每过了晌午还要歇午觉,一院里头寂寂无声,小丫头子坐在廊下听使唤,太阳光片金似的洒在阶上,两个原还对坐着翻绳,静得久了,脑袋也跟着一点点垂下去,晌午太阳足,这会儿睡着正好,就趴在石凳上,身子晒得热烘烘,石桂也没能抵住睡意,搁下手里的活计,想回去歪一歪。
良姜快步进来冲她招招手,又伸出指头点点院门,做了手势叫她出去,凑到耳边道:“二房的红罗来寻你,我看着脸色不好,你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