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简怀箴那双清亮眸子面前,这悠悠的岁月,似乎一点也没变。
蓦然间,蓝静眼睛里却含着泪水:“你你你,怎么老了还这么,还这么好看?”
老了?好看?简怀箴听到这两个词,心中微微一怔。她虽然五十多岁了,可是驻颜有术,身上那股清冷味道始终不变。
蓝静喃喃说:“我知道,江少衡喜欢你,因为你好看,我长得丑嘛。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大家老了,脸上都是皱纹,你不好看,我也不好看。那时候江少衡就不觉得你漂亮,自然会喜欢我。可是你脸上皱纹,干什么比我要少?”
简怀箴摇摇头,只觉得蓝静倒也单纯可爱。
“简怀箴,我要你离开江少衡。二十多年了,你突然回来又算什么?”蓝静大声说。简怀箴都去江南二十多年了,蓝静早就当她不存在,她天天陪伴在江少衡的身边,心里觉得自己和江少衡是相厮守。江少衡就算没接受她,和简怀箴也是分开了。这二十年,江少衡不知道简怀箴的消息,不但没见上一面,更连只字片语也没有。都已如此,两个人岂不是早算分开?
简怀箴听了蓝静的话,那平静的心湖犹如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打起了点点涟漪。或许就如蓝静所说,而是多年没有只言片语,仍然有一种眷念之情连绵不绝。
蓝静却为江少衡不平,简怀箴要喜欢江少衡,早就和江少衡腻在一起,甜甜蜜蜜的不分开。除非她心里根本没有江少衡,所以才一走二十多年。她突然回来,徒自吹动一江春水,当真可恨之极。
“我说什么,你听见没有?”蓝静不满说道。
“蓝姑娘,情之一字,总难以解释的,其实你并不懂。”简怀箴如是说道。
蓝静却是不懂,她一辈子浑浑噩噩,简怀箴这些话却点在她痛处:“不懂,你凭什么说我不懂——”她话儿一顿,说道:“我懂不懂,和你没有关系。我只问你,愿意离开江少衡吗?愿意,还是不愿意?”
简怀箴看着她,摇摇头。
蓝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气,简怀箴不愿意离开,她自然是赶不走的。蓝静冲出门去,她只想要告诉江少衡,简怀箴不过是玩弄他的感情。突然之间,蓝静又顿住了:心里想:“江少衡那个笨蛋,他那么喜欢简怀箴,要是听说简怀箴不肯离开,也不知道多开心。”
虽然有些糊涂,关于这一点,蓝静还是很清楚的。在江少衡心里,简怀箴无与伦比的重要。只不过简怀箴不愿意走,她就偷偷让简怀箴赶走。想着简怀箴金针的厉害,蓝静忍不住吐吐舌头,要让简怀箴离开,须得想个法子,让简怀箴没有办法反抗。
蓝静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不如在茶中加了迷药,让简怀箴昏迷过去,到时候,就能够送简怀箴离开。”
转念一想,自己刚刚和简怀箴争吵,她送去的茶,简怀箴怎么会不怀疑?像简怀箴这么奸诈的女子,自然是会堤防自己。这时候又一个绝顶妙计从蓝静的脑子里冒出来。不如她先对简怀箴认输,接下来,简怀箴就不会堤防了。
一杯茶泡好了,蓝静加了迷药,送去给简怀箴。走到半道上,突然闪来一道身影。上官鸣凤抽出一把剑,比在蓝静的颈项上:“你要是再对小姐无礼,小心你的性命。”
“你敢!”
“好吧,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将你对如何小姐,一五一十,告诉给江公子。”上官鸣凤咯咯一笑,收了剑。
“你,随你怎么说,我怕什么?”蓝静口里虽然继续嘴硬,心里却有些忐忑。
“也不消我说什么,只要带江公子去看看,让他知道你让小姐住在哪里。我见你好自为知。”江少衡收了剑,便这么走了。蓝静哼了一声,端茶到简怀箴房间里,心里突然多了一个理由。
“简怀箴,今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蓝静向着简怀箴说道,她看到简怀箴探寻的目光,脸红了红,然后说道:“我只想你别告诉江少衡,等会儿我给你换个房间。”
“无妨,我自然不放在心上。”简怀箴看到蓝静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狡黠,心中知道蓝静定有打算,倒也并不揭破。
“你要是原谅我了,那就请喝了这杯茶。”蓝静将茶递过去。
简怀箴心知这茶定有古怪,不过这普通的迷药,她也不放在眼里。她看到蓝静不住折腾,微微一笑,将这茶喝到肚子里。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脑袋却开始晕眩。
蓝静笑吟吟的走近来,说道:“江少衡老说你聪明,说我什么也不懂,你也说我什么也不懂,可现在你不是被我骗了吗?”
她倒也不想伤害简怀箴,痴痴望着简怀箴美丽的容颜,心中滋味莫名。她将简怀箴抱起来,左瞧右瞧,偷偷走出房间。这一切行动,蓝静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冷冷望着,看着蓝静抱着简怀箴出去,嘴角微微一笑。
那转角处,江少衡缓步前来,眼看着便要看见蓝静了,蓝静还浑然不觉。这时候江少衡面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上官鸣凤清声说:“江公子,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却是关于小姐的。”

第十一回 旧时欢

走廊边上,一棵桃花开的正艳,枝叶茂密,灼耀生光。那桃花树的另外一端,是碧色的池塘,中间一条小路,点缀花石,正好通到院子的后门。蓝静就是从这条路出去。江少衡被堵在了走廊转角,以此处视野,本可看清楚少许庭院,只不过被那颗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一挡,那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蓝静也察觉那边似乎有人,侧过头一望,看见上官鸣凤的半片衣服角,心中一惊,连忙将快走。
这边江少衡止住了脚步,那边蓝静已经穿过去了。那窈窕的身影闪动,坑着简怀箴的身子,很快被茂密的桃花枝给遮挡住。
上官鸣凤挡住了江少衡,蓦然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笑容。江少衡倒也并不着急,想听听上官鸣凤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浑然不知,他最心爱的女子,已然被弄得昏迷,送出了院子。
此刻从上官鸣凤脸上万万看不出什么端倪,就连江少衡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我只想问江公子,可知道你那位蓝姑娘的所作所为,她处处和小姐作对,小姐是菩萨心肠,不欲和蓝姑娘计较,她既然说话了,我也插手不得。但是江公子,你不会不闻不问吧。”上官鸣凤声音凌厉,这般说道。
江少衡温声说:“蓝静她性子温和,本质淳朴,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气,所以处处和怀箴作对。只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自当开解蓝静。”
上官鸣凤看着江少衡俊雅的容颜,这么多年了,一如当年一般,浑然没有变化。他和简怀箴倒也奇怪,蓝静无礼之极,一个淡然处之,一个也不甚激动。转念一想,蓝静那样一个丑女,比不上简怀箴丝毫,若是江少衡和简怀箴将这女子放在心上,又岂不是自折其身。
然而蓝静这般胡闹,反而给她可趁之机。上官鸣凤眉毛一挑,说道:“江公子,我却对你有些失望,你对小姐丝毫不关心,看她受人欺辱,居然一语不发。你信得过那个蓝姑娘,说她处处针对小姐,不过是小孩脾气,但是我看这个女子容颜丑陋,心肠恶毒,江公子,我只希望你没有看走眼。”
她盈盈而走,江少衡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蓝静将简怀箴抱出府去,心中方才松了口气,她早就雇来轿子,将简怀箴放入其中,嘱咐轿夫将简怀箴送出去。
那竹林的顶端,上官鸣凤施展轻功,立于其上,笑吟吟的看着蓝静如此动作,说道:“小姐,你休要怪我。”
轿子到了半途,却停了下来,被一干人拦住,领头的人说道:“且先将她安置隐巢中,再做商议。”这些人都穿着白衫,脸上带着黑色的斗笠,形容颇为诡异。那抬轿的轿夫也丝毫不以为意,看起来蓝静请来的这几个轿夫,早被收买了。
本来蓝静买通了一个船长,只想将简怀箴送到沿海一带,送她去海外,只不过她也没想到,简怀箴竟然落入虎狼之口。
简怀箴似醒非醒时候,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这房间布置豪华,就连皇宫之中,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有一样奇异之处,房间之中并无窗户,全靠镶嵌的夜明珠照明。人在其中并不觉得闷,想来有通风的洞口。
简怀箴张开眼看见第一样东西,是红木茶几上,摆着的一个琉璃镶金大花瓶,上面插着几枝桃花,桃花却开得娇艳极了。自己四面的墙壁上,画了无数美人图案,个个模样妩媚,笔法细腻。一个金蟾香炉之中,蟾口之中不断喷出股股浓烟,熏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在简怀箴面前,挂着青纱帘子,里面似有一人,看不出男女。刚才应该是有人在内中弹琴,不过简怀箴醒来时候,那人就没有再弹了。
“你醒了。”那人声音尖细,不似男人的声音,不过也不一定是女人,那宫中的太监,嗓子也是又尖又细。
“你虏我来此,自然是有话欲对我说,不必故作神秘。”简怀箴并不焦躁,仔细的看着那个身影,突然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且有几分熟悉。
“哈哈哈哈!”那神秘人放声一笑,声音在这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神秘人道:“简怀箴,你倒也镇定,不过你那般聪明,可曾知道我们将你捉住,是为了什么?”
简怀箴目光清清,凝神望着她,其实猜出这些人的动机,倒也不难。他们将自己捉住,且不欲取自己性命,自然不是因为菩萨心肠,而是需要自己活着,要一样自己才能给他们的东西。她二十多年前,就放弃一切,身上并无什么别人欲得而得不到,除非在皇宫之中,她对英宗下的毒。
英宗的属下倒也颇有本领,居然这么快寻到自己。
“我想你们意图,或许是为了将我捉住,来威胁什么人。”简怀箴故意试探,果然听着那神秘人轻蔑哼了一声,接着简怀箴清清说道:“但我更觉得,是为了英宗中毒之事,需要我手中解药。”
神秘人蓦然叹气,声音里居然有些惆怅:“简怀箴果然是冰雪聪明,无人比的上。可是你要知道,当年你虽然能叱咤风云,现在你却不过是我手中羔羊。就算在怀明苑中,我们想将你抓住,也是易如反掌。什么李贤大人,还有你的老情人江少衡,还有什么‘烛影摇红’和‘忏情门’,你所有的依仗,在我眼中,毁去不费吹灰之力。”
简怀箴暗暗心惊,这个神秘人,居然将他们的实力知道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在怀明苑中大意,居然被人劫走,这些人当真有神秘莫测之能,而现在她连敌人究竟是谁,还是不甚清楚。到底是那曹少钦,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只觉得这暗中的奸贼,除了神秘狠辣,而且必定有一个和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否则怎么会将诸般情况了如指掌。
“既然你心知肚明,那就交出解药,我保证毫发无伤送你出去。”那神秘人如此说道。
简怀箴一直在打量那个神秘人,那神秘人足尖微细,那样纤细的足,不可能是个男人,简怀箴已然能认定,那个神秘人是女人。那鞋子是华贵的紫缎,做功考究精良,上面还点缀了两颗珍珠,如今不安的踏着小步,可见这个人虽然神秘沉稳,心里还是感觉紧张的。
而那神秘人身材并不魁梧,他穿着一身锦服,上面有麒麟的刺绣,这明朝的锦衣卫衣服上便有麒麟的。可是那衣服剪裁也不是锦衣卫服饰,只不过刺了麒麟刺绣罢了。那衣服做功精细,就连衣摆上也刺了娇艳的桃花,袖子上刺了柳枝。简怀箴越加证明这人本是女子,否则男人若穿上麒麟服,那也不会在衫上绣花儿。
而且相对男人而言,那人身材显得纤瘦,可是胸肌却很丰满,一个瘦弱的男人,是不会有这样饱满的胸肌的。
那蒙面人问简怀箴话儿时候,简怀箴目光正落在那神秘人的头饰上。那人为了掩饰身份,却梳了男人的发饰。可是这时候简怀箴看到一物,突然一怔。
她本欲要说什么,可是却突然呆住了,简怀箴只发现那个神秘人的头发上,插了一根簪子,那簪子对她而言,却又那么的眼熟。就算过去了几十年,简怀箴犹自记得那件首饰。那是欣儿的生辰,简怀箴亲自将这个发簪,别在了欣儿乌亮的头发上。那时候欣儿抿嘴儿偷偷微笑,俏丽的脸蛋上浮起小小的酒窝,眼睛里喜盈盈的满是欢乐。
那个时候,她是尚书府的小姐,正值青春年少,和欣儿情同姐妹。这簪子她千挑万选,好不容易寻来这根簪子,送去给欣儿当礼物。
神秘人见她没有说话,说道:“你别以为,我们害怕皇上死了,那就不敢动你分毫。皇上死了,又有什么可惜,死一个皇帝,那就换一个皇帝。英宗要是死了,那么你的死期也便到了。”
这话说得好生狂傲狠毒,简怀箴心中凛然,并不是因为畏惧这些人的势力,而是因为这些话是从她那个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

第十二回 神秘人

看着简怀箴冷然淡定的样子,神秘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她不愿意在简怀箴面前暴露暴躁的一面,咯咯笑了一声,熄灭了身边的烛火,那薄纱另外一边顿时黑漆漆的。
简怀箴听到那边已无声音,慢慢摸索过去,撩开薄纱,只见里面空无一人。那案上摆着一张琴,旁边安着一个烛台,蜡烛尚有余温,冒出了一股的青烟。
那人离开,自是有一个暗道,只不过简怀箴摸索墙壁,并没寻着,看来这里的机关定然是从另外一面开启的。想着那个神秘人熟悉之态,想着那个人发上的簪子,简怀箴眼中闪过了一抹伤感。
摸摸袖子,简怀箴随身带着的梅花针尽数不见了。她的针袋做在袖子上,设计巧妙,显得隐蔽,若不是熟悉的人,断不会知道她这里藏有梅花针。
那迷药的药力分量足够,简怀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也难怪别人放心她呆在这屋子里。这房间四面都是墙壁,连一个门都没有,宛如一个大笼子,虽然装修得金碧辉煌,可是也着实叫人气闷。
简怀箴定了定神,盘腿坐在炕上,运劲逼毒。那内力微弱,最初时候,想要聚集些许,也是千难万难,只不过慢慢运行了一周天,却顿时感觉真气充足了。这一股真气由弱变强,慢慢转动,宛如冰雪消融,那些雪水融入了江河当中,让着江水也充沛了。
过了阵子,简怀箴额头微微有些汗水,已然感觉迷药的余力慢慢的消退了。她心有余悸,若不是龙语萍的内功独辟蹊径,只怕也解不开这些迷药。
这迷药虽然被逼退了,简怀箴仍然是身处险境,她身无锋利兵器,除了针,别的也不会使。而她身上的针也全数被搜去了,等如断了一臂,分外的不便。
简怀箴心念转动,已经有了主意。她将发上插的那些首饰全数摘了下来,一头长发全都冉冉落下来,披散在肩膀上。她拿出一根钗,试验下手感,那床头粉红色的流苏垂落,简怀箴瞄准了第三一根。
一根发钗抽了出来,不偏不倚,恰好将那流苏给射落。
手中有了这几样暗器,简怀箴心中微微一安。她心知自己身处这陌生宅子,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她安心等待,并不着急。这些人既然不想取她性命,想必过一阵子,就会送来食物。
简怀箴安心的坐在床上,果然过了阵子,一名丫鬟走进来。依稀间,简怀箴看见墙板一翻,对面尚有另外的人影。那丫鬟也是雪白的衣服,带着黑色的面纱,遮住脸蛋。
她开口说话:“你也不知道什么人,虽然是阶下囚,却还要我眼巴巴的来送参汤。”声音有些不满,更有些好奇。听她的嗓音,年纪也不甚大。那丫鬟取出一盅参汤,青花瓷的,摆在简怀箴的面前,更忍不住走几步,想看清楚简怀箴。
蓦然她身子一麻,一枚珠花尖端恰好刺入她的穴道中。
简怀箴飘然起身,淡淡说道:“你不要乱动,否则会吃些苦头。”
那位丫鬟浑身又酸又麻,心中又惊又怒,欲要大声叫唤,可是声音也提不起来,有些沙哑的低低说道:“你,你怎么没有事?”
简怀箴不理睬她的提问,问道:“这是哪里?你的主子又是谁?”她把玩一枚金凤钗,钗头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那丫鬟又惊又怒,偏偏不敢说一个字,身体轻轻发抖,最后含泪说道:“我本来是宫中的宫女,叫紫香,是曹公公派我来这个宅子里做丫鬟。平时我只做些杂务,连这里主子一面也没见到过。”
简怀箴揭下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的女子容貌,眼角有些泪痕,显得甚是害怕。简怀箴暗想,此处主人就算不是曹少钦,也定然和他关系匪浅,必定是那一丘之貉。听那神秘人的口气,似乎连皇帝也不甚看重,看起来背后的依靠必定了得,不会只是单纯的江湖组织。
“这房间如何离开?”简怀箴收敛心神,当务之急,应该是离开此地。
“那面墙上有一枚玉环,只要拉拉,外面的人便会听到铃铛声音,然后将门打开,放人出入,只不过这里机关重重,守卫森严,我瞧你一定不能离开。还是快将我放了——”
“你说这里机关重重,一出门却该怎样走?”简怀箴心知这其中定有蹊跷。
紫香目光闪动,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狡黠,简怀箴蓦然明白了她的打算,自己还当真小看了这个小宫女。她明明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因为不知道路径,很快便会被识破,所以故意告诉自己离开房间的方法。等自己被抓住之后,她自然好脱身。
简怀箴摸摸荷包,这里面尚有两颗清凉丸,吃了能清热散火,并且甜丝丝的,能当零食吃。她本来做来好玩,不过现在这药似乎也能有别的作用了。
手指轻轻一拂紫香脸颊上的穴道,紫香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唇,接着被送入一颗药丸。那药丸甜丝丝的,紫香心中却害怕之极,吃吃道:“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初雪消融丸,一入肚中,只要没有解药,不出一日,便化作血水。”简怀箴甚是悠闲自得,伸出手指,勾勾脸边头发。紫香看她极美的容颜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表情,心中更加害怕了。
“你!”紫香眼流水顺着脸颊滑下去,说道:“我和你又没什么冤仇,我只是个听主人吩咐的小丫鬟,你,你放过我吧。”
“你说这个宅子机关重重,我只要知道怎么走,自然不会为难你。”简怀箴望着紫香,紫香只得说道:“这宅子据说是按照什么九宫八卦的阵势布置的,我也不懂这些,别人告诉我这里的弯弯道道不能乱走,不然非得走迷路中了机关没了命,还会引来这宅子里的高手。这宅子遇三转弯,见木逢生,所谓见木逢生,能走的路的路口,都种了一朵花儿,别的不要乱走。”
“就这些?”简怀箴问道。
紫香连连点头,眼皮微垂,简怀箴将插入她穴道中那枚珠花取了出来,收在袖子里,转身欲走。紫香连忙道:“慢着,你还没有将解药给我。”
简怀箴悠悠说:“我若是能活着出去,今日傍晚,就在京城郊外的东柳亭外将解药给你,我要是死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紫香急切说:“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你要是死了,我也没有办法。”
“是吗——”简怀箴嘴角含笑,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了然:“那我便走了。”她举步欲走,紫香却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今日别人要问你紫气东升,你便回答否极泰来。这便是今天的口号,别的什么,我再也不知道了。”
这小宫女倒是机智奸诈,不可小瞧,虽然不会武功,倒真是难缠。简怀箴琢磨着,紫香现在定将所知道的都说了,倒也不跟她为难,欲要离开。紫香却哭着说道:“你不能不讲信用,不给我解药。”
“这本来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清凉散火的药丸,当做零食吃也不错。”简怀箴含笑说。紫香脸上蓦然浮起了怒气,狠狠的捏起小拳头,瞪着简怀箴,气鼓鼓的说:“你好奸诈,你,你欺负我。”
“现在若让别人知道,你对我一五一十吐露,只恐你吃罪非轻。”简怀箴好心提醒。
紫香本欲吵闹,听到这句话,然后伸手捂住嘴唇,却仍然恨恨的看着简怀箴。简怀箴摇摇头,本来不想理会这个狡诈的小姑娘了,然而却听着紫香叫她:“喂!你等下。”
简怀箴微微狐疑,回头看着紫香,紫香眼珠转动:“你还是将我穴道封住,然后再出去,别人看我这么凄惨的样子,就知道我威武不能屈。”
简怀箴只得再用珠花封住了紫香穴道。紫香真是乖觉,躺在地上闭眼睛,装出人事不知的模样。
简怀箴将紫香的外衫剥下来,和自己对换,她带上了面纱之后,别人就看不清楚她的真面目了。接着简怀箴寻着那枚玉环,果然是光滑极了,看起来平时经常被人磨蹭。

第十三回 身世误

一路之上,简怀箴按照紫香的那些话儿行走,果然一点错也没有。路上有人问起口号,简怀箴一一回答,果然无人排查。她看着花丛中一支山茶花开得正好,于是一折,果然看见一条小路。
这宅子果然有些诡异,也不知道有多大,内中许多建筑都是重复的样式,人一入其中,就很容易迷路。
一路走去,也无人阻拦,她走到一处宅子面前,里面琳琅满目,架子上摆放了许多精致的器皿,一面西洋镜光亮可鉴,能够照出人的影子。那走廊上挂了许多鸟笼子,里面有各色的鸟儿,吱吱喳喳的叫着。她看见墙上一幅美人图,里面一名少女,穿着淡黄色的衣衫,仿佛和自己有几分的相似,心中不觉一怔,不由自主往图画中一碰,接着传来咯咯的声音,门上开了一个洞,一道暗门展露在她的面前。
这间宅子,一花一草,都设计得别有匠心,令简怀箴格外佩服,也不知道哪位大师,居然有这样的设计。
她却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原本是京城一位姓林的富商。这富商别无其他嗜好,偏爱机关之术,于是花了大价钱,在房间中设计了种种机关,装修得富丽堂皇,原本是自娱自乐,想不到却引来飞来横祸。这宅子入了曹公公的眼,曹公公便构陷那姓林的富商入狱,自己得了这宅子,再另外派人来驻守。
简怀箴从那暗门中走进去,里面却是一个秘密花园,花园里有很多的花,然后翩翩的蝴蝶飞舞,不知怎么了,却有那一股融融的春意透了出来。顺着那鹅卵石小道走进去,简怀箴来到一间装修得华贵非常的屋子。她身子轻轻一闪,就躲在一处屏风之后。
那房间并未锁门,想是主人觉得无人能摸进来,所以丝毫不在意。简怀箴凝神静气,听着房间声音。房间里那张大床上发出肌肤摩擦毯子的沙沙声,耳边有男女的喘息声,简怀箴只觉得分外尴尬。
如今床上躺着一男一女,现在云雨初歇,正躺在一起说话。那女子蓦然开口:“如今抓到简怀箴,却不将她杀了,只怕是后患无穷。”
简怀箴一听那声音,心中微微一痛,却是再无疑惑了,那个女人正是上官鸣凤。听着那熟悉的嗓子说着那般无情的话,想着两人自小认识,亲如姐妹的情分,简怀箴手掌慢慢捏成一个拳头。
“你急什么,皇上不舍得杀他这个皇姑姑,说到底,这是帝王家事,我们这些奴才,原本就不该触怒龙颜,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须得揣摩圣意。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去触怒龙颜?我看那简怀箴,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没什么大不的。”上官鸣凤身边的这位男子如此说道。
这男子声音倒是陌生,简怀箴从未听过,并不是熟悉的人。听这男人的声音,他岁数也不低了。
“是你不曾见识简怀箴的手段,她冰雪聪明,况且有许多人发疯似的肯为她付出性命。你现在这般轻视她,以后不免要吃苦头的。”上官鸣凤鼓动唇舌,想要那男人听从她的吩咐,取了简怀箴的性命,当真是阴险狠毒,不留余地。
简怀箴目光微微一黯,勉力集中精神,仔细琢磨。上官鸣凤因为不甘听从自己的吩咐,所以才心生叛意。然而上官鸣凤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似要听这个男人的吩咐,虽然心不甘且情不愿,但是也不得不从,当真十分奇怪。想必这男子身份必定非同一般,所以上官鸣凤依仗这个靠山,口出狂傲之言,又对这个男人伏顺体贴。
看着上官鸣凤如此堕落,简怀箴为之心扼腕。
如今上官鸣凤虽然将简怀箴说得十分厉害,那男人却轻蔑哼了一声。上官鸣凤听在耳里,不由得浮起一阵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信我说的话?”
“你还真心狠手辣,简怀箴是你的旧主子,你杀她比我还着急。”那男子调笑道。
上官鸣凤冷冷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也害怕当真将她得罪了,声音放软些许:“不过我若是你,也一定千方百计欲要将她除去。既然当了叛徒,那自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否则简怀箴日后知道,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可是不杀简怀箴,那是皇上的意思,我说到底,也不过是皇上的臣子,哪里能过违背圣旨?”
上官鸣凤尖声说:“这皇帝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好了。我看英宗对你们似有堤防,不但对简怀箴处处留情,就连杀个于谦,也没有干脆利落。他既然是你们扶上去的,如今再扯下来,也免得养虎为患。”
那男人呵斥道:“胡说!这朝廷中的事,你又知道什么?这天子替换,权利更替,复杂无比,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我等能扶持皇上重登帝位,侥幸无事,得那荣华富贵,除了计算周密,尚有老天保佑。你这等江湖草莽,倒是说得轻易。”
他这些话,却是触动了上官鸣凤的痛处。上官鸣凤冷说说:“石亨,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无学无术?”她本来不过是丫鬟出生,只不过伴随简怀箴,耳濡目染,能绘图识字,只不过她的学问实在说不上高明,在江湖上虽然能呼风唤雨,对朝廷之事却不甚了然。
石亨心中对上官鸣凤颇为轻视,口中却是安慰:“你也不要急躁,简怀箴若是要与你为敌,我自然是帮你的,她决不能伤你半点。”其实石亨心中,对上官鸣凤只有那利用之意,不过是想用上官鸣凤江湖上的势力,替自己铲除异己。
他虽然出言安慰,然而上官鸣凤始终愁眉不展。
听到石亨的名字,简怀箴眉毛挑挑,倒也并没有过分惊讶。此人正是这一次英宗复位的大功臣。
景泰元年的二月份,因为英宗被掳走的事情,在于谦的支持下,代宗即位。代宗对石亨颇为信任,甚至奉为太师。然而石亨却并不满足,他非但不感激代宗对他的倚重,还意欲夺取更大的权力。景泰八年,代宗在郊外出巡之际,突然病发,却给那豺狼之辈以可趁之机,代宗因不能行祭祀仪,所以命石亨代祭。石亨守护在代宗病榻前,见其病重,便与张轨、曹吉祥等大臣商议,迎接正统十四被瓦刺军掳去的明英宗复位。
想不到上官鸣凤居然与之勾结。
这时候外面发生响动,一名奴仆立于屋外,躬身说:“禀告大人,据说那简怀箴已然逃脱了,下落不名。那送参汤给她的紫香姑娘被打晕之后醒来,立刻向我禀告。”
“什么?”上官鸣凤立起身子,惊讶莫名。
简怀箴惊讶之余微微一动,弄出响声,这已然被上官鸣凤听见,上官鸣凤突然厉声道:“谁?你是谁?简怀箴你来了是不是?我知道一定是你!”
简怀箴已然知道,紫香那个丫鬟狡诈无比,如此一来,就无人怀疑她曾出卖秘密。听到上官鸣凤如此清喝,简怀箴缓缓从屏风后面出来,露出她清丽绝伦脸孔,上官鸣凤却如见到鬼魂一样。
到了此时,上官鸣凤还知道羞涩,迅速穿好衣服,然后站在床前,冷冷望着简怀箴,低低说道:“这一切你既然都听到了,想必很是吃惊。”

第十四回 无情语

简怀箴摇摇头说:“在屋中你逼迫我时候,我已然猜到你的身份了,既然恩断情绝,当年我送你的簪子,你为何留着,还插在发间?”
上官鸣凤不自觉摸摸头发上的簪子,整个人微微一呆,然后说道:“你嗜好收集玉石,送给我的这根簪子自然是绝佳上品,我相信你的眼光,不但舍不得丢掉,还时刻戴在头上。这也在提醒我,你是小姐,我不过是你的丫鬟,你拥有最好的东西,我却什么也没有。”
她的手指,却将那簪子摘下来了,冷冷一笑:“只不过到了现在,这根簪子我也一点不稀罕。”上官鸣凤运动内力,将那根簪子慢慢的震成了粉末。
“你变了,为什么?”简怀箴清宁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倦意,这般去问上官鸣凤。
上官鸣凤蓦然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冷冷的恨意:“只因为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你的一个小丫鬟,说什么不分贵贱,情如姐妹,在别人眼里,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是一样呢?从前在尚书府,我本来就当自己是你的小丫鬟,这倒也没什么。可是——”
“我都退隐多年了,你风风光光做你的一方江湖霸主,并不曾对你有半点约束。”简怀箴看清楚她的嫉妒,可是很多事情,尚还一点也不明白。
上官鸣凤嘿嘿一笑,说道:“这一切,是你用施舍的态度给我的,其实在你心里,我仍然是你脚下的一条狗,你要是需要,一句吩咐,我又得为你奔波卖命。白清清被人追杀,你只是嘱咐我们要保护白清清,可你问过我愿意吗?你根本没有和我商量,飞鸽传书,一纸书信,我就要听你指挥,服你分配。”
“欣儿,如今你我恩断情绝。”简怀箴取出匕首,将一片衣服角削去。
上官鸣凤听着简怀箴唤自己从前的名字,眼中光芒一变,似回到了从前在尚书府时候,和简怀箴情如姐妹,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回过了神来,却看到了简怀箴清冷的玉容,蓦然咯咯的大笑。
“简怀箴,你却是愚蠢,如今你深陷隐巢,命在我手,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那羞愧掠过了上官鸣凤的心头,转瞬即逝,心中却涌着一股疯狂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