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他是囚禁在天宫上面的魔。

“师父…”
“洗洗你在人间的浊气,从今往后,人间事与你再没关系,莫要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到为师身边。”
他的语气低柔,却是十足的威胁。
“…是,师父。”
阮绵依旧是回不过神来,口中应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低吟: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她恐怕再也忘不了他了。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很久以后,她才明了,直到那时候她才真真正正成了姜华的徒弟。那个爱干净爱到执狂的人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纯然没有任何痕迹的徒弟,没有凡人父母,没有凡人兄弟,没有软弱的情感,天上地下孑然一身的阮绵。
她终于走到了他身边,虽然只是徒弟而已。可是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不是么?

*

“哎呀师尊,你看起来有些焦急?”
“怎么可能。”
“真的?”
“绯色,你是不是嫌日子太舒适?”

阮绵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她迷蒙睁眼,第一眼见着的是绯色焦急的脸和某只死鸟很欠打的神情。
居然已经回到神祈峰了。阮绵有些莫名其妙,师父说那池水是净化身体的,百利而无一害的东西,她不过是在那池子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居然已经被丢下来了…
他真的当她是徒弟么?
“你醒了!”绯色兴奋地摇晃她。
白翎嗤笑,“愚蠢的凡人,不过是神树的预言,居然会晕倒。”
“晕倒又怎么样,我好歹不会变模样,不像你晕倒后,”阮绵瘪嘴,“你这只鸟。”
“你、你再说一遍!”
“你、这、只、鸟。”
“你!!”

神祈峰上热闹无比,只有秦思已然站在不远处巍然不动。绯色微微变了脸色,原本欣喜的脸渐渐蜕变成了幸灾乐祸。
“绵绵,你这一晕倒可是三天呐。”
“呃…”这么久?
“掌门师兄三天都没合眼睛。”绯色低笑,“绵绵,今晚我和师尊去帮其他弟子想应急的发子,你好好和师兄休息一下。”
白翎跳脚,“本座为什么也要去瑶山!”

这混乱的情况阮绵看得有些头晕,她叹了口气又躺回了床上蒙头盖上被子。片刻后,被子被人轻轻扯开了。秦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脸色有些苍白僵硬。
他说:“绵绵,跟我去瑶山,我有事相告。”
可我想去找师父。
阮绵偷偷在心里说,当然,没敢说出口。

第35章 传说(上)

瑶山真的已经不再是瑶山。月色批洒在那一片疮痍上,阮绵居然有几分不敢往前走了。那儿曾经是个仙境,山还在,屋子还在,树还在,可是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像是在等死一样。等到海水漫过整个桃花郡,便是瑶山的灭顶之日。
而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她不在乎什么公义什么天道轮回也不管善恶如何,有仇则报,有恩自然也要报,可是她区区凡人没有惊天神力,这恩又该如何报?
师父说让她了解凡间事,不知道这瑶山算不算凡间呢?

“秦思…”
秦思一直在前面不徐不慢地走着,清袖及地,在月色下飘逸得有些不真实。他停下了脚步,轻轻朝她伸出手,“地上有许多水,我带你走。”
阮绵默默看了周围一圈,的确,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在地上挖坑建造池塘融化冰雪的办法,瑶山上面原本好好的道路上多了数不尽的水坑,大的如潭,小的如池,更小的是坑。她掂量了一下,把自个儿的手递了上去。
秦思在前,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手的温度一丝丝传到她的手心,暖融融如同之前在天宫上那个奇怪的池子里的感觉。有些痒,她稍稍地想松开,结果被抓住了,十指相扣。
呃。

月色下,秦思牵着她的手停在山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总算是开了口,他说:“绵绵,你在凡间的事可处理好了?”
凡间的事…阮绵心里颤了颤,含糊道:“完了。”皇兄已死,绝对不是处理“好”了,充其量…顶多算处理完了。
秦思静默了片刻,沉声问:“怎么处理的?”
“…杀了。”
“后悔么?”
后悔不后悔?阮绵也在心里问自己,他是她血脉交融的血亲啊,杀皇兄和皇兄杀父皇有什么区别?可是现而如今在秦思的追问下,她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悔。她虽然也曾经下不了手,正如同当初的妩儿一样,哪怕不愿意,她都已经动了手。师父说当断则断,凡尘俗事该了的自然也要了。

秦思忽然沉默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压抑了什么东西一样。这样的夜里,他单薄的身姿仿佛会被山风吹走一样。
月光,无数个水潭里无数个月亮,灌木发出沙沙声。
阮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只是看着这样的秦思莫名地心乱。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抓他的手臂,却只抓到了一抹被风吹起的衣摆。山风带来秦思发颤的声音,他说:
“绵绵,天宫上的那个人真的魔,你明不明白?”
阮绵的手僵了,低头轻道:“明白。”
“神树的预言代表着什么,你知不知道?”
“知道。”
秦思叹息,“绵绵,我秦思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斩妖除魔,刀剑无眼,桃花郡是瑶山千万年的基业,不管是魔是妖,只要我秦思一日是瑶山掌门,就算拼尽这一条性命我也会遇魔杀魔。”
“可…”瑶山会变成这样子,不是姜华的错啊…
“绵绵,我最怕的是眼睁睁看着你走入魔道,更怕我会走到不得不与你兵刃相见的那一天。”

阮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手被秦思拽在手里替她的心感受着他的颤意。可是,她依旧不知道能说什么去安慰,只能摸摸鼻子笑,“秦思,妖魔什么的,不害人就好啊,师父天天待在天宫,你就当养了个漂亮的鸟儿…”
秦思的声音越发发颤,他说:“千年有劫,只在天命;天宫重开,瑶山俯首。绵绵,天宫已经困不住他了…困不住了啊,你知不知道?”

天宫已经困不住他了。

阮绵听见了脑海里的嗡鸣声,秦思的话中带着一丝恐惧,这是她无法想象的。她的师父虽然不常与人接近,可是却一直是干干净净的,不是么?他留着历代神侍的性命,他在天宫里一个人寂寞地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他…
可是,秦思却害怕到发颤,那么镇定自若,面对离衡面不改色的秦思居然只听到几句预言就失态到这地步…
姜华。
任何人间的史册山野史上都没有记载过的魔,也没有任何传说有关于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可是,瑶山派不是都尊他为上神吗?”
百年一次祭祀,神祈峰的存在,还有每当危难来临的时候瑶山弟子祈祷的从来不是老天爷而是天宫上的神,就连那只死鸟身为祭祀,信奉的也是姜华…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绵绵,瑶山派历任掌门都会继任一个卷宗,里面记载的东西与外人传闻的截然相反。”
“什么意思?”
秦思沉默了,似乎并不想提。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瑶山派最初并不是守神一族,而是困魔一族。”

*

那一夜似乎很漫长。月到半央的时候,阮绵终于跟着秦思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踏足的地方,原来瑶山派巍峨的大殿后面那个山峰的另一面居然有一个山洞,山洞里用华美的红色朱彩绘着凌乱无比的图案,每一幅都触目惊心。
那上面似乎是描绘着一场战争,每一个人物都鲜红无比,参战的人起先是两手两脚的人类,人类之后是人身鱼尾的鲛人,而后面已经开始变成了三头六臂的,高耸入云的,牛头马面的…最后是四只巨大的兽,一个人站在高山之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壁画到这儿已经是潦草无比,可是再潦草,那个站在山巅的人依旧是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刻画的,最后一笔显然是画师手再抖,画得蜿蜒不稳。
简简单单的几笔,煞气毕现。秦思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来,“宗卷上记载,三千年前,邪魔姜华引黄泉奈何之水涂炭生灵,泯灭人性,灭世灭族,神明为了镇压他,取他一魂一魄强行囚禁瑶山。可是他并不安逸,神明无奈,用无边的神力把海上的一座礁石岛升为浮陆,悬挂于桃花郡上,又把奈何水从人间引到三界交接之处,远离东海。”
“姜华余党不灭,贼心依旧不死,当年战死的无数个死士在奈何海中变成阴尸,百年千年围绕桃花郡。”
“鲛人,是当年姜华身边的第一将士之后。”
“神明恐他们作乱,从人间寻来茅山术士创立瑶山派,世世代代镇守瑶山,誓不为祸人间!”
秦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绵绵,离衡就是姜华的前将之后,姜华他的危险是你无法想象的,你懂不懂?”
阮绵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却不想开口,她沉默地跟在秦思身后直到山顶的最深处…在那儿,她见到了让她今后的人生里再也不能忘怀的景象:

那是一个如同天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湖泊,让人恐惧的是,这个湖泊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墙上。水流潺潺地在墙壁上游走,包裹着一抹艳丽的红。
那是一个人,三千青丝及到脚踝,红衣如雪,双眼紧闭。他飘荡在墙上的水里,无声无息,如同死物。
阮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记着呼吸,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走路,满满充斥脑海的情绪几乎要把她压垮,她只能从喉咙底挤出一声喃喃,“师父…”

他静静地躺在水中,没有一丝生气,就像是死了一样…

“师父!”
她踉跄着冲上想去拽那一袭红衣,可是手却一次次地穿过红色的衣衫,只摸到潺潺的流水――她根本触摸不到他。
师父,师父…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好好待在天宫吗?

“那只是一魂一魄。”秦思的声音沉重传来,“绵绵,这是瑶山历代掌门才知晓的事情,我…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迷途知返。”
“一魂一魄…”
阮绵逼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地去触碰他的身体,果然,她的手依旧是直接穿了过去。而他也仿佛在沉睡一样,任凭她怎么叫师父他都没有反应。这样一来,她的师父应该还是好好待在天宫吧?
这样想着,她才松了一口气。
秦思的故事她不是不信,只是师父躺在这儿的震撼远远大于故事的震撼,等到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才闷声不响地在池边坐下了。

她闷声问:“那个囚禁他的神明是谁?”
秦思道:“上神姜寐。”
姜寐?阮绵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秦思轻道:“瑶山掌门代代相传,上神姜寐乃是当年炎帝之女,辗转万年后才归为神位。”
“炎帝之女…”阮绵揉揉太阳穴,忽而灵光乍现,“那不是精卫鸟吗?和百灵鸟一个品种!”
“…”

阮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见到了秦思眼里闪过一丝无力。姜寐是谁她不知道,可是炎帝之女变成了精卫鸟填海的事儿她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她偷偷打量身边的那个一魂一魄一个姜华模子,心跳依旧比寻常要不正常许多,却也忍不住嘀咕:

师父啊师父,你既然有如此叱咤风云的风光岁月,有让秦思都颤抖的过去,怎么最后被一只鸟给关了起来?

她这边浮想联翩,秦思低哑的话语不期然地入耳,他说:“绵绵,秦思本欲求道,百年千年终有一日登上天界,可是今日我若为你舍道,可否换你一世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姜华同学只是被…管教了…

姜寐:不打不成器-
勺子:晚饭,你太凶…
姜寐:你给我滚。
勺子:滚床单O.O?

阮绵:O.O

和谐的第一更,这是存稿箱里面的,凌晨写的…(晚上游戏去了TVT)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还有两章,具体时间不知,看人品爆发度,反正一定是大家睡觉前吧…


第36章 传说(中)

今日我若为你舍道,可否换你一世相伴?
秦思的话极轻,宛若晚风。
阮绵不傻,至少不是特别的傻。某些话她还是听得懂的,可是不一定懂得如何应对。她呆呆站着,不期然地想起了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的情形。她从来没有见过白成这样的人,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神情,白色的声音,白色的…他是瑶山掌门,仙风道骨,清气怡然,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她就把他当成了神仙。这样的人才能修仙,才能够有朝一日飞上天界吧…
可是,他却说我若为你舍道。

无数个水潭无数个月亮,无数个阮绵也汇不拢一句真心话。她抓着自家衣摆,满心满腹想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舍了道,就是凡人啊,凡人秦思,白色的温柔的清风一样的凡人秦思…

“绵绵,你也许不能了解,”秦思低头轻笑,一根手指戳了戳阮绵明显呆滞着的脑门,“心存凡心就无法修正道,我既如此,当无悔。”

心存凡心就无法修正道。阮绵在心里悄悄念了一遍,忽然有些慌乱。山洞里的水声哗哗响,红衣的身影飘荡在其中,明明那么近,却没有一丝声息。师父。她在心里呼唤,师父,你是不是当年存了凡心还修炼,所以入了魔道?
“绵绵,你的脸色…”
“啊?”
秦思皱了眉,慢慢靠近。可她的视野却渐渐模糊。

*

阮绵不知道那个晚上是怎么睡过去的,也许是因为白天受了太大的刺激,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的山洞,又是什么时候被秦思抱在了怀里。她在秦思的怀里醒来,第一眼见着的是他乌黑的夹带着担忧的眼眸。
“秦思…”她睡过去了?
秦瑟露出一抹苍白的笑,眼里心事重重。
阮绵挣扎起来,撑起身子打量周围:这里已经是神祈峰的小屋,她不仅躺在秦思怀里,还是在原本她的房间的床上,床边站着默默无语的绯色和白翎。难得他们两个居然都没有出声,气氛诡异得很。
“绵绵。”秦思开了口。
“嗯?”
他欲言又止,踌躇良久终于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

秦瑟不在言语。阮绵一头雾水不知道从何下手,无措地坐在床上。秦思并不擅长玩笑,他和一脸沉重骗不了人,难道说是瑶山的灾难又加重了?
她看绯色,绯色欲言又止。
她看白翎,白翎握紧了拳头。
最后,她慌张无比地看秦思,“秦思,瑶山出了什么事?”

“不是瑶山。”末了,秦思轻道,眼色沉重。
片刻后才是白翎咬牙切齿的声音,“脱胎换骨之术!你这该死的凡人要是想修仙你可以来求本座啊!为什么去碰禁术!”
“急于求成你是想入魔是不是?!你还要不要你这条低贱的凡人性命了!”
“你去死啊!早点去死,何必找那么个弯路!”

你还要不要你这条低贱的凡人性命了!

阮绵被白翎的怒吼刺得耳鸣不断,却依旧听清了他的话语,可即使是那样,她依旧不明白:什么是脱胎换骨之术?什么是禁术,什么是入魔?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她的疑惑写在脸上,秦思的沉默和白翎的暴怒都渐渐蜕变成了阴沉。到最后,那只鸟的眼里闪过一丝颤动的疑惑,他不确定地开口,“你…凡人,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阮绵摇摇头。
“你…”白翎深深吸气,“你是不是在使用神树?”
“使用?”
白翎沉道:“比如…利用它抽出生魂,往来天宫和神祈峰。”

阮绵瞪大了眼,手足无措。这只鸟他居然知道神树的秘密?
她的表情等于是承认了,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良久,才是秦思一声喟叹,他说:“绵绵,凡人要修炼成仙须得抛弃杂念,循序渐进。但是有个法子却是捷径…天宫之上的神树和神祈峰上的神树想通,如果…”

那一个午后,阮绵在床上坐到黄昏降临。秦思的话一直缠绕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都驱赶不了。两棵神祈峰的树是相同的,如果在其中一棵神树边上凝神闭气,就会被神树吸取七魂六魄投递到另一棵神树边。
凡人之所以是凡人,是因为有身体这浊物限制,每一次的强行分离身魂就是一次对魂魄的强行净化,久而久之,凡人之气就会渐渐减少…能魂魄分离的时间越长,就代表着距离摆脱凡人之身越近。第一成是第一次分离,第二成是可以保持一个时辰,第三成…

黄昏时分,秦思又一次到了屋里,他轻声问她,“绵绵,你到什么地步了?”
“不知道。”阮绵摇摇头,小心翼翼问,“修仙不好吗?”
秦思苦笑,“绵绵,你不懂。”
“那你告诉我。”

砰――门被人重重踢开了,那只鸟眼睛都红了,口气却嘲讽无比,他说:“你这愚蠢的凡人,你知不知道这是捷径?秦思修炼了二十多年都只是第二成,你根本没有一点底子就贸然修炼,你这是要入魔!”
入…魔?
阮绵心颤了颤,想起了天宫之上的那一袭红衣。师父从来都没有解释过神树是做什么的,甚至第一次也是她觉得好玩才学他的模样,她从来都只当那是个好玩的游戏啊,怎么会是修炼成魔的法子呢,怎么会?
她并不芥蒂师父是魔,可是如果是她自己…她无法想象这感觉,入魔,她才十五,成仙都不是她所愿,更何况是成魔。成了魔,是不是会像师父那样眼里像木头一样,没有一丝波动?

“我不会让你入魔。”秦瑟轻轻把她的脑袋揽到了肩头,声音带着果决。
阮绵茫然望着他:可是,已经开始了不是么?
沉寂。
很久之后,她才听到秦思叹息一样的声音,他说:“传说天宫上面能找到一种果子,叫沉沅,可以抵消禁术的效果。”
他说:“绵绵,我陪你上天宫。”

*

瑶山的水又涨,原本在半山腰的海水线已经越发接近了山顶,瑶山上下陷入了一片恐慌。清晨时分,阮绵从神祈峰赶到瑶山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片纯白的瑶山弟子贵成一片祈祷天宫上的神庇佑福泽的情形。
――神啊,请庇佑瑶山渡过这一劫。
――神明在上,请让海水不要涨了!
场面很凄凉,甚至有些壮阔。
阮绵不知道是该嘲笑他们无知,还是和他们一块儿祈求。她想不透彻,为什么那个囚禁师父的神明只让瑶山掌门才代代传承真相,而要瑶山弟子尊姜华一声神。可是事到如今,这种愚昧却已经成了整个瑶山唯一的慰藉。
她不想,也不敢去戳穿他们,自己却忍不住眼眶湿润。她拿袖子擦了擦,咬着嘴唇想走。明日,秦思就要陪她上天宫。她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怎么样一副场景…

“凡人,你在想什么?”别扭的嘲讽的声音。
“想师父。”她老实答。
白翎瞬间炸毛,“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这一次,阮绵没有狠狠戳回去,而是默默低着头轻声道:“诶,百灵鸟,你说,成魔是不是该六亲不认?”
白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百灵鸟,秦思跟我上天宫会不会有不测?”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瑶山没了秦思会怎么样。大难临头,她是不是不该让他上去?
白翎又一记白眼,口气更加不善,“我怎么知道?”
“百灵鸟,我如果真成了魔,会不会…”
“你敢!”

炸毛的鸟儿的眼睛是金灿灿的,如同神树的叶子一样的颜色。他气势汹汹,眼里煞气毕现,当初她也怕他会一不小心捏死她,可是现在看来却不过是纸头糊的老虎,空有架子却没有多少实力。
他也不想她成魔,这一点她能看出来。这毕竟是好意,难得他有真心替她着想的时候,阮绵朝他露了个笑,眯眼露齿,开怀一笑。
原来,鸟儿瞪着眼的时候,明明是人形眼睛却是圆的…

片刻后,白翎自己干咳了一声,扭头别扭道:“你是本座的劫难,本座可不会看着你变厉害变得不可收拾,到时候想杀你会麻烦。所以本座不希望你成魔,你别多想。”
“可…”
“所谓劫难其实有很多种的,比方说灭族劫,比方说残肢劫,天雷劫,很多很多种,绯色和堇怜两个女儿家成天脑子有有问题乱讲什么那什么劫,没那么巧,你别多想。”
“呃…”
“你这一脸的蠢样能不能收起来!本座看着心烦!让你别多想就别多想,你这个愚蠢的凡人!”
“…”
“滚!”
“…”

究竟是谁、多、想、了。

阮绵滚了,很没出息的。这种时候关键时候她才懒得理这只鸟,滚就滚。她没走几步,就听到生后一声别扭的声音,“你敢走歪路,本座把你切成十段八段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