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青天白日,天朗气清,哪来的雨啊…
一天过去了,夜晚来临。白翎估计是飞累了,变成了人形落到了小船上,与阮绵眼对眼对上了
阮绵愤恨,“你这只鸟不是会飞么?也会累?”
白翎眯眼一笑,指指身下,“船,我的。”
…混蛋。
一夜,他变成了鸟儿趴在床头缩着安睡,阮绵在船的另一头狠狠瞪着他一团安逸的模样,忍了很久才克制住了把它扔下船的欲望。
第二日天明,他又飞上了天,遥遥在前面带着路。阮绵却已经又渴又饿,剩下的力气不多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阮绵不知道,原来没喝水也可以坚持那么久。可是等到第五日,她真的已经气息奄奄了,不用说划船,她现在站起身来都是奢望。
那只鸟想必是总算觉得自己过分了,他落到船上到她身边,凑近了脑袋看了看,皱眉,“喂。”
喂什么喂。阮绵没有力气答话,只是用木然的眼神看着他。
“坚持不了了?”他眯起眼,“求我,我就给你去找水。”
你混账…
白翎的金色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摇了摇她,“喂,你没那么脆吧?”
你才脆,你全岛脆…你全岛被水淹…
小船一直以一种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行着,阮绵才知道,这只鸟打一开始就能用术法操控着小船往桃花郡的方向走,是他想折腾她,才给她两根船桨让她划着去桃花郡。
小船慢慢驶入了一片雾茫茫的海域,半个时辰后又渐渐清明起来——这里已经是奈何海了?
一入奈何海,周遭顿时有些寒意。阮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会觉得舒畅,明明脱水脱得厉害的身子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居然恢复了一些力气。
奈何海特有的阴气一丝丝深入骨髓,她几乎是贪恋地闭着眼躺在船上,让整个身体都被这阴瑟的气息包裹。
“喂,凡人,你不会死了吧?”白翎的声音终于到了一丝僵硬。
她不想理他,一直闭着眼调息。
“凡人!”
船儿轻轻晃了晃,几声脚步声紧随其后。阮绵闭着眼看不到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那只鸟到了她身边?她只感到额头上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覆盖了,继而有些暖意从额头上慢慢疏散开来,她在这暖意中睁开了眼,发现居然是那只鸟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
眼对眼。
“哼。”那只鸟撤了手,满脸鄙夷,“果然是凡人,脆。”
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也不再那么饥渴,可是身体恢复正常了饥饿也就紧随其后——在这奈何海上,除了阴尸还能吃啥?
肚子咕咕叫出了声。那只鸟嗤笑,“我可没吃的。”
阮绵瘪瘪嘴,思维渐渐飘散开去。这里是奈何海,也就是离衡的地盘。上一次她发现自己能在这儿自由呼吸,能自由呼吸,总能抓点儿小鱼小虾什么的吧?
虽然生的很恶心,可是也总比饿死强吧…
思来想去,她咬咬牙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跳下了水,把那一声惊呼“凡人”丢在了脑后。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美丽,妖娆,白日的阳光透过碧蓝的水,映衬着海里一丛丛的鱼群。可是,还是很难抓。阮绵在海里来来回回好几趟,直到精疲力尽,才终于抱住了一条个头不错的鱼,瞅准了海上的小船湿漉漉地爬了上去。
鱼儿在船上乱蹦乱跳,鸟儿的脸色已经惨烈得不是一点点。
她朝他笑了笑,“师尊,你吃鱼吗?”
“你…”白翎的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了,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白变青,最后用力瞪她,“你怎么不干脆去死!”
他的模样暴怒无比,阮绵突然发现他的衣服是湿的,顿时呆滞,“师尊,你也下水了?”
“怎么可能!”白翎厌恶道,“这是被鱼溅的!”
“…哦。”
这是鱼,又不是水母,更不是水囊。
之后的几天里,两个人异常地相安无事。饿了抓鱼,渴了去海里游上一趟,来了阴尸就用师父的剑一剑一个刺了,这奈何海已经成了个小池塘,早就没了之前几次的心惊胆战。
三天后,阮绵见到了桃花郡。
桃花郡上已经没有红色的裸岩了,它好像变小了?还是说,这是另外一个小岛?阮绵划着小船渐渐靠近那儿,还没靠近就毛骨悚然了——这的确是桃花郡,那相邻的两个山峰,一个是瑶山派,一个是神祈峰…原本山高入云的两座山峰已经快成了小沙丘。
恐怕海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原本底下的岩石早就已经沉入海底了。
这已经不是岛,而是礁石群了吧…瑶山的弟子该怎么办?师父呢,师父会怎么样?
小船前行地很慢,她等不及,一下子跳进了海里,埋头一阵潜游后冒了头,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瑶山之巅的身影。
秦思。
第33章 天命(全)
桃花郡其实已经消失了,甚至瑶山都已经消失了一半。阮绵跳下了船游到山腰才终于出了水面,直奔山顶。高耸入云的瑶山,她居然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那时候,秦瑟也已经下了山峰,站在数十丈外停下了脚步。
“秦思…”
阮绵手足无措,只能揪着自己的衣摆踟蹰:说不愧疚是骗人的,也许真的是她这个劫难才让人间仙境瑶山变成了龙王殿,可是说后悔更加是骗人,如果她不走,大仇怎么报?
秦思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眼里的惊讶仿佛随时会被点燃的光,良久,他才露了第一个笑,“你回来了。”
他没有打,没有骂,没有发火…连厌恶的眼神都没有一个,这让阮绵更加不安。如果他也要她偿命,她现在会毫不犹豫地把性命给他,可是他什么也不说。
“我…秦思,对不起。”
除了道歉,还能怎样?
秦思的眼里微微晦涩,神情却依然是泰然的。阮绵偷偷打量他:他纤瘦了不少,本来就纤细颀长的身体现在都快变成一副骨架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
“渴不渴?”秦思轻声问。
阮绵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有个水囊,不知道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还是怎么样。听白翎讲,现在瑶山的水源已经断尽,瑶山弟子每天喝的水都是用火烧了海水才取水汽凝结成的净水,不用说一个水囊,就是每一滴都是一线生机。而此时此刻,她这个罪魁祸首回来,居然还要浪费他们的救命水么?
“不渴。”
秦瑟略略迟疑,“你在海上许多天了。”
“我…”阮绵想了想,如实相告,“秦思,我能喝海水,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好像到了奈何海之后就没有渴过了。”这就和她能在水下呼吸一样,一样是诡异的事情,一样令人费解。
秦瑟的眼里是怀疑,可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道:“跟我来。”
阮绵跟着秦瑟在山上行走,心跳越来越慢,心也越来越凉。瑶山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瑶山了,美丽的花草树木毁了一半以上,山上的积雪却在不断融化,积雪融化后也带来了一些水,许多个瑶山弟子把大块大块的冰放到水缸里存着,也有弟子在草坪上挖坑,然后收集积雪…
神祈峰的吊桥依旧摇摇欲坠,秦思站在了桥边回眸问,“还怕不怕?”
阮绵摇摇头,默默念了一遍御风术从桥头一跃而起,中间停顿了两下就过了那道断崖。秦思紧随其后,白翎也跟在后面到了神祈峰。
她真的已经不怕了,不怕高,不怕死,只怕愧对瑶山上下。
如果说瑶山还仅仅是“狼狈”二字可以概括的话,那么神祈峰就已经是狼籍。狼籍的屋子狼籍的草地,冰雪的残渣混着泥土,峰上的绿草许多都已经腐朽。
听说是一回事情,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情。阮绵踏上桃花郡的时候就已经不敢往前,更何况此时此刻。这里曾经是那么美的一个地方,可是现在却成了这副残破模样。
神祈峰上,唯一茂盛依旧的是神树,所有的草木都摇摇欲坠,唯有神树依旧伸展着她的枝干,金色的叶子铺天盖地遮盖住地面,汲取着这最高山峰上的阳光。
它还在,那天宫上的那一棵…应该还好吧?
“绵绵!”
一声惊呼从破败的屋子里传来,一个白色的声音风卷残云而来。阮绵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那人一把揉进了一片软乎乎的…胸?
“绯色?”
“绵绵,你还是这么点个子。”绯色嬉笑,“每次搂你都要被你蹭便宜。”
“…”
秦思的脸色微僵,白翎却是阴沉下了脸,他冷道:“绯色,东西呢?”
东西?
阮绵好奇地盯着,看着绯色从屋旁翻了一支笔出来,递到她面前。她叹了口气道:“绵绵,你上次没写真名对不对?”没写真名,所以神树并没有显示她的命运,没有预测瑶山这一场灾难。
阮绵理亏,沉默点头。
也许,她漂洋过海的时候还不是阮绵,只是要报仇的凤临,是那只该死的大鸟的劫难的人也应该是凤临。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未来所以没写真名,谁能想到会给瑶山带来这么大一场灾难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绯色一脸丧气,秦思不声不响,白翎的脸已经由白变成了青。
片刻后,秦思轻道:“你叫什么?”
“凤临。”有凤临城,这原本是父皇美好的希望,却没想到被大臣们传成了父皇有心扶持女帝…
白翎沉默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神树的树干上有一片是空白的。阮绵接过了笔走到神树面前,一笔一画地把“凤临”二字写到树干上——第一笔落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起了风,神树轻轻颤了颤,金色的叶子沙沙作响。
第二笔落下,漫天的金叶不知为何凋零了许多,随风飘散成了满目的金。
凤字落下,金叶已经遮天盖日,连树干都开始震动起来…
阮绵忽然发现自己在害怕,她几乎能够肯定她写下凤临二字的时候神树上会出现什么…也许是未来,也许是劫难起源,也许是别的什么。这是一种窥破天机的震撼,就仿佛凡人踏足仙地一样,突兀而冒昧的慌张,仿佛连天地都要为之动容的震慑…
她写不下去了,手和树干一样抖得厉害。最后,是另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贴上了她的脊背,而后是温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绵绵,没有危险。”
是秦思。
阮绵点点头,咬牙去续写那个临字。秦思的手一直握在她的手腕上却并没有一丝引导的力量,他仅仅是给她一份温暖,如同陪伴。
临字最后一笔落下,她被秦思扯着离开了神树边。神树的那一片空白地忽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片刻后,真的有一行字渐渐浮现在了树上:
有女出海,祸兮所起;延及瑶山,大开天门;千年有劫,只在
这不是一句完整的话,小小的一块树干空地根本写不下一句过于长的话。鬼使神差地,阮绵松开了秦思的手缓缓靠近神树,轻轻地,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了神树干上,如同之前的一年里一直做的那样,闭眼凝思,任由思绪慢慢地浸入神树…
她在脑海里清晰地看到了最后一句话:千年有劫,只在天命;天宫重开,瑶山俯首。
神树的树干居然是暖和的。她在金光中被抽光了所有思绪,再睁眼的时候居然是…天宫。
与之前的每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形,原来,不仅仅是天宫可以到神祈峰,神祈峰上的神树也同样能到达天宫。
天宫…师父?
阮绵小心翼翼地踏上冰凉的地面,只是短短的数月时间,天宫却好像已经几年几十年没有来过了。天宫比桃花郡要寒冷上许多,可是心却是暖和的。她几乎是雀跃地奔向前殿,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居然是琉球。
“琉球!”
她站在前殿门口,没有眼睛的脸依旧让她哆嗦了一下,却阻挡不了多日未见的亲近。可是,琉球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样,什么反映都没有。
“琉球?”阮绵在她面前招招手,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从天宫的神树去到桃花郡的人,那儿的人是看不见的,难道反过来也一样?
阮绵悄悄进了前殿,在那里,那个一身鲜红的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他似乎不爱坐在上座高位反而独爱窗边,每次都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情形…
“师父。”阮绵靠近他,乖乖叫了一声。
姜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一动也不动。
…
看不见?
真的看不见?
姜华是神,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秦思口中说的关在天宫的魔,他都是她的师父,在她心里他是神。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尊神,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阮绵猥琐地凑到了他身边,近距离看他:姜华真的很漂亮,有的人天生儒雅,比如秦思,可姜华却天生的鲜亮。就像他红色的衣衫一样,只要他在殿内,就能让人再也不看第二个人。
她和他眼对眼只隔着一拳的举例,细细地看他的眼睛——如果这世上有水做的眼眸,应该就是这样吧…
阮绵没有碰过他,充气量就被摸过脑袋。这一次机会难得,太难得啊太难得…
手有点脏,她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慢慢凑了上去,伸出手去触碰他的眼,他的眉。
姜华,只要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心也会晃荡。如同夏雨后黄昏点燃了晚霞,秋叶落在地上的那一丝颤动…
“师父。”她只是低声念了一句,结果,那双眼动了。
动了?
阮绵发现自己的心跳狠狠停顿了几下,在姜华的眼睛偶然或必然地对上她的眼的时候,脊背上冒出了一层汗,潮湿无比的触感。
不、不会看得见吧…
阮绵扯出一抹干笑:他刚才明明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一定看不见的看不见的…要是看得见她她她一头去撞死!
“绵儿。”
淡淡的声音。姜华皱了眉。
“…”
“你在做什么?”
…
第34章 师徒
你在做什么?
阮绵呆呆看着姜华,不知所措。做贼最怕的是被抓,劫色最怕的是被人鄙视啊鄙视!她颤颤巍巍地退后一步,干笑。
“嘿,嘿嘿,嘿嘿嘿…”
姜华皱起了眉头,眼里倒没有发怒的迹象,只是空荡荡的一片。阮绵小心观察着,心上隐隐约约踹了一丝怪异:他这副模样与其说是不记恨不恼怒,不如说是…根本不、明、白、吧?
“师父,我回来了。”她后知后觉道。
姜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打量的目光从她的脑袋开始到手脚,最后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不敢。
“怎么?”
“…”这叫做贼心虚。
“绵儿。”
“是。”
阮绵小心翼翼地又走了上去,这一次可不敢太靠近了,只是走到了他身边。他的目光没有多少波澜,她壮了胆子把脑袋凑上去,讨好地笑。
结果,被摸了脑袋…
僵硬。
姜华的手冰冰凉凉的,搁在脑袋上各种不舒服。只是某些个人心虚得要死,根本没那胆量去反抗,只好忍着那让人战栗的冰凉可怜兮兮地抬头瞅着自家阴晴不定的师父。他鲜少乎碰她,过去一年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这会儿…
师父,你没病吧?
“凝神。”
“…哦。”
事实证明,果然是她自己想多了,姜华根本没有亲近的意思,他把手搁在她脑袋上并没有磨蹭,只是从指尖传递一丝丝的凉意到她的身上,片刻后,许多天的疲惫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身的清爽。
姜华收了手。阮绵有些不舍却不敢动,眨着眼站在他身旁浮想联翩:他很高,不巧的是她挺矮,哪怕卯尽了浑身力气也只到她的胸。如果是绯色…绯色应该到她的肩头,那么漂亮的美人和他站在一块儿该是多么好看啊。可偏偏她个子小得很难看,十五岁,及笄,该不会不会长个子了吧…
一直一直这么个差距,怎么和他站在一块儿呢。
“想什么?”姜华淡道。
“师父。”一不留神,真相脱口而出,阮绵差点拍死自己!
姜华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虽然他没有神情,可是她感受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很好?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根本不懂…
“师父,桃花郡的事情你知道吗?”阮绵稍稍靠近了些,“桃花郡被海水淹了,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华淡道:“天劫。”
“那有办法破解吗?”
“有。”
“什么办法?”
阮绵紧张起来,急急追问。既然是天劫,那就跟她脱不了关系吧。什么破解的办法什么的很有可能是让她把这条小命交给阎王爷,虽然她会为了瑶山交命,可是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她身家性命可还是要的!
姜华似乎是没有听见,又或许是不想回答,他又变回了雕像一样,无论阮绵怎么在原地磨蹭就是不看她一眼。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
阮绵的眼睛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这是每次利用神树的极限快到的征兆。可是好不容易才上了天宫见着师父,她又不想马上下去,只好暗暗撑着。到最后,连头晕的症状都已经出现了。
终于,姜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狠狠颤了颤,毛骨悚然的那种寒颤法。
“不想变瞎就捂住眼睛。”他轻道。
阮绵听话地捂上了眼。
眼睛刺痛无比,可是她相信他,既然他没有赶她下天宫那就一定有办法。她闭上了眼睛,看不到外头的场景,肩膀上微微一沉,似乎是他的手搁在了那上面,紧接着是身体一轻,遥遥坠落在了软绵绵的地方。
“往前走。”他说。
她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第一步迈得有些颤抖,却也没有迟疑,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是毫不迟疑的。因为她的师父在身边,她所有的信任都在。
“左拐。”
她照做。
“往右十步。”
她依旧照做。
“前面两步,坐下。”
漫长的过程中,姜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他说坐下就一定有坐的地方,阮绵摸索着去找石头或者椅子,一点点往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直到指尖触碰到了温热的触感,水?她似乎是站在了水里?
天宫居然有温泉?
师父不会有错,她想了想,在水里坐了下去,任凭温热的触感渐渐席绢——
“躺下。”姜华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水汽氤氲。
这水大概能到腰际,如果躺下的话水会彻彻底底漫过整个身子。僵硬只是一瞬间,阮绵没有犹豫一点点放松了身体——对于水,她并不害怕,反正又不会喘不过气不是么?她渐渐放缓了呼吸,感受着温热的谁漫过口鼻的一瞬间身体的变化。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水下的呼吸是因为长出了鱼鳃一样…
又有水声传来,也许是姜华下了水,也许是别的什么。那时候,她的身体缓缓沉入了水里彻底地隔绝了空气,既不着地又不浮出水面,而是悬挂在水中央。她心里疑惑,在水里放松身体不是会浮出水面么?难道…是因为身体太、太重了?
这是耻辱,绝对的。
“绵儿,有什么感觉?”终于,姜华再一次出了声。
阮绵细细感受,老实答:“眼睛不痛了,可是身体怪怪的。”她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感觉,明明不痛不痒,却好像有数不清的鱼儿在不断拿脑袋撞着她每一寸皮肤一样。可是每次伸手去摸却只是摸到水流,并没有鱼。
衣服耷拉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温热的水又出奇的舒服。
“睁开眼。”
“哦。”
她小心地睁开了一丝眼缝儿,眼前却只有模模糊糊白蒙蒙一片,她顿时慌了瞪大了眼,几乎是同时,有什么东西用力撞进了她的眼里!
如同身上的感觉一样,她以为是鱼,可是却是水流一样的东西,明明是在温泉里,那东西却是冷的。
“啊!”
这不是痛而是怪异,毛骨悚然的怪异。她用力地捂住眼睛,身体再也维持不了平衡狼狈地沉到了水里。她奋然起身,终于挣扎着从水里站了起来!
身体一接触外头冰凉的空气不停地颤抖,阮绵小心地睁开眼睛:起先是模糊的白茫茫,而后视野一点点开始变得清晰。这是个白色的山洞,山洞里有一个池子,从花草到怪事全部的一片白,连池水也是白的。
阮绵茫然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姜华:他是这一片空无里唯一鲜亮,血衣,黑发,湿漉漉却不见一丝狼狈,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想跪下祈求…
他看着她,唇边渐渐浮上了一丝笑。
这是阮绵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脑海里除了呆滞就只剩下秦思一遍遍的声音徘徊,他不是神,他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