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妍疼得两眼泛花,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喷嚏给憋了回去,强撑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呆呆望着潺潺流过的小溪,才终于彻彻底底地记了起来发生了什么。这算是…逃跑了吧?虽然一开始一时冲动,可是真的跑出来了,其实好像…也还好?
对整个宫闱而言,不过是丢了个身份尴尬的前朝公主,如果商徵真肯施舍个“病殁”的名头,如果…
“咕咕——”惨烈而陌生的声音幽幽响起。
商妍一愣,良久才醒悟过来,捂着肚子欲哭无泪。这荒山野地莫名其妙的地方,假如不找点儿吃的暂时解决下恐怕都等不到商徵赏个病殁名头,她就得“饿殁”在深山老林了。
当务之急,吃是第一位的。
她趴在溪上草草喝了几口水,沿着小溪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观望,一边观望一边安抚着有些焦灼的心:
跳下马车本来就是几个巧合集结在一起的意外之举,她身上自然什么都没带。这溪水清澈见底,想来也是不会有鱼的;山上放眼望去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戏里面唱的那些酸甜野果是一个都没有,更不用说山中农家。难不成,真的啃树叶?
约莫一个时辰悄悄溜走,太阳已经爬到半空,骄阳似火烧烤着大地。在走得快要晕厥之前,商妍在视野的尽头看见了一个人。
活的。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静坐在溪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手执一根细长的鱼竿,白色的衣裳在烈日下几乎带了一圈刺眼的光华。在那光华之上,过长的乌发松松散散地沿着脊背蜿蜒而下,留了一大截搁在青石上。
商妍隔着数十步距离遥遥看着那个垂钓的男子,犹豫着要不要向前:虽然这荒山野岭遇到个凡人不容易,可是那个人却不知道从哪里透着一丝怪异的感觉。他看起来像是个书生,穿着却不修边幅,纯白衣原本在西昭就是不详的装扮,更何况他还…头顶扣了一大片可笑的叶子。
没错,圆滚滚的、绿油油的荷叶。
像一顶帽子。
“咕咕——”肚子越叫越惨烈。
她咬咬牙朝着那头顶荷叶的男子走了过去。横竖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且不论是好人坏人,总之他是个有鱼的人!
“请问…”她朝着那怪男子干巴巴开口,“请问这位…公子,你…”
话音未落,只见一抹青色忽然从水面一跃而出,直直地朝她的脑袋坠落!噗通——沉默的声响乍响。商妍慌张地退了好几步,才发现那扑腾的青色是什么:
…一条鱼。
“想吃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商妍的神识还停留在那条不断扑腾的鱼上,浑浑噩噩的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逆光中那个白衣男子几乎带了光晕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模模糊糊瞧见那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还有同样弯翘的唇角。
“我这儿有胡椒和盐,”那个声音低低的,却透着一丝笑意,像是再循循善诱孩童一般。他说,“穿上树枝,生个火,用刀在鱼身上划出纹路,等鱼三分熟之时撒上盐,八分熟之时撒上香粉,再用小火烤至皮焦…气味芬芳,齿颊留香。”
这几乎已经算是诱拐的势头了。商妍有些警惕退后了几步,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只是取了个火折子点燃柴堆,然后从身旁的竹篓里掏了一条鱼,拿出匕首在上头细细割了几刀,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肉的芬芳渐渐地弥漫开来。
商妍眼睁睁瞧着,心底的厚重防备心似乎也要被正午的热浪蒸熟了似的,映衬着肚子咕咕的叫声,似乎只有四个字可以比拟:惨绝人寰。那鱼还在脚下跳动,势头却已经明显不如刚才,恐怕再过上一小会儿,那鱼就会彻彻底底的死去。——死了的鱼,不好吃。她拧着眉头瞧着,按捺着,终于在对头的香味已经浓郁得不像话的时候咬咬牙,把地上那鱼捧了起来。
这是一场尊严和防备心与身体本能的较量。妍乐公主明显是惨败了,她笨拙地抱着活蹦乱跳的鱼靠近那头顶荷叶的男子,灰溜溜在他身边耷拉下脑袋:与其做个饿死鬼,不如赌一把。
那人抬头,眼睛都眯成了缝隙:“想吃吗?”
商妍抱着鱼沉默。
那人笑得越发戏谑,他朝她勾勾手指,等她靠近后递上手里的树枝:“拿着。”
鱼。
商妍犹豫片刻,终于咬咬牙把树枝接到了手上,却不想眼前忽然白影一闪,脑袋上就被按了一抹冰冰凉凉的东西——“你…大胆!”
“姑娘家晒黑了可不妥。”那个诡异的男子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看啊,挺好看的。”
商妍手执着树枝茫然无措,良久,才赫然发现视野中多了一抹青绿,仔细闻来似乎还有一阵极淡的清香浅浅地笼罩着。那是——
荷叶?
…愚蠢的荷叶。
*
一条鱼的交情能有多深呢?
酒足饭饱之际,商妍顶着那片愚蠢的荷叶,看着兴致勃勃摘了片更大的愚蠢荷叶的男子沉默不语,也无法给与确切的答案。那条鱼真的很香,比宫中御膳房做出的美味了许多倍,也不知是因为饿过了头又或者是那怪人手艺高超的缘故。当然,如果这烤鱼的主人此时此刻却在不是正顶着荷叶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话。
“你是谁?”
眼对眼沉默半响,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吃饱了,脑袋自然会跟着顺畅起来。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一个烤鱼的路人呢?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萍水相逢。
男子慢条斯理戳鱼:“好心人。”
商妍沉默。
男腆腆地靠近笑嘻嘻道:“昨夜我在溪边瞧见了你,想着清晨起来你大约会饿,就在这溪水下游架了鱼竿守株待兔。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日救了你,来如或许可以捡一条性命回家抱得如花美眷三妻四妾安详天年。”
“…那如果我没沿着溪朝下游走呢?”
男子眯眼叹息:“生死自有天定。”
“…”
“我叫晋闻。”他躺在树下拿荷叶遮住了脸,含糊道,“我家家中家徒四壁无以为生,他日若是有缘再见,记得十倍还债。”
“…”
“风好香。”荷叶下的声音懒洋洋传来。
风?商妍迟疑着悄悄吸了一口气,却只闻见了阳光炙烤泥土的气味儿,还有一丝极淡的近处溪边的青草味,再仔细闻,还有空气中残留着的鱼腥——哪里有香味?
这个世上总有许多人是以正常的言语沟通的,比如眼前这个叫晋闻的绿帽儿。只是不管他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他终究是她在这荒山野岭里碰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若上路,她自然只能跟着他走。
可是,他现在…商妍翻了翻手里的荷叶叹息,他睡着了。
商妍是被一阵窒息闷醒的。她原本身陷一片舒适的浮软中,像是踩在云端,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硬生生让她在梦魇中踩了空,急速地下坠——“啊——”脱口而出的惊叫只持续了一瞬,马上,她的口鼻就被人捂住了,连同整个身子一起被拽向后方!
“唔…”她慌乱地挣扎,脑袋上却挨了不轻不重地一记拍打,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耳畔沙哑地响起:“嘘——别出声!”
晋…闻?
纷乱的意识渐渐聚拢在脑海间,她瞪大了眼睛喘息,却陡然间看到目光所及之处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灯笼由远而近,蔓延了半个山谷!——那是什么?
“乖。”晋闻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出声,不然少爷我身家性命就得交代在你手上了!”
“…”
“乖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因为路上买了一只小狗~~
很可爱,一张毛爷爷换来的,有妹纸知道是啥品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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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团
商妍终于不再挣扎,纷乱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稳。她的身体被晋闻拖进了路边一处低洼的,虽然隔着厚重的灌木依旧可以看到越靠越近的火把汇聚成的长龙。她数不清究竟是有多少个闪亮的星火,可是却依稀可以听见他们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是沉重的、齐整的却很快的跑步声,在夜晚寂静的山林中分外明显。与之相对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声喧哗。
晋闻的呼吸就在耳边。
商妍沉默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轻道:“你是朝廷钦犯?”
晋闻幽幽的声音响起:“小生与御史家千金情投意合,无奈御史嫌小生家贫,棒打鸳鸯。小生只好带他家千金远走天涯。”
商妍冷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了御史府中侍卫。”深夜行军速度迅猛却无一杂声,这样的人马区区御史哪里养得起?江湖草莽更是不可能。放眼天下,有这样人马的地方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是塞外守疆的将士,一个是宫闱禁军。如果这个叫晋闻的男人是在躲避这两者的追捕,那他不仅是个朝廷钦犯,还绝非普通钦犯。
一个戴罪之人在山林深处遇到她,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他到底是谁?
晋闻不答,原本固定在肩膀牵制着她的手却稍稍松开了些力道滑落在她手腕边,拽住了她的手腕,整个身体贴近了她——他说:“跟我来。”
商妍在他贴近的瞬间绷紧了身体,杂乱的思维一时间拧成了一团,她呆呆任由他牵着朝前走,片刻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朝着那队人马所在的方向前进。溪水哗哗作响,是这深夜除了脚步声和不知名的虫鸣声外唯一的声响。商妍一直默不作声配合着晋闻,眼睁睁看着他牵着她走向那些光亮,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只差了几十丈。
对于朝廷的人马,她自然是不怕的。草草逃走不过是一时气愤,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奢望过可以这样逃离那困了她二十载的囚牢,可是晋闻此举却着实怪异:他这是要…自投罗网?
忽然,晋闻停下了脚步。
商妍紧张得手足无措,却被晋闻扯着登上了一处高地——
“你…”
“嘘。”
一瞬间,万籁俱静。连虫鸣鸟叫都几乎震耳欲聋。商妍被晋闻按住了脑袋压成了匍匐的姿势趴在高地上,甚至嗅到了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这简直是侮辱,只是她还来不及火上心头,就被已然逼近的火光吓得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非常近了,近到她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铠甲摩擦的声音。
她不安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片高地,而且只有稀稀疏疏几簇灌木。高地延展的不到十步的地方就是上山的道路,再往后是哗哗作响的小溪。月光洒在高地上,每一丛灌木几乎曝露在了光晕下,如果那队人马经过那条小路,只要稍稍一抬头,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
可显然,她的不安并没有感染到静静匍匐着的晋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还特地选了个颇为舒适延展的姿势。
这…
终于,第一个拿火把的人出现在了高地下面的小路上.他和他们只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忽然,他停下了脚步,铮亮的刀在月光下反来一片雪亮的光——
被发现了吗?
商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被她死死压抑在喉咙底,整个时间的风都停滞了,只剩下如雷的心跳…
肩头是晋闻的手,他用了一点点力拍了拍,像是安慰的模样。
她茫然扭头,对上的是黑暗中他有些模糊的面容,和那一双与之成反比的过于清亮的眼。
忽然间,混乱的心神莫名地被安抚了。
而那停下脚步的将士也恰如晋闻期望的那样,正好漏看了很明显的高地。他扬起火把朝下坡的浓密灌木丛照了照又瞧了瞧路边的小溪,忽而回头对他身后的人道:“列队听令!我们此行有关国本,将军有令,今夜务必寻得目标!大家都仔细探寻,绝不放过一处!天亮之前必须勘察完毕,否则军法处置!”
“得令!”
整齐而嘹亮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山谷,仿佛连地面都在震动。
商妍静静趴在地上,心思乱成了一团。如果说之前对于这队人马的论断还只是猜测,那么此时此刻所有的猜测都已经得到了验证——他们果然是军队的将士,是朝廷的人!而晋闻十有□是军机要犯。一个于国家民族有害的人,她陪他躲在这里,真的是对的吗?
十步开外就是成群列队的将士,一旦被发现,不管晋闻有何等的身手,恐怕都在劫难逃。只要…只要她动上一动…
只可惜,她的小心思并没有逃过晋闻的眼,她甚至还来不及抬起手,脖颈上就被一抹冰凉抵上了——那是一把刀,即使她看不到它,却依旧可以感觉到它锋利的刀刃。
而刀的主人甚至没有换过姿势,连眼神都如方才如出一辙。
她本以为那是无知,可现在看来却不然。
她和他在黑暗中僵持,到最后却败下阵来,眼睁睁看着那整齐的列队休整片刻,仔仔细细地搜索前行,最终远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很早以前就深谙此道。
“为什么?”到末了,她问。
晋闻早就收了刀刃,笑嘻嘻反问:“你确定不是问你是谁?”
商妍皱眉:“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发现?”
晋闻闻言一愣,继而低低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问的是我为什么会被追捕。”
“你会如实回答吗?”
“会啊。”晋闻轻笑,“我之所以选这高地,是因为这路延展之处是山崖,山崖上自然没法藏人,他们在那小道上行走了几个时辰,早就习惯了朝低地看。再加上路边有小溪,溪水声会引去大部分目光。纵然有清醒的,也必然紧盯着浓密的溪边灌木。”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遮蔽。”不管这地理有多得天独厚,却绝对不存在什么万全吧?
“你看那里。”
晋闻的伸手指向的是更高的高地,商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顷刻间愣住:那是块和他们脚下相差无几的时候,大部分叶子竟然是发光的?!
——是月光。
她倏然醒悟,却仍有不服,冷道:“算对了天象而已,侥幸。”
晋闻闻言并不恼怒,他轻笑:“我算的是人心。”
我算的是人心。
商妍静静听完,忽然后悔了。早今日,哪怕当时那条鱼再香她也不该去招惹他的。晋闻,他是个非常不好惹的人。
***
这一夜,商妍再无睡眠。任谁放了个随时会拿匕首搁在他人脖子上的的人在身边,想必都是睡不着的,更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要犯。她恐怕从接过那条鱼的那一刻就成了他的备用人质,只可惜那个人贩却显然没有自知之明。整整一个清晨,他都在溪边…钓鱼。他今日身上的是一件碧绿的衣裳,衣绿肤白,在照样下带着一丝剔透的光晕。
商妍站在岸边冷眼瞧着他一派安宁,在跑与不跑之间徘徊。如果不是脖子上依旧还残留着疼痛的话,她也几乎以为昨夜不过是一场噩梦,可溪水中的倒影却做不了假,她的脖颈上的确有红红的一道细痕,那是刚刚见血就没有刺下的伤口。
他分明是个危险的人物,可却是她此时此刻能触碰到的唯一的活人。
跑,还是不跑?
就在她犹豫的空档,罪魁祸首麻利地点燃柴火,照着昨日的法子穿了几条鱼烤了起来。他眯眼笑着朝她招手:“过来呀。”
商妍站在原地踟蹰了良久,终于还是咬咬牙,朝他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既然他无意取她性命,那暂时借他庇佑维持温饱,倒也无妨。
“今日的鱼比昨日肥美哦。”
“拿着呀,鱼有点重,少爷手酸。”
“哎,昨夜匆忙,忘带了调料,只能吃淡的鱼了,呸呸呸,真难吃!”
晋闻的聒噪,商妍早就不是第一日领教,她对他的抱怨熟视无睹地,小心地翻转着手上鱼串。等鱼已经被烤得翻出嫩白的肉来,她踟蹰片刻,扯了一块放入口中——顿时,腥热在唇齿减弥漫——果然…不好吃。
“忍忍吧。”晋闻叹息,“你我亡命天涯之辈,本就是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小命得以保全已是万幸啊,哪还有时间取酱料…”
“可你…”明明有时间带上换洗的衣裳…
商妍忍了忍,终于还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晋闻,沉默着一口咬下手里淡而无味的鱼。
晋闻似乎没有听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烤着手上的鱼。阳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在他的眼睫下投射下一抹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甚至称得上是文弱体虚。
只是,恐怕这一切都是假象。他绝不是什么瘦弱的少年。如果昨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紧张万分,他又怎会连换洗的衣裳都记得带了?如果真想不被发现,怎会不干脆走得远远的?
这样的选择,恐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的早有打算自投罗网,或者…他根本就不怕被发现。
而她现在恐怕已经没有退路了。
误入山林的第三日,商妍开始有些后悔。那夜路过的人马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从来不知道就在帝都郊外居然有这样广袤的森林,仿佛没有边际一样,她跟着晋闻在里面兜兜转转,数不清翻了多少座山却没有见到一丝人烟。当不加盐的鱼也成为鲜见的佳肴的时候,她抱着酸涩难以下咽的野果忍不住设想,假如一开始她不曾想到来求那一只不被待见的风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切?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能有那么多的假如。
往前已经没有退路,往后是无边的森林。晋闻选的山路明显是越来越崎岖,起初还是沿着溪水灌木朝前走,到最后树影越来越少,□的岩石却越来越多,陡峭的山路上不断有石头滑落,到最后她每踩一步心都会跟着颤栗,如果一脚踩空,恐怕就真的死得不明不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得出晋闻是哪路人莫?^^
怀疑
第三夜,出现在商妍眼前的赫然是一片陡峭的悬崖。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崖上,却凶险万分,她终于按捺不住,加快脚步拦住了晋闻。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晋闻配合得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派似笑非笑。他道:“我以为你会到目的地再问,倒是高看你了。”
“你知道我是谁。”
良久,商妍才轻喃,却不是疑问。她早该想到的,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从来没有好奇过她是如何进的山林,不好奇她为什么有疑问却不问出口,甚至,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他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她是谁,这个答案实在太过歹势,她一直不愿意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又半分的置喙。
“被军队追捕,你是细作?”她皱眉,却很快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论断,“不,你不是。”
如果是细作,应该万事处处小心为上,绝不可能做这样莽撞和没有意义的举止。更何况她虽是公主,却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亡国公主而已,细作绑她根本没有意义。可是除此之外,还有谁会仔细算计着她每一次举止动作呢?
半晌,她沉道:“…你,和容裴有关系?”“莫非…你是借刀杀容解儿和容裴的那个人?”
晋闻静静听罢没有否认,忽而轻笑出声。山风吹得他发丝飞扬,月色下竟有几分鬼魅意味。
如果杀气也有形状和气味,那么一定是他此时此刻散发的肃杀。商妍隔着数步和他遥遥相对,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却不想脚下一滑,身体在陡然间失去了平衡!
哗——
无数碎石从山涧滚落,巨大的声响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就直直地向山涧栽倒——
商妍从来没有这样的慌乱过,这儿是荒郊野外,即使摔得粉身碎骨,尸身腐朽成为裸石堆上的一堆白骨都可能没有一个人会发现。身周响彻的是震耳欲聋碎石声响,可是很快所有的声音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剧烈跃动的心跳和几乎不可闻的呼吸——慌乱中,她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可伸出去的手却只砸到一片坚硬的岩石…
会死在这里吗?
漫长的下坠过程中,她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很快地,就连这唯一的念头也支离破碎。手上传来的疼痛连着脊背砸上重物的剧痛仿佛轰然炸开的烟花一样,一下子把她所有的意识拽进了一片惨白之中,喉咙中有血腥翻涌上来,随着沉闷的一记声响,所有的意识都归为虚无…
不…不想死…
脊背落地的一刹那,无数意识像是被剪断了的线球,凌乱地冲刺撞击着向要撑裂整个身体。朦胧的视野中,依稀有个影子闪了闪。像极了夜空中迅猛的鹰。
“救我…”
“…我、不想死…”
她朝着那影子艰难仰头,只能拼着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睛看着那一道暗影,却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眼。反反复复归根到底,不过是三个字,想活着。
最后的最后,她见到的是那模糊的身影的主人略微诧异的眼睛。
*
商妍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