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草渐渐在喉咙间弥漫,可是脑袋却越见纷乱。
“小皇叔,带我去找…”商妍昏昏沉沉想去抱他的脖颈,指尖刚刚触及冰凉的锦衣,脑海间陡然炸开了无数烟花——身体和心灵在一瞬间僵硬,如堕冰窖。
荷田死了。
十年之前,她就死了。
在那场浩劫中,她被叛乱的匪军一剑刺穿了胸膛,成了无数具宫婢尸体中的一个。
“妍儿…”
商徵的眼眸带了一丝疑惑,目光落在她陡然缩回的手上,那一丝困惑便渐渐凝固成了沉寂。良久,才是他沉静的声音。
他说:“既然无碍,择日就去升平宫吧。”
商妍闻言一怔,微颤的手缩了缩,终究在他的目光下藏到了衣袖里。原来,之前的变故和真相的揭露并不意味着他给她的惩罚的结束,他只是延缓了责罚,而她竟然都快忘记这回事情了…
两两沉默。
焦灼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脊背上的潮意为着僵持平添了几分不耐,她却仍旧不敢反驳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喘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商徵却放柔了口气,低道:“你想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商妍咬着唇僵持片刻,最终从喉咙底挤出一个轻飘飘浮软的字眼。
“是。”
这似乎激怒了商徵,他脸色稍沉,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就是一个难管教的熊孩子的故事…
暖宫
商妍这一场病蔓延了好几日,直到冬日的阴霾彻底过去,她才彻底活了过来,虽然依旧会时不时昏沉上几夜,身体却明显健朗了。如今宫闱之中终于再也没人在隐蔽的角落对着永乐宫指指点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裴谋反和杜少泽疯癫吸引了过去,御花园里常有三三两两宫婢宫人聚做一团绘声绘色地讲述皇陵变故,遇到路人也毫不避忌,仿佛这事本身便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传说一般。
即使是三朝元老,也是经不起妇孺宫人的口口相传,几日下来,容裴俨然已经成了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为了要一个揭竿而起的理由不惜杀害亲女逼宫皇陵的反贼。而她妍乐公主自然毫无悬念成了无辜被利用的棋子,险些被这企图祸国殃民的反臣断送了性命…
“那个容将军太坏了!”小常愤愤不平到终了,只挤出一句话,“这样的人,迟早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彼时商妍正抱着那不请自来的白猫球儿晒太阳,听了小常气氛的话语忽然有些凉意,抱紧了球儿。
球儿却不合作,它正眯眼瞧着院落树梢的几只麻雀,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屈尊去捉一捉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接连她膝盖上接连转了好几个圈后还是乖顺地躺了下来围成了个绒球。
在这宫里,乖巧的东西总是比较长久。就算他容裴是提着脑袋征战沙场打下这江山的三朝元老又如何?物也好,人也罢,会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午后的眼光温暖和煦,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常犹豫不决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公主…我们是不是该去升平宫了?”
“有人来催过了?”
“没有。可是陛下说…”
“他说的是择日。”商妍小声道,却不知道是在安抚小常还是在安抚自己。
软禁的期限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中,谁能猜想又会变几重天?也许升平宫是一个囚笼更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可是在那之前,她还不能进去。至少…至少在见到杜少泽之前,她不能。
第十一章狩猎
四月春来。
容裴的行刑那日恰好是宫中梨花开遍的日子。也正是那一日,商妍在永乐宫里点了一把火,把那件狐裘小袄烧了个干干净净,用一个小小的布包包了,撒入御花园的池子里。
午时已过,容裴现在恐怕早已魂归。三朝元老,一代战将,幸运的话能留个全尸,不幸运的话恐怕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天依旧有些凉,她呆坐在池中小亭里静默了许久,把那小布包也丢进了池子里。
“公主,您别难过了。”小常似乎是揣摩了许久,才道,“容将军在皇陵要您性命,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咱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都丢了就好了。”
“不干净?”
“是啊,容家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容将军又是个乱臣贼子,和他们的扯上关系的东西可都晦气得很!”
晦气么?
商妍盯着池中早已散开的灰烬轻轻舒了口气,沉默片刻还是笑了。
四月,万物复苏,御花园里早已是花团锦簇繁华靡靡。惨白的阳光下,穿越大半个皇城的凉风带走了无数尚且算不上凋零的花瓣,也不知有多少去了刑场。
容裴死了,她若说是难过,就当真虚伪了。其实小常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容裴必死,这这几乎是钉在铁板上的钉子。三朝武将不得善终本身就是件倒霉至极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么个近乎亲缘断绝惨绝人寰的下场,的确是够晦气。不过她今天撒了这把灰并不是为了祛除晦气,只是逼自己不去追究这背后的真相。
在这宫闱之内,很多事情并不会有结果,即使有,也只有死人才知道。
她不想知道。只想逃。安全地离开。
只可惜,公主离开宫闱只有两个方式,要么是嫁出去,要么是…去皇陵。
“公主!你看,是君相!”忽然,小常惊诧的声音传来。
君怀璧?
商妍诧异地起身环顾,果然在很远的地方见到了绿影丛丛中那一抹青灰的身影。隔着一个荷花池,他站在杨柳堤旁,宽而长的儒袖衬得柳叶都要柔软上三分。
天上白鹭,地下折柳,一池的梨花。也许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就是从水墨画里出来的,整个人便是淡淡的一笔墨,不论身处何方何种境地,都堪称清雅。比如这当朝丞相,君怀璧。
“公主,过去吗?”小常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商妍没能忍住涌上眼睫的笑意,虽然对岸那人瞧不见,她冲他咧咧嘴,道:“去,当然。”
***
日子似乎渐渐回到正轨。宫中依旧月月笙歌,暖风吹得杨柳,把棉衫荡成了轻纱。升平宫中时日像是静止一般,被所有人遗忘了。
这遗忘不仅体现在无客上门,更体现在吃穿用度上。小常愤懑之余找内务司理论,结果却被一句“上头自有安排”打发了回来,气得她手抄剪子把院子里的藤蔓修得只剩下光杆儿。
刀光剑影,刷刷刷。
商妍看着心惊胆战,认真规劝:“本宫觉得衣食尚可…”
“那群见风使舵的奴才!”
“真的尚可…”
“公主!”
啪——那饱受折磨的紫藤终于经不住折磨,拦腰断了,一场磨难总算暂时告罄。商妍心有余悸,抱着毛球儿缩了缩身子,微微舒气。
其实这两月内务阁给的衣食较往日而言的确偏少了些许,倒也算不上苛刻。商徵脾气古怪,虽然时常以羞辱她为乐,却从未在衣食上亏待过她。但凡商徵宫里有的,永乐宫也不会落下。除了日日担心哪天丢了小命,其实他十年来永乐宫的日子堪称奢华。
其实,如果往后的日子真如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只可惜,不可能。
两月软禁已经快到尽头,如此的安逸终究只是昙花一现。要想日日安生,还是必须趁早嫁出去。
可是嫁出去…她捏了捏毛球的脸:谈何容易呢?
“公主,盈袖回来了!”忽然,小常的声音响了起来。
商妍闻声抬头,果然瞧见一个纤弱的身影在远处闪了闪,不消片刻,那身影便跪在了她面前,轻声道:“公主,奴婢回来了。”
“可有消息?”
盈袖摇摇头,面有难色:“奴婢无能,虽假托家中急事在宫外两月,却始终没有探听到杜侍郎半分消息。奴婢也曾找替犯人送饭食的工人探听,宫中监牢并未收容过神智不清的年轻男子。”
找不到…商妍心里有些沉闷,良久才道:“他一个神志不清之人,可能去哪儿?”
“奴婢不知。”
她轻道:“你猜…他还活着吗?”
盈袖把头埋得更深:“奴婢不知。”
不知啊。商妍低头不语,任由心中那一点点的愧疚在心尖上烙了个浅浅的印记,酸痛的感觉闪电般地顺着肩膀滑向了指尖。杜少泽,终究是被她拖累了。
小常道:“公主不必自责…”
自责么?
“没有。”她轻声道,眯起眼学着毛球伸了个拦腰,微微笑了。
没有自责,只是有一点愧疚,却并不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她再一次在雪地里遇见那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翩翩君子向她递来一双手,她依旧会抓住这可能的希望,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她也愿意去尝试。只要…只要可以离商徵远一点,再远一点儿,最好一辈子不见,让君臣国家恩怨情仇通通化作地底腐朽的枯木,等到来年春来彻底消散成为连记忆的都不复存在的烟灰,这世上就再没了这张脸,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干净。
这样多好。
“公主…”盈袖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公主,奴婢回宫之时听闻,镇守西疆的镇西少将回朝了,陛下似乎有意…有意把公主…”
“镇西少将?”
商妍怔住,片刻后才恍然回神,看着盈袖满脸羞红难堪的模样失笑:原来两月软禁真的要过去,前朝妍乐公主似乎又要去做一次百官的笑柄了。这次是个镇西少将?
“奴婢听闻此人…”
她笑问:“此人怎样?奇丑无比还是目不识丁?”
盈袖欲言又止,到末了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检点…”
不检点?商妍一愣,低头笑了。这倒有意思。
*
商妍这一场病蔓延了好几日,直到冬日的阴霾彻底过去,她才彻底活了过来,虽然依旧会时不时昏沉上几夜,身体却明显健朗了。如今宫闱之中终于再也没人在隐蔽的角落对着永乐宫指指点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裴谋反和杜少泽疯癫吸引了过去,御花园里常有三三两两宫婢宫人聚做一团绘声绘色地讲述皇陵变故,遇到路人也毫不避忌,仿佛这事本身便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传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嫁不出去の公主新的征程开始
杜同学还没出局,会出现的…
风筝
三日后,商徵的新旨连同着新衣裳一道儿送上了门。承德宫的安公公肥硕的身子圆溜溜地裹在顺滑的锦布下,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宣旨完毕后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快挤成了山。
他说:“老奴路上偷偷瞧了陛下新赏的衣裳,光袖上的几粒珍珠就比宫中几位妃嫔成日戴在脖颈上的好上好几个成色,陛下对公主真可谓是尽善尽美了。”
商妍干笑:“安公公就不怕本宫告状?”
安公公翘起兰花指笑:“公主若是真去陛下面前告老奴一状,老奴倒指不定会得个封赏。”
商妍一愣:“为什么?”
安公公细长的眼里噙着一抹狡黠,慢条斯理道:“公主猜猜?”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说。商妍怀抱着毛球抬头看了眼安公公脸上油腻腻的笑容,有些恶劣地松了手——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白色的绒球儿刚刚落地便犹如闪电一般直直奔向他,电光火石间,安公公的手上已然多了三道伤口——
“啊——”
“喵——!”
滚圆的身子落了地,狼狈地栽倒在地上,安公公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公公公主,你这只小宠…属狗的吗…”
“喵。”回应他的是毛球轻蔑的声音。
毛球,永乐宫宫宠,猫咪的皮囊下从来都有一颗看家护院的忠犬心,就连小常她们见了它都得退避三尺,更何况安公公不过是个陌生人?一爪子,那是客气。
商妍虚伪地把毛球抱了起来拍了一记脑袋,柔声道:“咦,毛球素来温驯。”
安公公颤抖的手指朝毛球一戳:“公主管这叫温驯?不…不知公主从何得来这…护院的…好宠…”
商妍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颗炸了毛的眼睛发绿的白色球儿。嗯…尚算温驯。
她眯眼:“安公公猜猜?”
“哈哈…”不料安公公整理了片刻衣衫后忽然笑出声来,尖细的嗓音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在升平宫中回荡,好久之后,他才掸掸灰尘站起身来,眼里居然没有半点阴霾,倒是有一派师长的慈穆。
他这幅模样,不仅毛球没了兴趣,就连始作俑者也禁不住有些丧气,灰溜溜把灰溜溜的毛球揽回了怀里。算起来,安公公差不多是和容裴一个年纪,在那个还是传说的年月入宫,容裴主外他主内,而如今容裴已经身首异处,他却肥成了个圈儿。
安公公刚刚止了笑,把商徵的那道旨交到了随侍小常手里,朝商妍行了个礼,摇摇晃晃往外走。临出门却又回了头,朝着还在发愣的她长叹一口气,那样子,居然有些唏嘘。
他道:“公主本性纯真,本就不是工于算计的性子,刁钻也好跋扈也好,却为何在陛下面前强撑出那一点精明来?公主对待陛下若带几分真性情,也不至于软禁这三月。”
商妍沉默。
安公公笑着摇头:“罢了,皇帝不急,老奴急甚?”
…
*
商徵的一道圣旨讲了两件事,一是三月禁足已毕,她终于可以搬回永乐宫居住;二是镇西少将西疆大捷,赐宴宫中,她这前朝的尴尬公主也应邀入席,还需盛装。
不管名头是啥,这架势她倒是熟得很的。商徵他想看的,她从不敢有异议。即便那是难堪也不过是区区几个时辰宫宴,见一见那个常胜的少将,再群臣的议论声中熬上几盏茶功夫罢了。
打从她及笄开始,这戏码少说一年也要上演个十二三回,几年下来,她早已精通此道,懒得搭理。比起这月月扫兴的宫宴,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小常,做一只风筝要多久?”
“啊?”小常一愣,答,“一个时辰吧。”
“最慢要多久呢?”
“啊?”小常愣在当场。
商妍笑嘻嘻道:“就是那种会飞的,竹片儿做骨,水墨画的风筝。假如扎风筝的人见了它就腻烦,拿起笔就想起憎恶的人,却仍然要不得不每天扎一点儿画一笔,会花多久呢?”
小常的神情越发呆滞:“应、应该需要个把月吧…可是哪有人明明腻烦却还是要扎它?”
哪有人明明厌烦却还要扎它?
商妍揉了揉毛球的脸,低笑着叹息:“有啊。”
就有那么一个人,明明讨厌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做一只不被期待的风筝送给不被期待的人,真可怜。
*
软禁令解除第三日,商妍兴致勃勃请了道出宫的令牌简装出了宫,厚着脸皮敲响丞相府的大门去探望那真可怜之人。丞相府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显然已经认得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往院中引。
君怀璧素来勤俭,丞相府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是小桥流水,雅致非常。她跟着老管家在院中蜿蜒前行片刻抵达书房,却只见着满墙的风筝,独独不见君怀璧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君相在哪儿?”
老管家道:“君相昨夜未归,临行前叮嘱老奴,若是公主前来,只需将公主引到书房,让公主取了约定之物便可。”
“他何时回府?”
“老奴不知。”
“他去办何事?”
“老奴不知。”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商妍却依旧忍不住有些焦灼,干笑问:“管家知道什么?”
老管家不卑不亢道:“丞相临行有言,约定之物在案上,算不上精美,还望公主见谅。丞相还说,执念生事,强求易碎,万法皆是随缘为好。”
随缘为好。
商妍静静听完,任由一句随缘把心头焦躁的火苗掐灭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书房的案台上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只斑斓精致的风筝。那是一只凤凰的模样,艳红的翎羽,漆黑的眼,朱砂染就的羽翅像是随时要挣脱宣纸一般。
很难想象君怀璧这样水墨画似的人物会画出这样的艳丽高昂的画,可是当那只风筝真正出现在他的案台上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却仿佛理所当然。
“公主,这风筝…”
“很漂亮。”她瞄了一眼那刺眼的色彩,微笑道。
朝野上下都知道君相温文,上到帝王将相,下至宫女小厮,他都极少拒人,样样事情都上心。许多年来,唯一没上过他心的恐怕只有她商妍一个人。
他到底是用他的行动拒绝了她,心爱之物绝不赠厌恶之人。
只是不管如何,那都是出自他手。他愿意送,她就敢收。
在那之后的几个时辰,君怀璧的身影都没有出现。他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今日会造访一样,一直到她提着风筝迈出丞相府的门槛他都没有回府。
迟暮的晚风舒爽清凉,商妍坐在轿中懒洋洋探头,不期然地,瞧见了路上一片空阔的青草地。
犹豫片刻,她提了风筝掀开轿帘:“停轿。”
引轿的侍卫面有难色:“公主,天色已晚,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就一小会儿。”她轻道。
“公主,陛下有令,公主离开相府之后即可回宫,不得耽搁。”
“我只是想试试风筝。”
“公主,陛下有令,御花园中尚有空地,公主若是取得风筝回宫可以前往御花园。”
“你…”
“公主请回,切莫让属下为难!”
带枪的侍卫齐刷刷跪成一片,银枪竖在地上发出齐整的撞击声。明明是一种匍匐的姿势,可是却是用另一种气焰逼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分,又分明是胁迫的姿势。
此情此景,终于点燃了商妍挤压已久的暴戾。她冷道:“让开。”
“公主请回轿。”
好一个回轿。
好一个妍乐公主!
商妍冷眼瞧着马车前方跪得整整齐齐的侍卫,咬咬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公主,陛下有令…公主!”
***
商妍跑了。
累赘而繁琐的裙摆从一开始就是阻挠她前行的阻力,可是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量,她提着一只笨重的风筝,居然硬生生抢了侍卫好几步,一头扎进了草地尽头的山林!
“公主——请等一下——”
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夕阳还在天边挂着一抹余晖,金色的光芒挂在每一叶嫩草的尖尖上。身后不断传来侍卫的呐喊,她的脚步却没有半分的犹豫。
没有缘由,只是想跑。
虽然明知道跑不掉,可是身在囚笼那么久,再不喘气,恐怕只会闷死在宫闱那充斥着灵魂的尸臭的乱葬岗中。
所以,她跑了。带着一只风筝,以一种可笑的姿势前行着,喘息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当酸痛已然蔓延到脚尖,身后终于没有了侍卫的叫喊。
一片寂静。
冷风吹过,早已经被汗濡湿的衣衫带来瑟瑟的寒意。被风刮跑了的理智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
商妍呆呆看着手上被荆棘撕裂了好几条的袖摆还有那只保存完好的风筝,忽然有些想笑,只是唇齿边才咧开一丝弧度,眼眶却莫名其妙地酸痛起来——刚刚涌出的一丝湿润被她用脏兮兮的袖摆狠狠擦了擦,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还是挺好看的。”她摸了摸风筝,轻声告慰自己。
“见不到,也好的。”
“挺好的,君怀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一个屌丝追男神…追不到的故事
山中
凡人往往好了伤疤忘了疼,也许见得少了,厌恶就会少一点点。下次见面的时候,彼此的交恶也许会单薄成一种完满。
山野之中的夜色终于渐渐深沉下来,商妍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陌生而寂静的山林中步行了多久,好不容易遇上一条小溪,她蹲下身舀了一口水,在溪边找了棵避风的大树蜷缩起身子。
夜里的山林并不安静,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在空幽的山谷之中静静响着,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传来一两声遥远的野兽哀嚎。
她缩在巨大的树干怀抱中,努力地把涌上心头的战栗强压下去——不发抖,就可以装作不怕。只要不怕,其实周遭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小的聒噪而已…
如是安抚着,不一会儿,竟然也隐约有些困意。混沌中,有那么几次昏昏沉沉,竟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月光下的暗影如同鬼魅似的摇曳着,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早就模糊的夏夜的风。
商妍之于君怀璧,恰若累赘之于信仰。
月光不可触碰,最起码,他们还有一只风筝。
*
清晨,商妍是被一阵聒噪的鸟叫吵醒的。宫里的清晨鲜少有鸟叫声,一般都是早上宫女端着洗漱的用具在日上三竿之际轻轻扣响房门,而后才是她慢慢转醒的时候,今日的鸟叫实在有些烦恼,她摸着身下硬邦邦的床板烦躁地翻了个身,殊不知这一翻身却磕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