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日不多。”
墨轩大笑,“自然,朕听说青持太子已经登上大宝,郡主连太子妃册封可以直接省了,大婚之
后想必是青云的…”
这消息来得不意外,悄悄掐了一把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的腿,心酸一点点爬进心里,他以为
她说的时日不多是要回国大婚,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时日不多…真的是时日不多。
“没什么事,青画就告辞了。”
“等等!”墨轩急急叫住她,“下个月朕要封贤妃为后,郡主可否留到那时候?”
书闲为后,青画悄悄望了沉默不语的书闲一眼,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丝的表情,她就像
是一尊最精美的瓷偶,一言一行优雅大方,却没有一个人该有的情绪,她想开口恭喜,却突然记
起现在她才是被丢的那个,她的恭喜人家也许早就不需要,“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句话用来形
容她和书闲,真是再恰当不过。
最终,一直到出了御书房,青画还是没能开口对书闲说上一声恭喜,只是临走前轻轻地把早
就准备好的一个香囊放在了她身边的座上,那香囊是她方才急急配的,比之前的多了几味药,那
个曾经畏畏缩缩的小女子,终于要坐上朱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了,她该高兴,只是想
起杜蕊一身的血淋淋却笑不出来,她不怀疑杜蕊的事书闲也有参与,但是她的高高在上总归是…
断送了杜蕊一生幸福。
“保重,书闲。”御书房门口,青画停下了脚步,轻轻对着里面道。
保重,书闲,这宫闱风云尔虞我诈,高处生寒,你都要一个人好好算计了,你这辈子不可能
不富足,却也不可能轻松,而我,只能陪完你这一程,接下去的路,不由人,由天。
在这朱墨的皇宫里青画牵挂的人不多,杜蕊是一个,杜蕊真心待她,她自然是感觉得出来的,
青画不曾踏足过杜蕊的秋雅宫,也许是今天心神俱疲,想找个除了闲庭宫外的地方休息,问了好
几个太监之后,她总算是找到了秋雅宫的方向。
临到门口,青画却惊呆了,一片白绫!
“怎么回事?”青画揪住正在挂白绫的太监急问。
太监擦了擦眼泪,哑声道:“娘娘刚刚去了…”
“去了…”青画恍惚,“她的伤没到…”过世的地步啊…
太监一时脚没稳住,从梯子上跌落到了地上,他干脆瘫坐到地上嚎嚎大哭,“娘娘她是悬梁自
尽的…娘娘是个好人,虽然性子急了点,但是对下人都好!娘娘是被诬赖的!”
青画几乎是推开守门的几个太监奔到屋里,那儿俨然已经是个灵堂,杜蕊她…真的已经去
了,只是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前她还在闲庭宫里和她说要打她,几个时辰后她却冷冰冰地躺在灵
堂上…她的话还萦绕在耳,挥之不去。
她的一字一句,明明像是在交代遗言,青画捂住口鼻阻止眼泪倾泻,那个时候…她怎么没
发现她的异样呢?
悬梁自尽的人脸色都是恐怖至极的,所以杜蕊的脸上盖了一块布,青画没有勇气去掀开它,
只是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咬牙憋住眼泪。
“谢谢你救命之恩。”她轻道:“我会小心,我不自作聪明,你放心。”杜蕊,请你放心。
杜蕊死后,青画病了一场,御医诊治了一个月无果,查不出缘由,只是无缘无故地身体虚弱,
这一个月里,书闲不知道是忙于册封典还是别的什么,一次都没有在闲庭宫出现过,于此,青画
已经没有多少感悟,她只是晒着秋日里柔和的太阳,在寂静的闲庭宫里等待着某些潜移默化的东
西。
墨云晔消失不见了,他就像是沉船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青画的视野里,一起消失的还有
柳叶一行人,这一个月,墨轩派人里里外外把闲庭宫围得严严实实,连飞鸟都不能进入闲庭宫,
听守备的统领说,这个月已经有三、四波人马夜袭闲庭宫,都险险地被拦下,青画由此知晓,有
个人急着想要她的性命,已经乱了方寸。
御医不来的时候,她常常仔细地查看脚踝上的印记,那青色印记已经成了暗色,狰狞地盘桓
在脚踝上,这也是她不大走动的原因之一,她的那双脚其实已经不大能走动了,就如同当年中了
三月芳菲一般。
盛大的册封典来临之前,闲庭宫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不是墨轩、不是书闲,而是一个情
理之中却也有些微妙的人,昭仪想容;想容踏进闲庭宫门的时候,青画正坐在院中的亭台里,趁
着黄昏让阳光温暖微凉的身躯,秋风送爽,这平静无波的日暮时分太过安详,她已经昏昏欲睡,
斜阳如丝,青草挂了金,直到厚重的大门被守门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发出吱嘎的声响,这才
惊醒了她。
“画儿妹妹,我听说你身体不适?”想容就站在门口,她的唇边噙着一抹笑,一身的金丝锦
缎,眼角层梢风韵十足,不得不说,有一种人,天性就是适合金色的,想容就是其一,她穿得明
艳万分,走起路来步步生姿,如果不是略显沧桑的脸泄露了一丝丝的疲倦,她依旧是那个春风得
意的昭仪。
此情此景,青画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眼熟到她心里的某一处被狠狠揪了一下,很久很久以
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她躺在榻上,秦瑶穿着一身金灿灿,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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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青画淡道。
想容淡笑,“看看画儿妹妹。”
“看什么?”青画忍不住皱眉,她有些不安,虽然不知道不安的源头在哪儿,但是隐隐的直
觉告诉她,想容今天来得不寻常,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想容轻柔一笑,微显得苍白的脸上,闪过几丝别于她平日的神情,她笑道:“我来看看,天
残究竟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的厉害。”
“你说什么?”想容的话很轻柔,在秋风里并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但青画听清了她的话,而
后是彻底的凉,“天残”,她早就猜过了,甘苗既然会对柳叶他们用了“地养”,那她这连她自己都
辨识不了的毒会不会是“天残”,但是猜测不一定代表她能确定,她不明白,她和甘苗无冤无仇,
为什么会…
如今,她却有几分明了了,“是你。”青画暗地里使了些劲儿。
想容笑靥如花,微微倾身靠近了几分,“是什么?”想容一靠近,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而
来,青画在她靠近的一刹那使了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拿起石桌上的一壶酒狠狠朝她泼去,浓烈的
酒香盖过了她身上的淡淡的气息,想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青画还有力气能站起身,她愣愣
凝神了她一会儿,忽然捂住了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想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时站立不稳,她的手被地上的酒壶碎片划破了血。
“你!青画,你竟敢!”她作梦都不曾想到,她明明中了“天残”之毒,照理早就失去了行
动能力的人居然会突然袭击她!“天残”毒发作只需要一个月,先是脚软、四肢无力,到后来的
眼盲、思维迟缓,一个月,足够她真真正正成为残废和傻子了,她不明白,为什么…
眼睛里传来剧痛却是那么的真切,这酒有毒!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在衣服里找了瓶药,
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倒了些在手上,一股脑儿盖到眼睛上。
青画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还清楚地记得想容曾经说过她不谙药性,一个不谙
药性的人会随身带着厉害的解毒药吗?一个不谙药性的人会算好“天残”发作到最厉害的时间,
不早不晚地来探望吗?这世上有巧合,却绝对不会有接二连三的巧合。
想容她不简单,比任何人都不简单,她瘫坐在地上只一会儿,脸上就已经收敛了狼狈。
青画不由微笑,在她面前露出个嘲讽的笑,轻声细语:“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没失去知觉吗?”
想容缓缓站起了身,浑浊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光芒,浮现在她刚刚清晰的瞳眸里的情绪
已经不再是惯有的温柔,而是冷厉傲艳,配着她一身的金锦熠熠生辉,她终究是在青画的注目中
撕破了最后一层面纱,把最为凌厉的神色曝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想容,你既然懂药性,不会不清楚书闲婚宴上的青莘吧?”青画冷笑,“你默许杜婕妤害
书闲在先,后来又嫁祸她推你下水,设计我去摄政王府,为的是什么?”
想容的神色微微一滞,敛去了眼眸深处的一抹凛冽之色笑了,“你想说什么?”
青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停滞了几分,不只是婚宴上的毒香和之后的落水…想容这个“太傅”
似乎从没有真正做过什么,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做过什么,但是墨轩怎么会对她心
服口服?唯一的解释,是她刻意避开了所有与他们商讨决策的可能性…
“你为的什么?”青画站得有些吃力,她悄悄抓了一把自己的衣袖,暗暗使了些劲儿才勉强
站稳了身子。
“你活不长了。”想容的眼里闪过嘲弄。
青画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想容眼里的东西她见过的,那是嫉恨,很多年
前,她曾经在秦瑶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墨云晔?”青画盯着她的眼,轻声道出了她最不愿意去设想的念头,“你是为了墨云晔?你
其实是替他做事?”
想容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滞,未了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执狂,埋头轻笑起来,“是,要不是我学艺
不精、不善医蛊,你早就死了几次了!”
青画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僵声问:“那夺天舞呢?”
想容娇笑,“那不过是吸取你精力的一个阵法,只可惜被司空看出了破绽,提前替你稳住了心
脉…只可惜你要死了,天残之毒无药可解,青画,事到如今,是你和青书闲逼我的…”
想容的神色已经接近疯狂,这让青画心惊,假如她还有些许理智,她就该知道此时此刻青持
将登基,她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长久以来,想容想必已经静下心来
不动杀机了…她不明白,这次让她失去理智接二连三派杀手的动机是什么?
“你不能杀我。”青画如实以告。
想容却只是冷笑,她从怀里掏出个瓶子,轻轻地,几乎是沉醉其中地打开了瓶子的木塞,一
股暗香渐渐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几乎是同时,青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却仍然阻止不了那透骨
的香气溢满整个庭院。
想容已经是个疯子一样的神情,她出神地笑,柔声开口:“不用怕,这是暂缓天残毒的解
药,我还不想要你死,他还没亲眼看着你命丧黄泉,怎么会死心呢?”
石桌之上,还有一坛酒,这酒同样是用了一点点的毒,青画盯着它良久,终究是犹豫不定,
只好偷偷拽上了坛子的环儿,警惕地靠近了一些;想容原本的计划一定不是这样子的,究竟是什
么事让她乱了方寸?
想容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华丽的衣裳,虚假的神情,以及没有任何光泽的眉眼,这副模样
想必任谁见了都会退避三舍,长久,青画终于苦笑出声,“你爱上他了?”
一个当朝皇帝的宠妃,墨轩暗地里口口声声信赖着的“太傅”,爱上了死敌摄政王墨云晔…
何其荒唐!
想容却只是冷笑,她的目光落在青画的手上,又渐渐移到她的脸上,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汇拢,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虽不是美艳动人,却透着朝阳一样的青涩,就是这份青涩,让那个人…动
了心吧?他一次次手下留情,犹如针扎一样,一次次在她心头留下印记,不过是个邻国的郡主,
她和他相识不过几个月,她怎么能?怎么敢?
更可笑的是,让他另眼相待的是一个傻子,而这个傻子恢复神智的那一天起,他的目光就再
也没离开过她,鲜少有人能进那个人的眼,以前是宁锦,宁锦过后却不是陪他十几年的她,而是
一个处心积虑要他性命的人!
所以,她设计她学“夺天”,她甚至故意在她南下的路上节节拦杀,却因为那个人的阻止,功
亏一篑,她的确要疯了,在看到他抛下和甘苗的约定,插手这件事后:在他急匆匆跟着她的船南
下的时候,在他丢下所有人,陪着她只身闯甘苗的地盘的时候!
这个人凭什么?她以为她能忍,在他回朝后,她也只求见他一面、听他打算,他居然避而不
见,她找了所有的人脉去打听,却听闻摄政王轻骑南下的消息,他是去找甘苗了…为了救一个
处处要夺他权力、害他性命的人,他只身赴甘苗约!多么可笑,多么嘲讽?
“为什么要杀你?”她放声笑,“你和宁锦一样该死!”
太过相似的夕阳,太过相似的疲惫,太过相似的别院,还有,太过相似的人,青画没有给心
上的惊愕喘息的机会,因为在她出神的一瞬间,想容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抹冰凉的寒光,那是一把
匕首,衬得她几近狰狞的面容变了形,一时间,冷彻骨的杀气在宁静的小院中肆虐滋长。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疯了,青画悄悄掐了一把麻木的腿,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
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跑不了,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身上的蛊,甘苗的蛊她用尽了所有的法
子,都无济于事,刚才的躲闪已经是她的极限,如今的第二次袭击,她恐怕…
她只躲开了几寸的距离,却很巧妙地让匕首刺了个空,想容不会武,这一刺空让她的身体失
去了重心,她跟舱着跌向她身边的石桌。
青画利用的就是这短短一刹那的空隙,她夺过了想容手里的匕首,咬咬牙,在想容惊恐的目
光中狠狠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后肩,匕首刺破肌肤,划进了肩骨的间隙,带来手柄微小幅度的粗糙
感;青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她绝少用如此血腥的方式去冒犯死神的威严,除了心惊,还有一
丝很微妙的东西,她说不清,只是所有的一切仿佛顺理成章,想容这一刀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
一刀下去,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酣畅淋漓。
为什么?青画在心里问自己,从小到大,司空不只一次嫌弃她不肯拿人当养蛊的容器,她从
来都以为她不是个好血腥的人,可如今这一刀,她居然…毫无愧疚和慌乱。
血,霎时涌出伤口染红了金锦。
“你竟敢!”想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透着血丝,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的肩头血淋淋。
“谁告诉你宁锦该死的?”青画冷道,手上一用力,把匕首拔出。
随之而来的是想容忍无可忍的痛苦呻吟,她扬声大叫,“来人!救命!”
闲庭宫外守备森严,想容的呼救还在回荡在院子里的时候,门外的一队侍卫已经出现在青画
面前,他们手拿兵刀,神色凛然,见了里面的情形却没有慌乱,显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们还不快杀了这个行刺本宫的冒牌郡主!”想容冷笑,支撑着站起身退到了侍卫身后,
隔着守备和青画遥遥相望,“你这冒牌的,把画儿藏到了哪里?还…不快招来!”
青画不答话,她的目光落到她依旧不断淌着血的肩头,暗自懊恼,如果这一刀再正中一点点,
她也许早就没了在这儿挑拨是非的能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所有人都静默着,良久,想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的时候,带
头的侍卫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犹豫片刻,拄剑单膝跪在了青画面前,沉声道:“郡主安生歇息,
月后就是皇后册封典,陛下叮嘱末将好生保护郡主,属下不会再让人来打扰郡主。”他朝着手下
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才扶起想容出了宫门,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未将的
家,在岭南。
青画知道自己赢了,无论是之前的救灾还是之后对柳叶他们的救助,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
在某些人眼里,她和想容的可信度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这个点救了她一条命。
青画忍不住微笑,抬眸的瞬间对上了想容最后一个眼色,那颜色怨毒无比,却透着一股子金
灿灿的明艳,这眼神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人,她虽没在那个人脸上见过这神色,但却本能地
知道,她该是这样子的…秦瑶,只有她,她太过暴躁,所有的行为都毫无章法,她也曾经好几
次怀疑这个秦瑶是不是真的能把宁锦置于死地,如果摄政王府里待着的那个秦瑶是…
可是,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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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终究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几天后的夜晚,闲庭宫里迎来了第二个客人,青画并不知晓,
不久前的几次搏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日落的时候,几个侍候的宫女搀扶着她进了房,收
拾了餐点和洗漱就扶她上床。
月光洒进窗户留下一层轻纱,她就盯着这轻纱渐渐沉入了梦乡,她实在是太累,就连梦里都
疲惫;梦里的青画因为学习走神而被司空处罚,司空总是有法子让她的身体不受一点儿损伤,有
时候甚至是调养她的身体,却让她的知觉产生无尽的折磨,梦里她被喂了一颗强行调息的药丸,
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痛苦地抱着被子直打滚。
那药太过烈性,能让人忍冷忽热,胸口刺痛,甚至喘不过气来,小小的青画泪眼汪汪却倔强
地不肯哭喊出声,只是死死咬着被角干瞪着眼,最后还是司空先投降,他恶狠狠拍了一记她的小
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气道:你性子太软,脾气却太倔强,这样下去,长大了后还不把自
己给折腾死?
小小的青画只是喘气,脑海里飞快掠过的是很久之前的紫藤花架、三月芳菲。
还有满目的血。
那药虽是好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烈性,司空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家徒弟抱了起来,轻抚
她的脊背替她顺气,看着她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模样,他轻声问:疼不疼?很难受?
温暖的怀抱,还有轻声的关怀,小小的青画忍了很久的委屈忽然被开了一个口子,她揪着司
空的衣襟嚎啕大哭。
疼,好疼…师父,我好难受…师父,我又要死了吗?
不会,不会的。有个温煦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如春风和着细雨,久旱的贫瘠之地里
开出的一朵花。
梦里浮生万千,青画没有精力去细数水深火热中,究竟生生死死了几辈子,只是每一世她都
只有过去,只有小小的、背着莲蓬的女孩儿,黏着泥斗的脏兮兮小鬼一般,一身青绿藕荷色的少
女,再之后的…一次都没有。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青画旱在这时候醒来的,枕边湿了一片,不知道
是汗还是梦中的泪,这一场恶梦让她大汗淋漓,却出乎意料地让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的腿脚利索了
些,夜风有些凉意,青画随手披了件外衣下床去关窗。
窗户不远,她走着不算吃力,只是房里没有亮灯,她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瞬间软了腿脚,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迎接她的不是剧痛,而是一堵透着一丝丝温暖的墙,还夹带着一
股书墨的清香,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房里乍然响起“念卿”或者是…“思归”。
青画昏昏沉沉地稳住了重心,摸着黑在房里找到座椅坐下,桌上有个茶壶,她找到它,狠狠
砸到了地上,茶壶碎了一地,破碎声在夜里响彻。
“我只是来送药。”预料之中的温和声音在房里响了起来,只这一声,就已经让青画浑身僵
硬,她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心跳,冷道:“深夜闯入女子闺房,这就是朱墨皇族的教养,墨王爷?”
良久的静默,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青画屏息听着,久久没有听到半点声息,在她快
放弃的时候,才听到墨云晔宛若认输一般地一声轻笑,他说:“青画,我是来送药的,并无恶意。”
“我不需要。”青画没回头,只是低头淡道:“墨王爷,我想安歇了。”
“天残。”墨云晔念了两个字。
“我不需要。”
“我并没有拿到解药,但是寻到了延缓的药,青画,你向来聪明的,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墨云晔的声音透着一丝蛊惑,音调却有些沙哑,夹带着遮掩下了的疲惫,他已经消失很久了,
久到青画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惊天的阴谋诡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深夜见到他,空
气中透着一丝丝腥甜,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血的味道,他似乎是受了伤。
他的身影埋在黑暗里,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轮廓,青画想了想,从桌上摸到了火摺子,却没有
点起蜡烛。
“别点。”那个突然到她身边的声音在她耳边沙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