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帝王家的颜面,墨轩会做到如此,显然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青画没有走几步,想容已经在门口等候,她穿着一身的素白,脸色也微微苍白,只是那双眼
里透着的睿智光芒依旧带着往昔的昭仪影子,苍白却不脆弱,她见了青画露出一抹笑,柔声道:“画
儿妹妹,可把你盼来了。”
内殿里,墨轩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沉默不语地坐在床边,他身上的不是皇袍,而是最最简
单的一件宽松的袍子,见青画进门也是微微一笑,他的脸色说不上精神抖擞,却也没有半分重病
的模样,书闲就坐在他身边,是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笑的,她是这房里三个人中最为精神的一
个,无论是脸色还是衣饰,她都是鲜亮无比,一双眼眸明亮如镜。
“陛下有礼。”青画轻道,目光投向的是书闲,这些日子她与书闲是聚少离多,每一次相见
她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看得出是越来越适应这朱墨的皇宫,对
她的依赖也越来越少,这一次…她居然连一声“画儿”都没有叫,这些变化,她不能说不替她
高兴,但是却也会不安。
墨轩勾起一抹笑,“火烧摄政王府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
“为何?”
青画低眉道:“先破后立,破釜沉舟。”墨云晔早就根基深埋,大权在握,撼动不了这一棵千
年的古树就只能放火烧枝条,虽然小火无害,却好歹可以让古树重新动起来,只要动了,就还有
机会去找着奸细慢慢斩除。
她的声音不大,在静默的房里却带了一点点的颤意,墨轩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扯出一
抹僵硬的笑,“这一次,的确是破了。”
“怎么说?”
墨轩稍稍踟蹰似乎是在斟酌说辞,想容接了话,她抿嘴笑道:“画儿,墨云晔他…像是被踩
着尾巴的猫儿,从他早期的党羽到朝廷里的对立党羽,几乎是卯足了劲儿,要彻底肃清我们安插
到武官里的几个心腹,能死的都死了,侥幸躲过的也多半成了无关痛痒的文官,他以前都是放任
自流的…而且,这几日宫中屡屡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前几日陛下寝宫里的随身太监死了一大
半,我和陛下都怕是前些日子朗月使臣的事情败露,他打算亲自…画儿,你可能…已经把沉
睡的狮子给吵醒了。”
青画静静听着,已经有些理解墨轩装病的理由,墨轩是何等的架势,他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他自以为隐蔽的几个亲信都被连根拔除,除了装病把墨云晔的目光吸引过一些,他的确已经被动
到了极点,所有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团线,她相信无论是墨云晔还是墨轩都找不着线头在哪儿,如
果她能把最近的这些变故串起来…
“验兵典,是什么时候?”良久,她道。
验兵典的确已经近在眼前了,“夺天舞”青画并不熟练,祭祀台她也不曾见过,就连墨云晔现
在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在闲庭宫休息几日,她已经开始渐渐感受到宫里细微的变化,也许是
生在宫闱中,每个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对时事变故虽然不能说了解,却多多少少有所本能感
触,宫女、太监们时而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青画的不安书闲似乎不知晓,只是短短几日的工夫,闲庭宫已经不再是往
日的模样,素朴青绿的后园摆满了各色名花,往来进出的嫔妃许许多多,都是一脸笑意晏晏的,
见着书闲娇滴滴地喊一声“贤妃姐姐”,珠宝首饰往来不绝,书闲似乎也颇为习惯,笑吟吟地与她
们寒喧,对青画却鲜少有话;于此,青画冷眼以待,书闲…也许并不一定再需要她这比她小了
好几岁的故友帮助。
验兵典的那一日,宫里总算是恢复了少许生气。
青画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像中的紧张,那天,想容把典礼上要穿着的衣饰都送上了闲庭宫,
那是一件火红的衣裳,流苏迤逦,彩珠轻垂,青画不大习惯戴繁杂的首饰,一切穿戴整齐的时候
她已经满头的大汗,一整套的衣服很是厚重,层层叠叠的金银珍珠更是重得很,好在一路之上都
有软轿相送,这才免了又一次大汗淋漓。
“郡主,你不和墨王爷去见个面吗?”临到场,随轿的宫女轻声道。
验兵典尚未开始,论理她这跳“夺天”之舞的角儿,的确该和弹“思慕”的墨云晔合计合计
的,青画微笑,“好。”
墨云晔不在兵场之内,而是在兵场一里开外的亭中,青画摒退了左右独自前往,第一眼见着
的是他那一袭绛紫衣衫,他一个人坐在亭中,神色安详,亭中石桌上放着把朱木雕花的七弦琴,
琴上的手纤白如玉,稳而不乱。
“小易?”墨云晔踟蹰着出了声:“替我斟茶。”
青画静静站在亭边,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得瞪大了眼,她屏息靠近亭心,盯着他的眼一刻都
不敢放松,世人皆知朱墨摄政工墨云晔是个翩翩佳公子,一双眼中三分闲七分雅,而如今他的眸
中却不见丝毫的光泽,就如同一潭死水一样,他的眼…
“小易?”墨云晔的话里带了疑惑。
秦易其实并不在这附近,青画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为她已经在接她的时候被她随身带的几
个侍卫给制住了手脚,为的是让她“单独”见见墨云晔,而如今,唯一能替代秦易的人只有她自
己,她踟蹰了片刻,终于悄声上前,从石桌上拿了茶壶往杯里倒了些水,斟完她才记起来,此刻
墨云晔是看不见的,他的脾气自然不会去自己摸索杯于在哪儿,她又端起茶杯,送到了他面前。
墨云晔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道,落空了,不动了。
青画无计可施,只好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咬咬牙拉过他的手,把杯子送到了他手心,墨云晔
的手冰凉,这触感让她的心颤了一下,她抓紧了衣摆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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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咳咳…”墨云晔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他的脸色霎时白了
几分,空暇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上了胸口,连唇色都白了,良久,他才止住咳嗽开口:“小易,
扶我起来。”
看样子,他不仅是眼睛没有痊愈,连身上的伤都没有好,青画冷眼看着,勾起一抹笑,她以
前没发现,假如他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配合地去扶住他的胳膊,使了些力
气扶他从石凳上站起身,正悄悄使些迷醉的花粉让他的神智稍微恍惚一点点,让她把秦易演得更
实在些,没想到站直身子的片刻,她突然被一股力道给牵制住了身体,只是一瞬间,她的肩上剧
痛无比!
墨云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反手把她所有的动作都压制下来,她的手脚都被牵制住,肩胛
骨磕上了冰冷的石桌。
“唔…”青画咬紧牙关,差点就破声。
“知道你的破绽是什么吗?”墨云晔的眼里依旧没有光泽,嘴角却挂着一丝嘲讽的笑,青画
只看得见他绛紫的衣摆,她不甘地奋力抬头,瘪得眼眶都湿润了,这样的人,即便是看不见都能
把某些东西抓在手里,凭什么?
“你知道尽量少触碰我,却不知道避免我怀疑的尺度…秦易从不敢把杯盏交到我手上,也
从不敢这么个扶法。”他轻声笑着,缓缓伸手触碰上青画的脸,微微一滞,“你是谁?”
“王爷认不出我了?”
墨云晔的眉宇间已然没有当初东窗事发的时候那种冰冷刺骨,却依旧是乌云密布,他只是敛
眉收敛了神色,淡道:“是你。”
青画强笑,稍稍调整着身体的弧度避免疼痛,“杀了我,不好交代的。”她敢出声,就是赌他
不敢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特殊的情况不要她的命,而且他现在眼瞎,假如不能一记让她丧命,
那么不利的只会是他。
果然,墨云晔稍稍迟疑后还是松开了对她的束缚,他从石桌上抱起七弦琴稍稍退役一步,隔
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向她在的方向,“青画,十岁之前,你在哪里?”
朝阳初升,露光衬着嫩芽滑落草间,溪水潺潺,一去不返,金霞递天,天边有飞鸿、流云,
不见景致,只见景韵。
青画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向哪儿,耳边只回荡着墨云晔似乎是漫不经心,骨子里却已经是怀
疑到了极点的一句话。
“宫里。”她强迫自己用最镇定的声音答覆。
“当个痴儿?”墨云晔轻笑,“我不知道原来我已经能被一个痴儿玩弄得团团转。”他定了定
神,凝眸冷道,“青画,你到底和我有何冤仇?”
青画落荒而逃,她不知道他怀疑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很单纯地,不想把自己最深的秘密曝露
在日光下,自然,她也没能看到就在她转身之后,墨云晔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划过的复杂神情,
那是厌恶至极的神情,却不是对着她的。
“啪!”精致的玉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墨云晔狠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里杀气
毕现。
当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验兵典正式开始,与别国不同,朱墨每年的验兵典都是夏日炎炎的
季节,因为朱墨有座高山叫湖眉山,是传说中的仙山,湖眉山脚下四季如春,长年花开,在炎炎
夏日里不见半分燥热,古往今来,这都是个谜。
青画拖着繁杂的祭天衣饰,登上那高高在上的领军台的时候,墨云晔已经安然地坐在台上的
角落,他神情淡然,下喜不愠,没有光泽的眼里空洞一片,倒显得整个人越发遥远;台下,是千
军万马,整齐地罗列着方阵,寒光毕现,铁骑嘶鸣,长枪、茅盾、战车,几乎是最强大的兵刀和
将士都整整齐齐站在那儿,如洪流临海,气势如虹。
青画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心跳,这样的时候,说悠哉自如是不可能的,她有几分怯场,却不得
不这自己去适应台下所有将士的目光,在领军台上,朝中文武百宫大臣们分居雨侧,高高在上坐
着的是墨轩,陪伴在侧的是想容与书闲,再往下是其余几个王爷的妃嫔,包括秦瑶,她与杜婕妤
坐得极远,两个人像是从来不曾是好友一般,连余光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一许。
秦瑶虽是侧妃,却也是摄政王府里唯一的女主子,她坐的位置是墨轩几个受宠的更衣边上,
衣着鲜亮,春风得意,只是对上青画的目光的时候脸色僵硬,神情也有些喷限。
时辰已经接近午时,在墨云晔的一声琴音中,准备已久的演练终于开始。
青画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眯起了眼,她身上的鲜红的衣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在日光
下隐隐反着光,刺得她自己都睁不开眼;乐声一起,万马齐鸣,铁枪声轰然作响,半盏茶的工夫
后将士们集体静默了下来,马蹄兵响依旧回荡在山坳,良久,只剩下墨云晔的琴音,青画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迈开了“夺天舞”的第一步。
“夺天舞”,夺心为上,直到踏出第一步,青画才彻彻底底地了解想容为什么在上次演练过后
就再也没有询问过她进程的原因,“夺天舞”之所以夺人心,恐怕绝对不只舞姿飒爽这一点,所有
的动作她只是依稀记得个大概,却在听见墨云晔的“嗯慕曲”之后停不下来…“思慕曲”的前
半阙柔美,她的动作还是少许的舒缓,到后半阙的时候剑舞已经几乎成了舞剑。
青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武,但是假如不会武,那此时此刻剑气四溢的人又是谁?如果说上
一次演练她已经能察觉一丝丝的身不由己,那此时此刻换了身祭祀的衣服,站在这最正规的领军
台上,面对着台下的干军万马,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已经脱缰。
青画停不下手脚,却可以清晰地穿过几个配合“夺天舞”的舞姬,看到墨云晔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仿佛可以透过黑暗见着某些东西一样,他的神色安详,宛若置身清风溪
水边上。
午时已到,青画在心里默默数着心跳,一、二、三…从一数到九,午时已到,阳光煞是明
亮,从领军台上方忽然传来了骚动!
“瑶夫人!”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为骚乱的声响,杯盏瓷盘随着桌幔一泻而下,破碎的声音
在“思慕曲”中午然响起。
青画知道自己在微笑,微笑着刺出每一剑,袖摆划过空中,遮住了秦瑶狰狞的脸,也遮住了
墨云晔的神情。
“来人啦,快、传御医!瑶夫人!”
“夺天舞”不能停,“思慕曲”也不能,做为青画,她不过是个邻国的郡主,朱墨朝中大事她
大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墨云晔却不能,墨云晔脱不了身,他不能开口、不能视物、不能发号施令,
他唯一能做的,唯有把“思慕”、“夺天”的仪式进行到最后。
青画冷眼看着眉头已经锁起来的墨云晔,笑了。
相府悬疑、入住摄政王府、给秦瑶下毒、朝中墨轩亲信武将肃清,当所有的这一切都能连成
一条线的时候,时机就已经成熟,继洛扬之后,这是她第二次真正动手,就从现在开始。
七月流火,两倍于三月芳菲的药效,发作起来的样子和三月芳菲相差无几,先是浑身骤冷、
骤热颤抖不停,继而是要命的疼痛、四肢无力,那个时候,只要周围有刀器,恐怕十个里面有七
个会选择自己了结性命来摆脱痛苦,所以那时候宁臣会用软布条把宁锦的手脚束缚在床上,还拿
了椅子挡住床沿,怕的就是她发作起来痛苦得滚下床去。
秦瑶在尖叫,她阴毒的目光甚至来不及触到青画,几乎是同时,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滚倒
在地上,艳丽的衣衫在地上滚成一团,漂亮的发髻也乱了,连同周遭的人、周遭的物一起杂乱起
来。
“御医,快叫御医!”乱成一团的领军台上有人高声叫着。
晌午是太阳最为猛烈的时候,青画看到自己的衣摆在阳光底下划涡一个又一个弧度,明明是鲜红的衣服,被
最猛烈的阳光照射居然泛着隐隐的青绿色的光芒,她不去看秦瑶,七月流火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
子,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了解,她只是闭气凝神,用心去踏实每一个舞步,不闻不问、不看不言,
宛若与喧哗的世界隔离。
领军台下八千将士,无不肃穆凝神,兵刀寒光毕现,沙场之势寸寸入骨。
假如“夺天舞”跳到极致是身不由己,那么“思慕曲”也如是,很多时候,很多匪夷所思的
事物都不是凡夫俗于能理解其中奥妙的,如“夺天”、如“思慕”,越是离奇莫测的事,越是恐怖,
但此时此刻,青画庆幸自己这一局赌对了,因为墨云晔依旧不动声色,即便秦瑶在尖叫中喊着王
爷救命,他的眉梢眼角都不曾露出一丝变化,因为,“思慕曲”已经到了高潮。
而青画,算计的就是这可能只有一刻钟短短的重合瞬间。
“铮!”一剑划破长空,一个黑衣蒙面人从领军台之下忽然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
墨轩!其势之猛烈,宛若雷鸣电闪,暗青色的剑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指墨轩而去。
“护驾!”
“保护陛下!”
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团,方才围着秦瑶的人惊恐地发现皇帝身边只剩不为数不多的守备,虽然
也是几步一哨,但是对方是迅猛至此的杀手!这惊变,让所有人惊慌失措,此时、此刻、此地是
朱墨验兵典,底不是朱墨最为精锐的军队,是能以一抵十,让别国闻风丧胆的常胜军,有谁能想
到有人胆敢当着八千精锐的面公然弑君?
几个武官是新任的,对守备布置还不是很娴熟,即便是墨云晔亲自调教的人才,在危及至此
的关头还是没有长久培养的默契,禁卫军和守卫,将士与宫中守备,这些人的掌控人平日是不会
碰头的,加上新宫上任,不可能有默契,而验兵典是唯一一个可能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的机会,当
这些人一起有动作的时候,场面已经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黑衣刺客剑如流鸿,转眼间已经斩杀守卫无数,只片刻工夫,领军台之下又涌上十几个同样
的黑衣蒙面人,顿时刀剑相抵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八千将士中有坚持不住的,已经乱了阵脚。
青画的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因为“夺天舞”已经到了最末,她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脱
离了自己的掌控,明明已经累到了极点,看起来却是身轻如燕,在领军台上如同翩飞的蝴蝶,衣
抉飘扬。
她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墨云晔,然后静静地、小心翼翼地闭上了眼,等待这出“夺天”、“思
慕”戏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到来;“夺天舞”只剩下最后三式,青画发现自己听不见场上喧闹,听不
见刀剑声,听不见“思慕曲”,万籁俱寂,所有的事情,就只差一步,那一瞬,青画忽然想起了一
件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宁锦,墨云晔还是那个温文的王爷,在那王府的紫藤花架下,他曾
经问她,锦儿,假如有一天本王待你不好,你会如何?
年少的宁锦咧着嘴笑,先劫色,后要命,浪迹天涯,再找一个。
墨云晔笑得眼睛成了月牙,拿着扇子戳她的脑袋,傻锦儿。
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事,现在想来都是有端倪的,只是那时的宁锦太过天真、太过憨傻,而今
生,青画只能扬起苦涩的笑,闭着眼挥出最后一记抛袖;舞罢,剧痛如期而至,她不需要睁眼就
可以想像得出,此时此刻肩口的疼痛是一把刀,直直插入,她重重地呼吸,却是越来越痛,到最
后只能无力地瘫软在领军台上。
第五章
在朱墨,比墨轩出事更容易牵连武官的是外使出事,而外使中最容易让青云好好利用,借机
挑起事端的,是她青画,青云未来的太子妃,墨轩不过是个引,“皇帝遇刺”为的是让事件看起来
最严重,真正最关键、最起作用的其实是这一剑;她位不重不高,却微妙,她有未来太子妃的名
头在、有忠烈之后的名号在、有帝师司空徒弟的身份在,她这大庭广众之下挨的一剑,足够让青
持以青云太子的身份,要胁朱墨朝廷惩办守备武官。
她所做的,仅仅是把某些可以利用的东西串成一条线,赌注是她自己。
“思慕曲”响完了最后一个颤音,青画躺在地上强撑着睁开眼,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到的最
后一眼,是墨云晔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指尖发白,他瞪圆了眼,眼里似乎有疑惑,目光却是
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一般,他骤然站起下身,剧烈的动作带翻了七弦琴,
琴弦尽断。
“青画!”领军台上乱成一团,没有人想到,青画倒在地上的时候,第一个叫出声的会是墨
云晔,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叫出这一声,只是…失控,莫名其妙的、毫无源头可言,
也许是看见了血,却又不仅仅是因为血。
本来不能视物的眼睛在“思慕曲”到未了的一瞬间,突然看见了强烈的光,他吃痛地眯起眼,
第一眼见到的,是那个他怎么都看不透的女子最后一式舞姿,几乎是同时,一抹寒光划破长空,
一柄剑刺穿了她的肩膀,他甚至能听到锦帛被撕裂的声响,那一刻,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就像
是奔跑的人滑倒的一刹那,明明还没有落地,却慌张得浑身都会酸痛起来,这感觉,和上一次在
摄政王府里一模一样,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人,明明她恨他、恶他,却…下不了手、见不得血、
看不得伤。
甚至,他还为她一次次的挑拨给自己找了借口,留下她性命,洛扬的死、秦瑶的毒、“念卿”
的挑拨、尹欢的查案,乃至于火烧西院!她一天天成长,他一日日…厌恶自己,而如今,她就
倒在他眼前,血流了一地…
墨云晔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上前查看,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被一群禁卫围在中间,不知
怎么的咳嗽了起来,良久不止,他的眼死死地锁在被御医包围的青画身上,眼神莫测。
就在刚才,他问她,青画,十岁之前,你在哪里?可惜,她落荒而逃。
短短十数步,隔着禁卫与御医,其实很远很远,只要这样一想,墨云晔就发现自己止不住咳
嗽,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痛的不只是咽喉。
“来人!”他沉道:“传令下去,禁卫剿清残余刺客,兵将原地待命,侍卫把守出口。”
“是。”
“增派御医,找宫外名医进宫!”最后一句,他是咬牙狠道的,眼里有一抹藏得很深的慌乱。
验兵典,终究被血染透了。
青画作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时候,小小的粉团子趴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