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青画去求见墨轩,询问尹欢的脾气癖好,墨轩又召了柳叶到御书房,想从他那儿探到些气
朝臣间的交往,哪里知道柳叶沉吟了半晌,才脸色怪异地开口,他说:“尹欢有两大癖好,爱酒爱美人,
两个忌讳,恨书恨朝事:美人不分男女,朝事不分大小。”
青画在御书房里发起了愣,要想让连墨轩都不能多加干涉的史官尹欢通融,这酒倒是好办,这美人
她上哪儿去找呢?
墨轩沉吟道:“要不从朕的招侍中找一个?”
柳叶叹气,“尹欢最恨宫中女人,当年连公主…”公主都不要,那普通的宫女就更不行了。
青画在心里默默叹气,起身告辞离开了御书房,美人她一时找不到,美酒她还是找得到的,宫里的
上等好酒问墨轩要就成,可怕是那听起来就知道很刁的尹欢早就尝逼了天下美酒,不会拿宫里的好酒当
回事,所以这美酒,她选择了醉嫣然。
百花酿的醉嫣然其实算不得酒,朱墨的女儿家们小聚都会拿上一坛附庸风雅,其实也不过贪图它入
口鲜甜,又带了一点点的酒味且不醉人而已,只是这醉嫣然存不长,夏天酿的酒到来年开春才能喝,如
今的季节怕是刚刚要下市的时候,找起来有些麻烦:好在上辈子宁锦极爱这酒,早就把酿酒的酒坊摸了
个透,她记得朱墨都城郊区的一条深巷里,有家很小的小酒坊,老板是个有趣的酒鬼,那家平日里几乎
是不卖酒,只酿来自个儿喝,当年宁锦缠了墨云晔很久,才找到了那老板要的粉珍珠末方便他钻研新酒,
他才同意宁锦把他酿的晚市醉嫣然给搬了几坛回家。
这粉珍珠当年的相女宁锦不大容易得到,如今青画在皇宫,要从上贡的宝贝中找还是颇为容易的;
第二日她就从墨轩那儿讨了两颗来,骑马出了宫,直接循着记忆里的偏僻小巷而去。
临出门的时候,书闲拦住了她,给她看了个小小的锦盒,青画有些疑惑,直到书闲打开那个盒子,
她的眼神颤了颤,那盒子里面的是“思归”,昨天青持和她都不要这铃铛,书闲的主意让他们都惊呆了,
却也无可厚非,无从辩驳。
那天她把它丢在了相府门口,以为那就是“思归”的源头,其实不然,“思归”真正的源头是墨云晔,
是他派人打造这一对“念卿”、“思归”…若真放下,就该把“思归”完完整整地还给他,一了百了。
那盒子是朱木造的,雕刻着细细的百花形状,里面是金黄的绸缎,裹着紫色的“嗯归”,墨云晔的手
比寻常人纤白了不少,青画还记得“念卿”、“思归”拿在他手里衬着他的肤色的样子,紫色配着白色,
本来就是极好看的,当年的墨云晔也知道,所以那个盒子里面衬底的绢不是贵气的金黄,而是素白,是
雪缎。
书闲微笑着问:“如何?”
青画看着那盒子,起了分恶劣的心思,她勾起一抹笑道:“把里面换成雪缎。”
书闲一愣,犹豫道:“白绢衬底,不合常理…”
“你放心去做吧。”
书闲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青画策马扬鞭,出了宫门,借尸还魂,常人是不会想到的,她不怕墨云晔起疑心:一路上,萦绕在
她脑海的是有些恶劣的小心思,朱木雕花、雪缎衬底、紫玉“思归”,她倒要看看,墨云晔见到与当年一
模一样的东西会是怎么个反应!
朱墨都城郊外有条幽僻的小巷,叫作“藏香巷”,那儿是个苍老的地方,之所以说它苍老,是因为那
儿缺少河流、长年干旱,久而久之年轻人们都外出了,只留下老幼在那儿生活,久了,连孩子也渐渐长
大到了外头,藏香巷里就只剩下老人;六年前尚且如此,六年后的藏香巷越发老态了。
青画策马赶到藏香巷的时候已经是午后,风卷尘土弥漫,铺天盖日的风沙迷了她的眼,她不敢多耽
搁,循着那斑驳的土墙到了藏香巷深处,半盏茶的工夫,已经有一阵阵的酒香淡淡地在深幽的小巷里飘
散开来,醉人心脾。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下了马,闻着酒香慢慢往里走,十多步后就见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凄身影。
“谁在那儿?”那个人发现了她,慢慢抬起头,他的脸上满布尘霜,手里拄着一根鲜红斑驳的拐杖,
整张脸已经被风沙侵蚀得坑坑洼洼,一双眼睛只留下限白不见眼珠,长得颇有几分恐怖。
青画微微一笑,本来沉郁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她笑道:“于伯,我来讨酒。”
老人的拐杖被狠狠地戳在了地上,他没有眼珠的眼睛瞪得老大,胡子翘了翘,絮絮叨叨:“讨酒、讨
酒,老儿这酒可是不卖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泄漏的…跟那个人说去,想要醉嫣然,明年自己酿!
老儿这酒要留着自己喝,下市的酒了,烦烦烦,吵死人…”
老人气得直发抖,青画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副样子倒是和六年前一模一样,脾气没变、气色也
没变,真是老当益壮,她忍着笑开口:“于伯,我带了粉珍珠来。”
“粉珍珠?”老人的脸色一顿,急急忙忙向前摸索了两步,“来来来,珍珠拿来!”他一激动,脚步
就带了踉跄,跌跌撞撞险些跌倒,青画看得心惊,急急忙忙上前去扶他,本来好好放在袖中小袋里的珍
珠包险些掉落在地上。
“于伯!”老人脚步不稳地扶住了青画的手,苍老的身子一头撞到了青画的肩上,他的神色定住了,
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子,脸色带了几分怪异,似乎是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青画的肩膀,不确定地收
开口:“你再叫一声…”
“于伯?”青画迟疑地喊了一声。六年前来藏香巷的时候还是有几个小孩的,那时候人人都称这个
凶巴巴的怪老头于伯,难道这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愣了,忽而大笑出声,用力拍了拍青画的肩膀,“锦丫头,居然是你!”
青画也愣了,珍珠包从指间滑落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两颗珍珠跳了开去,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
里回荡着,她却听不见,她的脑海间只回荡着老人带着兴奋的言语,她从来没想过,会被人认出来,更
没想过,认出她的会是一个眼瞎的老人,墨云晔没有认出来、青持没有认出来,她以为就可以安安份份
瞒一辈子了…
她吸气道:“于伯,你认错人了。”
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你个锦丫头,那么多年你都不来看看老儿就算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想
折腾瞎子?你以为老儿我很好骗吗?别看我眼瞎了,心可明亮得很!”他瓮声瓮气,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而且这世上啊,会叫老儿子伯的孩子早就死光了,就只剩下锦丫头你一个罗!再过几年,老儿也该去
投胎做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这么多年下来,我还当你已经喝腻了老儿酿的醉嫣然,小没良心的
哟…”老人的话中气十足,只是未了却带了说不清的苍凉,白色的眼睛显然是已经湿润了。
青画说不出话了,只能呆呆站在那儿,许久,她才犹豫着问:“于伯,小丫他们呢?”她记得,六年
前明明还是有几个孩子住这小巷的,吵吵嚷嚷地叫着于伯凶巴巴,怎么…
老人长叹道:“死了,老儿眼瞎照看不周全,他们前两年染了瘟疫,巷里的人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
都搬走了…”
“于伯…”
老人的手摸索着青画的肩头,未了心满意足地扯了一把她的头发,嘴角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得了
得了,锦丫头你这么多年下来,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不过话说回来,锦丫头你也二十多了,怎
么讲话的嗓音和个子都没长,真是…老头现在已经看不见你了,以前老儿就说过,你模样倒生得好,
就是这身段啊,不如姓墨的身边那个丫头,说话也学不来她那软绵绵的腻人劲儿,男人都花心,小心以
后看不住姓墨的。”
青画这才反应过来,老人家早就认定了她是宁锦,再多辩解已经没有意思了,她点点头,微笑地应
了声:“嗯。”
第十章
当年的宁锦和秦瑶倒真的没比过,秦瑶喜欢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宁锦却习惯穿着轻便的男装,
两个人跟着墨云晔上街去,一般的人都当宁锦是个小厮;美貌与否,她还真没比过,那个时候墨云晔的
眼光总是落在她身上,让她以为,哪怕是穿着家仆的衣服,他总是会看着她的。
“锦丫头,那丫鬟这些年没欺负你吧?你就是个软柿子,是人都能捏,简直就是块糯米糕!”
“没有。”
老人不信,“真的?”
青画一阵尴尬,“真的,于伯你到底想不想要珍珠了?不要我直接丢了。”
老人吹胡子了,“小气丫头!”
青画忍了忍,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个称谓,思量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口:“色老头。”
老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拄着拐杖跟脍地往屋子里摸索,边走边唠叨:“粉珍珠拿好,
老头儿给你取酒去,早点回城里去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路…”
“于伯…”
“老头儿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锦丫头,你有空就多来搬几次酒吧!”老人从屋子里搬出来一坛未
开封的酒,放到门口,摸索着在门槛上坐下了,摇头道:“丫头你别忍了,我都听见你抽鼻子声了,哭个
啥啊?人活一辈子难得有几个活到老头这岁数的,知足者常乐啊,跟你来的那个姓墨的小子透着股贵气,
丫头你可得小心着点啦!”
青画捂着嘴、咬牙点了点头,沉默地站在老人面前,他看不见,却认得出她;所有的人都以为宁锦
死了的时候,他却一直当她还活着…也只有这时候,才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宁锦真的存在、真的是
她:十年光阴,物是人非,宁锦早就化成了土,青画却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活在这世上,慢慢地挖着宁锦
还来不及亲自处理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匪夷所思呢?
“丫头啊,你一去那么多年,下次来…老头儿不知道在不在了,老头儿今天把我这醉嫣然的酿法
告诉你。”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摸索着抓住青画的衣摆附耳过去,轻声道:“我这酒味道好,其实是因
为里头加了粉珍珠末,记着酿好的时候加小半颗,以后一个月加一点点,到用完一颗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这酒就可以存到明年喝,味道更加香醇。”
青画惊诧道:“于伯你…”她当年缠了他足足一个月都不肯透露,如今却轻易地把这秘方交给她,
这让她惶恐了,然而老人却不以为然,一直哆哆嗦嗦替她整理完了醉嫣然的坛子,一直催促她赶紧回去,
她不好推辞,半推半就地上了马,临走连连回眸,老人苍老的背影被夕阳前成了一个苍凉的弧度,“她
有些不忍,可是她不可能带他离开这藏香巷的,他在这儿过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跟她走?
等她出了巷口,老人还在原地喃喃:“姓墨的小子问我讨了好几次方子,老头我才不给,好端端的锦
丫头你突然下来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今天你来了,老头就放心喽!他爱年年送珍珠来,老头我则
年年只送他一坛,想要方子,哼哼…”
夕阳终究是下山了,青画带着醉嫣然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居然耽搁了整整一天。
时日无多,第二日她就抱着醉嫣然去了尹欢的住处,不出意外地,被他家的家仆挡在了门外,这朱
墨境内还鲜少有人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疾言厉色的,青画不禁有几分惊异。
家仆冷眉道:“你是什么人?”
青画皱眉,“我是青云的使臣,品香郡主。”
家仆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是品香还是闻香,我家大人最近清修,不见客,尤其不见宫里的女客,
你还是趁早回头吧!”
“我带了好酒。”
“哼,每个人都自以为带的是好酒,我家大人什么酒没喝过?来,送上来我验验。”家仆翻了个白
眼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啊,隔三差五地来见我家主人,被挡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借鉴,真是…我家
主人只见漂亮女子,而且绝不和宫里出来的女人扯上关系。”
青画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是抬眼细细看了几个家仆一遍,都城之内、天子脚下,鲜少有不懂规矩的
下人,尹欢府上的这几个却摆明着不把她放在眼里,倒也真算是配尹欢这诡异的主子。
家仆吊儿郎当地拿过了酒坛,开坛嗅了嗅,脸上的神情先是不屑,而后又带了几分疑惑,到最后疑
惑又成了惊奇,他叹道:“好酒!你且等等,我去通报一声我家主人,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你刚才说…
你叫什么来着?”
“青画。”
“好,你等等。”家仆兴冲冲地进了门,青画在门口等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着他垂头丧气地
走了出来,他说:“对不住,我家主人今日不想喝酒,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带的困脂薰到了,胸闷得慌,
他说半个月不见女人。”
这个尹欢…青画心里有些恼火,耳朵却不经意捕捉到了家仆一句话里的关键东西,“被困脂薰到胸
闷得慌”?女儿家用的脂粉也是带了点花粉的,越是香气逼人的花,性子越烈,混多了的确容易有点小
毒的迹象;她眼前一亮,摸了摸自己的腰侧,那儿挂着个香囊,这与她去摄政王府前做的那香囊有些类
似,只是那个香囊防的是大毒,所以没能挡住陵香花那种对身体微微不适的小毒,自从上次陵香花中毒
后,她就又加了几味药材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那香囊里面除了几个以毒攻毒的毒草,还有一种是无毒调香的,叫清心草,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这个:
想到了法子,她微微一笑,在家仆惊诧的眼神下拆了香囊,从里面挑出几根极细的小草,递到了家仆面
前,“把这个送到你家大人那儿,可以解他胸闷。”
“真的假的?”家仆狐疑地接过,“这个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我是有事相托来求见尹大人的,怎么会下毒呢?”青画淡道:“而且我事先又不知道尹大人会胸闷
生病,不是吗?”
家仆将信将疑,踟局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进了府里,进府前还把她怀里的醉嫣然给要了去。
青画等在门外,午后的骄阳炙热得很,她站在太阳底下有几分晕眩,她这身体向来不是很好,也许
是原来的主人在生死关头躺了一个多月的关系,即便是司空的精心调理,身子也总带了点虚,所以她习
不了武,只能专研医毒蛊术;尹欢的府邸门外种着几株柳树,初夏时分,柳叶倒是绿得沁心的,她想了
想,挪步到了柳树底下,靠着树站定了,没想到,这一站就是近一个时辰,进屋子的家仆却始终没有出
现在门口。
堂堂一个邻国的郡王被人晾在太阳底下一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搭理,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羞愤地
走了,青画也有几分想走的意思,却不是因为羞愤,而是因为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骄阳。
就在她犹豫着想走的时候,尹欢府上紧掩的大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个家仆出现在了门口,
对这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传闻中性格脾气古怪的尹欢,居然真的因为一坛酒见了她,这事,容易得有些诡异。
青画悄悄把疑惑藏在心底,跟着家仆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一般宅邸惯有的青砖,甚至没有威武
的正厅,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鲜嫩的碧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花、没有一条小径,只有院子周围的
几间低矮的竹屋和一圈挡着外头围墙的竹于,还有竹屋亭边的小荷塘;从外向里看,这是间大型的官府
宅邸,进到里面却像是一片废地。
高墙竹亭下,席地坐着个人,一身纤白的衣裳,他埋着头,额边的青丝挡去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
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身边零碎地散落着一些书,几本翻了页,几本叠成垒,随意得很;尹欢,他这副样
子倒真是人如其名。
青画静静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看着,方才的家仆只把她带进门就退到了门外,其实也不需要带路,
因为占地庞大的一个宅邸,真的没有多少遮挡的屋子,那只是一片很大的鲜嫩草地而已,一眼就能望到
尽头。
尹欢终于抬起了头,随手丢了手上的书,对着她勾起一抹笑,“难得见到个不吵的女人,你就是品香
郡主?”
“是。”
那一张脸,居然是带了几分水墨味道,加上与生俱来的书卷气,精致得有些不真实;青画看得一愣,
突然想起了传闻中,那些见了他前仆后继的朝臣大家闺秀,想来让她们如此,尹欢当之无愧,单看他长
相,怎么都没法把他传闻中“爱酒爱美人,恨书恨朝事”的绒裤子弟联系起来。
尹欢温煦含笑,“我听说过你,听说你装疯卖傻,骗得墨云晔团团转,怎么,想找我写个女儿传?”
他这副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传闻中的刁钻,青画不禁疑惑了,踟蹰问她又听见他带了几分戏谵的
声音:“我一直想见见你,方才让你等了那么久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郡主能坚持多久,郡主想
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六年前宁相全家被诛的罪名,还有六年前史册的上册去了哪儿?”
尹欢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眉宇间没有半分奇怪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拿了本书往身
边的小荷塘里一丢,揶揄一笑,“就这样,毁了,我在重写。”
荷塘里的书顿时变得惨不忍睹,青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这个人果真
是个怪人,对付这种人,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方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欢才淡笑道:“好了,天色不早,郡主请回吧!若郡主有心,我们明晚…细
谈,如何?”明晚二字,被他拉长了音、放缓了气,吐得丝丝入扣,带了说不清的氤氲。
“好。”青画不多纠缠,转身就定,既然他说明晚,那就明晚吧!反正离验军典还有两个月,时候
还早,朱墨的公主都不能在他这儿待上几个时辰,她如果留在这儿强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等到青画出了门,尹欢才笑得躺在了草地上,喃喃:“还真是个爽快人啊,有趣”
院子里清风徐徐,竹香阵阵,云清几许,触碰不得。
半晌,尹欢眼里多了几分玩味,他朝竹屋里瞥去一眼,挑眉道:“我说云晔,你还没看够吗?”
尹欢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没有多久就消散在午后的微风里,荷塘上金鳞点点,荷叶轻摇,而后是久久
的沉寂,没过多久,一个修长身影从竹屋里缓步踱出,他穿着绛紫色的长衫,黑发如墨,被一个紫色的
束发束着,眼角眉梢尽是润泽之色。
尹欢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本书,拿在手里要玩,等到他走近了才勾勾嘴角,吐出清晰的四个字:“人面
兽心。”
墨云晔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而是挨着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随手折了一根嫩草来来回回逆着太阳
看,一双手剔透如雪,阳光如金线,把他的眼睫眉梢都染上了金。
尹欢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人模狗样。”
000
半晌,他才淡淡地笑了笑问:“她来问你什么?”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尹欢大大咧咧地把书往脸上一盖,躺在草地上笑,“她就是那个让你这禽兽
吃了个闷亏的青画?”
“嗯。”墨云晔很轻地应了一声。
尹欢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不迭从地上爬起了身,却见着墨云晔有些出神地看着门口,墨云晔
总是一派娴雅,却绝少有出神的时候,平常他要嘴皮子的时候总会换来他一、两个冷淡的眼神,今天却
明显没有任何效果,这发现让尹欢起了兴致,他眼睫弯弯,笑容变了味儿。
“云晔,你对那个郡主可真是宝贝得紧。”最近的事情他也早有耳闻,听说是青云来了个装疯卖傻
的痴儿郡主,不仅让墨王爷另眼相看,而且还住到了摄政王府里头,没几天就闹得摄政王府人仰马翻、
鸡犬下宁,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几条命都不够填的;他早就作好了看好戏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迟迟不
动手,这让他起了兴致,这个青画到底走何方神圣?
墨云晔只是微笑,静静等着尹欢的答覆。
尹欢偏偏不如他意,挑眉道:“你这性子,对人家这么手下留情,该不会又是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光
的事情吧?锦儿一个,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