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眸光沉静,并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让你觉得不安,是我的错,可是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在尽力去做一个好丈夫,日后,也会尽力去做一个好父亲。我会把整个天下,捧到你们面前。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心底的那一丝酸涩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是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所以你才会想要用整个天下来补偿,是不是?
我并没有让这样的情绪在面上显露一丝一毫,我也不会让它占据我的心房太久,我只是对着他含泪微笑,说,对不起,我明白,我一直都相信。
我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此刻拥有他的人是我,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是我,将来与他一同俯瞰这秀丽河山的人也只会是我。
其他任何不相干的人和事,我都不会让它们来干扰我,破坏我的幸福。
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我常常怀疑,那个女子是不是真的曾经闯入过我们之间。
如若不是那一次,我撞见,他一个人对着那烧焦了的半面筝,长久出神的话。
我问青荇:“驸马常常这样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复又急急的替他的少爷解释道:“公主,你不要怪少爷,他只是因为…”
我微笑着止住他:“我明白,我不会怪他,我现在所想的,只是怎样打赢这一场仗,如此而已。”
齐越与南朝的这一场战争,严酷而浩大,持续多年。
每一个小小的战役,我们都赢得万般不易,但是所幸,我们一直在前进。
我不知道做了皇帝的南承曜,何以对这场战事如此的漫不经心?
我曾经听潋提过,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名将,可是在战火纷飞的如今,在我们一步步逼近南朝国都的如今,他依旧以一种无所谓的姿态,深居在上京紫荆宫中,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御驾亲征的打算。
而据上京那边传来的消息称,他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从来都是,只准奏,而不做出任何决定。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即便我们一直再赢,潋的面上也很难染上喜色。
他倾尽心力的一役,原以为可以和势均力敌的对手,堂堂正正的交锋,却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可是,既便如此,到了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经是停不下来了。
我们的面前,距离上京,只剩下最后一道屏障,壅州。
而南朝守卫壅州的将领,是从漠北赶赴过来的,秦昭。
秦昭,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是除了他二姐之外,他提得最多的一个名字。
我虽从未见过,但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情谊非同一般,我知道在他心中,秦昭亦师亦友。
我将儿子留在宫中,交给绿袖照顾,自己动身去了壅州。
我知道他要与秦昭兵刃相见心里面会有多难受,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那时候,他已经久攻壅州三月不下,壅州可谓仅凭秦昭一人,便稳稳的抵挡着齐越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我到军营的时候,他正在宴客,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宾客,竟然是前来归顺的壅州知府赵天义。
“…驸马爷几次三番的劝降秦昭,情真意切,可那小子偏偏不识抬举…当今天下,识时务者为俊杰,齐越统一天下已经是天命所归…如果驸马爷不嫌弃,赵某愿意奉上秦昭的项上人头以表诚意…”
赵天义喋喋不休的说着,潋的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有与他相知甚深的人,才会察觉到他眼底的厌恶。
直到听了赵天义的最后一句话,他才可有可无的问了一句:“哦,赵大人要如何做到呢?”
赵天义道:“若论武功民心,赵某自然比不得秦昭,但秦昭是君子,赵某只是小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赵某今日来,没有人知道。秦昭信任我,不会防我。总之,驸马爷不用管赵某是怎么做到的,只需要相信,赵某一定会做到便成。其实我之前书信里就有提过,驸马爷总是没有回应,今天赵某亲自来了,就是想向驸马爷表示我的诚意。”
我没有说话,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着赵天义的话语。
南朝拥有地势之利,以逸待劳,而我军长线作战,粮草供应已经渐渐跟不上了,若不能尽快攻下壅州,便只能折返整顿,重新再来,而这无疑让南朝有了喘息之机,先前我们所取得的胜利很可能在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而壅州之所以能够撑到如今,很大程度是因为有秦昭在,而一旦除去了他,那么破城之机,便会指日可待。
我知道秦昭之于潋,亦师亦友,可是战争的严酷根本容不得丝毫心慈手软,更容不得什么君子之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折中的选择。
我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想让我的夫婿背上愧疚的枷锁,那么,一切的决定,都由我来做,一切的罪名,也由我来担吧。
“赵大人字字句句只提驸马,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吗?”我对着赵天义粲然一笑。
他一时失神,连连应着“不敢”。
我转向潋:“我有事要和赵大人谈,请驸马回避。”
潋没有动。
我其实是料到他会这样的,也不在意,只是笑了一笑:“驸马不要忘了,如今在齐越,依旧还是我说了算,今天的这个机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赵大人,你介意随我到另外一个营长详谈吗?”
“不用了。”潋蓦地闭了闭眼,然后不带任何一丝感情,沉声开口:“留他全尸,不要让他太痛苦。”
赵天义一楞,却仍旧是点了点头。
“…你动手之前最后再劝降他一次。”
赵天义道:“他要是肯降早就降了,何必还…”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潋几乎是暴怒着打断了他。
掩面救不得,血泪相和流。
我明白,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多疼。
最深的,最沉的,最哀的,最痛的,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是有力而不能为。
并非救不得,而是,而是不去救,甚至要自己亲手去促成他的死亡。
赵天义唯唯诺诺的应着“是”退了出去,我走到潋面前,跪坐在他膝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让他的视线与我相对,然后一字一句,轻而坚定的对他开口:“你的决定没有任何错误,战争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而你知道,我和灿儿都不能失去你,整个齐越也不能失去你。”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可我宁愿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
我起身,轻柔的将他的头揽进怀里,温宁坚定的继续道:“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成王败寇,永远都只以成败论英雄,而无关过程。潋,你也知道,我们长线作战,粮草供应已经很乏力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许多军士一餐仅能吃一个馒头,这样继续拖下去,可能会死更多的人,他们或许不及秦昭对你重要,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兄弟妻儿。你这样做,只是牺牲秦昭一人,壅州和齐越的上千军士民众,却可以免受战争之苦,你的决定,并没有任何错误。”
他侧了个身,将脸埋进我怀中,紧紧的抱着我,长久无声。
赵天义在回到壅州之后的第七天,兑现了他的承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知道,更不想让潋知道。
我只是以齐越最尊贵的王侯之礼,厚葬了秦昭。
秦昭一死,壅州便成一盘散沙,于是壅州知府赵天义站在城楼之上,对着全城兵士和满城民众流泪道:“赵某到壅州二十多年,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功绩,对满城百姓无恩无德,现在又连累大家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战乱之苦,于心何忍?”
遂开城门称降,迎齐越大军入壅州。
入城前潋下了严令约束军士,不得伤民扰民一分一毫。
我骑在马上看北边,上京紫荆宫那扇金镶玉砌的大门,仿佛已经遥遥在望。
以至我们攻入紫荆宫的时候,父皇已经过世,潋成为了齐越名正言顺的国君。
有些守旧的大臣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书劝说,我只是一笑置之,一来,我是真心爱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空的名分。
二来,是因为我将这局势看得很透,如今他在齐越的民心威望,已经在我之上,与其有一天,他想要来拿这项宝座,又或者是有人想要逼我让出,我宁愿现在给予。
我这么做,虽然说不上众望所归,但至少,我在他眼底心中,位置会更稳固,我要的,也不过如此。
潋骑在马上,对与他并辔驰骋的我微微一笑,那样的风神气度,直叫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他对我说,天恋,我说过,我会为你赢得整个天下,现在,我们一起去开创属于我们的王朝。
他并没有把我藏在身后,我也从来不是那样的女子。
太平之时的素手抚琴红袖添香我做得来,战乱之期的运筹帷幄披风历雨我同样不会示弱。
我要与他一道,一起俯瞰这锦绣河山,一起为我们的孩子,开创出没有风雨的王朝。
因为知道南承曜并没有离开,依旧在这紫荆宫中,所以我们一路前往定乾宫,他却并不在。
我们是在凤藻宫找到他的,相较于外面的血雨腥风,这里倒是一片安静,如同与世隔绝一样。
沉香木的雕花大床上,一件红色的衣裙代替了它的女主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我看见,潋的眼神,微微转深。
“你没有尽力,我不需要你让我,也一样会赢。”潋对着南承曜面无表情的开口。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至少我知道,你并没有尽全力。”潋冷冷一笑:“你的本事我太清楚了,如果尽力,你会不御驾亲征只留在这里等死?如果尽力,你会每逢朝会只准奏从不亲下决定?你遣散了从前服侍的旧人,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南承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又如何,你已经赢了,而我要这把龙椅的最初目的,也只是为了倾覆。”
他的身影,在黎明的微光中,在明黄色龙纹刺绣的缠绕下,清晰又冷漠,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与潋一道,定定的看着他。
或许是见我们这样,他淡淡笑着,不甚在意的开口道:“为这把龙椅殉葬的人已经太多了,我所要的,不过是反过来,举国殉一人,如此而已。”
他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第一次敛了眼中的漫不经心,看着潋开口问道:“她呢?”
潋微微一怔,然后不动声色的开口:“我不明白你指的是谁?”
南承曜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她从邪医谷出来以后,跟你去了齐越,我安排的人回报说,从未见她离开,但她并不像是生活在你身边,四下去寻找也没有结果,所以我现在问你,她在哪里?”
过了很久,潋才将眼光缓缓的从他面上移到沉香木大床上的那件红色衣裙上:“以你的性格,兵败之后居然会留在这里等到现在,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是不是?”
南承曜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潋却突然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倒入酒杯之中,斟满了酒递了过去:“你想要知道,自己去问她啊!”
南承曜的面色渐渐泛白,声音听来暗哑而紧绷:“你是说,她,她——”
他那样的人,一句话竟然会说不下去。
潋语带恨意的开口:“你以为她有多坚强才可以经受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坠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本来以为我接她到齐越,我可以好好照顾她,可没想到——”
后面的话,或许触动了他深藏的情思,他的语气竟然微微凝涩,侧开了眼睛,不再说下去。
而南承曜,却因着他没有丝毫作伪的语气和举止,一动不动。
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深处,有晦暗的绝望、痛楚、自责…种种复杂情绪游走叫嚣,最后慢慢的沉淀为犹如天地崩塌过后的空茫,而他的唇边,却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仿佛痛得越深,笑得也就越离开,痛到了极致,那笑意,便也凝到了绝处。
我别开眼睛,不忍再看。
我不知道潋为什么要这样故意的误导他,我原以为是恨,后来,我才明白是试探,或者说,考验。
我看着南承曜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明黄的一截衣袖拂起,华贵而冷寂。
潋牵着我的手一道走出凤藻殿,已经有人临时收拾整理好了房间供我休息,潋扶我躺到床上,亲自替我拉好了被子便欲离开。
我拉住他:“你不休息吗?”
他微微一笑:“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睡。”
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跋涉征战耗尽了我太多气力,或许是因为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得偿让我可以彻底的松一口气,所以,即便是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我也一夜安眠,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我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抬眼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我唤来随军服侍我的婢女奕芪,问:“出了什么事?”
奕芪应道:“昨儿个夜里,南朝的皇帝和皇后在凤藻殿里自焚,这火一直到如今才算被浇灭,他们都往那边赶着去看热闹呢。”
“皇帝和皇后?自焚?”我诧异的开口。
奕芪不明所以的看我:“是呀,他们兵败了横竖都活不了,自己烧了也算留了点气节吧。”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面上只不动声色的吩咐她替我梳妆,然后微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本宫也到凤藻殿去凑凑热闹。”
昔日金碧辉煌的凤藻殿,一夜之间,黯了颜色。
我找到潋时,他正用手指,仔细的描摹手中红衣的裙摆处,金丝绣就的凤凰。
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即便是我的到来,他也没有察觉到分毫。
我没有进去,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他听到声音抬起脸来,眼中尚有未完全消褪的遥远追思。
他将手中的那一套我曾在凤藻殿沉香木床上见过的红色衣裙小心放好,然后起身向我走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即便那件衣裳是她的,又如何,反正,他已经失去她的消息,那么长时间。
当年他派去保护她的那些人没过多久便都回来了,她那样聪明,而漓珂又有武艺,察觉到有人跟踪并甩脱,我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他却因此大发雷霆,派了人满世界的去找他,却一直杳无音信。
这个世间何其大,尤其是对一个想要刻意隐藏自己的人来说。
“怎么不多睡一会?”他问。
“被吵醒了。”我对着他弯了弯唇瓣,选择开门见山:“他们都说,南承曜和他的皇后昨夜在凤藻殿自焚,是怎么回事?”
“消息和火都是我放的,”他淡淡道:“我恨了他那么多年,可总不好让世人知道,他们未来的皇上,心胸这样狭隘。”
他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给了我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所以我选择相信。
我没有告诉他,我去看了那两句烧焦到分不出形态的骸骨,我还记得南承曜服下毒酒之后,笔直的倒地,而那两句骸骨,却都分分明明的蜷缩这躯体,就如同,真正遭遇烈火焚身,痛苦而死一样。
我没有告诉他,他每次对我撒谎的时候,都会避开不看我的眼睛。
我没有告诉他,我所联想到的种种。
我知道他以前得过邪医谷的赠药——彼岸生香,他曾经告诉过我,那是一粒小小的朱红色药丸,服之后可以使人一个昼夜呼吸几无,身体僵硬,形同死亡。而一个昼夜之后,药效便自然消退,服用之人仍与常人无异。当年的他,正是依靠这“彼岸生香”,诈死逃过一劫。
他最终放了南承曜,我不知道是为了还他当年的情,还是只是为了那个女子。
他不舍她孤身一人辛苦飘零,也知道他爱她极深,所以他饶了他的性命,期许着阴郁的宫门之外,山林水泽之间,那一份相遇的可能。
该是怎样的情深?又是怎样的沉默而无奈的交付与守望?
他甚至连我都瞒着,他是不是在担心,我知道以后会不放心,暗地里找人去取南承曜性命,去毁了那女子可能的幸福?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不会的。
一个连唾手可得的天下都可以当作游戏来颠覆的男子,任何权势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或许不会及得上所爱之人的一抹浅浅笑靥。
而那女子,即便我与她交往不深,可是我不会错认,她淡泊宁静的性子,并不喜欢宫廷之中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而她,也绝对不会前来掠夺,她弟弟的王朝。
既然不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那我何苦赶尽杀绝?
成全一段佳话,为自己留一些余地,也为我的灿儿积福,何乐而不为?
“怎么不说话,对我失望了?”或许是见我久久的没有做声,潋开口问道。
我收回自己的思绪,扬起脸,对着他绽出一朵最明媚的笑花,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对你失望?你是整个天下最最优秀的男人,是我与灿儿最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更重要的,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我爱你都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功夫来对你失望?”
他的眼中,现出动容的神色,或许还含着一丝愧疚,不过我并不需要。
我只是主动将自己的柔唇印上了他的,长而缱绻的一吻,缠绵悱恻。
却偏偏有人不识趣的前来搅局,“咳咳”的假咳之声响起,我平日里再怎样的镇定自若,此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埋首于他的怀中。
潋笑着放开我:“我先随他们去处理些事情,稍后再回来陪你。”
我点头,含笑看他们离开,然后一个人在这瑰玮秀丽的紫荆宫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娘娘。”文丞相迎面走来,向我行了个礼。
我微微一笑:“陛下和允将军他们在商议国事呢,丞相快去吧。”
话一出口,我看着他的颜色微变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文丞相带了丝落寞酸涩的开口道:“陛下并没有叫我,我如今也只是虚担着一个丞相的头衔了,现在的陛下,提拔重用他自己培养起来的新人,新人有闯劲有能力不是不好,只是也不该对从前的齐越元老这般轻待呀…”
文丞相说的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可是没有关系,我可以放任甚至帮助他排除不顺从他的人,不断巩固属于慕容潋的势力和威信,只要是为了我的孩子,为了齐越,为了我们的新王朝好,我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和他起争执。
况且,他提拔重用的,绝不是无能之人。
文丞相见我久久不接话,转了个话题开口道:“我是特意来找娘娘的,想问问娘娘南朝的那些皇室遗宗和嫔妃应该怎么处置?”
我笑了一笑:“这件事要由陛下定夺,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你刚才说嫔妃?可我记得南承曜只在登基的时候立了一位皇后,没多久便与齐越开战,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封妃呀。”
“是上一任南朝皇帝的妃嫔,除了有一位贵妃当年吞金自尽追随老皇帝去了,如今那些妃子们都在普济禅寺带发修行呢。”文丞相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停了片刻,又再开口:“正是陛下让老臣去查这些南朝皇室遗宗和嫔妃们的,我想先问问娘娘的意思,陛下心里有没有个大概的处置意见,如果陛下问起来,老臣也好应对。”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略微佝偻的身体,这个自小教我治国方略,如父皇一样疼爱我的人,真的是老了。
我心底忽然生出一抹不忍,将本已经辗转到舌尖的搪塞话语咽了回去,轻轻叹道:“那些妃嫔掀不起太多风浪,可以留着,这样,也会给世人一个陛下仁厚的形象。但是那些皇室遗宗,一个都不能留,斩草必然除根。”
他连连点头,陪在我身边走着,明显的欲言又止。
于是我问:“丞相想说什么便说吧,您在我心里,一直相当于半个父亲。”
他苍老的眼中,闪过感动和泪花,颤巍巍的开口道:“既然这样,老臣也就直说了,我知道娘娘与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如今天下一统,而陛下总会,总会要有妃嫔的。娘娘应该明白,这后宫,从来都是朝堂斗争的延伸,是陛下制衡朝臣权力的重要场所,所以老臣虽然明知道娘娘的委屈,却还是不得不提啊…”
我的笑意凝在了唇边,半晌没有说话。
而文丞相苍老的声音,继续响在我耳边:“…奉将军的侄女和李大人的女儿年纪刚刚好,人品样貌各方面又还端正,奉将军和李大人是我齐越的老臣了,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他们的侄女女儿入了宫以后,必然也会尽心服侍陛下和娘娘的,总比,总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秀家里的女眷要懂得分寸…”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文丞相如仪微笑:“我明白的,劳烦丞相替我转告奉将军和李大人,尽快将府中适龄女眷们的画像送进宫里,我会找时间向陛下说的——对了,我记得丞相有一个孙女年纪也差不多合适,不若一道画了送进宫来吧。”
老人的面上呈现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眼底却掩饰不住那一丝得偿所愿的喜色,依旧以退为进的连连推辞:“我那孙女薄柳之姿,哪能和奉李两家的千金比。”
我唇边的笑意越发的亲和:“瞧您说的,该不会是舍不得自家孙女,不愿意送入宫中给当妹妹吧?”
“娘娘哪里的话,既然娘娘不嫌弃,我一定会教导俪儿好好的服侍陛下和娘娘!”文丞相一迭连声应着,心满意足的告退。
我看着他蹒跚走远,垂下羽睫,掩住其中的倦意,无奈,和浅浅悲哀。
“娘娘您快看,多美啊!”
身后奕芪惊叹声响起,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旭阳初照,从古老的宫墙后面一点一点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与琉璃瓦和清碧湖色交辉,洒向这瑰玮恢弘的宫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在晨曦当中对着自己微笑。
不管怎样,这是全新的一天,而我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王朝,他是那样的美丽祥和,由我和潋亲手开创,也终将会在我们手中,一天一天壮大富足。
番外 关于苏修缅 上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邪医谷谷主
我那时病得快要死了,躺在简陋的医馆当中等爹娘回家拿钱,可我怎么也没等到,我等来的,只是医馆的先生嫌恶的指使下人将我扔出了门。
“既是没钱,那就只有等死,你爹娘都不要你了,我这里也不是救济所,你可怪不得我。”
其实即便有钱,我的病也是医不好的,爹娘为我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又辗转了好多地方,我是知道的,我并不怨他们。
蜷缩在街角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生活往往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为你带来最浓烈的惊喜。
他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见到了天神。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虽然我见过的人并不多,而他其实也只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可是我一直固执的以为,在这个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看,而随着年岁的渐增,我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依旧这样以为。
他问我,愿不愿意把命给他。
我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是我点头,说我愿意。
于是他出手救了我,给了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唤做“漓陌”,他将我带到邪医谷,我曾听他的其余同门师兄弟说他只是一个弃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救的我。
可是,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留在他身边。
后来他杀了先谷主,成了邪医谷的主人。
很多人不服气,以为只不过是侥幸,仗剑比试的人络绎不绝,却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我冷笑,如果他们见过他练剑的样子,如果他们见过他以身试药,就会明白,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侥幸。
我知道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藏风楼闭关,我知道那其实是疗伤,也知道他一直以来都用毒来压制体内的伤病,他并没有刻意避讳我,却也从来不会告诉我一二。
我担心,心底却也病态的泛着苦涩的甜,这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在世人眼中,他从来都是一个传奇。
他们只记得“沉水龙雀”破空而来所激起的惊世风华,只记得他在眉山之巅傲视天下的绝世风姿,从来没有人知道,支撑这个传奇的,是一个饱经伤病的身体。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都是清绝冷寂的人,我曾以为这一生都会如此,然而,我错了。
他救了她,最初只是为了先谷主的遗愿,这我是知道的。
后来,他教她医术,教她弹筝,带她游历天下名川河流,甚至为她创了棠花针,我告诉自己,这也只是因为先谷主的遗愿。
再后来,我便骗不了自己了,他会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静静看她,那样柔和的目光,仿若害怕伤到她一样,小心翼翼的敛了其中的冷意,柔和得并不像苏修缅。
可一旦她察觉,他的眼中便重回冷寂,而她的目中藏着依恋。
自她醒来以后,或许是因为一直和他在一起的缘故,性子越来越淡泊,对每个人的礼貌之后,总是透着疏离,还有连她自己也察觉不了的防备,除了对他。
她对他,即便还算不上爱,可那份依恋,即便是我亦能看出,我不信他不知道。
可是后来,却是他亲自送她出谷离开。
那一次他们外出的时候,遇上了慕容家的人,她没有记忆,即便有,也不会是关于慕容家的。
若不是疏影,可能他们根本不会相认。
她看着众人对她行礼,说她的父母一直在找她,目光茫然,越过人群便去寻他,寻到了之后就再也不肯移开。
而他并没有看她,眸光极淡。
她说她有东西要回去收拾,我知道她心底是隐隐期盼着留在邪医谷的,我不知道回到谷中以后她有没有对他开过口,我也曾想过或许他不会让她走,可是最终,却是他亲自送她出谷。
他进藏风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呆在里面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我想我隐约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送她离开,纵然这个猜测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宁愿相信,他会让她离开,只是因为唤醒她的是那一声“倾儿”。
其实我曾经亦是见过她的,在眉山之巅他与南承曜比剑之时,那个时侯她还是前朝公主,裹着大大的狐裘,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并不是他。
她走了以后,他将邪医谷前精深的奇门遁甲之术移至谷内,在入口处换上了最简单的阵法,他那样的不愿让旁人打搅,却还是给了他们可以入谷的机会。
只是因为,他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自她走后,但凡有人入谷求医问药,他的诊金,永远都只是慕容家二小姐的消息,后来,变做了南朝三王妃。
会来寻他的,能寻得到他的,都不会是常人,而所患之病,必然也是世人口中的神医都难以医治的。
纵然他的医术极高,不必每次都用上“画鬓如霜”,可是终有需要动用的时候。
那一次,他刚欲入藏风楼闭关,便有人带着她的消息前来求医。
我一眼便看出那人的病非“画鬓如霜”不能治,极力的阻止,可还是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取走了装金针的玉匣。
一直死死的守在门外,半步都不敢离开,待到他终于出来了,我的心疼得连呼吸都不能。
他的唇色青白,额上鬓间,冷汗涔涔。
我下意识的上前想要伸手扶她,他却只是疏离的一挥手,避了开去。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我的手,温度冰冷得可以冰伤人心。
我终是没能忍住心中剧烈翻涌着的疼痛,落下泪来:“公子,你为什么还要施针,你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
他的眸光没有了平日的清绝冷寒,却显出几分淡淡的郁悒优柔,明明那么疼,藏得却那么深,然后,微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异常好看,犹如冰雪初融,润泽新梅。
他是那样清绝冷寂的男子,我跟在他身边已有十余年,可是我见过他笑起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而这屈指可数的每一次,却都与她有关。
后来她走了,他的笑容也跟着走了,如今重见,风华更甚,只因为多添了一抹艳色——血染轻唇。
我的手足冰凉,他不要我搀扶,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那样惊艳又飘忽的淡淡笑意,开了口,眼光,静静的投在雪天之外某个未知的地方。
他的声音温柔而惨痛,他说,我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我浑身巨震,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我知道人在痛极的时候意识会出现混乱,但他的眼神却是那样清醒,然而他在清醒的时候,却又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青衫血袖,踏梅缓行,终于,慢慢的倒了下去,落雪无声。
那一次,他得到的消息,是关于她与南朝三皇子的,盛世婚典。
番外 关于苏修缅 下
他喜欢海棠。
若耶溪畔那一片郁密的海棠花林,是他最爱停留的地方,曾经,他与她一道,引了溪中的清水浇灌。
后来她走了,满树缤纷的花影仿佛也失了颜色,他一个人久久的立着,那一袭淡墨青衫幻化成一个寂寥的孤影。
除了若耶溪畔,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清漪园,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推窗望去,有她亲手种下的几株梅树。
他常常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如同,守着整个冬天的寂寞。
那一日天色回暖,雪后初晴,窗外几枝寒梅凝香。
我送药过去,如今她走了,他服药的时候也不用再避讳,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
并没有多想,推门而入,却见他正对着面前的画卷出神,身侧的笔,墨汁已干。
听的响动,他极快的收起画卷,揉于掌心,然后微一蕴力,那画纸便化做了虚无。
我神色如常的将药端给他,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已经看见了,就像没有告诉他,只有越是珍重,才会毁的越是如此决绝一样。
她已经嫁给了此生最爱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幸福,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后来,我无数次的在梦中重见那一幅画。
疏疏朗朗的几树梅枝,没点上花瓣,婷婷袅袅的一抹背影,描不出容颜,可是分明,每一截衣裙,每一个姿态,都透着眼熟。
他吩咐我即刻启程去往漠北的时候,我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即便,他才刚从藏风楼出来。
我只是在心底奇异的庆幸着,幸好带消息回来的人是谷中弟子,并不是挟消息前来寻医问药的。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南承曜并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很好的保护着她。
其实我与他都知道,邪医谷与漠北相距甚远,而她已经在董氏一门的手中,即便是我们以如今这样快的速度赶赴邺城,多半也是来不及做什么的。
可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开口阻止,就像他明明知道却仍旧策马急行不分昼夜一样。
或许真的是机缘注定,又或者当真是他前世欠了她,阴差阳错,她竟然再度坠崖,身体里还盘桓着“千日醉兰”的毒性,而他,再度救了她。
情知劝不得,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再一次的以毒压伤,然后罔顾连日的奔波急行,动用“画鬓如霜”只求她能安然无恙。
他第一次开口让我在一旁辅助施针,他本就是医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而因为是她,他容不得半分的闪失。
到了后来,他的心力透支太多,我不知道需要多强的意志,或者说是爱,才能让他坚持着勉力施完最后一针。
我看着那女子依旧昏迷的容颜,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救她,他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他疗伤的时间远远不够,他不愿她知道,所以算准了她醒来的时间出关,再一次以毒压伤。
我想他或许是想要带她走的,既然南承曜远不能如他期望的那样照顾好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出言要与南承曜比剑,又或者他只是想要以此来激他,从此好好待她。
我也不知道,他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缠绵亲吻之际,心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与南承曜的比试,仅仅只以三十招为限,只有我知道,那是此刻的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南承曜牢牢地搂着她,开口:“苏兄日后若有任何用得到的地方,我夫妻俩必当全力而为,以还今日欠下的恩情。”
他的眸光清寂静然,隔着风雪落在她身上,声音听来有些飘忽。
他说,她欠我的,这一世是还不了了,等来生吧。
他们走了,并不知道,这一次,就在原地,青幔当中,他闭关疗伤,足足半月之久。
她再次来到邪医谷的时候,是为了她的身世。
那个时侯她已经怀了身孕,他事先便知道了,所以面上只是淡然,然后在淡然之下,倾尽心力的为她调理安胎。
那个时侯漓心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不厌恶她。
当年他救下真正的的慕容清,要了她的身份当做诊金,以他的性子,自此两清,他不会再理会她的生死,也不会去置疑纠缠她的承诺。
可是,就因为她,从他知道上京忘忧馆桑慕卿名声大噪的那一天起,他派出了漓心。
证实了那个总是以轻纱掩面的女子的真实身份以后,漓心便一直留在了忘忧馆。
即便是做这样令他自己不齿的事情,只要她安好,他不会有半分迟疑。
只可惜这些,她却并不知道,他不会让她知道。
她匆匆赶回上京,并不会知道,因为担心,他在邪医谷施完“画鬓如霜”之后,伤情大动,本该立刻入藏风楼闭关疗伤十天半月的,他却只用了五天,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上京,然后再一次的以毒压伤,施针保她安稳。
她不会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一天天接近极限,所以才需要南承曜准备静室,日日疗伤。
本该是长时间的闭关的,可是如今的局势,他放心不下她,所以只是每日入静室几个时辰。
他在她面前做出安然无恙的样子,他知道此刻的她,再经不起任何神伤。
她问他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着,她说,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天天陪着我的。我记得从前你都是隔几个月才需要闭关一次,然后每次时间都不短,现在是不是因为我,每次都只闭关几个时辰就急着出来,所以才要每天都去的?
我冷冷开口,王妃不用自作多情了,是我的“画鬓如霜”总欠火候,公子才不得不每日提点我一二罢了。
我为的,并不是她。
她的孩子,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就连她的命,也是他拼尽自己的性命才换回来的。
最后的针法,是我与淳逾意合力施出的,即便再怎样的以毒压伤,他终究不是神,所以那一次,他进静室闭关疗伤足足十天。
闭关前,他勉力交代我种种,出关后,他只是平静的握着她的手,说,既然他不能保护好你,我会带你离开。
就这样吧,他不想让她知道,只想让她毫无牵挂的幸福,那么我便成全他。
所以,我听着他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先谷主的嘱托时,什么话也没有说。
所以,那样多的事情,我统统都不会告诉她。
所以,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间,有一个人,那样深的爱她。
幸或者不幸?
我看着他们,或弹筝,或漫步海棠花林,话语并不多,时而相视一笑,那一刻,我只愿时间从此静止。
她夜夜挑灯研读医书,甚至不惜引血入药,她以为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就如同她知道,他仍然时时以毒压伤一样。
只是为了能让对方觉得好过些,他们都假装不知道。
从他不再进藏风楼,只为了多一些能与她相伴的时光开始,我便知道,他的生命,已经渐渐走到了尽头。
或许,他们也都明白,只是没有人会说出来。
我曾有过这样极端的想法,在他离世后,一刀了解了她。
既然他放不下她,那么她就该下去陪他。
他未必知道我所想,却终是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后来我终于知道,在今后的漫长岁月,我将注定活在这毫无可恋的世间,替一个人,守着他一生的梦想。
他活着的时候,是一个世人仰望的传奇。
等他死了,便成了这世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神话。
这样的人,即便是无法预知的死亡,他也要亲手安排,不会允人打搅,即便是天,也一样。
他点了她的睡穴,最后一次替她施“画鬓如霜”。
其实“画鬓如霜”治伤的功效是远远大于固本还原的,可是我并不想阻拦,我知道那是他想要做的。
她两次坠崖,身体的积弱一直是他所挂心的,到了最后,他为她施“画鬓如霜”,纵然不可能就此放心,却也能让他心底的牵绊少一些,所以,我不会阻止。
那女子在他怀中,他看着她的脸,眸光温柔而眷恋,那样不舍。
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她的睡穴再过几个时辰就要解开,她就要醒来。
他骤然开口:“还不动手。”
目光却依旧舍不得离开。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遵照他的一切指令,不管那指令是什么。
我手中的“沉水朱雀”,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的面色安详,没有半分痛苦,唇边缓缓的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眸光,依旧没有移开分毫:“将我的骨灰,葬入海棠花林,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要让她知道。从今以后,你姓苏,苏漓陌,为邪医谷继任谷主…我要你发誓,自此倾尽性命,护她一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