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芳垂下头,难过地说道:“是的,害怕得要命,可那些父母却从来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他们会的。”梵伽罗的叹息连同他修长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逼仄的楼道。
☆、第七十九章
既然孩子已经被梵先生送回来了, 廖芳便也可以放心地离开。说实话, 为了找孩子,她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了。她迷迷糊糊走进电梯,又迷迷糊糊摁了关门键, 把脑袋抵在墙板上,准备眯一会儿。
忽然,一道充满了恐惧的尖叫声从十七楼传来, 弄得她浑身一颤。她的脑袋顺着金属墙壁往前一滑, 狠狠撞入夹角, 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改了数字键, 赶去十七楼查看情况。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孩子还好吗?快给我开门, 不然我踹了啊!”她砰砰砰地敲门,由于极度的疲倦催生了极度的愤怒, 她的态度明显比前几次粗鲁很多。
门应声而开, 许父无奈摆手:“没事没事,孩子妈给孩子换衣服的时候滑了一跤, 疼得狠了。”
廖芳伸长脖子一看, 却见披着大浴巾的许艺洋正好端端地站在客厅一角,而许母则跪坐在他跟前, 满脸的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果然像摔了一跤疼得不轻的样子。
“你们小心一点。孩子丢了不见你们着急,摔一跤倒是一惊一乍的。”廖芳鄙夷地瞪了许父一眼, 然后迈着迟缓的步伐离开了。厚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急促地关上。
许父顺着门板滑坐在地,镇定的表情渐渐扭曲成惊恐万状;许母则用双手抠着地板缝,一点一点把自己往后挪。她的眼眶快瞪裂了,那双鼓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孩子的腹部,分明想把视线移开,却又根本无法抵抗那浩瀚的恐惧和无望。她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因为她浑身的骨头都吓软了。
在此之前,他们还抱着最后一点侥幸——或许孩子没死,之前的那些事都是他们的一场幻觉,否则孩子怎么会活生生地回来?
可是,在掀开孩子的衣服,看见烙印在他胸腹的那个深紫色的脚印和遍布于他躯干的尸斑时,他们所有的幻想就都被彻底打碎!这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这就是一具被踢成内伤并最终死于内出血的尸体!
“死死死,死的!不要过来!”许母已被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
小男孩却并未听从她的指示,反而靠近了两步,差不多占据了整个眼眶的瞳孔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然后极缓慢地举起自己的双臂。
许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随即拉开防盗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母亲身边,高举着手臂,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许母像抽风一般抖起来,继而猛地将孩子推开,跑进卧室反锁房门。
小男孩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显得麻木,漆黑瞳孔里的光也慢慢散尽。他无需钥匙,只轻轻一扭便掰坏了铜制门锁,顺畅地走进卧室,继续站在母亲身边,直勾勾地凝视。
许母不断尖叫、躲避,门板后、衣柜里、床下、浴室、通风口……但无论她往哪里躲,她的孩子总能将她找到,然后定定地凝视、静静地蹲守。他既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也是一个如影随形的幽灵,摆脱不掉也驱散不了。
面对这样的孩子,许母忽然就失去了虐打他的勇气,她的拳头不敢往他身上挥;棍棒不敢往他身上扫;甚至连对视都成了一种煎熬。她在家里连滚带爬四处乱窜,像一只被人群驱赶到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连个安全的角落都找不到。她只能用被子蒙住头,哭着给丈夫打电话,央求他回家,或者将自己也带走。
原来被虐待到无路可逃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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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家闹翻天的时候,宋温暖这边也很不好受。她总觉得一幅画不太保险,便飞快赶回别墅,把俞云天留在她家的,据说有问题的画都翻找出来,送去专门的研究所进行扫描和复原。所幸她雇佣的保全公司非常给力,在得了她的指示后坚决没让俞云天靠近别墅大门,否则这些罪证早就被他带走并销毁了。
签了保密协议后,研究所对这些画进行了全方位地扫描,最先放入扫描区的自然是梵伽罗所说的那幅“致命的利箭”。
“这幅画被涂抹得很混乱,油彩都重叠在一起,无法区分,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我们需要利用更精密的软件将它一点一点描绘出来,这个过程耗时比较长,大概需要八到十小时。”工作人员指着x光片上的一堆杂乱色块说道。
“没关系,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这几幅怎么样,处理起来有困难吗?”宋温暖指着扫描区的另外几幅画。
“我先看看x光片。”工作人员把光片一一插.入灯板,颔首道:“这几幅油画轮廓和色彩都非常鲜明,可见作画者掩盖的技巧有所提高,这也方便了我们的复原工作。三小时应该足够了。”
“好,谢谢,请你们尽快好吗?这件事不能拖。”宋温暖的眉眼间全是抑制不住的焦虑。
工作人员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连忙答应下来。于是仅仅在两个半小时后,送温暖就拿到了四幅较为清晰的复原图,图中的每一个孩童都像一只被屠宰的羔羊,摆放在魔鬼的祭台上,那丑陋的线条和色块刺痛了宋温暖的眼,也搅碎了她的心脏和胃,令她匆忙跑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大吐特吐。
她竟然和这样一个人谈了三年恋爱,甚至同吃同住了七百多个日夜!她怎么能容忍那样一双肮脏的手来碰触自己……宋温暖狠狠闭上眼,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工作人员奉行不闻不问的原则,把画作放下之后便离开了。
宋温暖过了很久才踉跄着走出洗手间,受她雇佣的私家侦探早已查出几个孩子的身份,这会儿正在打印一张表格,“这是她们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宋小姐,是我来跟他们说还是您亲自说?”
“我亲自跟他们沟通!你准备好证据包,我得给他们寄到邮箱里去。”宋温暖用指尖点划着这份名单,顺次拨打号码。有的家长只听了一个开头就怒斥她胡说八道;有的家长耐心听完,却不敢面对;有的家长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想法;还有的家长只是惊呼、抽泣、连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会”,却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表示。
宋温暖并不指望他们一下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在挂断电话后便把证据发送了出去。她在等,等这些监护人的反应,因为唯有他们才能替幼小的孩子伸张正义,而旁人是没有资格提出控告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温暖的心也一点一滴往下沉,就在此时,电话响了,她扑到桌面上,飞快拿起手机,那头却低不可闻地道:“宋小姐,我很感谢你告知我们这件事,但我们也希望你不要再闹了好吗?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了,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就算去告了也没用,只会把这事弄得众人皆知。他是大画家,我们是平头百姓,我们拿什么跟他斗?孩子还小,不记事,我们准备带她去做修复手术,以后她会好的,时间一长她就什么都忘了。宋小姐,我求你为了孩子想一想,不要再逼我们了好吗?”
“不是,我不是在逼你们……”宋温暖的话被一阵嘟嘟声打断。
紧接着,又一个监护人打了进来,张口便问:“你们准备出多少钱私了?我告诉你们,没有五百万休想封我的口!”
“不是,我和俞云天早就分手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去报警。”宋温暖连忙解释。
“什么,你和俞云天分手了?那你是想借刀杀人咯?老子只要钱,才不会当你的刀,你当老子傻啊!俞云天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给我,我去跟他谈!”
“我不会给你他的电话号码,你难道不应该为了你的孩子抗争一下吗?她受了那样大的伤害。”
“抗争什么,就凭一幅画吗?只要俞云天给够钱,再让他画几幅又怎样?诶我说,你干嘛……”这人的手机被抢走了,一个急切仓惶的女声说道:“宋小姐,你别找我们对付你男朋友,我们惹不起你们这种人。孩子我会带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求你们放过她!”
“你凭什么带走孩子,她是我的摇钱树你知不知道……”这通电话最终在男人和女人的扭打声中结束,显然那夫妻俩意见不合,却又一致地不想报警。
宋温暖盯着手机,心中满是颓然和苦涩。
又过了一会儿,第三个电话打来了,意思也是一样,他们不准备报警,因为孩子承受不住二次伤害。
最后一个电话是在凌晨三四点钟打来的,一道沙哑的女声冷静地分析着:“宋小姐,我咨询了一些法律界的人士,他们说这桩案子是旧案,没有保留下太多证据,而俞云天背景很强硬,名声也好,我们打赢官司的概率只有30%。而且就算我们告赢了,他顶多坐十几年牢,在狱中画几幅画,立立功,说不定七八年就能出来,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在诉讼期间,俞云天被捕的消息会引发各界的关注,我的孩子会暴露在镁光灯下,成为大众的谈资。我们的邻居和亲戚朋友,还有孩子的同学,都会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你能想象她以后将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知道输赢的官司而毁了孩子一生。宋小姐,我非常感谢您的告知,但是我们并不准备报警和起诉,请您理解我们的心情。”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宋温暖一边说着肯定的话,却一边掉着冰冷的泪珠。她知道这位母亲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说这些话,她当然是爱孩子的,否则她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个社会对受害者的苛责远比施害者多得多,尤其是在这种案件中。连成年女性都会在舆论的压迫和长期的诉讼中崩溃,更别提孩子。
或许她们需要的从来不是正义,也不是告慰,而是遗忘和消失!宋温暖握紧滚烫的手机,心却一点一点凉透了。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先前死活不愿意接电话的宋大哥亲自回复过来,张口就是警告:“宋温暖,我听说你上蹿下跳地准备告俞云天?你是想干什么,把事情闹大让妮妮更难堪吗?你给我老实点,别再闹了!妮妮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就不能松松手,让这件事情过去吗!和宋睿搅和在一块儿之后,你是不是也变成冷血动物了?你这么做,你有想过妮妮的心情吗?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家,她以后要站在舞台上被全世界看见,她不能与这种丑事沾一点边!你放过她吧,行不行?就当你在为她赎罪。我会和俞老爷子谈的,你什么都别管!以后找男朋友的时候把眼睛擦亮点,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最不应该被放过的人难道不是俞云天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跑来指责我?”宋温暖的嗓音在颤抖:“我难道做错了吗?你们谁都不告他,以后他会伤害更多孩子!”
“别人的孩子我管不着,我只能管好我自己的孩子。宋温暖,算了吧,你去问问那些受害者的父母,他们有几个人想把事情闹大?你没当过父母,你不明白我们的心情。”宋大哥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宋温暖猛地把手机砸在地上,然后拿起一沓资料用力拍打自己额头,不断自咎:你错了吗?你所做的事真就十恶不赦吗?如果你有了孩子,你也会选择放过那种恶魔?你舍得让你的孩子去经历第二次伤害吗?
但她没有孩子,所以她找不到答案,她的一腔孤勇和义愤,均在这难熬的夜里消失殆尽。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坚持这所谓的“正确的选择”,她甚至开始怀疑这选择真的正确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是错的?
趴伏在桌上的她并未看见那私家侦探心疼的目光和愤怒的表情。他悄悄离开休息室,前往扫描区,过了大约一两个小时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幅复原图和一份调查资料。
“宋小姐,有转机了。您别泄气,我相信您的努力终会得出好的结果。”私家侦探把那幅画轻轻摊开在桌上,与之前的几幅截然不同,画里的孩子拥有一张纯西方的面孔和火红色的头发,而据调查资料显示,即便画作是七年前完成的,她今年也才刚满十三岁,却已经有了三年的抑郁症病史,且自杀过五次。
她的父母不明白好端端的孩子为什么会抑郁,于是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发求助的帖子。他们最近一条ins正是昨天发布的,只一句话——【上帝啊,求您救救孩子;求您告诉我们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求您让她重获希望,坚强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八十章
想要通过一幅画寻找到一个小女孩有多容易?领略过互联网的复杂性和社交媒体的广泛性的人一定会对此深有感触, 更何况在那幅画的右下角, 俞云天还用细小的花体字标注了一个名字——吉娜。
私家侦探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从搜索引擎给出的数万条信息中找到了最准确的一条——吉娜,一名十三岁的美国女孩, 深度抑郁症患者,五次自杀, 五次均被细心照护她的父母救回,最近一次自杀是在三个月前,她用浴帘缠住脖子, 准备把自己吊死……
她的父母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徘徊中似乎已经崩溃, 除了向神明祈求救赎, 竟已毫无办法。他们给孩子请了心理医生,送她去特殊的机构疗养, 却都没有用, 她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
而在三年前,她却表现得完全正常。
据她的父母描述, 她是在某一天的傍晚忽然变成这样的。她拎着书包从校车上下来, 站在自家院子门口久久不动,像是丢了魂, 谁叫都不应。那天的晚饭她一点没吃, 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那么小的孩子不懂得烦恼, 他们顶多被忧愁纠缠几个小时就能自我痊愈。
但他们全都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第二天睡醒的吉娜也没能从这恍惚的状态中恢复。她慢慢失去了欢笑的能力、蹦跳的能力、学习的能力、交谈的能力、甚至存活的能力。她从一个鲜活的人渐渐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的父母为此备受折磨, 却始终无法弄明白那一天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一直都在正常上课,并没有遭到任何伤害,就那么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一个十岁的孩童到底能被什么事情打击到这种地步?
这个问题每时每刻都在烧灼着这对父母的心。若是有谁能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对父母而言,最可怕的不是孩子遇到了危险,而是当他们遇见危险时你却一无所知;因为不知道,所以你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宋温暖一口气翻完了吉娜父母发布的所有求助帖,心里钝钝地疼。她用颤抖的指尖编辑了一封极长的信,发送到他们的私人邮箱里,并在结尾处诚恳地写道:【我不知道你们会作何选择,如果你们愿意报警,我可以尽一切力量去帮助你们。如果你们选择沉默,我也会保持缄默,毕竟吉娜现在的情况如此糟糕,她已承受不了任何伤害。愿上帝保佑你们,保佑吉娜。】
邮件发送成功了,宋温暖却合上笔记本电脑,陷入了更漫长也更死寂的等待。经过一夜的折腾,她的热血早已冷却,甚至对梵伽罗所说的“正确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而这封信件就是她所做的最后一份努力,如果它沉没了,那她就彻底放弃。没有人能对抗全世界,更没有人能改变全世界,她之前产生的类似于救世主一般的雄心,如今想来竟如此可笑。
俞云天肯定已经知道她在干什么了吧?毕竟她大张旗鼓地带走了那么多幅画,还联系了好几位受害者的家长。然而他却不发短信也不打电话来询问、查探,甚或阻止,可见他是半点也不着急的。很可能在他看来,她现在所做的这些努力都等同于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而已。
想到这里,宋温暖竟捂住脸,自嘲地笑了。难怪俞云天曾经对她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莽,遇见事情喜欢蛮干,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
如今再看还真是!她果然在一路蛮干,自诩正义地往前闯,却撞翻了一地的人。实际上那些人哪里需要她的帮助呢?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私家侦探掏出自己的烟盒,劝慰道:“别笑了,难听。抽支烟清醒清醒,你已经一晚上没睡了。”
宋温暖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低不可闻地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你很可爱。”私家侦探看了看她乱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忍不住莞尔。
宋温暖咧了咧嘴,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一支烟抽完,她又点燃一支,似乎准备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却在此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铃声,一长串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现,是从美国打来的。
邮件才刚发出去半小时而已,那边竟已迫不及待地给了反应。
宋温暖握住手机,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反倒是私家侦探把手机夺过去,开启免提。
一长串英文彪了出来,说话者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感激:“你好,请问是宋小姐吗?我是吉娜的母亲凯瑟琳·贝克,我看了你的邮件,之后便与吉娜展开了长谈。上帝啊,她哭了!你能够想象吗?在沉默了三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痛哭失声!她对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反应,她承认了,你告诉我们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她承认了!”
贝克夫人哭地不能自已,于是不得不停下调整情绪。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又哽咽开口:“宋小姐,谢谢你,太感谢你了!你把我们苦苦寻找了三年的答案带给了我们,你不知道这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希望,这是救赎,这是新生的契机!吉娜时隔三年第一次与我们进行了恳切的长谈,你可以想象吗?在十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她上了一节性知识普及课才终于弄明白。你能够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吗?”
宋温暖终于回过神来,用流利的英文回应:“我能!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我也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与俞云天生活了两年,我明白后知后觉的感受会有多可怕。那些不堪的经历就像一枚弹片,缓慢地扎入你的心脏,因为没有痛觉,所以你完全不明白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是,当你终于明白过来时,你会发现这弹片已瞬间洞穿你的心室,撕裂了你的血管,让你疼痛,让你绝望,却又救无可救,那是比漫长的痛苦更致命的冲击。”
贝克夫人压抑的哭声从话筒里传来:“是的,是的,就是你形容的那样。这枚子弹一直悬在吉娜的头顶,却直到那天才将她击中。她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她一下子就垮了。上帝,我可怜的孩子,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宋温暖接过私家侦探递来的纸巾,一边擦拭眼角的泪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询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办?是报警还是……”
贝克夫人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当然是报警,难道我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可是吉娜三个月前才自杀过一次。”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糟糕?哦,有,那就是吉娜已经死了,可伤害她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们绝不会放过他的,绝不!我们已经报警了,宋小姐,事实上我打这个电话过来正是为了向你求助,警官就在旁边,让他和你说吧。”
那边很快换成一个冷静的男声,“喂,宋小姐吗?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威尔·布柯特,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视频连线,我给你看我的证件。”
宋温暖连忙摆手:“不用,我们就这么说吧。你们需要我怎么做?”她简直不敢相信吉娜的父母会如此迅速地选择报警,那她折腾一晚上是为了什么?
恍惚中,她想起了梵伽罗的那些话:
“拿到它就够了。”
“我预见到,它是致死的利箭。”
原来它竟真的是致死的利箭,一击即中!梵伽罗从来不会出错,那么这是不是证明自己也没错?宋温暖定了定神,努力去倾听那边的话。
布柯特警官慎重道:“宋小姐,据我们调查,俞云天在美国求学期间曾经以慈善的名义开办了一个免费教授儿童画画的班级,而吉娜就是在此期间受到了侵害。他求学五年,这种班级也就开办了五年,招收的儿童数量目前还未曾统计出来,但肯定不会少。所以我们很有理由相信,像吉娜这样的受害者绝非个例。由于案情重大,我们fbi已经接管了这桩案子,但我们目前遇见的最大困难是——俞云天身在华国,我们不便抓捕,若是让消息泄露出去,我们担心他会潜逃到其他国家。所以宋小姐,我们打电话来是想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离开华国,前往美国?”
宋温暖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有,我可以让他去美国。”
“好的,感谢宋小姐的配合。那幅画能否请你帮忙寄过来?那是很重要的证据。”
宋温暖坚定道:“我亲自给你们送过去吧,托运可能不太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