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救自己的孩子,救所有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宋温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弱。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不断后移,竟产生了逃避的冲动。而宋睿早已站在她身旁,用宽大的手掌抵住她的脊背,堵死了她的退路。
“听下去。”他肃然低语。
梵伽罗上前一步,头颅微垂,盯住她的瞳,“把这件事隐藏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就能让你家的孩子平安快乐地长大。但是你要知道,像俞云天那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悔改的,他会不断寻找新目标,而得了这次教训,他在挑选猎物方面会更谨慎小心,他会略过那些家世显赫的孩子,去寻找普通或穷困家庭的孩子,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家的孩子只需给予一点小恩小惠便能轻易得手,他们即便遭遇如何残忍的对待,也没有能力与他对抗。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会催生他的邪恶,壮大他的野心,激化他的罪行,从此以后,会有更多脆弱而又无辜的孩童落在他手里。这些恶果,原本可以在你手里终结。你该如何选?”
梵伽罗再一次询问:“是救你自己的孩子,还是所有的孩子?宋小姐,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他移开锐利的视线,指尖在额角划了划,极有礼貌地说道:“好了,我该走了,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赵文彦立刻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并用力拉上车门。
砰地一声巨响像一个狠狠的巴掌,甩在宋温暖本就红肿不堪的脸上。她捂着疼痛的脸颊,瞪着通红的眼睛,沉默无声地看着保姆车渐渐驶离。最终,她还是没能按下心底的愧疚和无定,仓惶问道:“堂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宋睿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笑,挑眉反问:“我是干什么的,你没忘吧?”
是了,堂哥现在可是警察局的顾问,他怎么可能放过一个罪犯!
别人的孩子和所有的孩子,该怎么选?一个具备正常道德底线的人,该怎么选?这似乎是一个无需多思的问题。然而作为当事者,宋温暖却知道,如果事情闹大,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早晚会把俞云天残害过的所有儿童的身份都挖出来,妮妮的事便也瞒不住了。这绝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不是救所有的孩子,这是害了所有的孩子!他们的一生都会被毁掉!他们的伤口会被撕开,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继而完全腐烂。
宋温暖疯狂摇头,却又忽然怔住了,因为她的脑海里浮出一个她根本没有深思过的想法:是的,没错,如果把真相揭开,曾经遭到残害的孩子的确会经历一场阵痛,但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孩子葬送在俞云天手里。这场罪恶都将终结于此。阵痛只是阵痛,终会过去,而“凶手伏法”将是对受害者最好的告慰。
这个问题的实质是――你要不要救未来的那些孩子;你是准备放任罪恶的滋生,还是当一个清醒的帮凶?
将梵伽罗的问题理解透彻后,宋温暖忽然找到了答案。她要救所有的孩子,她要救未来的孩子,她要将这罪恶亲手掐灭!
她踢掉高跟鞋,疯狂地朝渐行渐远的保姆车追去,一声接一声地呐喊:“梵老师,我知道该怎么选了!您等等我!梵老师,梵老师……”
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像一个疯子,然而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因为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的未来最重要,为了所有的孩子,你必须做正确的事!
保姆车缓缓停下,梵伽罗探出头来,笑容明净:“宋小姐,上来吧,我们边走边谈。”
看见他赞许笑容的那一刻,宋温暖差点哭出来,她明白自己选对了!——
保姆车里:
梵伽罗从扶手的暗格中抽.出一块小桌板,把自己的手机放上去,徐徐道:“宋博士,你应该最了解俞云天这类人,他们一旦品尝到犯罪的快.感就绝不会停止,是不是?”
“是的,而且这种病态往往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有所展露。俞云天今年三十岁,他曾经得手过的猎物肯定很多,却始终隐藏得很好,否则他不会胆大包天的把宋家人列为目标。再有一点,他很难克制自己的**,总会在得手后留下一些纪念品,所以我认为,类似于画中画那样的东西,他那里应该还有很多,这些都是确凿的罪证。”
“宋博士分析得很对,所以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些画中画。”梵伽罗指着自己的手机说道:“宋小姐,你能把俞云天的所有作品都找出来给我看看吗?不用原版,只一张照片就可以。”
“好好好,我手机里面有很多!”宋温暖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翻找。
“这张是,这张也是,”梵伽罗一一感应过去,眉心越蹙越紧:“这张、这张、这张……”
宋温暖划图片的指尖都开始发抖,因为梵伽罗觉得有问题的画实在是太多了,它们有的还曾为俞云天博得过国际大奖,并送去很多极富盛名的艺术画廊展览,接受世人的欣赏和赞美。
只要一想到,当这些画被大众围观时,俞云天的心里却在回忆着那些残忍且无耻的片段,并妄想着把它们公诸于世,宋温暖就恶心地想吐。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龌龊,如此低劣的人,他简直不配称之为人!
最终,被梵伽罗挑出来的画足有三十多张,而这还不是全部。
宋温暖捂着冷汗淋漓的额头,万分感谢自己追了上来。如果她对此视而不见,未来将会有六十个、一百二十个,数不清多少个的孩子遭受那些伤害!而这份沉重的罪恶也有她的一份推波助澜,将来她一定会因此而下地狱!
宋睿冷静地分析道:“这三十多幅画里,可能会有少数人是未曾被害的,就像妮妮那样,只是俞云天幻想的对象,所以你们事先必须调查清楚。还有一件事你们得提起注意,在我们国家,这是一件丑事,大多数家长会选择私了,而不是报警。也就是说,俞云天只要赔偿一笔钱就能完美解决掉这些麻烦。如果不能一击即中,我奉劝你们小心行事,否则会为很多孩子包括他们的家长带去痛苦。”
“拿到它就够了。”梵伽罗指着其中的一幅画说道。
“什么?”宋温暖和宋睿同时一愣。
“我预见到,它是致死的利箭。”梵伽罗把手机还给宋温暖,对司机吩咐道:“去市人民医院。”
“去医院干嘛?”宋温暖还是懵的。
“去探望那位夏夏。”
“哦对!夏夏精神出问题了,是应该去看一看!这幅画是俞云天早期的作品,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得去问一问。”宋温暖端着手机无意识地念叨,今天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然而另一头,宋睿和赵文彦已经同时拨出一个号码,开始联络自己的人脉寻找那幅画作。当车子抵达医院时,一名身穿皮夹克的男人已经抱着一个扁平的包裹站在停车场门口等待。他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赵总,然后把画从车窗递进去,解释道:“这幅画是我在金伯利画廊找到的,非卖品,我跟他们老板借的。”
“嗯,我过几天就还回去。”赵文彦把画递给梵伽罗时有意无意地瞥了宋睿一眼,眉梢挂着一抹得意。论起在艺术圈的人脉,还是他更胜一筹。
宋睿收起手机,淡然一笑。
宋温暖说是来看夏夏,实则只在门口望了一眼就跑了,她得赶紧把那幅油画拿去处理一下,找出隐藏在油彩下的另一幅画,然后根据孩子的长相查出她的姓名和地址,再找她的家长商讨进一步的解决之法。
她不知道孩子的家长会怎么选择,是私了还是报警,但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力去促成这件事。她要拯救所有的孩子,这不是圣母,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而这基本道德,却直到梵伽罗让她做出选择时她才悟出来!
等宋温暖走后宋睿才低声问道:“如果她选了错误的答案,你会怎么做?”
梵伽罗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于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说呢,警局顾问?”
宋睿掩着微翘的唇离开了,他对所谓的夏夏根本不关心,而梵伽罗则走到病床边,从打了镇定剂的夏夏体内抽.出一团毛茸茸的黑影。
☆、第七十八章
那团黑影是一只半透明的八哥犬, 后脖颈被梵伽罗拎着,四只肥短的腿老老实实地蜷在身前,微凸的鼻头一边耸动一边发出呜呜的低鸣, 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还保持着满满的活力。
在它离体后,夏夏竟缓缓睁开双眼, 表情恍惚地看向周围。她的父母连忙扑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声接一声喊她的名字。他们的表情很紧张, 语气却十分轻缓柔和,唯恐惊扰了女儿。因为女儿已经闹了整整一晚上,无论他们怎么呼喊都唤不回她的神智。她不认识任何人,也说不了一句话, 只一个劲地汪汪叫,拿鼻子嗅闻周遭的一切, 甚至趴在地上,试图去舔一块散发着肉味的油渍。若是旁人去拉她, 拽她,她就会随便往地上一趟, 惊恐地嗷嗷叫。
她的一举一动都与狗没有任何区别,而医生根本无法对她的病症做出合理的解释, 只能建议他们明天去做一个更为详尽的脑部ct。按理来说, 这种疯病不是一时片刻能治好的,但奇怪的是, 只略微小憩片刻,夏夏竟睁着清明的眼,语气古怪地问道:“爸妈,我怎么忽然进医院了?”
“夏夏,你能说话了?夏夏,你再叫一声爸妈给我们听听!”夏父夏母近乎于狂喜地抱住女儿。
“爸妈,我到底怎么了?”夏夏脸色一变,嗓音立马颤抖起来:“我,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你们老实告诉我,我能接受,真的。有事千万别瞒我!”
“我恐怕你不能接受,你看看你之前的样子。”一名同事挤到病床边,把她汪汪乱吠的视频播放给她看。
“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像狗一样?这一定不是我!我不接受,我打死都不能接受,你们快把它删掉!”夏夏的尖叫声几乎能掀翻屋顶,而梵伽罗已经踩着她活泼有力的音调走出了病房。
赵文彦看得清楚,心里也明白,却什么都没问,只默默跟随在青年身边,倒是曹晓辉压制不住内心的惶然和畏惧,小声说道:“梵……梵老师,刚才你在夏夏身上一拍她就醒了,她这是中邪了吧?是你救了她吗?”
管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叫老师的经纪人,曹晓辉肯定是娱乐圈里的头一个。
“嗯,中邪了。”梵伽罗拦住一名面熟的男子,问道:“你们把崇明道长安排在哪个病房?”
这人也是来探望夏夏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认识梵伽罗的,忙道:“梵老师,他在607,楼下左拐第三间房就是。”
“谢谢告知。”梵伽罗礼貌地颔首,随即又去了607。
手臂正吊着一瓶药水的崇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翻身而起,拉开窗户,准备跳楼。只要能逃脱这恶魔的追捕,就算是摔成残废他也认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再对自己做什么吧?
偏在此时,一团人形雾气忽然从窗外扑进来,将崇明狠狠撞翻,又盘着双腿坐在他肚子上,将他死死压住。这也为梵伽罗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不紧不慢地走进病房,将始终拎在指尖的那只毛茸茸的黑影拍入崇明身体,附耳低语:“你的灵魂强度远超夏夏,应该会始终保持清醒吧?那么我只能祝你好运。记住,你做过的所有事不是没有人知道,还有天知,地知,我知。”
他再一次轻拍崇明的肩膀,然后倒退着离开病房,又站在门口略微颔首,以示辞别。论起礼数,他比任何人都周到。然而他尚且没走出去多远,四脚着地的崇明就从病房里奔爬而出,一边汪汪吠叫一边凄厉呐喊:“快拦住我,快!它想吃.屎!它想吃马桶里的屎!”
原本还莫名其妙的曹晓辉一个没忍住竟笑喷了。吃.屎?他没听错吧?与此同时,他对梵伽罗的敬畏却又更深了一层,若非今晚赵总也来了,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落荒而逃。他就怕梵伽罗也给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一下,让自己从人变成狗。
“之前那个夏夏是被他给害了?”赵文彦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是的。”梵伽罗略微点头。
“那他这是遭了报应。”赵文彦非但不惧,还觉得理所当然——
凌晨三点,梵伽罗终于回到月亮湾小区,谁也看不见,在他的身后,有一团小小的雾气如影随形。他们缓缓走到人工湖边,站着眺望。银白的月辉遍洒而下,令这座深不见底的湖微泛磷光,丝丝缕缕的白雾聚聚散散、飘飘荡荡,凝成一团又一团奇形怪状的虚影,更有一股腥臊夹杂着水草的涩味,扑面而来。
仅凭气味就能知道,这座湖是一座死水湖,没有流动的水波带来无尽的新生命,它最终只会变成一个脏臭不堪的坟墓。
小小的黑影在这腥臭的雾气中竟然退怯了,忍不住把大哥哥往后拽了拽,示意他别去。唯一的快艇已经被他的父母破坏,没有船,大哥哥根本找不到他的尸体。
梵伽罗却推开他的手,低声吩咐:“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他脱掉黑色衬衫,往幽深的、腥臭的、近乎于墨绿色的湖水里扎去,像一只鱼,入水之后连头都没冒就扭摆着修长的腿,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游掠。水草缠住了他的身体,被他轻轻掐断;乱石拦住了他的去路,被他远远绕开,在无法视物的粘稠黑暗中,他竟自由地像是在飞翔。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沉没于湖心的绑了巨石的箱子。
几个小时后,看上去白磷磷一片,实则近乎于墨色的湖面终于传来一阵水流急涌的声音。抱着双腿坐在湖边等待的小黑影连忙站起来,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少顷,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由深水走向浅岸,手里拖着一口巨大的行李箱。
小黑影连忙把抱在怀里的衬衫递过去,然后由无形凝聚成一个幼小清秀的孩童。他仰着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既期待又不安地看着大哥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回去。
梵伽罗抹掉脸上的水珠,摘掉发间的水草,又穿好衬衫,这才徒手拧开那看似坚固的密码锁,让侧躺在箱子里的尸体暴露于惨白的月光下。经历了数天的浸泡,它竟没有膨胀甚或腐烂,只是略长了一些尸斑而已,小区内浓烈的煞气就是最好的保鲜剂。
小黑影蹲下.身,试图去摸自己的身体,手掌却直接穿透了过去。他已经死了,于是灵魂便再也回不去了。
看见他沮丧的头颅和一颗接一颗掉落的黑色泪珠,梵伽罗叹息道:“虽说生死有命,但我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走吧,我送你。”他抚了抚小黑影的脑袋,然后往他背上轻轻一拍。
小黑影顺着他的力道往箱子里栽去,这一回却不知为何,竟没有穿透这有形之物,而是直接入驻了那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崇明的能力,经由梵伽罗的提炼增幅,竟连死魂和死尸也能控制。
蜷缩在箱子里的小小尸体忽然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到处抚摸自己的身体,满脸都是惊奇和不敢置信。
“啊啊!”他咧开嘴冲梵伽罗笑,努力酝酿半晌才从早已破碎的喉咙里吐出三个饱含热爱的字:“哥,哥,谢!”
梵伽罗紧绷的脸庞终于泄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轻拍小孩湿漉漉的脑袋,说道:“走吧,送你回家。”
小男孩连连点头,然后手脚僵硬地从箱子里爬出来。他的动作像极了一只亟待翻身的小乌龟,惹得梵伽罗眼里沁出更多笑意。银白的月辉洒落在他们头顶,又慢慢被逐渐逼近的晨曦和天边的一抹朝霞驱散,第二天不知不觉来临了。
1号楼是小区里唯一会在清晨时分亮起橘黄灯盏的楼。浑身湿透的青年牵着浑身湿透的小男孩,顺着旋转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上爬。四楼的主妇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和鸟窝一样的头去购物,她的公公婆婆要求她必须在这个时间段起床,如此才能买到最便宜的菜蔬。
她的眼角有一片很浓重的淤青,被淤青环绕的眼珠红肿地似要滴血。可想而知昨天晚上,她经历了何等的折磨。看见湿漉漉的一大一小,她麻木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惊异,并盯着青年那张俊逸的脸看了很久,似乎觉得有点眼熟。
小男孩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两人继续往上走,便又在七楼遇见了匆匆出门的一名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套中规中矩的西装,拎着一个米色公文包,看上去很忠厚老实。发现青年和孩子都是一身水,他还关切地问了几句,并催促他们赶紧回家换衣服,免得感冒,性格似乎也很体贴温柔。
十四楼的防盗门换了,但住户却始终没敢回来,因为他家的外墙上贴满了大红色的字幅,上面血淋漓地写道:【姐妹们,这是一个骗子,骗钱骗色都是轻的,还会骗命!据保守估计,已经有十八位女性同胞受害,你们小心一点!不相信的可以加群,我们实名与你聊!群号:xxxxxxx。】
有些字幅被刮掉了,但更多的字幅又贴了上去,堪称源源不断、誓不罢休。
梵伽罗往楼道里望了一眼,竟抿着唇笑了。见他好像很高兴,小男孩便也抿着小嘴笑了笑。
两人继续往上爬,足足十几层楼的高度,却无法让他们流一滴汗,喘一口气。终于到了十七层,小男孩轻松的表情开始慢慢紧绷,然而不等他上前敲门,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叫开了门,语气十分严厉:“洋洋到底在哪里?昨天晚上我越想越不对,特意去拜访了许先生您的父母,却没在他们那里见到洋洋。周围的邻居也说你根本没把孩子送过去。你为什么要让你的父母配合你撒谎?你把孩子弄到哪儿去了?”
“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把他送去哪儿管你什么事?”许父理直气壮地诘问。
“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内我没见到洋洋,我就有理由怀疑他失踪了,并对此展开调查。你们是他的监护人,对他的人身安全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将是我的首要调查对象!”廖芳夹杂着担忧和怒气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能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而日夜奔波的人,除了警察似乎也没谁了。
许父的眼里闪过一抹凶芒,齿尖轻一咬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一改之前的不耐烦,故作伤感地说道:“既然你已经调查出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进来自己看吧。”他侧过身子,露出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点亮的客厅。他的妻子似乎躲在角落里听了很久,这时候也终于从黑暗中游移到丈夫身后,像一只神出鬼没的幽灵。
廖芳竟然毫无所觉,迈开腿就要往里走。她太担心孩子的安危了。
站在楼梯间旁观多时的梵伽罗忽然扬声说道:“廖警官,好久不见。”
“梵先生?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廖芳止住步伐,回头看去。
正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的许父也顺着那道嗓音看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僵硬了。隐没在黑暗门角的许母发出一道宛若惊魂的尖叫。
“洋洋!”三道不同的嗓音用三种不同的情感同时喊出一个名字:许父是惊恐和不信;许母是害怕又惶然;廖芳则是纯粹的惊喜。
“他在湖边玩水,不小心掉下去了。”梵伽罗牵着小男孩一步一步走出黑暗,来到被一盏声控灯照亮的门洞,微笑叙述:“许先生,为了救洋洋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他落水的地方离岸边很远,差点就回不来了。这一次您可得看好他,别再让他遭遇危险。”他把掌心轻轻覆在小男孩背上,往前推了推。
小男孩仰起的脸蛋便也展露在这唯一的光束中,皮肤比纸还白,瞳孔比墨还深,嘴唇青紫一片,竟似尸体一般毫无人色。不不不,他简直就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方才还满心都是杀意的许父,竟在儿子漆黑双瞳的注视中吓地尿了裤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孩子是怎么死的,他亲手探了他的鼻息和脉搏,又扭断他僵硬的骨关节,将他卷成一团,藏进狭窄的冰箱。没有人能在连续几个日夜的冷藏和水淹之后还活着,除非他不是人!
许父吓得魂都丢了,却死咬着牙关没敢在廖芳面前失态。腥臊而又滚烫的尿.液灌满他的裤裆,可他却只能假装一切正常。
许母紧紧贴在丈夫背后,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这孩子同样是被她亲手装箱又扔下湖的。
梵伽罗再一次把孩子往前推,微笑询问:“许女士,儿子平安回家了,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表示?什么表示?”许母整个人都是木的。
许父则如梦初醒,连忙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塞进梵伽罗手里,不断鞠躬:“谢谢你梵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梵伽罗漆黑的双眸悠忽划过一抹冷意,却也没说什么,而是顺手把孩子推进那个不透半点风的家门,轻声嘱咐:“去吧,回家了。”
大门迫不及待地关上,砰地一声巨响震亮了全楼的声控灯。
廖芳直到此时才彻底放下心来,拍着胸口说道:“原来孩子真的走丢了一晚上!梵先生,你说这都是什么人啊?孩子都丢了十几二十个小时了,他们竟然不着急去找,反而编造谎言糊弄警察,这不是盼着孩子出事吗?以后我必须定期来做回访,不然孩子肯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