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蠢货!眼瞎了吗?心盲了吗?没有男人要了吗?宋温暖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然后又一巴掌,直把牙龈都打出血来才被宋睿握住了手腕。
两人站在走廊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主动回避,未曾有谁因为好奇或关心而偷偷跑来看一眼。事关一个小姑娘的声誉,他们的不参与、不打听、不多问、不宣扬就是对妮妮最大的保护。
“够了!家里的事可以回去再解决,俞云天还在里面,你先跟他谈吧。”宋睿直到此时还相当冷静。
宋温暖抬头看他,语气透着怨恨:“堂哥,你早知道俞云天有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说过多少次让你和他分手?你信吗?你有听我的话吗?宋温暖,不要等出事的时候再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别人没有手把手教你如何走路的义务,你已经长大了。”宋睿推开她身后的门,扬了扬下颌,“进去吧,俞云天还在等你。”
宋温暖走进录制间时所有的员工都已经离开,唯有梵伽罗和俞云天面对面地坐在两张沙发上,一个安静,一个狼狈。
那条黑色的布幔依然蒙在梵伽罗眼上,但是拿不拿掉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怎样都无所谓,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处之泰然。
俞云天倒是满头的冷汗,整洁的衣服也变得凌乱不堪,双目里的惶然几乎能凝为实质。看见女友,他立刻站起来,哀求道:“暖暖,把刚才那段视频剪掉好不好?不要播出去,为了我的声誉,也为了你的侄女,你不想让她成为别人毁谤的对象吧?”
☆、第七十四章
再次走进录制间的宋温暖模样变得极其狼狈。她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了, 黑色的眼线液混杂着泪水, 糊成两团;原本卷曲有度的长发如今乱糟糟地披挂在肩头;裙子也因为久坐而布满褶皱, 臀后还沾着许多灰尘;更显眼的还是她含在嘴角的一抹血迹和白皙脸颊上红肿的几个巴掌印。
可是她的狼狈, 俞云天却完全看不见,也没有关切地询问一句。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如何说服她剪掉镜头上面。他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述说着节目原版播出的后果, 拿俞、宋两家的私交和宋贝妮的名誉做筹码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巨大的危机面前, 他终于撕掉了那艺术家的光鲜面具,展露了最丑陋也最真实的自己。
宋温暖接过堂哥递来的纸巾,默默擦着嘴角的血迹,表情很痛苦,却也透着狠戾。当初的她是有多瞎才会与这种人交往?她含着鲜血站在他面前,他都能视而不见,这也算爱?堂哥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却也懂得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一句,而他竟连堂哥都不如!
他的温柔体贴、一心一意、痴情不悔都是伪装, 更进一步想, 宋温暖竟又如遭雷击。是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便是妮妮的学校,当时妮妮站在台上跳舞,而他坐在台下看得专注。她借由幕布的遮掩往外看, 顷刻间就被他绚烂的笑容和多情的眉眼迷住了。
如今想来,那笑容是为了谁?那多情又是源于谁?当他得知自己是妮妮的姑姑便顺势展开热烈的追求, 这追求背后又隐藏着怎样龌龊的目的?真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吗?亦或者只是为了接近妮妮进而残害妮妮的一个阶梯?
那样的心怀叵测步步逼近,竟然持续了整整三年!如果继续纵容甚至推波助澜下去, 未来会发生什么?
宋温暖不敢再想了,她的腹部一阵翻江倒海,胃酸和胆汁混合成浓浓的恶心和悔恨,就要从她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此时此刻,俞云天在她的眼里已完全褪去那些锦绣的光环和热烈的赞美,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禽兽。她咬紧牙关,在他说到“你要是顽固不化,妮妮就会被你钉在耻辱柱上”时狠狠一拳捣了过去。
“耻辱柱?该觉得耻辱的人永远不是妮妮,而是你这个变.态!”
俞云天被打得踉跄了几步,随即也举起拳头回击。像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奉行“不打女人”的绅士品格呢?
宋睿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牢牢钳住了他的两只手腕,他虽然勤于锻炼,力量不弱,却也丝毫无法挣脱。宋温暖顺势又捣了几拳,然后抬起膝盖,狠狠往他下腹一撞。
隐约中,梵伽罗似乎听见了蛋碎的声音,于是撇开头,抚着唇角,悄无声息地笑了。他似乎很乐于倾听这场混乱,活着的喧嚣都在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中淋漓尽致地挥洒。
俞云天凄厉的惨叫声把桁架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丫丫担心暖暖姐闹出人命,连忙推开门查看情况,发现俞云天夹着双腿蜷缩在地上痉挛,便又放心地退出去。少了那玩意儿又死不了人,无事无事,还好还好。
“行了,别打了,坐下好好谈吧。”宋睿为这场争斗及时划下休止符。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消毒纸巾,慢慢地,仔细地、彻底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他本来就有洁癖,不喜欢碰触陌生人,更何况是俞云天这种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禽兽。
宋温暖喘着粗气,狠戾又不甘地看着俞云天。她是那种感情极强烈的人,爱的时候能奉献全部,恨的时候也能毁灭所有。如果手里有一把刀,她一定会卸了俞云天那罪恶的物件!
这对儿曾经无比“恩爱”的金童玉女,如今已站在互相敌对的两端。
“想剪掉节目,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你想得美!”宋温暖咬着牙齿冷笑,但她却也知道,即便大哥大嫂亲自来了,他们也会同意俞云天的提议。因为他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观众会对他的私生活产生好奇,继而去探究那些话的真假,去人肉梵伽罗口中无知羔羊的身份,去揭露那些丑陋的罪行。
如果说这对俞云天而言是场身败名裂的灾难,那么对妮妮而言就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她还太小,无力承担太多重负,在人们的侧目和非议中,她尚未开启的人生会被完完全全毁掉。她未曾遭遇过的那些事,会在旁人的臆想中变得丑陋不堪,继而成为永远无法治愈的创伤。
而这道创伤,她的亲姑姑原本是可以帮她抹去的。只要剪掉这一段节目,下了封口令,妮妮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宋温暖的怒火和悔恨便都被更深沉的对侄女的爱所覆盖。为了侄女的未来,这口血她不想咽也得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地咽下去。但问题是,这档节目不是她能做主的,同为当事人,梵伽罗也具备发言权。他的能力强悍如斯,上面肯定会特别看重他,他若是不想剪掉这一段,即便宋温暖拿出宋家的招牌来施压也没用。
更何况梵伽罗是那种会在压迫中低头的人吗?他显然不是!
而且所有的录制人员都已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倘若这段视频出现在网络上,全社会都将为之震动。那对妮妮和俞云天而言无疑是场灾难,但对梵伽罗来说情况则完全相反。他会因此而名声大噪,被所有人铭记、崇拜、信仰。他会爆红,继而从中获得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名利和权势。
他会凭借那莫测的能力踏入社会顶层,碾压曾经抛弃过他的梵家,迅速改变败落的命运。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拒绝俞云天的提议,谁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他只是在揭露一个禽兽的真面目而已。
即便把今天的争论拿到外界去让人评说,又有几个旁观者会觉得节目组这样做是对的?这是在纵容犯罪!而恋.童癖是整个社会都急欲铲除的蛆虫!
梵伽罗太需要这次机会了,他只凭这一段剖析就能重新获得他曾经所失去的一切!俞云天是递到他脚边的,最坚固也最瞩目的一块踏脚石,错过这次机会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孩子的名誉值什么?能与锦绣前程相比吗?
这样想着,宋温暖不由看向梵伽罗,目中流露出祈求和隐隐的无助。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劝服梵伽罗,妮妮与他毫无关系;权势逼迫他巍然不惧;人脉资源他以后都将拥有,而且比宋家多得多!他凭什么任由节目组摆布?这事若是让赵文彦知道了,对方也有的是办法把原版视频流出去。
宋温暖拼命酝酿着哀求的词句,俞云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也意识到了梵伽罗才是最需要封口的人。他立刻掏出支.票本,豪爽开口:“多少钱才能摆平这件事,五百万够不够?你只是梵家的弃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的人脉不是你能想象的,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娱乐圈里消失?”
支.票递到了梵伽罗面前,而他明明看不见,却已经先一步别开头,捂住鼻,露出被臭味熏得快呕吐的表情。
“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打出去,你就会先我一步消失?你内心的秘密似乎不止这一点?”梵伽罗只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让俞云天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被他捏在指尖的支.票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抖起来,扑簌簌,扑簌簌,像是辛辣的讽刺。
宋睿别开头,掩着唇角无声笑了。梵伽罗安静的时候是真安静,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听见两人的交锋,宋温暖已经意识到梵伽罗这是不愿私了了。她高悬的心直直往深渊里掉,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梵伽罗用温柔的嗓音说道:“剪掉吧,为了孩子。”
什么?
宋温暖不敢置信却又极度渴盼地看向他。
“剪掉吧,不要播出去。孩子的未来最重要。”梵伽罗不厌其烦地重复。
宋温暖这才僵硬地点头,一下一下十分用力。她眼里的泪珠接二连三地掉,止都止不住,半是因为人心的丑陋,半也是因为人心的美丽。这世界上不乏坏人,却也存在很多好人,眼前就是一个!她一辈子都会感谢梵伽罗,为了他的预警,也为了他的及时放手!
“谢谢,谢谢!梵老师,今天太感谢您了!”宋温暖一边抹泪一边在群里发布消息,让大家不要再提刚才那些事,并把录制好的内容都删掉。
没有人提出异议,什么噱头、收视率、热度,在孩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看见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甚至不用自己出一分钱,俞云天终于满意地笑了。他一边打理满是褶皱的衣服一边站起来,像个胜利者一般宣布:“宋温暖,我们分手吧,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如果不想妮妮下半辈子毁掉,你最好老实一点,也让他老实一点,画笔在我手里,那样的画你们拿走一幅,我还能画出千百幅。”
“你他妈不是人!”宋温暖冲上去撕扯,却被他狠狠推开。没了宋睿在旁帮忙,宋温暖在他这里占不到半点便宜。
录制间的门敞开又关上,那人故意把步伐踩得很沉重,很响亮,像是在炫耀自己是如何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出去。只要天才画家的光环还在,只要宋家还顾着宋贝妮的声誉,他就能继续我行我素下去。
宋温暖气得浑身都疼,却拿他毫无办法。
导播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道:“宋姐,把刚才那段剪掉,我们这一期的放送时间就不够了,你看怎么办?”
“你等等,我马上来。我们开个小会。要剪掉的不仅是刚才那段,我之前怀疑梵伽罗作弊因而更改测试内容的那段也得剪掉。”说到这里,宋温暖羞愧不已地朝梵伽罗看去,却发现对方只是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似乎所有的变故和内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两人很快便召集全班人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而其他选手正在一个个封闭的隔间里等待,并不知道这短短一小时内发生了什么。
梵伽罗依然蒙着黑布静坐于沙发,并未要求节目组让自己重见光明。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甚至于在黑暗中他会感到更为自在。
宋睿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嗓音低缓:“梵伽罗,我曾经为你做过侧写。”
梵伽罗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以为你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修行者,你是站在这个世界的上空,俯瞰芸芸众生,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平等的,也是可有可无的。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你和我是一类人。”
梵伽罗静静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宋睿却开始低低地笑:“但是我发现我对你的剖析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的理性和感性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厚重,才会显得如此安静沉默。我的做法更倾向于与世为敌,而你则是与世和解。你的道是众道、合道,是把自己摆放在尘埃里,而不是置于山巅上。我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宋睿笑得很轻快,即便梵伽罗未曾给予任何回应也无法搅扰他此刻的好心情。他不需要回应,他发现仅仅只是站在一旁观察这个人,自己那总是因为世人的庸俗和愚蠢而陷入愤怒和毁灭的心就能获得宁静。这个令他深感乏味和憎恶的世界,因为梵伽罗的存在而变得越来越有趣。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而你又怎么能知道呢?”梵伽罗支着颐,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会慢慢去发现的。”宋睿低声一叹,嗓音里竟然饱含餍足。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宋温暖那边已经开完会了,她决定让所有选手都做一次人品鉴定,这样就不会显得梵伽罗很打眼,而梵伽罗也要做一次暗箱鉴定,如此,观众就会以为节目组一开始就安排了两道测试题,而非为了刁难梵伽罗故意为之。
“可以,这样子一改,时长有了,爆点也有了,就这么办吧。”宋温暖挥退众人,躲进休息室补妆。
丫丫红着眼眶帮她涂抹遮瑕膏,把那些红肿不堪的巴掌印藏起来,而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故作轻松地说道:“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以后你独自去外面闯荡也要记住,即便私下里遭遇了多大的困难,心情如何恶劣,一旦进入工作,你就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公私分明这四个字是职场第一准则。”
丫丫只能哽咽点头。
☆、第七十五章
打理一新的宋温暖很快便回到录制间, 从表面上看, 她一如往常般精神饱满, 妆容也很精致, 嘴角还挂着一抹招牌式的明艳笑容,若非宋睿亲眼见证了她从愤怒到崩溃再到妥协的全过程, 他都会以为之前的那些糟心事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
这个堂妹似乎也是一个特别有韧劲的人呢。宋睿暗暗想到。
宋温暖拿出台本给梵伽罗讲述下面的拍摄流程时才发现对方竟然还蒙着眼罩, 顿时内心一片尴尬,连忙亲手把眼罩解开,不断鞠躬致歉。
梵伽罗并未急着睁眼,只是随意摆手:“无妨,无论你们怎么拍我都能应付。”
宋温暖更尴尬了,即便涂着半寸厚的粉底,那臊红的颜色依然能从她的脸颊透出来。她之前到底中了什么邪?怎么会认为梵老师需要靠作弊才能通过他们的测试呢?那种鉴定外物的测试难道能比透视人心更难吗?
“梵老师, 之前真是对不起,我们以为你事先知道了测试题, 所以……”宋温暖恨不得给梵伽罗跪下请罪。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得罪这个人,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尊重。透视人心似乎是非常可怕的一种能力,但是,当它被掌握在如此温柔, 如此豁达,如此坚守底限的一个人手里时, 她竟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无事,你们拍吧, 我配合你们,这是工作。”
梵伽罗始终合着眼与宋温暖说话,注意到这一点的宋睿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默默写道:【他曾经长时间地待在黑暗中,习惯了什么都无法看见的环境。】
梵伽罗似有所感,偏头朝他看去,而他却镇定自若地扬了扬笔杆。
这无声的交锋只在瞬间,很快,梵伽罗的注意力就被宋温暖吸引了过去。
“梵老师,待会儿您先出去,再推门进来,假装这是您的第一次测试,我们剪辑的时候会把时间顺序颠倒一下,您看这样成吗?”宋温暖像个小丫头一般半蹲在梵伽罗身边,表情怯生生的,带着点讨好。
熟知她以往是何等嚣张模样的宋睿不由勾了勾唇角。
梵伽罗的配合度很高,顺势便跟着她出去了,并没有多问半句,也未曾抱怨。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冤枉和冒犯,在他眼里却只是微末的不值一提的插曲。他的表现令整个节目组都感到汗颜。
回到观察室后,宋睿在笔记本里如是写道:【他心无外物,只要不触犯他的底限,他都不爱计较。】
与此同时,梵伽罗已缓缓走进测试间,在四个箱子前站定。
看见大屏幕上浮现他俊美至极的脸,宋睿连忙收起笔记本,对准扩音器说道:“梵伽罗,请你感应一下你面前的四个箱子,然后告诉我们哪一个箱子里有生命波动。”
这是一个误导性的问话,一般人听了准会以为这四个箱子里肯定只有一个是有生命的,在感应时不免会受到影响,变得很不确定。
向来喜欢搞事的宋温暖却在听见这句话后狠狠瞪了堂哥一眼。似想到什么,她捂住耳麦,低不可闻地道:“堂哥,你说错了,让梵伽罗对俞云天进行人品鉴定,我没有后悔。正相反,我感到非常庆幸,真的,我特别感谢上天的这份安排。”
“不后悔就好。”宋睿不知怎的,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这罕有的亲昵和温柔瞬间便刺红了宋温暖的眼。谁说堂哥没有心,谁说的?堂哥也有体贴的时候,像一个真正关怀妹妹的兄长!她回去便要向父母纠正这个荒谬的说法!
然而下一秒,宋睿便抽.出一张消毒纸巾,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手掌擦了一遍。
宋温暖:……——
梵伽罗不紧不慢地走到四个箱子前,伸出手一一感应。
“颤动、喜悦、啼鸣,这是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他阖眼叙述,而在他的掌下,一枚鸡蛋正静静躺在柔软的绒布上,里面正造酿着一个幼小的会迎着朝阳啼鸣的生命。
鸡蛋的拥有者林博士捂着胸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梵伽罗的话明明很简单扼要,但我却会觉得很期待,很感动。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似乎还是一只公鸡。”
宋睿在笔记本里如是写道:【他可以扩大任何人的情绪,也可以把语言当成媒介,发散情绪。他是一个情绪的渲染者。】
梵伽罗走向第二个箱子,宋睿的目光便克制不住地追随过去,心里不自觉地涌现很多期待。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期待这种正面的情绪。
然而梵伽罗却径直越过这个箱子,走向旁边那个,一边感应一边低笑:“这是一个蓬勃向上的,绿色的生命,多年后的金秋,我们将收获它的果实。”
金桔树苗的拥有者欧阳博士默默竖起大拇指,对梵伽罗的通灵能力心服口服。
梵伽罗走向最后一个箱子,挂在嘴角的轻松笑意被肃然取代。他感应了很久才低声叹息:“这是一个还在挣扎的生灵,它将经历漫长的跋涉和短暂的生命,并最终在风中凋零,而这种凋零是它不可避免的宿命。它很渺小,却拥有壮美的一生。”
蝶蛹的拥有者钱博士连忙捂住嘴,近乎于呢喃地说道:“是的,这是一枚帝王蝶的蛹,它一生的经历真的可以用壮美来形容。帝王蝶学名大桦斑蝶,产自北美洲,全身布满橙色和黑色花纹,非常美丽。每年冬天来临的时候,它们就会从加拿大和美国北部起飞,成千上万地聚集在一起,长途迁徙到温暖的墨西哥冷杉林中过冬,然后再返回加拿大。没有一只帝王蝶可以全程参与这样一个漫长迁徙的全过程。它们总会在某一个时刻默默凋零在风中,留下自己的后代继续这个旅程。没有任何科学家能够解释这种大规模集体赴死的行为,这似乎是它们的宿命。这也是我如此钟爱帝王蝶的原因,在我们的地球上存在太多这样渺小却又伟大的生命,它们可以为了一个目标付出一生的追寻!”
钱博士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相信梵伽罗和我拥有一样的心情,他不仅仅是在感应外物,也是在感受生命的真谛。之前那些灵媒虽然也很让我惊讶,但是他们说不出梵伽罗的这些话,他们不会明白我带来的蝶蛹不仅仅是一个蝶蛹。”
钱博士停顿了很久才摆手道:“不说了,我没有办法具体描述自己的心情,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可贵的,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
宋温暖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一些温暖。
宋睿拿起笔,却忽然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用简单的文字把眼前这个逐渐变得清晰而又立体的人描述出来。生命本来就是复杂的,不可言说的,珍贵的——冥冥中他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感悟。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来说,这真是不可思议。
梵伽罗终于走向了那个被他刻意略过的箱子。
宋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梵伽罗把掌心虚悬在箱子上空,头颅微侧,眼睑微阖,感应了很久很久。
宋睿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这种现象以往从未发生过。他从来感受不到紧张、焦虑、期待这种情绪,却在此时此刻感受了个遍。
梵伽罗平静的双眸忽然涌起波澜,牵唇笑了笑,温柔的嗓音似水流泻:“这是一个等待着希望与救赎的生命,它顽强不屈,却又安详静谧,它是奇迹。”
宋睿的呼吸放开了,心跳却停止了,口里溢出低沉而又愉悦的笑。他的反应弄蒙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