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伸出手掌, 隔着虚空去感应,而他掌心所对的位置正是丫丫的方向, 不偏不倚,就那样将她笼罩。
即便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丫丫的呼吸和心跳也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更有一种被重重气膜包裹的迟钝感经由每一条神经末梢传导过来。然而与之相对的是:她的思绪和情感却像浪潮一般在她的身体里翻涌,将她沉淀下去的悲喜搅动;将她隐藏起来的秘密挖掘;甚至将她刻意遗忘的伤痛重新推上心尖。
她安静地坐着,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头脑正经历何等的风暴,她甚至不知道这些风暴是自然产生的还是受了梵伽罗的影响。恍惚中,她猛然明白了“灵媒”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原来人类的身体和思想也只是这种人的一个媒介而已,就像一本书、一台电脑、一部手机,可以源源不断地被他们读取。
这太可怕了,也太神奇了!丫丫的眼睛开始沁出泪滴,却始终无法在梵伽罗的掌控下挪动哪怕一根手指。她终于意识到,当自己笑看热闹时,杰弗瑞正在遭遇什么,那不仅仅是内心被看穿的感觉,而是皮肉、骨骼、思想,乃至于灵魂都被完全地渗透。
当梵伽罗终于收回手,静默以待时,丫丫猛然喘了一口气,表情既惊奇又兴奋。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被冰封的人体,重回春暖花开的人间,所有的感知和思想在被冻结后又慢慢融化苏醒,竟比以往更敏捷敏锐。由此可见,梵伽罗的摄取对她而言并不是一种伤害,而是一种温柔地抚慰和治愈。
正如他形容杰弗瑞的那般,其实他也是一个对世界温柔以待的人。他刻意停顿了这么一段时间,正是为了让自己平复心情吧?这样想着,丫丫不由笑了,心扉也完全向这个人敞开。
梵伽罗足足等待了两分钟才开始剖析:“柔和的能量体,女性,二十五岁左右。”
导播对着摄像机举起丫丫的身份证,从出生日期换算,果然是二十五岁,当然,后期人员会把身份证的号码模糊掉。
“你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很容易被周围的人忽略,但是在关键时刻,你却又能站出来扛起重任。你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伙伴,你小小的躯体里隐藏着巨大的能量,外柔内刚这个词似乎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丫丫捂住通红的脸,不好意思承受这样的赞美,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竖起大拇指,对此表示认同。宋温暖拿开话筒,对着摄像机低不可闻地道:“是的,丫丫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说漂亮话,只喜欢办实事。无论我把多繁重的工作交给她,她都能按时完成。她是我最可靠的左膀右臂!”
宋睿目光专注地看着那个垂首静叙的青年,内心默默叹息:他果然能够通过感知,探测到外部的一切,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所谓的戏耍和表演。
梵伽罗靠向椅背,语气变得很轻快:“你是安静沉默的,但谁也不知道,你的内心是何等的丰富多彩。几乎每时每刻,你都会产生很多奇思妙想,它们有的很有趣,能逗得你暗暗发笑;有的很可怕,能扰得你整夜难眠;有的很怪诞,让你接连好几天处于困惑中。你身边的人总会担心你太过封闭孤单,但是他们完全不知道,即便只是一个人,你也从来不会孤单,你自己就能活出一个精彩的世界,你丰富的想象力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别人来自于nation,而你来自于imagination,你是创造力本身。”
宋温暖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从来不知道丫丫还有如此鲜活的一面,于是便都朝高台上看去。
丫丫嬉笑的表情已经被严肃取代,她极认真地听着这段话,内心有激动,也有被理解和被肯定的喜悦。是的,梵伽罗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真实的内心就是如此,像一个童话王国,充满了多姿多彩的奇幻想象。她只静静地躺在床上冥想,也能愉快地度过一整天。她的心是敞开的,明亮的,也是丰富的,多彩的,她从来不会觉得一个人待着有多无聊。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她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她努力打造出职场女强人的范儿,可是私下里,她却那么不切实际。
真实的面貌被梵伽罗揭开,丫丫有些担忧,于是用左手捂住半张脸,不敢去看大家的反应。
梵伽罗眉心微蹙,忽然转了话锋:“但是最近,你的内心却充满了挣扎和困惑,因为你正在考虑要不要离开一个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来了,来了,最大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丫丫以手掩面,回避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坐在台下的宋温暖。而宋温暖却毫无所觉,正支着耳朵,瞪着眼睛,做出等待八卦的表情。
宋睿瞥她一眼,不由笑着摇头。当一个傻瓜有时候也满幸福的,至少痛苦不会来得太快,只会来得太突然。
梵伽罗徐徐道:“这个人是你生活的重心,是你的朋友,师长,知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刚踏出社会你便开始跟随她,就像地球跟随太阳公转。你崇拜她的精明强干,欣赏她的大气果决,向往她的豪情壮志,确切地说,她是你的引导者,同时也是你的塑造者。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你,没有她,也不会有你的成功。”
宋温暖开始回过味来了,笑容僵在脸上,震惊发于心底。如果她的耳朵还好使,梵伽罗形容的这个人不正是她吗?丫丫想离开她?为什么?她待她不好吗?
宋温暖懵了,不敢置信又极度受伤地朝台上看去。丫丫已经放下捂脸的手,噙着泪珠回视。她犹豫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甚至几度放弃离开的念头,却没料会在今天,以这样离奇的方式揭露。
两人无言地看着彼此,眼眶慢慢熬得通红。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丫丫对宋温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们是朋友,同时也是姐妹,是最了解彼此也最支持彼此的存在。所有的朋友都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天,可她们不会,她们只会在一次次的分歧中把彼此的心贴得更近。
场中的气氛极度尴尬,沉默在所有人中间蔓延,而梵伽罗却像感知不到一般,继续用他的节奏述说着:“当然,你很舍不得,也很难过,但是你却又一天比一天更深刻地意识到——现在这份工作并不能带给你快乐。你是为了她才奋不顾身地投入职场,成为强者,但是你的理想并不在此。把所有奇思妙想都化为文字,变成影像,放送给所有人看,这才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但你无法在梦想和友谊之间做出取舍,两个都是你热爱的,珍惜的,你不想放弃任何一个。”
梵伽罗叹息道:“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你具备惊人的天赋,你理想的翅膀会带着你飞向更高的地方。你所遭遇的困境,其实并非不能两全,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当现实遭遇理想,你最为崇拜并热爱的那个人,她会怎么做。她会囚住你;亦或高举双手托着你,送你去飞翔?”
梵伽罗转动头颅,直勾勾地“看向”宋温暖,即便他什么都看不见。
宋温暖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锐利的视线,那是连她的心都能照亮的一把火焰。她飞快擦掉眼角的泪,又收回那些杂乱的思绪,毫不犹豫地做了个托举放飞的动作——去吧,去做你喜欢的事!
丫丫在她抚慰的目光中哽咽失声,这份友谊终究没有被她辜负。
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避开镜头用手背擦泪,他们今天见证了太多美好,也收获了太多感动。
梵伽罗等两人都平复了心情才慢慢给出结语:“地球为什么会诞生生命?因为除了公转之外,它还学会了自转,人也一样。”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谢谢您梵老师,今天太感谢您了!”丫丫站起来不断向梵伽罗鞠躬,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这次剖析彻底将她解救了,对于未来的路,她已经完全看清楚,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挣扎。当然,更美妙的是她并没有失去最重要的朋友,反而收获了更纯粹的一份友谊。
她捂着哭泣的脸跑下台,宋温暖立刻站起来,紧紧将她拥抱。
“傻丫头,你心里有了规划应该直接跟我说呀!我知道你喜欢编剧和写作,我不是一直在给你找老师吗?我早就想好了,以后我开一个影视工作室,你就当我的金牌编剧,我俩一起打造一部超棒的电影!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飞得更高更远,我只会为你感到高兴!”宋温暖用哭腔说道。
“我知道了暖暖姐。暖暖姐,你果然是我的暖暖姐!你好暖啊!”丫丫又哭又笑,模样很狼狈,却又快乐地像个孩子。
场中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毫无疑问,梵伽罗又一次击中了测试者最柔软也最真实的内心。他的通灵能力简直强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有关于他作弊的那些指控,现在看来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温暖和丫丫好不容易才分开,然后手牵着手躲到一旁去洗脸补妆。
二十分钟后,节目重新开始录制。
梵伽罗双手合十支着下颌,静默而又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两位女士。众人直到此时才渐渐意识到——他是一个何等优雅、绅士、温柔的人,他值得所有工作人员的尊重。
“梵老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再回来时,目下无尘的宋温暖竟连敬语都用上了,一声“梵老师”,她叫的半点都不勉强。
宋睿嘲讽地瞥她,而她却还厚着脸皮冲梵伽罗笑,即便对方什么都看不见。
“无妨。”梵伽罗随意摆手,“下一位是?”他略微偏头,“看向”独自坐在高台上的俞云天,而对方正笑着冲他颔首,姿态仿佛非常从容。
宋睿沉静的眸光开始闪烁,一改之前的慵懒,变得正襟危坐。他最为期待的一幕终于要开始了。
宋温暖却丝毫未曾察觉到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汹涌,正颇为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梵伽罗会说什么呢?赞扬男友的成就?剖析他的审美和品德?揭露他们之间愈发甜蜜默契的情感?无论梵伽罗说什么,应该都是一些美好的东西吧?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很快就被现实打击得点滴不剩。
梵伽罗拧眉道:“恐惧、慌乱、闪躲、懊悔,你在抗拒我,而且非常强烈,为什么?”
宋温暖连忙去看男友,却见对方摊开双臂耸肩,笑得十分无奈。他似乎也不知道梵伽罗为什么会这样说。
宋温暖心绪稍定,而梵伽罗则慢慢登上高台,径直走到俞云天面前。他垂眸“看着”对方,那被厚厚黑布层层裹缠的双眼似乎能穿透一切有形之物,照见最本质的东西。
俞云天仰头看他,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容。他并未站起身,张开手,配合这个人的读取,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次测试,但是很遗憾,即便他再怎么抗拒,那看不见的磁场依然悄无声息地将他包裹,渗透,浸染……
他就像一个从三维空间误入二维空间的生命体,被梵伽罗的意识压成一张薄薄的纸片,一览无余。

☆、第七十三章

之前还笑得从容不迫的俞云天开始慌神了, 即便隔着数米的距离, 摄像机依然能清晰地捕捉到他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他试图后退、挣扎, 却只是在原位弹动了两下小腿, 模样十分狼狈,于是他不得不看向女友, 眼里放射出求救的信号。只要他能恢复自由, 他一定会立刻中断测试。
宋温暖明显看出了他的不对,正想跑过去阻止梵伽罗的读取,却被宋睿摁住了肩膀,“你只要坐着旁观就好,别忘了,这是你的安排。”
宋温暖犹豫了,而梵伽罗却并未退回原位, 也没像前两次那般,在读到了确切的内容后就松开对测试者的掌控。他一直用自己的磁场困着对方, 然后徐徐开口:“男性, 三十岁左右,被掌声、鲜花、赞美、锦绣所环绕,斑斓的色块在你的脚下铺陈,将你送上巅峰。毫无疑问, 你是一个在现实中获得了巨大成功的人,与第一位测试者一样, 你拥有一双发见美的眼睛,你钟爱世上的所有色彩。”
宋温暖的心安定了, 对着摄像机连连点头。只简短的几句话,梵伽罗就说中了俞云天的年龄、性别、职业和成就,他的感知力如斯强悍。
俞云天却还在徒劳无功地挣扎。
梵伽罗垂眸“看”他,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但是,在光鲜之外,你却还隐藏着腐烂的一面,你似乎有两张面孔,一张笑得得体,一张笑得狰狞。你周身都是灿烂的光环,然而在光环的笼罩下,你投下的却是更浓烈的阴影。”
宋温暖轻松的表情僵在脸上,摄像师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两张面孔,笑的狰狞,腐烂,阴影,这些明显不是好话啊!
宋睿以手掩面,低不可闻地笑了。把俞云天推到梵伽罗面前是这些人今夜所做的最有趣的举动。
梵伽罗白得通透的掌心虚悬在俞云天的头顶,继续道:“我看见了一幅未完成的画,摆放在一个坐北朝南的狭窄房间内,慈爱的圣光轻覆于恶臭的**之上,信仰不是信仰,是妄想,是肮脏,是松节油的熏染和色块的遮掩而美化的假象。你想隐藏,又想宣扬。”
听见这些话,俞云天忽然放弃了挣扎。他抬起头,瞪着几欲裂开的眼,像凝望深渊一般凝望着梵伽罗。这个人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了他深藏于内心的隐秘,这太可怕了!
宋温暖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妙,却只能握紧双拳等待。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反而更想听下去。她通过男友的表情和动作已经明白,梵伽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男友在极力隐藏着一种**,而这**是肮脏的,恶臭的,也是无法压制的。
“幼小的毫无防备的孩童于你而言是可以随意攀折的花。”
梵伽罗的这句话不啻于一枚炸.弹,引爆了整个录制间。所有人都呆了,就连摄影师举着摄像机的手都开始颤抖。
宋睿垂眸沉思片刻,竟也默默点头。他早就知道俞云天有问题,却没有兴趣去研究他的问题具体出在哪里,而梵伽罗一眼就看出来了。
“堂哥,梵伽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宋温暖不敢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必须找一个人来否定她的猜想。但是很可惜,她面对的是没有心的宋睿,对方直视她,一字一句说道:“很遗憾,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不不,怎么会!我不相信,他一定是感应错了!”宋温暖快哭出来了,却又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抗拒那隐约露出一角的真相。
梵伽罗继续在录制间掀起狂澜:“你擅长用美好掩盖丑陋,用艺术的奉献引诱无知的羔羊,你似乎觉得自己快得手了,于是你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因为即将到来的珍馐而兴奋战栗。这罪恶是你……”
梵伽罗的指尖顺着俞云天冷汗淋漓的脸慢慢移向宋温暖,一字一句说道:“也是你,是轻信、盲目和痴迷引来的恶狼。倘若再不清醒,你终会因此而悔恨。”
最后这句指控实在是太过严重,悔恨?因何悔恨?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录制间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各种各样的猜想,却没有哪一个猜想是美好的,有希望的。如果梵伽罗的这番话是发生在杰弗瑞和丫丫之前,他们只会把他轰出去,然后对他大加嘲讽。但现在,经历了那些玄而又玄,准而愈准的灵魂剖析,他们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言之凿凿地对梵伽罗说——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这些人里同样也包括宋温暖。明明梵伽罗叙述的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没有佐证的虚言妄语,但她却始终不敢站出来发表质疑,而是拼命思索,拼命回忆。她一定得弄明白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也是一个罪人?她到底干了什么以至于她会悔恨?“悔恨”这个词的含义可比“后悔”残酷得多!
“家里有没有孩子跟俞云天走得比较近?”宋睿不得不提醒一句,他再怎么说也姓宋。
“妮妮!是妮妮!”宋温暖克制不住地尖叫,然后拿起手机冲出了录制间。她抖着手给自家大哥的女儿宋贝妮打电话,那头没接听,应该是在上课,但她却不敢停止,而是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惊惶又狼狈地等待着。
冷汗打湿了她的额发,弄花了她的妆容,可她却全然不顾,她只想知道妮妮到底有没有受到伤害,她怎么能主动把妮妮介绍给俞云天当模特?那孩子长得多漂亮啊!红润的脸蛋像天边的一抹朝霞,甜美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因为习舞而显得特别柔韧的身体像藤蔓一般舒展着,跳跃着,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绽放裙裾,开出一朵朵花儿。
她如果是天使,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天使!自己怎么能放心地将她交到俞云天手上?
哦对了,画!梵伽罗通灵时看见的那幅画!圣光、信仰、未完成……是了,是有那么一幅名叫《信仰之光》的画,是她亲眼看着俞云天画的,如今还摆放在他们同居的别墅的阁楼上,它描绘的明明是散发着圣光的玛利亚,怎么会有问题?
一时间,宋温暖想了很多,一旦抽离了对俞云天的情感,只从表象去看,她的脑子便活络了,眼睛也擦亮了,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均在此刻一一放大:
他对妮妮抱有超乎寻常的关注,他会主动去接妮妮放学,带她去很偏远的餐厅吃饭,吃到一半才会想起给女朋友打电话,报告一下行踪;他会在各种节假日给妮妮购买贵重的礼物,甚至亲自为妮妮设计演出时所需要穿着的服装;他会在妮妮病重时整夜守在床边,用手掌轻抚妮妮的额头。
这些过分亲昵的举动,因为有了一个姑父的身份做掩饰,竟然显得如此自然,如此合理,以至于宋家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爱屋及乌!
宋温暖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魂不守舍了,调出另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喂,嫂子,你在东郊吗?在?那好,你赶紧去我的别墅取一幅油画,在阁楼里,圣母玛利亚的,你一看就知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拿到画你就带给信得过的人去处理一下,看看那些油彩下面是不是还隐藏着另一幅画。记住,你一定要找信得过的口风严的人,千万不要把这事宣扬出去,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嫂子,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但我只能让你去,别人都不行,真的,求你了,快去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挂断电话后,宋温暖便顺着墙根瘫坐在地上了。谁也不知道在给嫂子打电话时,她的内心是何等愧疚和煎熬,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面对这一切,但她不能不去面对,不能不纠正这些错误,否则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与此同时,她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万一梵伽罗说错了呢?万一那幅画没有问题?万一妮妮和云天只是正常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而她的这些妄想,终在妮妮的回电中粉碎。
“姑姑,你找我有事?”
“妮妮,你快告诉姑姑,你姑父有没有对你做奇怪的事!这很重要,你仔细想想!”
妮妮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道:“他总想让我给他画那种画,他说那是艺术……”
宋温暖近乎于凄厉地喊道:“妮妮,你没同意吧?!”那种画到底是什么画,她不用问便已经猜到。
妮妮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同意!我觉得那很奇怪!”
“真的吗?你别骗姑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姑姑,你在姑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俞云天只是一个外人!”宋温暖反复确认,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顺着电话信号钻到那头,把妮妮上上下下亲眼查看一遍。
毫无疑问,这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狼狈也最恐惧的一天,她多么担心那些可怕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梵伽罗说得对,她也是罪恶,帮凶!是她的轻信、盲目和迷恋,把俞云天这头恶狼带到了妮妮身边。而这样的情况竟然持续了将近两年,若是时间再长一些会怎样?妮妮会被他的热情和讨好迷惑吗?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她能看见的只有俞云天身上的光环,而不是他邪恶的本质!即便已成年的自己,不也照样被俞云天骗得死死的吗?
这样想着,宋温暖竟害怕得直发抖。
所幸妮妮从来不会撒谎,她一次又一次地保证,她始终有好好地保护自己。
宋温暖挂断电话后已经虚脱了,可她还得等待嫂子的电话,就像等待法官的宣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反正不管多少分钟,对她而言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终于,被她汗湿的手紧紧握住的手机终于响了,嫂子尖利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宋温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妮妮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我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你等着吧!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素来温柔爱笑的嫂子头一次对宋温暖发这样大的脾气,她的嗓音都被怒气扯破了,更有几声哽咽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个电话挂断没多久,宋大哥的电话便打了进来。他张口便是质问:“宋温暖,我是不是有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的女儿?你骗她给俞云天画那种画,你还配当个人吗?啊?!你的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亲情?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别想再踏入我家大门一步,也别想再听妮妮叫你一声姑姑!”
“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宋温暖急切地对着话筒呐喊,但那头已经挂断了。她不用问也知道,被嫂子还原的画作一定很丑陋,丑到不堪入目。但那不是真的,只是俞云天的臆想,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半点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