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老师再三确认:“您是来接沈玉灵的?只沈玉灵一个?”
“对,我只接走沈玉灵。”沈友全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您在这里稍等一下。”老师很快就牵着沈玉灵的小手出来了,她刚哭了一场,鼻头通红,眼睛略肿,脑袋上的沙子也没清理干净,整个人有些蔫巴巴的。看见父亲,她却立刻高兴起来,像只小鸟儿一般欢喜雀跃地扑过去。
被女儿的小手搂住脖颈,甜蜜蜜地叫着爸爸,本该十分普通的场景,沈友全却忽然心绪大恸。若非表情管理十分严谨,他差点就当着老师的面掉下泪来。
“小囡,爸爸的囡囡,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沈友全嗓音沙哑地问。
这本是一句套话,却惹得沈玉灵紧张地把脑袋埋入他的颈窝,不敢动弹了。这是一种逃避,更是一种防卫,在日复一日的斥责与忽视中,她已经不再对父母抱有信任和期待。
沈友全的呼吸立刻便是一滞,正准备安慰女儿,却听老师说道:“沈玉灵今天又欺负沈玉饶,他们姐弟俩相处得很糟糕,沈先生你在家的时候也注意观察一下,想个办法好好引导引导,沈玉灵的性子有些左。”
沈玉灵忽然勒紧爸爸的脖子,把脸埋得更深了一些。她在害怕。
沈友全一边轻轻拍抚女儿的脊背,一边勉强扯出一点笑容,颔首道:“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过罗老师,除了赞扬,以后能否请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讲述他们在学校的表现,私底下与我沟通可以吗?你是搞教育的,应该知道孩子也有自尊心。”
由于沈家人向来对沈玉饶更重视,所以罗老师也就习惯性地忽视了沈玉灵的感受。她脸颊微微一红,连忙道歉。
沈友全接受了她的道歉,心里却更感难堪,因为他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师的态度也可以反映出家长的态度。如果家长对孩子足够关爱,老师自然会慎重对待;如果家长对孩子漠不关心,老师又怎么会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反正这个孩子好不好没有人会真正去在乎,那便让ta继续在人群中隐没吧。
沈友全看向怀里的女儿,心脏又是一阵难言的痛楚。他的孩子哭得那么大声,却始终没人看见,这是谁的错?
☆、第五十一章
沈友全没有功夫再去思考沈玉饶的生父是谁, 妻子又是如何背叛自己,这些破事什么时候查都不晚,唯有女儿的事刻不容缓。他已经忽视她太久, 也亏欠她太多,沉重的愧疚和懊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沈玉灵乖乖地坐在爸爸身边,仰着脑袋问道:“不接弟弟吗?”
“不接。”沈友全打着方向盘, 把车开上路。
沈玉灵却并未感到高兴,而是有些忐忑:“可是不接弟弟, 回到家爷爷奶奶和妈妈要生气的, 他们会骂我们。”
沈友全心脏一阵刺痛,连忙安慰道:“不会的,有爸爸在,没人敢骂你。”
沈玉灵抿了抿小嘴, 显然不是很相信爸爸的保证,但是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因为这是她头一次单独与爸爸相处,还离得这么近。父女俩在内城转了一圈, 找了一家集购物和娱乐为一体的商场。
沈友全本打算带女儿去顶楼的儿童乐园玩,路过一家儿童服饰店时却被橱窗里的漂亮裙子吸引了目光。他把女儿带进去, 让导购员帮忙搭配几套衣物。导购员仔细打量父女二人,笑着说道:“你们长得真像呀,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像的父女。”
这事沈友全一直都知道, 以前听别人说起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却止不住的鼻头发酸。这是他的孩子, 有着相似的面貌,流着相同的血液,他怎么能忽视她至此?
他抚了抚女儿扎在头顶的小揪揪,忽然便苦涩地笑了。女儿的发质和他一样,都是又粗又硬,听说发质粗硬的人脾气也犟,嘴巴还笨拙,不懂得说话的技巧,很难在社会上打拼。早些年他因此吃了很多闷亏,却没料同样的遭遇也应在了女儿身上。
若是他一直未曾发现真相,就这样任由女儿在他们的忽视和沈玉饶的掠夺下长大,女儿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思及此,沈友全不禁想起了他昨晚在等待中观看的那个纪录片。一只红脚隼把蛋下在了喜鹊的巢穴中,两种蛋在大小、色泽上截然不同,但喜鹊偏偏看不见。它任劳任怨地把红脚隼的蛋孵化,但那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幼鸟在饱食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鸣叫感恩,而是把喜鹊的蛋挤出巢穴摔得粉碎。
当然,也有喜鹊幼鸟幸运地与红脚隼幼鸟一起孵化,但它们无论是个头还是力量都无法与隼相比,于是再一次被那明显大了很多的幼鸟拱出高枝,活活摔死。而喜鹊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每天衔来虫子喂养这个强盗,哪怕这强盗慢慢长得比它还壮实。它不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早已被扼杀,也不知道自己费心找来的资源尽数被掠夺……
当羸弱的喜鹊幼鸟被强壮的红脚隼幼鸟挤出巢穴时,沈友全惊得满头都是冷汗。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鸠占鹊巢”这个成语的背后代表着何等恶毒的惨剧。而同样的惨剧正在他的家庭上演着,他与那只衔来虫蛾喂养强盗的喜鹊有何区别?他甚至比它更愚蠢,更可悲,因为喜鹊没有灵智,看不见异常,而他明明看得见也听得见,却无知无觉。
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弃一旁,让她在阴暗的角落里成长,却把别人的孩子捧成一个王子。长大之后,他可能还会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嫁妆把女儿打发出去,再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沈玉饶……
想到这里,沈友全心里一阵阵地发寒,然后眼眶通红地垂下头,愧疚地亲吻女儿的发顶。沈玉灵却只是抬起头,懵懂地看了他一眼。
父女俩买了两套亲子装换上,然后去逛玩具店。沈友全指着琳琅满目的玩具问道:“这个喜欢吗?那个要不要?只要看上了,爸爸都给你买。”
沈玉灵拧着眉毛连连摇头,小嘴闭地紧紧的,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沈友全指向一套芭比娃娃时她才眼睛骤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了神色,难过地说道:“爸爸,这套玩具弟弟不喜欢,你不要给我买。”
沈友全呼吸一窒,半蹲下去与女儿对视,柔声问道:“为什么弟弟不喜欢就不能买?给你买玩具不该是你喜欢吗?”
沈玉灵摇摇头,声音更低:“弟弟会把它们的脑袋和胳膊都拧掉,他不喜欢芭比娃娃。”她还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用贫乏的语言去描述亲眼所见的事实,但沈友全却能从这些描述中窥见一些暗藏在表象之下的本质。
女儿为什么不敢买玩具?因为他带她一个人来买,没询问过弟弟的意见,而在这个家里,弟弟的意愿才是第一位的,她往往是附带的那一个;女儿明显是喜欢芭比娃娃的,却又为何拒绝?因为弟弟不喜欢芭比娃娃,会大肆破坏,她舍不得娃娃受罪,于是宁愿不要。
沈玉饶不爱玩的玩具,便也不让女儿玩;沈玉饶爱玩的玩具,更不会让女儿玩。他一直在掠夺、掠夺、掠夺,女儿一直在退让、退让、退让,直至这种相处模式在家长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为了一种习惯,甚至是铁律。
沈友全看着女儿明明想要却又不得不忍痛拒绝的小脸,心也纠结成了一团。他觉得脑袋在钝钝地疼,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化成了一把把利刃,刺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用力把女儿抱进怀里,几近哽咽地说道:“买,只要是囡囡喜欢的东西,爸爸都给你买!不用在意沈玉饶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真的吗爸爸?”沈玉灵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而这份小心翼翼却更为刺痛沈友全的神经。他怎么能让女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成这副卑微的模样?他配当一个父亲吗?
当天,沈友全几乎把半个玩具店都买空了,还陪着女儿在游乐场里疯玩。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孩子,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称职。但眼下,看着女儿笑得无比灿烂的脸,他竟觉得胸腔一片炽热滚烫。这是他的孩子,血脉的存续,拥有着与他肖似的眉眼和同样倔强的脾气。他可以守护她成长,为她披荆斩棘,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更有意义的事吗?
被背叛的伤痛和愤怒都在女儿的笑靥中隐去,沈友全已完全平复了心情,这才准备带女儿回家。父女俩一人拿着一个甜筒边走边啃,恰在此时,手机响了,刚接通,钟慧璐,也就是沈友全的妻子便焦急地问道:“灵灵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的。”沈友全的语气与平常无异。
钟慧璐当即便哭了出来:“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去接孩子,而且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事先告诉我!你接就接吧,怎么只接走灵灵不接走饶饶,你知道吗,饶饶被陌生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沈友全脸色大变。
“饶饶被绑架了!一个女人假装是我的助理把饶饶接走了!”钟慧璐连连催促:“你现在在哪里,快回来吧,快点!我怕饶饶出事!”
“我马上回来!”沈友全把甜筒扔进垃圾箱,抱上女儿便走。他一路飙车回家,心情几度大起大落,一会儿庆幸自己率先接走了女儿,没让她遭遇危险;一会儿又为沈玉饶的安危担忧。虽说沈玉饶不是他的种,但他毕竟养育了他五年,付出的关爱都是实打实的,也不能说立刻便收回。
他心中有恨,有怨,有愤怒,但这些负面情绪都是因为钟慧璐的背叛所致,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发泄。当然,从此以后他也无法再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疼爱,尤其对方还是那样一个天生的掠夺者。
他抱着女儿匆匆走进家门,还未问清楚原委就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你怎么才回来!饶饶被人带走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偏偏接走了沈玉灵,不把饶饶接走?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沈父这边话音未落,一个陌生号码便联系了沈友全,说沈玉饶如今在他们手里,不给够五千万就让沈家准备一口棺材给孩子收尸,若是敢报警,他们那边立刻撕票。
沈友全见惯了大场面,脑子还很清醒,连忙把女儿交给保姆带上楼,然后耐心与绑匪周旋。
“我儿子真的在你们手里?你让他跟我说句话,不然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沈友全摁了外放键,沈玉饶细弱的哭喊声立刻传来。
沈友全尚且能保持理智,沈父、沈母和钟慧璐却差点急晕。
绑匪的反侦查手段很强,只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就挂断了电话,沈友全立刻又打回去,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沈母声嘶力竭地哭喊:“饶饶被绑架了?他真的被绑架了?老天爷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家饶饶!沈友全,你怎么不把我的饶饶接走,要去接沈玉灵那个赔钱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听见饶饶的哭声了吗?他很害怕,他还病着呢!那些人会不会绑他、打他、骂他、不给他饭吃?他能等到我们去救他吗?老天爷啊,我家有两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换一换?我宁愿被绑走的人是沈玉灵也不能是我的饶饶啊!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家的饶饶便能逃过一劫,老天爷你不开眼啊,你保佑错了人!沈友全,你赶紧去给我筹钱,快去呀!”
沈友全原本还在为沈玉饶担心,听见母亲不知所谓的话,却忽然间怒火高涨。什么叫做把女儿和沈玉饶换一换?什么叫做老天爷保佑错了人?合着在母亲心里,女儿无论遭受多少折磨都可以,甚至因此丧命也无所谓,沈玉饶却不能受一星半点委屈是吧?这是何等恶毒的心思,又是何等荒谬的观念?他们的心简直偏到天边去了!
在这一刻,沈友全对沈玉饶仅存的那点怜悯都被怒火焚烧得一干二净。他能从无名小辈爬到如今这个高位,靠的不仅仅是能力和才华,还有一份狠心和韧劲。他原本就极不情愿花五千万去救一个野种,听了母亲一命换命的话,真恨不得沈玉饶从未出生过!
鸠占鹊巢,梵伽罗预言得果然没错,若是他再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父母会像那只无知无觉的喜鹊,纵容甚至是帮助一个强盗去剥夺女儿的一切!
☆、第五十二章
夜已经深了, 沈家却还是一片兵荒马乱,沈母用尖利的嗓音痛骂儿子,不断责问他为什么只接走沈玉灵一个, 凭什么只接走沈玉灵一个?那个死丫头就那么金贵,值得儿子把宝贝孙子丢在幼儿园不管?
沈父也是一遍又一遍地责问,在他眼里, 不但绑匪罪大恶极,把孙子单独留下的儿子也是罪魁祸首。
佣人和保姆全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唯有沈友全的保镖兼司机正一遍又一遍地给绑匪打电话, 并为雇主分析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应对方法。
偏在此时,商场的送货员把一盒盒玩具送到了府上,看见这些只能是女孩子玩的东西,沈母发疯一般喊道:“扔了扔了, 把这些垃圾都给我扔出去!我们一不在旁边看着,这死丫头就吵嚷着买东西, 还一次性买这么多,而且都是只有她能玩的, 她就是天生的自私,一点都不顾及弟弟!要不是她这个扫把星命里带衰, 饶饶能被绑架吗?当初他们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姐姐是贪的, 把弟弟的营养全都抢走了, 长大之后果然是这样,什么都要跟弟弟抢!这次绑架她怎么不抢了?她倒是去抢啊!”
一直隐忍地承受着父母责骂的沈友全终于爆发了。他忽然掀翻一百多斤重的大理石茶几, 踹飞满地碎裂的杯盘,声嘶力竭地怒吼:“说够了没有?你们到底说够了没有?灵灵身体里到底流着谁的血?是我的吗?是沈家的吗?只因为她是个女孩,你们就希望她能代替沈玉饶去受罪,你们配当她的爷爷奶奶吗?不,我问错了,我得再问一遍,你们配当个人吗?啊?!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他妈人说的话吗?虎毒都不食子,你们连禽兽都不如吗!那是我的孩子,我他妈亲生的孩子!你们记住了!”
沈父沈母被暴怒中的儿子吓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就仿佛有谁拿着刀子硬生生挖走了他心上最软最嫩的一块肉,令他痛不可遏。
刚才还尖着嗓子不停叫嚣的两个老人,此时此刻竟在儿子的弹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躲在沈母背后的钟慧璐却不禁变了脸色,她总觉得丈夫是话里有话,而且他今天的举动也很反常,怎么会无缘无故放下工作去接孩子玩耍,还只接走了沈玉灵?这事若放在平常,她一定会觉得丈夫是脑子坏了。他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儿子的重视远比女儿多得多,他不可能会单独带走女儿却对儿子置之不理,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钟慧璐的心脏揪紧了,眼神略微飘忽,却又很快定格在沈友全身上。她试图通过观察去猜测他的心理状态。
但是她很快就没有功夫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因为沈友全拿起手机正准备报警。此时的他已再无半点担忧和顾虑,而是满腔的,无处宣泄的,连自己都快焚毁的愤怒。若不是梵伽罗的告诫一再在他脑海中回响,冲动之下,他可能早就把事实真相告诉父母了。
“沈先生若还是这般无知无觉,您很快就会失去您唯一的孩子。”
“鸠占鹊巢的故事沈先生听说过吗?别的鸟儿把蛋下在您的窝里,孵化后便会把您的孩子挤下高枝,活活摔死。”
只简单的两句话,梵伽罗就预言了女儿的一切遭遇,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隐藏在这个看似平淡,实则恐怖的故事里。若非沈友全凭着一股怒气立刻去做了dna鉴定,幸运地醒觉,然后接走了女儿,现在,被绑架的人里应该也有女儿一个吧?听妻子说,那绑匪去幼儿园接人的时候曾经再三确认沈玉灵在不在,若是在,她也要把沈玉灵一起接走。那么他的女儿也将遭受被捆绑、被恐吓、甚至被虐打的苦难……
沈友全已经不能再想了,他浑身都开始冒冷汗,而梵伽罗的最后一句警告更是让他丝毫不敢违背――今天的谈话仅局限于我们三人之间,烦请不要外传,否则事态会变得极其严重,严重到即便是手眼通天的沈先生也无法收场的地步。
什么事会发展到自己都无法收场的地步?沈友全只略微思索了一个开端,便立刻扼住了驰骋的想象力,让它不能再尽情发挥。他不断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然后才恍恍惚惚地想到,前些日子,网络上好像有人在掐梵伽罗炒作,说他根本不是灵媒,而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他当时还对着这条新闻冷笑了几声,摇头说了一句“炒作无底线”,可今天他便深刻地意识到――所谓真理和真相从来不掌握在大众手里。当你自以为清醒地嘲笑别人时,说不定命运已经盯上了实则浑噩的你,并准备肆意玩弄于你。
在命运面前,一切凡人皆为蝼蚁,而那些能堪破命运的曲线和规则的人又有多少?他们是怎样的存在?想到梵伽罗的料事如神,沈友全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也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与梵伽罗见面时的那个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傲慢、目空一切!
他嗓子干涩得厉害,颤抖的指尖按了好几次才按亮手机屏幕,刚拨出“11”两个数字,手臂就被妻子狠狠撞了一下。
咔擦一声响,这款刚买了没多久的手机摔裂了,钟慧璐死死掐住丈夫的胳膊,惊恐道:“不能报警!绑匪会撕票的!”
“这是绑架,我们当然要找警察求助!”沈友全一把将她推开,厉声说道。他曾经是真的很爱妻子,也愿意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和照顾,否则他不会身处那样的高位,面对那么多的诱惑,却始终洁身自好。
但现在,这份爱早已化为仇恨的烈火,将他们过往的甜蜜回忆焚烧成灰烬。他连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恶心,更遑论被碰触。
钟慧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没有时间去思考丈夫骤然冷漠的态度。她翻开手机百度,指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案例说道:“报警有用的话我早就报了!临省的绑架案刚发生没多久,你还记得吗?那家人报警了,结果绑匪拿走了赎金,却把孩子杀了。现在钱没了,孩子也没了,一个家庭就这样破碎了,即便绑匪最后都被逮捕归案又有什么用?那些损失能追回来吗?你看看官方的统计数据,报警之后,绑匪撕票的可能性是80%,不报警是40%,人家只是求财,我们不能惹怒他们呀!我们筹钱把孩子悄悄地赎回来不行吗?我真的承担不了任何风险,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呀!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我们若是惹怒了绑匪,他们会不会拿孩子出气?饶饶能不能撑过去,能不能平安回家?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我心痛啊!”
钟慧璐跌坐在沙发上,哭得快晕厥过去。
原本还觉得报警也可以的沈父沈母也都急得脸白眼赤、心脏绞痛。报警=撕票,这个等式被钟慧璐牢牢地塞进他们脑袋,占据了他们的全部思想。他们一个拽住儿子左手,一个拽住儿子右手,死活不让他动弹。
倒是坐在一旁不断拨打绑匪电话的司机兼保镖龙成生开口了:“我觉得沈先生应该报警,只要瞒得严实,绑匪不会知道,我们一边筹赎金,警察一边找线索救人,算是给孩子上了两重保险。现在绑匪那边一直关机,难道我们就干等着吗?”
“你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家的事发表意见?不是你的孩子你就不知道心疼是吧?不能报警,绝对不能报警,谁报警我跟谁急!”钟慧璐像只母狮子一般扑上去,挠花了龙成生的脸。
龙成生狼狈地躲闪,然后便缄默了,只能用暗示性的目光看向沈先生,鼓励他早下决定。家里的老人和妇女都已经慌了神,现在唯有沈先生头脑还是清醒的。
沈友全闭了闭眼,颓然道:“我不报警,你们放开我,我想办法去筹钱。”
“绑匪只是求财,我们给他们钱,孩子就能回来。我们一定不能冒险!只要饶饶能回来,多少钱我们都给,我们把房子、车子都卖了!妈这里还有几百万的存款,妈全都给你!”沈母哭着说道。
“妈,那是你和爸的养老钱,你们留着吧。我们沈家还到不了那个份上。”沈友全捡起摔坏的手机,解释道:“我给财务打电话,让他们现在就给我筹钱。”说着说着就上了二楼的书房。
钟慧璐这才放过多管闲事的龙成生,紧张兮兮地跟去二楼。
沈友全飞快给白幕打了一个电话,向他索要梵伽罗的电话号码。他现在是真的很后悔自己昨天走得太无礼也太匆忙,竟忘了讨要梵先生的联系方式,若不是得到了梵先生的提点,他现在只会更焦头烂额。
白幕听出了他的焦急,一句话都没多问便把号码发送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了,一道清冽的嗓音似从地底急涌而出的甘泉,瞬间带走了沈友全内心的焦灼:“沈先生,您的小喜鹊还安好吗?”
小喜鹊毫无疑问指代的是女儿。想起今天女儿因太过快乐而灿笑的脸蛋,想起她一声接一声的“爸爸我最喜欢你”,沈友全的郁躁便又缓解很多,“很好,她很好。”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女儿的房间,隔着门缝往里看。在保姆地安抚下,女儿已经睡着了,一只胖乎乎的小脚丫伸在被子外面,脚背上的小窝窝非常可爱。